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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都道,京城有位绝色美人骆颜,承蒙两朝帝王——前朝皇帝与新君——的独宠,风光无两,荣华加身。宫阙重重,金玉满堂,她是世人眼中最昂贵的笼中金丝雀。然而,无人知晓,这泼天的恩宠背后,是剔骨剜心、日夜不休的煎熬,是她用整个余生偿还的血债。
我是骆颜。曾经,我是尚书府骆大人捧在手心的明珠,是京城闺秀典范。而如今,我只是一具囚禁在鎏金笼中的行尸走肉,栖息在旧朝覆灭、新朝建立的废墟之上。这座冰冷辉煌的宫殿,是我无法逃脱的囚笼,而亲手将我锁进来的人,是我曾经刻骨铭心恋慕的少年郎——方明。
十年生死两茫茫,再见,他已非当年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将军府少将军。岁月在他英俊的脸上刻下了风霜的沟壑,也淬炼出帝王的威严与……刻骨的冰冷。他的眼神,像淬了北境最寒的冰刃,每每扫过我,那毫不掩饰的、淬毒的厌恶便如实质般刺穿我的骨髓,冻僵我的血液。他是方明,我的青梅竹马,更是踏着旧朝骸骨登基的明国开国之君。
十年前,他是名动京华的少年英才,我是才情斐然的尚书千金。金童玉女,天作之合——京城的每一个角落似乎都回荡过这样的艳羡。我们曾在春日梨树下共读诗书,在秋日猎场上并辔驰骋,那些被阳光镀上金边的日子,曾让我笃信,命运已将我们紧紧缠绕。然而,苍天何曾遂过人愿
骆家与方家,本是几代世交,情谊深厚。可十年前那个寒风刺骨的冬日,一纸薄薄的、却重逾千斤的奏书,将显赫的将军府瞬间拖入了万劫不复的地狱!奏书上,白纸黑字,铁画银钩,直指方家意图叛国!顷刻间,方家百年基业化为齑粉,上百口忠魂血染刑场,唯余当时恰巧在外游历的少将军方明,侥幸逃脱,从此杳无音信。而那纸催命的奏书,落款处赫然是我父亲的名字!
从那一天起,方明这个名字,便成了烙在我心口的诅咒。他恨我,理所当然。父债女偿,天经地义。当他带着复仇的烈焰与铁蹄踏破京城,旧朝崩塌,新帝登基,我骆家亦如风中残烛。父亲被请入了专门关押前朝重臣的囚所,而我,被新帝一道冰冷的旨意,迎入了这座象征无上尊荣,于我却是无间炼狱的皇宫。
方明离开京城后的十年,我的噩梦从未停止。
我永远记得那个将他推入深渊,也彻底改变我命运的冬日。京城下了好大一场雪,鹅毛般的雪片铺天盖地,将整座城池裹成一片死寂的素白。那是我记事以来,最大、也最冷的一场雪,冷得仿佛要冻结世间所有的温情与希望。
父亲受邀前往方府赴宴。那晚他回来得很晚,脚步踉跄,脸色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灰败与惊惶。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唤我,甚至没有看我一眼,像个游魂般径直冲进了书房。厚重的门扉在他身后砰地关上,隔绝了所有。
我站在廊下,只隐约听见里面传来急促的踱步声,沉重的叹息,还有压抑的、仿佛困兽般的低吼。烛火透过窗纸,映出他焦躁不安、来回走动的剪影。那跳跃的火光,仿佛他内心天人交战的火焰,灼烧着,煎熬着。他似乎在极力地挣扎,在某种巨大的恐惧与抉择中反复撕扯。那时的我,只以为是朝堂上又起了什么难以决断的波澜,并未深想,更不敢打扰。
书房的烛光,就那么摇曳着,挣扎着,彻夜未灭。微弱的光芒在无边的雪夜中显得如此渺小而固执,像父亲那夜注定无法逃脱的煎熬,也像方家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灾前,最后一点微弱而不祥的预兆。
直至天色将明,那烛火才骤然熄灭。父亲推门出来,眼窝深陷,面色蜡黄,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他换上朝服,动作僵硬,眼神空洞地望着漫天飞雪,最终,以一种近乎悲壮的姿态,踏入了那场吞噬一切的风雪之中。
阴云化为雷霆的速度,快得超乎所有人的想象。老皇帝的动作迅疾如电,冷酷如霜。就在父亲上递奏折的次日,甚至不等朝议,禁军如黑色的潮水,无声而迅猛地包围了将军府。
消息传来时,我正在闺房临摹一幅春日梨花图,笔尖的墨汁啪嗒滴落在宣纸上,晕开一片污浊的绝望。将军府……被围了!方伯父、方伯母、那些看着我长大的忠仆、还有……那个总爱逗我脸红的方家小妹妹……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我的心脏,几乎无法呼吸!
不——!我失声尖叫,丢下画笔,疯了般向外冲去。我要进宫!我要面圣!父亲一定是误会了!方家世代忠良,怎么可能叛国!我要去求皇上明察!哪怕跪死在金銮殿前!
拦住小姐!父亲嘶哑而疲惫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近乎崩溃的无力感。几个孔武有力的家仆立刻拦住了我的去路。
爹!放开我!我要去救他们!方家是冤枉的!我拼命挣扎,眼泪汹涌而出,指甲在阻拦我的手臂上划出血痕。
父亲几步上前,脸色是死灰般的惨白,眼窝深陷,一夜之间仿佛老了二十岁。他死死抓住我的肩膀,手指用力得几乎要嵌进我的骨头里,声音颤抖而绝望:颜儿!来不及了!圣旨已下……是抄家……是满门抄斩啊!你现在去,除了把自己也搭进去,还能做什么!皇上……皇上他根本不会听你说话!
满门……抄斩……这四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碎了我所有的希望。我眼前一黑,身体软了下去,被家仆死死架住。父亲痛苦地闭上眼,浑浊的泪水从眼角滑落,他挥了挥手,声音破碎不堪:把小姐……关进祠堂!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她出来!
厚重的祠堂门在我身后轰然关闭,隔绝了外面世界所有的声音,也隔绝了我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黑暗、冰冷、还有弥漫在空气中的檀香,都变成了窒息的枷锁。我瘫坐在冰冷的地上,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属于将军府方向的、令人心胆俱裂的哭喊和兵戈碰撞声……每一分每一秒,都像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喧嚣终于沉寂下来,死一般的沉寂。管家颤抖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老爷……将军府……空了……
空了。
方家满门忠烈,上百口人,一夜之间,血流成河。而我的青梅竹马,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将军方明,因当时恰在外,成了唯一的漏网之鱼,却也成了被全国通缉的钦命要犯。
祠堂的门开了,外面的天光刺得我睁不开眼。父亲站在门口,佝偻着背,仿佛被无形的重担彻底压垮。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愧疚,有恐惧,有深深的疲惫,却唯独没有我想要的答案。我推开他,踉跄着冲出府门,街道上似乎还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将军府朱红的大门上,贴着刺目的封条,门前石阶上,暗红色的痕迹蜿蜒流淌,无声地诉说着昨夜的惨烈。
那一刻,世界在我眼前崩塌了。恨意疯狂滋长。我恨那昏聩多疑的老皇帝!恨那递上催命符的父亲!更恨……恨我自己!恨我的无能为力!方明……方明他还活着吗他在哪里
巨大的悲痛过后,是一种近乎偏执的念头支撑着我活了下来——找到方明!我必须找到他!哪怕他恨我入骨,我也要亲眼确认他还活着!
我动用了所有我能动用的力量,父亲因愧疚和恐惧对我的暗中行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散尽私房,收买消息,派出最忠心的心腹,像蛛网一样撒向北境和可能的逃亡路线。线索断断续续,如同大海捞针。
通缉令上的画像日渐模糊,而我的心,在日复一日的等待和杳无音信中,也渐渐蒙上了厚厚的尘埃。
就在我近乎绝望之时,老皇帝驾崩的消息传来。紧接着,那位在世人眼中平庸的三皇子,在先帝灵前被拥立登基,改元换天,大赦天下。
2
京城似乎短暂地松了一口气。然而,对我而言,这才是真正、永无止境的噩梦的开端。
新帝登基的典礼尚有余音,一道密旨便悄然送到了尚书府。传旨太监皮笑肉不笑地转达着新帝的口谕:骆颜姑娘,陛下念旧情,请您入宫叙旧。若抗旨不遵……骆尚书年事已高,怕是经不起诏狱的款待。
世人都道新帝荒淫无度,后宫充盈。可只有那宫闱深处最隐秘的角落里,才流传着帝王一个难以启齿的秘密——他,无人事之力。这残缺,源于多年前一场宫宴后的丑闻。那时我还未及笄,在御花园诗会上,被当时还是三皇子的他堵在假山后,他满身酒气,眼神淫邪,欲行不轨。
千钧一发之际,是闻声赶来的方明,将他狠狠掀翻在地,混乱中……一脚踩碎了他作为男人的根本。方明因此被重责军棍,差点丢了半条命,而这份刻骨的羞辱和残缺,也成了三皇子心中最扭曲、最怨毒的种子。
如今,他坐上了至高无上的龙椅。那积压了多年的、因残缺而疯狂滋生的恨意和扭曲的欲望,终于找到了最完美的宣泄口。
我被一顶不起眼的小轿,请入了深宫。没有册封典礼,没有妃嫔朝见。等待我的,是一座位于皇宫最偏僻角落、守卫森严到连飞鸟都难以逾越的独立宫殿。宫殿的名字早已被遗忘,宫人们私下只称它为——刑殿。
踏进殿门的那一刻,森然寒意扑面而来。这里没有华丽的陈设,没有熏暖的香炉。触目所及,是挂在冰冷墙壁上、闪烁着寒光的各式刑具:细如牛毛的银针,带着倒刺的皮鞭,烧得通红的烙铁,夹碎指骨的拶子……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和一种令人作呕的药味。这里,就是三皇子为我精心打造的、活生生的炼狱。
自那日起,我的生命便只剩下无休止的痛苦轮回。三皇子扭曲的宠幸,便是每日雷打不动地驾临刑殿,亲自挑选刑具,用最精致的方式折磨我。断手他曾命人用重锤生生砸碎我的腕骨。断脚他曾将我吊起,用铁棍反复敲打我的脚踝直至变形碎裂。鞭笞、针刺、烫烙……皮开肉绽,骨断筋折,成了我十年间最熟悉的日常。
然而,他绝不会让我轻易死去。每一次施虐之后,便有最珍贵的续骨生肌灵药、吊命参汤被强行灌入我的口中。天下奇珍异草,如同流水般耗费在我这具残破的躯体上,只为了确保我能清醒地、持续地承受他下一次的暴行。
他享受着我的惨叫,更享受看着我因剧痛而扭曲却不得不因药力迅速恢复、从而陷入下一轮绝望的过程。他抚摸着我因灵药而快速愈合、只留下淡淡粉痕的新生皮肉,眼神痴迷又疯狂:颜儿,你看,朕多疼你朕让你永远这么‘完好’地陪着朕,受着朕的‘恩宠’。
我的身体在极致的破坏与昂贵的修复中反复摧残,早已千疮百孔,对痛苦的感知甚至都变得麻木。我的精神在无边的黑暗和凌辱中苦苦支撑,全凭一个渺茫到几乎不存在的信念——方明,他还活着吗
转机,发生在他登基后大约一年的一个暴虐午后。那日,他不知为何格外暴怒,手中的带刺铁鞭几乎要将我的背脊抽烂。在极致的痛苦和宣泄中,他嘶吼着,像一个被抢走玩具的孩子般歇斯底里:贱人!你心里是不是还想着那个方明!想他也没用!朕告诉你!他在北境起兵了!他反了!哈哈哈!这个丧家之犬,不自量力!朕要把他抓回来,当着你面,把他碎尸万段!让你们这对狗男女……
后面恶毒的诅咒,我已听不清。巨大的轰鸣声在我脑中炸开,盖过了皮肉撕裂的痛楚。
北境……起兵……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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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活着!他真的还活着!而且……他在反抗!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狂喜、担忧和巨大酸楚的热流猛地冲上眼眶,冲破了十年麻木的冰层。我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却在剧痛和这惊天消息的冲击下,嘴角不受控制地、极其艰难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那是一个真正的笑容,尽管它绽放在血污和泪痕交织的脸上,尽管它伴随着钻心的疼痛,却如同穿透无边黑暗的第一缕微光。
这个笑容,彻底激怒了三皇子。他暴跳如雷,接下来的折磨变本加厉。然而,无论多么剧烈的痛苦,都无法再熄灭我心中那微弱却无比顽强的火苗。
方明在反抗!他需要力量!而我,虽然深陷这不见天日的炼狱,虽然身体残破不堪,但我还有一样东西可以利用——这座囚禁我的华丽牢笼本身,以及三皇子那病态的、炫耀式的赏赐。
自那日起,一个隐秘而庞大的计划在我心中悄然成型。我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变得更加沉默、顺从,甚至偶尔在三皇子施虐后,流露出一种近乎认命的麻木。这似乎取悦了他,对我恩宠的物质赏赐也越发丰厚——绫罗绸缎、金银珠宝、名贵药材……这些东西,刑殿用不上,却成了我最好的掩护。
我开始利用每一次残喘的机会。我的贴身侍女小荷,是父亲在我入宫前安插进来的最后一丝血脉联系,也是我在这地狱中唯一的救命稻草。她聪慧、机警,更重要的是,有着超乎寻常的勇气和忠诚。我将三皇子赏赐的所有值钱物品,通过小荷,利用宫中采买、旧仆、甚至贿赂某些看守,悄无声息地运出宫外,在黑市上迅速变现。
这还不够。我让小荷利用送药、送饭等一切可以短暂接触外界的机会,竖起耳朵,捕捉着宫墙内外任何一丝关于北境、关于战事、关于流民、关于粮价的消息碎片。我将这些碎片在脑海中拼凑、分析,试图描绘出方明起兵的艰难处境和可能的补给路线。
变现的巨额金银,变成了一车车伪装成商队货物的粮草,通过复杂曲折的渠道,运往北境方向;变成了购买军械、马匹、药材的定金;变成了安插在关键节点传递情报的暗桩的酬劳……所有物资和资金的流向,都经过无数次转手、伪装,抹去了一切与深宫、与骆颜相关的痕迹。小荷如同最精密的枢纽,在巨大的风险中,艰难地维持着这条脆弱的生命线。
十年炼狱,支撑我活下去的,不再是麻木的承受,而是这隐秘的、倾尽所有的付出。每一次皮开肉绽,每一次骨断筋折,每一次被灌下苦涩的灵药,我都告诉自己:再忍一忍,这些痛苦,或许就能变成射向三皇子心脏的利箭,变成支撑方明前行的粮草。我小心翼翼地抹去自己在所有援助中的痕迹,像一个真正的幽灵。方明收到的,只会是无名氏的雪中送炭。他永远不会知道,这些支撑他复仇火焰的薪柴,来自他最恨之人的骨血。
我在地狱里燃烧自己,只为点亮他复仇的星星之火。这代价,是日复一日的剔骨剜心,是永无止境的黑暗沉沦。但只要那北境的烽烟不熄,我的痛苦,便有了最残酷也最奢侈的意义。
3
十年炼狱,支撑我苟延残喘的,除了那隐秘如蛛丝般连接着北境的生命线,便只剩下记忆深处那片早已褪色的暖阳。在每一次筋骨碎裂的剧痛间隙,在每一次被强行灌下续命灵药的窒息感中,我的神智总会恍惚飘向遥远的过去。
春日梨树下,他笨拙地替我拂去发间的落英,指尖带着少年特有的温热和微颤;秋猎场上,他策马在我身侧,笑声爽朗,意气风发,悄悄放慢马速只为与我并肩;他为我挡下三皇子那次龌龊的侵犯,即使被打得皮开肉绽,眼神依旧倔强如星辰……那些碎片般的、被血泪浸泡得模糊不清的旧日光影,成了我灵魂深处唯一未被彻底摧毁的止痛药。
得益于我通过小荷暗中输送的、不计代价的庞大物资与精准情报,方明的军队在北境站稳了脚跟,甚至逐渐扭转了劣势。每一次捷报传来,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总会在这座死寂的刑殿激起更汹涌的波澜。三皇子的脸色会变得极其难看,那扭曲的愤怒无处发泄,最终便会加倍倾泻在我身上。
贱人!你听到了吗你的方明,他又赢了一场!他狞笑着,手中的刑具往往换成了更令人发指的器物,鞭痕深可见骨,或是用细针反复刺入指尖最敏感的神经末梢。剧烈的疼痛中,我反而会感到一丝扭曲的快慰。他赢了啊……真好。这痛,便算是为他燃放的庆贺烟火吧。
世人都道三皇子对我情深似海,近乎病态地独宠。后宫其他妃嫔要么悄无声息地暴毙,要么伤痕累累地被送入冷宫,只有我,日日承受着帝王的临幸,甚至拥有独立的、守卫森严的宫殿。这畸形的独宠,成了掩盖他非人暴行最完美的遮羞布,也成了世人眼中我魅惑君心的铁证。
终于,那震撼大地的铁蹄声,由远及近,踏碎了京城的最后一道防线。方明的大军,兵临城下!
皇宫内一片末日般的混乱。三皇子如同困兽,在寝殿内疯狂打砸。他猩红的眼睛死死盯住被铁链锁在刑架上的我,那目光不再是单纯的施虐欲,而是充满了玉石俱焚的疯狂和怨毒。
骆颜……骆颜!他冲到我面前,手指如铁钳般掐住我的下巴,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我的颌骨,你想跟他走你想和他破镜重圆做梦!朕就算死,也要让你们生不如死,永生永世不得安宁!
他猛地松开我,对着殿外厉声咆哮:来人!把知道这贱人在这里真实情况的,所有!所有人!都给朕拖出去,立刻处死!一个不留!
殿外传来凄厉的哭喊和短促的惨叫,那是曾经伺候过我、目睹过我惨状的宫人、嬷嬷,甚至是几个负责送药的御医……他们的生命,在帝王疯狂的意志下,如同草芥般被瞬间收割。空气里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比任何一次刑讯都更令人窒息。
很快,几个如狼似虎、眼神麻木的侍卫冲了进来。他们粗暴地将我从刑架上解下,动作没有丝毫怜惜,仿佛在搬运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我被拖到三皇子面前。
他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瓷瓶,瓶口散发出一种奇异的、带着甜腥气的味道。他脸上挂着一种混合着残忍和扭曲快意的笑容。
颜儿,别怕,朕只是……帮你一个小忙。他捏开我的嘴,冰冷的瓶口抵住我的喉咙,你不是喜欢沉默吗你不是十年都不肯向朕求饶吗那朕就让你永远沉默下去!永远……无法在他面前辩解一句!
那瓶中的液体被强行灌入我的喉咙!一股无法形容的灼热感瞬间从咽喉蔓延开,如同吞下了滚烫的岩浆!剧痛让我疯狂挣扎,却被侍卫死死按住。那灼烧感一路向下,仿佛要将我的声带、我的食道、我的内脏都烧穿!我痛苦地蜷缩在地,像一条离水的鱼,张大嘴,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嘶哑绝望的气音。
我的世界,彻底失去了声音。
三皇子满意地看着我徒劳的挣扎和无声的痛苦,他蹲下身,用染血的指尖抚摸着我的脸颊,声音轻柔得像情人低语:记住,等会儿见到你的方明,你要笑。要笑得甜蜜,要依偎在朕的怀里,要让所有人都看到,你对朕……是如何的‘情深意重’!告诉他,这十年,你是如何‘心甘情愿’地承欢于朕的膝下,如何‘享受’朕的‘独宠’!明白吗他冰冷的手指划过我失去血色的唇。
我被强行换上最华丽的宫装,梳起最精致的发髻,脸上涂抹着厚厚的脂粉,掩盖住苍白和伤痕。三皇子紧紧搂着我的腰,力道之大几乎要将我的肋骨勒断,他坐在象征着皇权的龙椅上,等待着最终的审判者。
当殿门被轰然撞开,那个一身玄甲、带着血腥气的身影逆光出现时,我死寂的心脏猛地抽痛了一下。十年风霜刀剑,在他英俊的脸上刻下了更深的痕迹,也淬炼出帝王的威严与……刺骨的冰冷。他的目光扫过金碧辉煌的大殿,最终定格在我身上,定格在三皇子紧紧搂着我的手臂上。
那眼神……是十年恨意沉淀后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冷漠。没有震惊,没有痛苦,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深沉的厌恶和鄙夷。
方明!你终于来了!三皇子如同戏台上的丑角,用尽最后的力气,发出刺耳癫狂的大笑,他故意将嘴唇贴近我的鬓角,做出亲昵的姿态,声音却清晰地传遍大殿,看看!看看朕的爱妃!这十年,她可是将朕伺候得舒舒服服!你就算打下了江山又如何你最心爱的女人,早已是朕身下承欢的玩物!她爱的是朕!是朕给她的荣华富贵和无上恩宠!哈哈哈!
方明握着剑的手青筋暴起,眼神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直刺向我。我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濒死般的微弱气音。我想摇头,想挣脱三皇子的钳制,想用眼神告诉他一切都不是真的!可我的身体被死死禁锢,我的声音被彻底剥夺!我只能感受到三皇子那令人作呕的气息喷在我的颈侧,只能看到他眼中那近乎疯狂的得意。
我的绝望,我的挣扎,在方明眼中,或许只是……不堪重负的麻木,或是……对三皇子的依恋
闭嘴!方明一声低沉的怒吼,如同惊雷炸响。他身形如电,手中长剑划出一道冰冷的弧光,精准地刺入了三皇子的心脏!
癫狂的笑声戛然而止。三皇子眼中最后的光芒是扭曲的满足,他看着我,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仿佛在说:你们……完了……随即,身体软倒,那双禁锢我的手终于松开。
我脱力地跌坐在地,华丽的宫装铺散开来。方明缓缓抽出染血的剑,看也没看地上的尸体。他一步步向我走来,每一步都踏在我破碎的心上。他站在我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将我完全笼罩。那双曾盛满星光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寒潭和压抑到极致的风暴。
为什么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被背叛后的、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冰冷,十年不见,你就如此……自甘堕落,为了这荣华富贵为了这皇后的虚名
嗬……我徒劳地张开嘴,泪水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的脂粉,狼狈不堪。我想告诉他真相,想告诉他这十年地狱般的日子,想告诉他我从未停止的付出!可喉咙里只有火烧火燎的剧痛和令人窒息的嘶哑气音。我拼命地摇头,手指颤抖地指向自己的喉咙,又指向地上三皇子的尸体,试图表达什么。
可他只是冷冷地看着我徒劳的挣扎,眼神中没有一丝波澜,只有更深的厌恶和……自嘲。他俯下身,冰冷的指尖带着血污和硝烟味,用力抬起我的下巴,迫使我直视他眼中那令人心碎的冷漠。
说不出话还是……不屑于跟我这个‘乱臣贼子’说话他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那笑容比刀锋更伤人。
新朝初立,血雨腥风。他以雷霆手段肃清了前朝余孽,不少官员人头落地。唯独我的父母,被他特意关照留了下来。他们没有死,却被投入了诏狱最深处,承受着日复一日的酷刑折磨。我知道,这是他对我们背叛的惩罚,是另一种形式的父债女偿,他要让我知道,我的选择,连累了父母在生不如死中煎熬。
方明没有放我出宫。他为我安排了一座偏僻却还算雅致的宫殿,如同豢养一只名贵的金丝雀。他几乎每日都会来,沉默地来,沉默地走。没有质问,没有交流,只有……沉默的、带着惩罚性质的占有。
每一次他来,殿内都会屏退所有宫人。他从不说话,只是用那双冰冷的、带着恨意的眼睛看着我,然后便粗暴地将我推倒在床榻上。那不是情爱,是赤裸裸的宣泄和羞辱。他会在房事上刻意折磨我,用尽各种让我感到痛苦和屈辱的方式,仿佛要将这十年积压的恨意和被背叛的怒火,全部通过这种方式倾泻在我身上。
第一次,他残暴地夺走我仅存的一点尊严时,那撕裂的剧痛甚至超过了断手断脚!我痛得蜷缩起来,无声地颤抖,泪水浸透了枕席。可落在他眼中,大概只是我毫无反应的、如同死物般的麻木。呵……我仿佛听到他喉间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厌恶的冷哼,动作却更加粗暴。在他眼里,我大概早已是个人尽可夫、不知廉耻、甚至可能沉溺于这种暴行的女人了吧所以,他不会在意我的疼痛,我的眼泪。
宫中的嫔妃们很快得知了我的存在。一个前朝余孽,一个被新帝破格留在宫中、甚至日日临幸的女人,无疑成了众矢之的。她们不敢明着对抗帝王,便将妒火和怨毒化作尖刻的言语和暗中的刁难。我成了她们口中的狐媚子、祸水,各种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如同冰冷的针,时刻刺穿着我的神经。我无法辩解,只能沉默地承受着。
直到有一次,那位刚被册封不久的皇后,或许是积怨已深,或许是仗着身份,竟趁着方明离宫巡视的机会,带着一群凶悍的宫人闯入我的宫殿。她看我的眼神充满了刻骨的嫉妒和鄙夷。
贱人!凭你这残花败柳,也配让陛下日日流连本宫今日就让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规矩!她厉声下令。几个粗壮的嬷嬷上前,死死按住我,一名侍卫手持沉重的木棍,对着我的左腿膝盖,狠狠地砸了下去!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
剧痛瞬间席卷全身!我眼前一黑,几乎晕厥过去,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嘶鸣。
皇后满意地看着我痛苦蜷缩的样子,带着人扬长而去。
第二天,方明回宫。他没有来看我,甚至没有过问。但当天下午,一道废后的圣旨震惊了整个后宫。皇后被褫夺封号,打入最阴冷的冷宫,永世不得出。那几个动手的嬷嬷和侍卫,当众杖毙。
自那以后,宫中再无人敢对我动手。那些恶毒的言语依旧存在,但那些嫔妃看我的眼神里,除了嫉妒,更多了一层深深的恐惧。她们不明白,一个被陛下如此厌恶和虐待的女人,为何还能拥有他如此绝对的、不容侵犯的所有权方明用最冷酷的方式宣示了他的态度:骆颜是他的所有物,只有他可以折磨,旁人动她分毫,便是死路一条。
我拖着被御医用昂贵药材勉强接续、却注定留下残疾的左腿,依旧沉默地活在这座华丽的囚笼里。每日,等待那沉默的、带着恨意的临幸,承受着身体与心灵的双重凌迟。失声的喉咙是我永恒的枷锁,方明眼中的冷漠和误解是我无法挣脱的宿命。
这用血与泪换来的独宠,这无边无际的黑暗囚笼,便是三皇子用他扭曲的智慧和生命,为我们精心打造的、永世不得超生的地狱。而我和方明,都在这地狱中,互相折磨,不死不休。
4
方明沉默而暴虐的临幸,如同每日降临的酷刑,在我残破的身体和早已麻木的灵魂上重复着刻痕。直到某一天,当那熟悉的、带着惩罚意味的索取结束后,一股无法抑制的恶心感猛地涌上喉头。我伏在床边,干呕不止,却因为失声,连呕吐都变成一种无声的、撕裂般的挣扎。
他离开的脚步似乎顿了一下,冰冷的视线扫过我蜷缩颤抖的背影,没有停留。
几日后,当太医例行请脉时,那苍老的手指在我的腕上停留了许久,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疑不定。他反复确认,最终,带着一丝惶恐和难以置信,向方明禀报了一个足以颠覆一切的消息:我怀孕了。
这个消息,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却激不起我心中半点涟漪。这个孩子,诞生于恨意的宣泄和身体的凌虐,他/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场悲剧。而方明……在短暂的死寂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挥退了太医。
自那日起,他再也没有踏入我的宫殿。
没有质问,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关切。只有每日雷打不动前来诊脉的太医,和流水般送来的、更名贵的安胎药材与滋补品。宫殿依旧华丽,守卫依旧森严,我却感觉自己被彻底遗忘在这座孤岛的中心。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比酷刑更令人窒息的压抑。他是在用这种方式表达他的厌恶吗厌恶这个由背叛者孕育的、带着仇人血脉的孩子还是……连他自己都无法面对这复杂而扭曲的局面
十月怀胎,于我而言,并非新生,而是缓慢的凌迟。那些被三皇子折磨留下的、被灵药强行修复却早已暗伤累累的筋骨脏腑,在胎儿的日益沉重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每一次胎动,带来的不是喜悦,而是深入骨髓的酸痛和隐隐的不安。太医的脸色一日比一日凝重,开出的方子越来越猛,却仿佛只是在用参汤吊着一盏即将油尽灯枯的残灯。
终于,分娩的时刻到了。
那是一场预谋已久的灾难。曾经断裂又接续的骨盆,在胎儿下行的巨大压力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旧日的伤痕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狠狠撕开。产道狭窄滞涩,宫缩带来的剧痛如同千万把钝刀在体内搅动,比三皇子任何一次酷刑都更猛烈、更持久、更……令人绝望。
我张大了嘴,如同离水的鱼,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无声的痉挛和不断涌出的、滚烫的泪水浸透了身下的锦褥。汗水、血水混合在一起,冰冷的触感蔓延全身。
意识在剧痛的浪潮中浮沉。恍惚间,我听见殿外传来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咆哮和怒斥,是方明的声音。他在吼太医吼宫人吼这该死的命运那声音里充满了从未听过的、撕心裂肺的焦灼和恐惧……恐惧是为了我吗还是为了那个即将降生的、可能带着污点的孩子
陛下!娘娘她……她气息越来越弱了!恐……恐是难产血崩之兆啊!产婆带着哭腔的尖叫声穿透了模糊的意识。
救她!朕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救不了她,朕让你们统统陪葬!那咆哮声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震得殿梁仿佛都在颤抖。
这迟来的、裹挟着血腥味的在乎,像一把更锋利的刀,狠狠扎进我残存的心口。方明……太迟了……真的太迟了……
不知是太医拼尽全力的猛药起了作用,还是我残存的生命力在死神手中爆发了最后的倔强,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深渊的前一刻,一声微弱却清晰的婴儿啼哭,如同破晓的微光,划破了死寂。
是个女儿……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那个被产婆小心翼翼抱到眼前的小小襁褓。皱巴巴的小脸,像只红皮猴子,却有着一双极其清澈、像极了方明的眼睛……只一眼,那模糊的小小身影便深深烙印在我即将熄灭的灵魂深处。
殿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轰然撞开!方明如同一阵裹挟着血腥与硝烟的狂风般冲了进来。他无视了产婆手中的婴儿,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床上气若游丝、浑身浴血的我。他的脸上混杂着汗水和一种近乎崩溃的恐慌,那双曾对我只有冷漠与恨意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极其复杂剧烈的情绪——是担忧是恐惧是……痛悔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喉结剧烈地滚动着,却最终一个字也没有吐出来。只有那沉重的、带着血腥味的呼吸,和那双死死锁住我的、仿佛要将我最后一点生命烙印进灵魂深处的眼睛。
我看着他,看着他那双终于流露出除了恨意之外情绪的眼睛,心中没有怨恨,只有一片荒芜的平静和……淡淡的、无法言说的悲哀。方明……永别了……
最后一丝力气耗尽,沉重的黑暗彻底淹没了我的意识。身体的感觉瞬间消失,轻盈得仿佛一片羽毛。我飘了起来,悬浮在半空中,惊愕地看着下方:床榻上,那个苍白如纸、气息断绝的女人,是我。
而床边,方明如同被瞬间抽走了所有力气,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双膝重重砸在冰冷的地砖上。他伸出手,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抚上我冰冷的脸颊,动作轻柔得仿佛怕碰碎一件稀世珍宝。那双曾盛满恨意与冰冷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巨大的、空洞的茫然,紧接着,是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的、足以淹没一切的痛苦和绝望。
不……不……他终于发出声音,嘶哑、破碎,如同濒死的野兽在哀嚎。他猛地将我冰冷僵硬的身体紧紧抱在怀里,头颅深深埋入我的颈窝,宽阔的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压抑的、如同从灵魂深处挤压出来的呜咽声,在死寂的宫殿里回荡。滚烫的泪水,滴落在我毫无生机的脸上。
他下令,以举国之力,寻来万年寒玉,打造了一口华美而冰冷的棺椁。我的身体被小心地放入其中,周围堆满了永不凋谢的奇花异草。寒玉棺置于他寝宫最深处的密室,他以帝王之尊,日日枯坐于棺前,不言不语,只是看着棺中仿佛沉睡的容颜,眼神空洞而绝望。他禁止任何人靠近,包括那个刚刚降生、尚在襁褓中的女儿。
几天后,一个面生、形容枯槁的老太监,如同幽灵般出现在方明面前。他自称是前朝三皇子埋在宫中最深的钉子,奉命在尘埃落定后,将这个足以摧毁一切的真相,亲手交给新朝的帝王。
陛下,老太监的声音嘶哑平静,如同在讲述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奴才奉先主之命,告知陛下几件旧事。
十年前,将军府灭门之祸,非骆尚书本意。乃是先主精心设局,买通将军府管事,伪造通敌书信,诱使正直的骆尚书‘偶然’发现,忧心国事,连夜上奏。先主再于老皇帝耳边日夜构陷,终酿成惨剧。
骆小姐入宫十年,非是享福。先主因当年被方将军所伤……不能人道,心中积怨成魔。他将骆小姐囚于刑殿,日日酷刑加身,断手断脚,剥皮碎骨,无所不用其极!再以天下奇药续命,只为让她日日清醒承受折磨!宫中知晓内情者,早已被先主灭口。
陛下于北境起兵,粮草军械,情报资金,源源不断。陛下可知从何而来是骆小姐!是她忍受非人折磨,暗中将先主‘赏赐’之物变现,耗尽心血,甚至利用残躯为掩护,命心腹侍女小荷,历经万难,辗转送入北境!陛下十年征战,背后支撑的,是骆小姐日日承受剔骨剜心之痛换来的血泪!
骆小姐失声,非是天疾。乃城破当日,先主为离间陛下与她,亲手灌下剧毒之药,毒哑了她!并逼迫她装作恩爱,在陛下面前演那一场戏。先主临死前曾言:‘朕要让他们,永生永世,活在猜忌与悔恨之中!’
每一个字,都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方明的身体。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眼神从最初的震惊,到难以置信,再到撕裂般的痛苦,最后化为一片癫狂的血红!
不……不可能!你撒谎!!他猛地站起,如同受伤的狂狮,一把掐住老太监的脖子,目眦欲裂,她……她怎么可能……她明明……
老太监被掐得脸色青紫,却艰难地扯出一个诡异的笑容:陛下……奴才……奉命……话已带到……先主……在看着您呢……话音未落,头一歪,竟自绝心脉而亡!
方明如同被烫到般松开手,踉跄后退,撞在冰冷的寒玉棺上。他看着棺中沉睡的我,又看看地上老太监的尸体,再回想起十年间骆颜的沉默、麻木、她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旧伤疤……以及她生产时那惨烈绝望的景象……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咆哮,撕裂了皇宫的寂静!方明双手抱头,如同承受着世间最残酷的刑罚,身体痛苦地蜷缩、扭曲!他疯狂地用头撞击着坚硬的寒玉棺,发出沉闷恐怖的响声,鲜血顺着额角流下,染红了晶莹的棺壁。
颜儿……颜儿啊!!!他终于喊出了那个尘封了十年的名字,声音里是无尽的悔恨、痛苦、绝望和撕心裂肺的哀恸!是我!是我瞎了眼!是我混蛋!是我害了你!是我……
他猛地扑倒在棺前,手指死死抠进地砖缝隙,肩膀剧烈耸动,发出如同野兽濒死般的、绝望至极的嚎哭。那哭声里,是信仰的崩塌,是十年恨意的荒谬,是得知真相后足以摧毁灵魂的自责与悔恨。三皇子的毒计,在这一刻,实现了它最恶毒的目的——让活着的人,生不如死。
我的魂魄悬浮在空中,看着下方那个癫狂痛哭、悔恨欲绝的男人。心口的位置,传来一阵阵窒息般的钝痛,比任何酷刑都更甚。原来,看着挚爱之人因自己而陷入永恒的痛苦深渊,才是这世间最残酷的刑罚。方明……我们终究……都败给了那个魔鬼的算计。
从此,明国开国之君方明,彻底陷入疯魔。他抛下了朝政,抛下了襁褓中的女儿,如同着魔般,穷尽天下之力,疯狂地寻找着一切关于起死回生、长生不老的秘术。他寻访隐世高人,挖掘上古陵墓,搜刮海外仙方……只要能换回棺中之人,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哪怕永坠地狱!
几年后,一个渺茫的希望传来。极北苦寒之地,传说中的冰魄雪莲配合上古秘法,或许能唤醒沉睡于寒玉中的生机。方明不顾一切,亲自率领最精锐的卫队,踏上了九死一生的寻药之路。
就在他历经艰险,几乎丢掉半条命,终于带着那株散发着微弱寒气的雪莲赶回皇宫,满心希冀地推开密室大门时……
等待他的,是彻底的地狱。
密室内,寒玉棺的棺盖被暴力掀开,摔碎在地。棺内,空空如也!
只留下地上一滩刺目的、散发着诡异腥臭的黑色污渍,和一张用血写就的、字迹扭曲狰狞的布条:
方明,黄泉路冷,吾主邀骆小姐先行一步!复活痴心妄想!汝永生永世,悔恨煎熬去吧!——先主遗臣敬上
原来,三皇子留下的,不止一个揭露真相的钉子。还有一个,在漫长的潜伏后,选择了在这个方明即将触摸到希望、也是最脆弱的时刻,给予他致命一击!毁掉了他最后的念想,也彻底碾碎了他所有的希望。
方明呆呆地站在空棺前,手中那株历经千辛万苦得来的冰魄雪莲,无声地滑落在地,摔得粉碎。他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然后碎裂,化为一片死寂的灰败。没有咆哮,没有痛哭,只有无边无际的、足以吞噬一切光明的绝望和死寂。
他缓缓地、缓缓地跪倒在空棺前,伸出手,颤抖地抚摸着棺壁上那早已干涸变黑的污渍,仿佛还能感受到爱人最后存在的痕迹。最终,他将额头抵在那冰冷刺骨的棺壁上,如同一个失去一切的孩子,再无声息。只有那高大挺拔的背影,在空寂的密室里,透出一种被彻底抽空灵魂的、永恒的枯槁与死寂。
我的魂魄,在这片死寂中,看着那个跪在空棺前、如同石雕般的男人。心中最后一丝羁绊,也如同风中残烛,悄然熄灭。无尽的悲伤和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
够了……都结束吧。
方明,若有来世……
最后一点意识,如同轻烟,在这充斥着悔恨与绝望的宫殿里,彻底消散于无形。只留下那口空荡荡的寒玉棺,和一个被永远囚禁在悔恨地狱中的帝王,在时间的长河里,一同腐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