秦岚在厨房里叮当作响,那架势不像是做饭,倒像是在跟那条鱼进行一场外科手术。
“老陆!你过来看看,这鱼鳞是不是得这么刮?我跟你说,这东西比给人缝针还费劲!”
陆勇杰靠在厨房门框上,乐得不行,“我说老秦啊,你这护士长当久了,看什么都像病患,你这是给鱼刮鳞,不是在给它清创。”
秦岚瞪了他一眼,手里的刀用力一拍案板,“去去去,别在这儿添乱,我答应了给阮文做好吃的,就必须做好。”
阮文端着刚给爷爷熬好的药膳出来,恰好听见这话,心里划过一丝暖意。
她走上前,自然地接过秦岚手里的刀,“阿姨,我来吧,杀鱼我在行。”
秦岚愣了一下,看着阮文接过刀,动作利落地刮鳞去内脏,一气呵成,那条鱼在她手里服服帖帖,半点没挣扎。
她那双握银针的手,处理起这些油腻的活计,竟也如此干净漂亮。
“你你还真会啊?”秦岚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夸下海口,结果还不如儿媳妇。
而起这个儿媳妇还是资本家的大小姐!
“以前在家,厨房的王妈教过我。”阮文随口找了个理由,手上动作没停,“阿姨,您去歇着,中午我来做吧。”
“那怎么行!”秦岚立刻拒绝,随即又觉得语气太硬,缓和了些,“我给你打下手,对,我打下手。”
一个护士长,一个资本家小姐,就这么在厨房里一个主厨一个递蒜,气氛竟意外地和谐。
陆勇杰在门口看着,欣慰地直点头,觉得这家里总算有了点烟火气。
吃过午饭,陆璟珩换上了军装,显然是要回部队了。
他走到客厅,阮文正在给陆振华念报纸,老爷子听得津津有味。
“我回去了。”陆璟珩对着空气般说了一句。
陆振华抬了抬眼皮,“去吧,部队事多,家里有阮丫头在,你放心。”
阮文也停下念报,抬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算是知道了。
陆璟珩喉结滚了滚,这女人,多一个字都懒得跟他说。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票证和几张大团结,往桌上一放,声音硬邦邦的:“家里的开销,你先用着,记好账。”
说完,也不等阮文回应,转身就走,步子迈得又快又大,背影瞧着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阮文看了一眼桌上的钱和票,没说什么,只是伸手拿过来,整齐地收进了自己的小布包里。
陆振华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笑得像只老狐狸,“这混小子,就是个纸老虎,看着凶,心里头热乎着呢。”
阮文笑了笑,没接话。
下午,陆家没什么事,阮文便想着出去走走,熟悉一下环境。
军区大院很大,一排排红砖房整齐划一,院子里种着花草,不时有孩子笑闹着跑过,充满了生活气息。
她刚走出院门没多远,就碰上几个聚在一起聊天的军嫂。
“哎,那不是陆营长家新娶的媳妇吗?”
“就是她?长得是真俊,就是不知道身子骨怎么样,听说是个资本家小姐,那可是金枝玉叶,能干活吗?”
“可不是,你看她那细皮嫩肉的,风一吹就倒似的,咱们大院里的活计,她能行?”
议论声不大不小,正好能飘进阮文耳朵里。
她脚步没停,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只是冲着看过来的几人礼貌性地点了点头,径直朝大院门口的合作社走去。
那几个军嫂被她这不卑不亢的态度弄得一愣,反倒不好意思再嚼舌根了。
“妈!妈!弟弟摔了!”
阮文刚走到合作社门口,就听见一声凄厉的哭喊。
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连滚带爬地跑过来,拉着一个正在跟人说话的军嫂的衣角,话都说不清楚。
众人闻声围了过去。
不远处,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趴在地上,额头磕在水泥台阶的尖角上,血顺着脸颊往下流,看着很是吓人。
“哎呦!这可怎么好!快送卫生所啊!”
“这角太尖了,别是磕到骨头了吧!”
孩子的妈,正是刚才说话声音最大的那个军嫂,此刻已经吓得六神无主,抱着孩子一个劲地哭,不知道该怎么办。
“别动他。”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
众人回头,只见阮文走了过来,她蹲下身,先是看了看男孩的伤口,然后对那个吓傻的军嫂道:“嫂子,你家院里是不是种了墨旱莲?”
那军嫂愣愣地点头,“啊?有”
“去拔一把,洗干净了捣烂。”阮文的语气平静而有力量,让人不自觉地信服。
另一个军嫂反应快,立刻跑了回去。
很快,一捧捣烂的墨绿色草药被送了过来。
阮文用清水先简单清洗了一下伤口周围,然后将药草均匀地敷在伤口上,不过片刻,那原本汩汩外流的鲜血,竟然奇迹般地止住了。
“血血不流了!”有人惊呼。
小男孩的哭声也渐渐小了下去。
阮文站起身,对那军嫂道:“这只是应急止血,赶紧送卫生所,让医生看看需不需要缝针,别留疤了。”
那军嫂这才如梦初醒,抱着孩子千恩万谢地跑了。
周围的军嫂们看着阮文的眼神彻底变了,从刚才的探究、怀疑,变成了实实在在的敬佩和惊讶。
“陆家这媳妇不简单啊!”
“是啊,临危不乱,还懂草药,比咱们这些咋咋呼呼的强多了。”
阮文没理会周围的目光,买了两斤白面和一瓶酱油,便转身回家了。
她不需要别人的认可,但也不介意用实力堵住别人的嘴。
傍晚,陆璟珩开着吉普车回了家。
他一进门,就闻到一股饭菜的香味。
陆勇杰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见他回来,乐呵呵地道:“回来了?正好,马上开饭,今天阮文做了红烧肉,香得很!”
陆璟行换鞋的动作顿了顿。
他走到饭厅,桌上已经摆好了三菜一汤,色香味俱全。
而阮文,正坐在窗边的书桌前,借着台灯的光,安静地翻着一本厚厚的、封皮泛黄的医书。
灯光勾勒着她柔和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安静的阴影。
她没有像别的女人那样,丈夫一回家就嘘寒问暖,甚至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他回来了。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专注而宁静,仿佛这屋子里的一切喧嚣都与她无关。
这幅画面,与他想象中资本家小姐的娇气浮躁截然不同,也与他们那份冷冰冰的合作协议格格不入。
陆璟珩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些发痒。
他清了清嗓子,“我回来了。”
阮文这才抬起头,合上书,“嗯,洗手吃饭吧。”
语气平淡得像是对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