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敏是被手机第二次震动弄醒的。不是闹钟，是楼下早餐铺开张的蓝牙音箱，正循环播放着
“早安隆回”，那魔性的节奏顺着防盗窗的缝隙钻进来，比隔壁的争吵更有穿透力。他摸过手机一看，六点十七分
——
比闹钟早醒了二十三分钟，堪称本周睡眠奇迹。
窗帘拉得很严实，可还是有光线从缝隙里挤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歪斜的亮线，像根没画直的分割线，把记地的拖鞋、空饮料瓶和皱巴巴的
t
恤分成了明暗两派。晓敏盯着那道线发了会儿呆，直到肚子发出一声响亮的抗议，才慢吞吞地坐起来。
睡衣领口磨得发毛，袖口沾着块可疑的油渍
——
上周煮泡面时溅的。他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指尖划过打结的发旋，踩着拖鞋往厨房挪。出租屋的厨房小得可怜，只能容下一个人转身，瓷砖墙面上糊着层厚厚的油垢，是历任租客共通努力的成果。晓敏打开橱柜，里面码着半箱泡面，红烧牛肉、老坛酸菜、番茄鸡蛋，整整齐齐排成三列，像他写代码时的缩进格式。
“就你了。”
他抽出红烧牛肉味的那包，又从冰箱里摸出个鸡蛋。冰箱里除了鸡蛋只有半瓶过期的牛奶和速冻饺子，速冻饺子的包装袋上结着层白霜，看不清保质期。晓敏对着鸡蛋哈了口气，在案板上磕了磕，蛋壳裂开道缝，他刚想掰开，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
是昨晚没关的抖音，推送了条
“早起挑战”
的直播。
他叼着鸡蛋腾出手划开屏幕，主播正举着哑铃让深蹲，额头上的汗水亮晶晶的：“家人们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跟着我动起来，美好的一天从健身开始！”
晓敏嗤笑一声，对着屏幕翻了个白眼，把手机架在微波炉上，镜头对准煤气灶。
“啪嗒。”
打火机打出簇蓝火苗，他歪着头把火凑到灶眼上，半天没点着。煤气灶发出
“滋滋”
的声响，像是在嘲笑他。晓敏皱着眉调了调风门，又试了一次，火苗
“噗”
地窜起来，差点燎到他的刘海。他往后缩了缩脖子，对着镜头比了个耶：“家人们谁懂啊，煮泡面都要跟煤气灶
battle，这泼天的富贵我先蹭为敬。”
抖音的拍摄界面里，他的黑眼圈重得像烟熏妆，头发乱得像鸡窝，可嘴角还是扯出个营业式的微笑。背景里煤气灶的火苗忽明忽暗，橱柜上的泡面箱子歪歪扭扭，构成一幅荒诞的
“早八人现状”。他点了发布，配文
“当代程序员的早餐仪式感”，然后把手机扔到一边，专心对付锅里的水。
水还没开，他先把鸡蛋打到碗里。蛋黄颤巍巍地躺在蛋白里，像颗小小的太阳。晓敏拿起筷子想搅散，手却顿了顿
——
上周答应自已要吃次溏心蛋的。他把碗放在一边，等水冒泡的时侯，开始撕泡面包装袋。调料包的香味钻出来，混合着煤气的味道，意外地让人有食欲。
水开了，他把面饼丢进去，看着面条在沸水里慢慢舒展。蒸汽腾起来，模糊了眼镜片，他摘下眼镜擦了擦，镜片上除了水汽还有些指纹
——
是昨晚敲代码时蹭的。等面条煮得差不多了，他小心翼翼地把鸡蛋倒进去，用筷子轻轻推了推，心里默数：一、二、三……
就在这时，煤气灶突然
“咔哒”
响了一声，火苗猛地窜高，又迅速矮下去，变成幽幽的蓝绿色。晓敏心里咯噔一下，刚想调火力，锅底已经传来
“焦糊”
的味道。他赶紧关火，掀开锅盖一看，鸡蛋边缘已经黑了，像朵烤焦的花。
“得，又废了。”
他叹了口气，用筷子戳了戳那颗糊掉的煎蛋，蛋白硬邦邦的，蛋黄也凝固了。晓敏把面条和鸡蛋盛到碗里，撒上调料包，看着那团黑乎乎的东西，突然想起昨晚刷到的科普视频。
“爱迪生失败一千次发明灯泡，而我只需要……
交电费。”
他对着碗里的糊蛋自言自语，夹起一块放进嘴里，又苦又涩。窗外的
“早安隆回”
还在唱，手机提示抖音有人评论，他拿起来一看，有人说
“这煎蛋是被你下了降头吗”，还有人问
“博主是在参加黑暗料理大赛吗”。
晓敏对着屏幕翻了个白眼，回复：“这是煤气灶的叛逆期，懂？”
然后把手机塞回口袋，端着碗走到书桌前。书桌上堆着笔记本电脑，屏幕还亮着，停留在代码界面，光标在括号后面闪着，像只等待指令的眼睛。
他坐下的时侯，椅子发出
“吱呀”
的抗议声。晓敏呼噜噜地吃着泡面，偶尔夹起那块糊蛋，皱着眉咽下去。阳光终于冲破窗帘的缝隙，照在他的手背上，带着点暖意。他看着手背上的汗毛被阳光照得根根分明，突然笑了
——
至少今天没迟到，至少泡面还能吃，至少……
煤气灶没彻底罢工。
吃到一半，手机又响了，是项目经理发来的：“系统问题解决了吗？用户催得紧。”
晓敏咬着面条打字：“刚起，马上看。”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来，他把手机放到一边，继续对付碗里的面。
焦糊的味道还在嘴里打转，可他突然觉得没那么难吃了。毕竟，生活就像这碗泡面，偶尔会糊锅，偶尔会咸了淡了，但总归是要吃下去的。晓敏吸溜完最后一口汤，把碗推到一边，戴上眼镜，点开了代码界面。光标依旧在闪，像在说：欢迎回来，打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