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业那天,我在山涧捡了块会发光的石头。
当晚入睡后,意识被拽进一个濒死的异世界。
巨大树灵在我掌心投射星空:你的绝望正在污染我的根系。
污染我苦笑,我们管这叫失业。
它沉默片刻,根系突然刺穿我的手掌:那就用你的血,净化两个世界。
---
雨,是冰冷的子弹,密集地砸在周雲头顶廉价的黑伞上,发出沉闷而绝望的声响。伞骨早已不堪重负,扭曲着,雨水顺着伞面边缘汇聚成浑浊的溪流,无情地灌进他的后颈,冰得他一个激灵。他怀里抱着的纸箱,湿透了底部,软塌塌地向下坠着,里面可怜巴巴地塞着他五年职业生涯的全部家当:一个边缘磨得发白的马克杯,几张过时的团队合影,还有那盆他精心照料、此刻却在颠簸中掉光了最后几片叶子的绿萝。叶片蔫黄,粘在湿漉漉的纸箱内壁上,像一块块丑陋的补丁。
写字楼冰冷的玻璃幕墙在铅灰色天幕下反射着死气沉沉的光,雨水在上面肆意横流。周雲最后看了一眼那个曾经属于他的格子间窗口,空洞洞的。他深吸一口混杂着雨水腥气和城市尾气的冰冷空气,喉咙里梗着什么,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失业。这两个字像两块生锈的铁片,在他脑子里反复摩擦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噪音。
没有方向,只有一种逃离的冲动。他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下意识地朝着城市边缘那座沉默的、被雨雾笼罩的山走去。公交车颠簸得像一艘破船,窗外是模糊流动的灰暗色块。他在终点站下车,沿着一条几乎被疯长野草掩埋的、泥泞不堪的小径,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里走。雨水冲刷着裸露的嶙峋山石,汇成浑浊的小溪流,冰冷地冲刷着他的鞋面和裤脚。
不知走了多久,就在体力快要耗尽,肺里火烧火燎的时候,一道微弱却执拗的光,在右侧山涧湍急浑浊的水流边缘,穿透了厚重的雨幕,刺入他的眼帘。那光,幽幽的,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生命律动的蓝绿色调,在灰暗的乱石滩中,如同溺水者最后呼救的信号。
周雲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滑下湿滑的陡坡,泥水溅了一身。他跪倒在冰冷的溪水边,顾不上刺骨的寒意,伸手拨开几块棱角尖锐的碎石。光源就在下面,嵌在淤泥里。他屏住呼吸,手指小心翼翼地探下去,触碰到一个坚硬、光滑、异常冰冷的物体。他用力一抠,一块拳头大小、形状不规则的石头被他捞了出来。
它脱离了淤泥,那光芒反而内敛了些许,不再刺目,却更加凝实。石头的表面呈现出一种近乎液态金属的质感,深沉的黑色底子上,蜿蜒流淌着无数细微的、仿佛有生命般的蓝绿色光丝。它们缓缓流动、明灭,像被禁锢在石头内部的星河,又像某种沉睡巨兽的冰冷血脉。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周雲湿透的手掌,蛇一样钻入他的骨髓深处,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悸的脉动,与他胸腔里那颗因失业而沉重麻木的心脏,形成了某种怪诞的共鸣。他把它紧紧攥在手心,那冰冷的触感,竟带来一丝奇异的、近乎自虐的清醒。
山脚下那个简陋的农家客栈,弥漫着潮湿木头和廉价消毒水混合的复杂气味。房间狭小而局促,墙壁上洇着大片陈年的水渍,像一幅幅抽象的、不祥的地图。周雲草草冲了个澡,热水冲刷着冰冷的皮肤,却驱不散骨头缝里渗出的寒意和心头的空洞。那块石头被他放在床头柜上,幽幽的光芒在昏暗的房间里投下变幻不定的光斑,映在斑驳的墙面上,如同鬼魅的舞蹈。他疲惫地倒在床上,单薄的被子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霉味。窗外,雨声依旧,单调地敲打着屋檐,像永无止境的倒计时。
他闭上眼,失业通知上冰冷的措辞、主管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同事们躲闪的目光……无数碎片在黑暗中翻腾、撞击。意识在疲惫和绝望的泥沼中沉沉下坠。就在即将彻底沉没的边缘——
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骤然袭来!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冰冷彻骨的巨手,猛地攫住了他的灵魂,狠狠地从那具沉重的躯壳里向外撕扯!没有过程,只有令人魂飞魄散的瞬间剥离感。身体在感知中彻底消失,像被投入了万米深海,绝对的黑暗和寂静瞬间吞噬了一切。紧接着,是可怕的坠落!没有风,没有声音,只有一种空间被无限拉长、扭曲的眩晕感,仿佛坠向宇宙的深渊。
然后,一切混乱戛然而止。
周雲站在了某个难以名状的地面上。或者说,他的意识体凝固在了这里。
视野所及,是一片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灰败。天空是凝固的铅灰色浓云,厚重得没有一丝缝隙,沉沉地压向大地。大地是龟裂的、干涸的泥沼,呈现出一种死尸般的灰白色,裂缝深处透着不祥的暗红,仿佛凝固的血痂。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硫磺味和一种更深沉的、像是亿万生灵腐烂后沉淀的绝望气息,每一次呼吸(如果意识体也有呼吸的话)都像吸入滚烫的沙砾,灼烧着感知的每一个角落。
死寂。绝对的死寂。没有风,没有虫鸣,没有草木生长的窸窣。只有一种庞大的、濒死的脉搏,微弱地从脚下这片腐朽大地的深处传来,每一次搏动,都让周雲的意识核心随之震颤,带来一种灵魂被同步侵蚀的恶心与虚弱。远处,矗立着巨大扭曲的、早已石化风化的巨树残骸,像指向灰败天空的绝望手指。更远处,连绵的山脉轮廓模糊不清,如同匍匐在大地上的巨大尸骸。
这里是终点。是生命彻底熄灭后的余烬。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无法言喻的巨大恐惧和悲伤,海啸般席卷了周雲的意识。他下意识地想后退,想逃离,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移动分毫。仿佛这片死亡之地本身就是粘稠的胶质,将他牢牢地禁锢在原地。
就在这绝望的凝固中,前方那片广袤死寂的灰白泥沼中央,空间毫无征兆地扭曲、汇聚。
无数灰白色的光点,如同被无形引力牵引的尘埃,从龟裂的大地深处、从凝固的空气中、甚至从那灰败的天幕上剥离出来,疯狂地涌向一点。它们旋转、凝聚,速度越来越快,光芒却越来越黯淡,最终坍缩成一个模糊的、巨大的人形轮廓。那并非血肉之躯,而是由纯粹的、流动的灰白色能量构成,高达数十米,巍峨如山岳。它的形态不断变幻、波动,边缘时而清晰如嶙峋古木,时而模糊如飘散烟尘。
它没有通常意义上的五官,只在能量汇聚的头部区域,形成两个深邃的、如同通往虚无的旋涡。当周雲的意识被那旋涡注视时,一种被彻底洞穿、灵魂被放在绝对零度下审视的寒意,瞬间冻结了他所有的思维。
无声的交流直接烙印在周雲的意识深处,古老、疲惫、带着大地根基断裂般的沉重回响:
异乡的…灵魂…携带…剧毒…
每一个字词,都像沉重的铅块砸进意识之海,激起痛苦与混乱的涟漪。周雲的意识一片空白,只有失业带来的、深入骨髓的麻木和空洞在翻涌。
那巨大人形——或者说,这片大地意志的某种具象化存在——缓缓抬起了它那由纯粹能量构成的、半透明的巨大手掌。手掌缓缓摊开,掌心向上,对准了周雲意识体的方向。
刹那间,周雲看到了。
那不是幻觉。掌心那片能量汇聚的区域,如同一个活动的窗口,清晰地映照出一幅景象:一片深邃、冰冷、死寂的星空。星辰稀疏,光芒黯淡,仿佛随时会被永恒的黑暗吞噬。而在那片冰冷星空的背景之上,却盘踞着一些……东西。
它们绝非星辰!那是纠缠扭曲的、由纯粹负面情绪凝结而成的污秽造物!浓稠如墨汁的绝望,如同溃烂的藤蔓,在星空间蔓延缠绕;尖锐如冰棱的焦虑,闪烁着病态的寒光;粘腻厚重的麻木,如同腐败的油脂,缓缓流淌,污染着星光;更有无数细碎、尖锐的碎片,那是嫉妒、怨恨、迷茫……所有这些污秽,都散发着一种冰冷、窒息、令人灵魂颤栗的衰败气息。它们如同宇宙尺度的寄生虫,疯狂地汲取着那片星空最后的生机。
看…那沉重的声音再次直接轰入周雲的意识核心,带着一种濒死的痛苦,你的绝望…你的麻木…你的空洞…它们…是…剧毒…正…顺着…链接…污染…我的…根系…污染…这片…最后的…星空…两个世界…正在…一同…腐朽…
巨大的树灵手掌投影着那片被绝望污染的星空,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铁锤砸在周雲的意识上。污染剧毒根系星空这些词语在巨大的荒诞感中冲撞着他失业后本就麻木混乱的神经。
污染周雲的意识体剧烈地波动起来,一种近乎荒谬的苦涩感压倒了恐惧。他看着那投影中扭曲蔓延的、代表他失业痛苦的污秽阴影,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意识流不受控制地倾泻而出,带着失业者特有的那种尖锐又疲惫的自嘲:哈…污染我们那里…管这个叫失业!就是…工作没了!钱没了!明天…不知道在哪!像个废物一样…被扔出来!这就是你说的…剧毒污染根源
data-fanqie-type=pay_tag>
他意识的声音在这片死寂之地显得异常尖锐,甚至带着一丝破罐破摔的疯狂。他指着那投影中一片特别浓稠、散发着冰冷死气的墨色区域,那正是他心中失业黑洞的具象:看见没就这块!最大的这块黑斑!就是失业!它堵在这里…喘不过气…动不了…什么希望都没了!这就是你说的…污染源哈!
巨大的树灵静静地听着。它那由流动能量构成的、不断变幻形态的头部微微低垂,那两个代表眼睛的虚无旋涡,似乎更加深邃地凝视着周雲意识中爆发出的那片混乱、苦涩、却又无比真实的失业污秽。整个空间陷入了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脚下大地深处传来的、那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濒死脉搏,还在顽强地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带着同步的腐朽感,清晰地传递到周雲的意识核心。
周雲发泄般的控诉余音似乎还在这片灰败的空间里震荡。他看着树灵那沉默的姿态,一种更深沉的无力感攫住了他。和这种超越了理解的宏大存在讨论失业的痛苦这本身就荒谬绝伦。他颓然地想着,也许下一秒,这个巨大的存在就会因为他的亵渎而将他彻底抹去,像拂去一粒尘埃。也好,一了百了。
然而,预想中的毁灭并未降临。
巨大的树灵缓缓抬起了它那只刚刚投射了污染星空的能量手掌。没有预兆,没有警告,它那由纯粹能量构成的、半透明的指尖,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灰白色光芒!那光芒并不温暖,反而带着一种极致的、撕裂空间的锋锐感。
嗤!
一声轻响,仿佛利刃刺穿败革。
周雲甚至没来得及感到疼痛,一种概念上的剧痛就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感知!他看到树灵那根巨大的能量指尖,如同烧红的烙铁,毫无阻碍地洞穿了他意识体那虚幻的手掌位置!没有鲜血飞溅,因为意识体本无鲜血。但一股难以形容的、足以撕裂灵魂的剧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猛地从他手掌的创口爆发,沿着某种无形的链接,瞬间蔓延至他现实世界中的躯壳,又疯狂地倒灌回他的意识核心!现实中的身体在简陋客栈的床上猛地弓起,喉咙里发出一声被枕头闷住的、濒死野兽般的嘶吼。
紧接着,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那根刺入他意识手掌的能量指尖,并未收回。它猛地亮起!不再是纯粹的灰白,而是内部骤然翻涌起无数细密的、疯狂扭动的蓝绿色光丝——那正是周雲捡到的那块怪石内部流动的光丝!此刻,它们仿佛被树灵的力量彻底激活、抽取、放大!
一股无法抗拒的、庞大到令人绝望的吸力,顺着那根能量指尖,如同宇宙黑洞般爆发!
周雲的意识看得清清楚楚——他体内所有那些由失业痛苦、绝望、麻木、焦虑凝结而成的污秽阴影,那些盘踞在他灵魂深处的毒,此刻像是找到了决堤的出口!浓稠如墨的绝望,尖锐如冰的焦虑,粘腻厚重的麻木……所有黑色的、灰色的、令人窒息的负面情绪,如同被无形的巨泵疯狂抽取,化作一股股污浊粘稠的、散发着衰败气息的洪流,顺着树灵刺入他手掌的指尖通道,决堤般汹涌而出!
这股污秽的洪流并未直接污染树灵本身。它们被那指尖爆发的、带着奇异蓝绿色光丝的能量精准地引导着,如同被导入沟渠的污水,猛地向下,狠狠灌入树灵脚下那片龟裂、灰白、死寂的大地!
轰隆隆……
一种沉闷的、来自地壳深处的呻吟响起。被污秽洪流灌入的龟裂大地,如同被强酸腐蚀,瞬间腾起大股大股粘稠、恶臭的黑烟!黑烟翻滚着,凝聚成无数扭曲哀嚎的怨毒面孔,发出无声的尖啸,疯狂地撕咬着周围的灰白土壤,加速着这片大地的腐朽崩解!
不——!周雲的意识在剧痛和灵魂被强行抽离的双重折磨下发出无声的嘶吼。他明白了!这古老的树灵,这濒死的世界意志,它不是在毁灭他!它是用一种最残酷、最直接的方式,强行将他灵魂中的毒——那份失业带来的、足以污染两个世界的绝望——抽出来,作为燃料,加速点燃它自己早已腐朽不堪的根基!用他周雲的血与毒,去点燃一场净化(或者说,是彻底的毁灭)之火!
用…你的…血…你的…毒…树灵那沉重如山的意识流再次轰入周雲的意识,此刻却带上了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以及一种奇异的力量感,点燃…腐朽…净化…残渣…为两个…垂死的…世界…争取…最后…一线…缝隙…
它的声音在周雲混乱的意识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灵魂上。点燃腐朽…净化残渣…
周雲的意识在剧痛的浪潮中沉浮,几乎要被那疯狂抽取灵魂之毒的吸力撕裂。他看着自己体内那些黑色的、粘稠的绝望、焦虑、麻木,像被无形的泵管疯狂抽吸,化作污浊的洪流,顺着树灵刺穿他手掌的能量指尖,汹涌地灌入下方那片死寂的大地。
大地在痛苦地呻吟。污秽洪流所到之处,龟裂的灰白色土壤如同被强酸腐蚀,腾起冲天恶臭的黑烟。黑烟翻滚凝聚,化作无数扭曲、无声尖啸的怨毒面孔,疯狂啃噬着本就脆弱的地表。毁灭在加速,这是不争的事实。树灵在用他的毒,加速点燃自己的根基,进行一场玉石俱焚的净化。
但树灵话语的末尾,那争取…最后…一线…缝隙…几个字,却像黑暗中的一点微弱萤火,刺穿了周雲被剧痛和绝望淹没的意识。缝隙什么缝隙生机还是仅仅是毁灭过程中一个稍纵即逝的瞬间
就在这意识剧烈动荡的刹那,周雲的目光(如果意识体有目光的话)猛地被树灵那巨大能量身躯的某个细节攫住了——在它那不断流动变幻的灰白色能量核心深处,极其隐蔽的位置,一点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的、纯粹的金色光芒,极其缓慢地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牵动着整个濒死世界的微弱脉搏。那光芒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而坚韧的生命气息,仿佛狂风中最后一粒不肯熄灭的火种。
那就是缝隙那点金色的火种
与此同时,一股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感觉,顺着树灵刺入他手掌的能量连接,逆流传递过来。那不是语言,不是图像,而是一种纯粹的感觉——一种深植于大地、根须触及世界每一个角落的、亿万年的古老感知。周雲感受到了。他感受到自己那些被强行抽离的、名为失业的剧毒污秽,在灌入这片腐朽大地时,并非仅仅带来毁灭的加速。在毁灭的火焰边缘,在那片被污秽腐蚀得最剧烈、腾起黑烟最浓的地方,一种极其细微的、几乎被毁灭狂潮完全掩盖的净化,正在发生!
那是一种残酷的、以毒攻毒般的净化。
他失业绝望中那份深入骨髓的麻木,那如同厚重油脂般粘腻、令人窒息的消极力量,当它被树灵引导着,狠狠灌入大地深处那些最顽固、最粘稠的、如同黑色沥青般的古老腐朽沉积层时……奇迹般地,它竟然在溶解那些沉积层!并非温柔的化解,而是以一种更冰冷、更彻底的惰性,强行中和、稀释了那些沉积层中狂暴的毁灭因子!就像冰水浇在滚烫的烙铁上,虽然激烈冲突,却瞬间让烙铁冷却、失去活性!
而他失业焦虑中那份尖锐如冰棱、时刻切割灵魂的恐慌,当它被注入大地深处那些如同沸腾岩浆般不断喷发、撕裂地壳的毁灭躁动区域时……那份恐慌的尖锐力量,竟在某种程度上刺穿了那些躁动核心的平衡点!如同用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一个即将爆炸的气球,提前引爆了局部的小规模毁灭,反而避免了更大范围、更彻底的崩解!这是一种以局部破坏换取整体延缓的残酷策略!
还有那庞大如黑洞的绝望本身……当它被灌入那些如同巨大脓疮般、不断向整个大地辐射腐朽毒素的污染源核心时……那份绝望所蕴含的、吞噬一切生机的绝对死寂特性,竟然短暂地冻结了那些污染源的活性!如同绝对零度瞬间冰封了活跃的病毒,为树灵调动那点核心微弱的金色火种,争取到了极其短暂、却至关重要的喘息之机!
这…就是净化用他周雲灵魂中最污秽的毒,去中和、引爆、冻结这个世界最顽固的腐用他个人的无边地狱,去延缓两个世界共同坠入终极深渊的速度为那核心深处一点微弱的金色火种,争取那一线缝隙
残酷。荒谬。却又带着一种令人灵魂颤栗的、玉石俱焚的壮烈逻辑。
周雲的意识在巨大的震撼中短暂地忘记了剧痛。树灵是对的。他的毒,在这里,竟成了延缓毁灭的唯一药!尽管这药本身也带着剧毒,服下它的过程更是生不如死!
呃啊——!现实世界的身体在客栈床上剧烈地抽搐,汗水浸透了廉价的床单。灵魂被强行抽取毒素的痛苦,混合着对这个残酷真相的认知,几乎要将他的意识彻底撕裂。
就在这时,树灵那沉重的声音再次轰然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不够…异乡者…你的‘毒’…还…不够深…不够…痛…要…撕裂…更深…要…点燃…更烈…为…种子…打开…缝隙…需要…更纯粹…的…燃料!
撕裂更深点燃更烈周雲瞬间明白了树灵的意图——它要强行从他灵魂更深处,挖掘出更核心、更本质、更黑暗的毒!那可能连他自己都未曾清晰意识到的、关于存在意义的终极绝望!这个过程,无疑会比现在痛苦亿万倍,甚至可能彻底摧毁他作为人的意识!
不!不能这样被动地被抽取!不能彻底沦为被榨干然后抛弃的燃料!
树灵那决绝的意志如同实质的巨锤,狠狠砸在周雲的意识上。撕裂更深!点燃更烈!
每一个字都带着要将他灵魂核心彻底碾碎的恐怖意志。周雲能清晰地感知到,顺着那根刺穿他意识手掌的能量指尖,一股更加霸道、更加冰冷的吸力正在凝聚、攀升,目标直指他意识最深处那片连他自己都不敢触碰的、关于存在意义彻底崩解的终极绝望深渊!
一旦被触及、被抽取…他就不再是周雲了。他将彻底化为燃料,在点燃这腐朽世界的同时,也将自己烧得连灰烬都不剩。
就在那毁灭性的吸力即将触及他灵魂深渊的前一瞬——
等等!一个念头,如同绝境中迸发的火星,猛地照亮了周雲混乱的意识!
树灵需要毒,需要更纯粹、更猛烈的燃料来强行撕裂腐朽,为那点金色火种打开缝隙。它正在用最粗暴的方式挖掘他灵魂深处的矿藏。但为什么…一定要被动地被挖掘为什么…不能自己主动献上用自己还能掌控的方式
这个念头疯狂而决绝!他所有的感知瞬间聚焦到一点——他意识体那被树灵能量指尖贯穿的手掌位置!那里是连接点,是毒素被抽取的通道,也是剧痛的源头!
树灵需要更深、更烈的毒好!那就给它!但方式,由他自己来选!
用…更彻底的毁灭!
周雲的意识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并非对抗那吸力,而是猛地顺着吸力的方向,将自己所有的意志,所有的痛苦,所有关于失业的耻辱、对未来的恐惧、对自我价值的彻底否定…甚至那份刚刚觉醒的、不愿被彻底吞噬的疯狂反抗意志…统统凝聚、压缩、点燃!
他看向自己意识深处那片代表失业绝望的、最浓稠黑暗的区域。那不是被动等待挖掘的矿藏,而是他此刻唯一能掌控的武器!
呃啊啊啊——!!!
现实世界的身体在客栈床上猛地弹起,又重重摔落,喉咙里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嚎。而在那片灰败的意识空间,周雲做出了一个惊世骇俗的举动!
他猛地抬起了自己意识体的另一只手!那只没有被树灵刺穿的手!这只手瞬间被他自己点燃的、所有凝聚压缩的绝望、痛苦和疯狂意志所包裹,散发出一种不顾一切、自我毁灭般的暗沉光芒!它并非实体,却带着周雲全部灵魂重量的决绝!
然后,这只手,被他用尽所有意识的力量,狠狠砸下!目标,不是树灵,不是大地,而是——那根刺穿了他另一只手掌的树灵能量指尖!或者说,是那根指尖与他意识手掌连接的、作为毒素抽取通道的核心节点!
这一砸,没有丝毫防御,没有丝毫保留!是彻头彻尾的自毁式攻击!是将自己灵魂的一部分,连同里面凝聚的剧毒,当做最后的炸弹引爆!
轰——!!!
一种无声却足以震碎灵魂的恐怖爆炸,在连接的节点处骤然爆发!
没有火光,只有纯粹能量的湮灭与释放!周雲凝聚了所有负面意志的手在接触节点的瞬间彻底崩解、湮灭!这股自毁性的力量,混合着他引爆的、浓度前所未有的绝望之毒,如同亿万根淬毒的尖针,狠狠反冲进树灵那根能量指尖之中!
呜——!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沉重、都要痛苦的巨大嗡鸣,如同濒死星辰的哀嚎,从树灵那巍峨的能量身躯中爆发出来!它那由纯粹能量构成的指尖,被周雲这自毁式的反击狠狠击中、贯穿!无数代表树灵本源的灰白色能量光丝,混合着周雲引爆的、漆黑如墨的绝望毒素,如同被搅碎的星河,猛地从指尖的创口处喷溅、逸散出来!
这股狂暴混合的能量并未消散。它们被下方大地那濒死的、巨大的吸力猛地攫取,如同被卷入漩涡的狂流,以比之前猛烈十倍、百倍的势头,狠狠灌入那片龟裂腐朽的大地!
效果…立竿见影,却又惨烈无比!
嗤——!!!
被这股狂暴混合能量直接灌入的区域,大地发出了被彻底撕裂的恐怖呻吟!一个直径数十米的巨大伤口瞬间形成!灰白色的土壤和下方更深处粘稠如沥青的腐朽沉积层,如同被投入超高温熔炉,在刺眼欲盲的灰白与漆黑交织的光芒中,猛烈地沸腾、燃烧、汽化!
浓稠到化不开的、散发着亿万生灵腐烂气息的恶臭黑烟,如同火山喷发般冲天而起!黑烟中,无数比之前大上十倍、百倍的怨毒面孔在无声地尖啸、挣扎、扭曲,它们代表着这片大地最本源、最顽固的腐朽核心,此刻被强行点燃、撕裂!
毁灭!前所未有的毁灭!范围比之前任何一次净化都要猛烈!这片区域的大地结构在肉眼可见地崩塌、下陷!
然而,就在这片如同地狱降临般的毁灭景象核心——
在那巨大伤口燃烧沸腾的最深处,在灰白能量与漆黑毒素激烈冲突湮灭的中心点——
一点微弱却异常纯净的、如同晨曦初露般的金色光芒,顽强地、艰难地,穿透了厚重的毁灭阴霾,悄然亮起!
它只有米粒大小,光芒微弱得仿佛随时会被周围的毁灭狂潮吞噬。但它散发出的气息,却与树灵核心深处那点搏动的金色火种同源!古老,坚韧,带着一种洞穿腐朽、孕育万物的磅礴生机!它像一颗真正的种子,在毁灭的灰烬中,第一次,真正地探出了头!
缝隙!用最惨烈的毁灭,强行撕开的缝隙!为那点金色火种投射出的、真正的新生种子,争取到的立足之地!
周雲的自毁式反击成功了!他主动献祭了自己灵魂的一部分,引爆了最深最烈的毒,以自身意识的巨大创伤为代价,终于为那一线缝隙撕开了一个微小的、却实实在在的入口!
呃…!周雲的意识体剧烈地黯淡下去,那自毁一击带来的灵魂创伤远超被树灵抽取的痛苦。他的意识感知变得模糊、破碎,仿佛风中残烛。
树灵那巨大的能量身躯也在剧烈地震颤、波动,指尖被反冲撕裂的创口处,能量光丝紊乱地逸散。但它那虚无的目光,却死死地、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震动,聚焦在那毁灭核心顽强亮起的、米粒大小的金色光点之上。
成功了…缝隙…打开了…
周雲最后残存的意识,只来得及捕捉到这一丝微弱的希望之光,以及树灵传递过来的、一种极其复杂的意念洪流——那是惊愕,是痛苦,但更深处,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一丝震颤的…敬意
紧接着,那股将他灵魂拽入此地的庞大吸力,毫无征兆地消失了。
如同断电。
那片无垠的灰败、燃烧的大地、沸腾的黑烟、巍峨而痛苦的树灵、还有那毁灭核心处顽强亮起的米粒金芒…所有的景象,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瞬间抹去的沙画,在周雲飞速褪色的感知中轰然崩塌、粉碎!
没有过程。
只有一种从万米高空被狠狠抛回深井的、令人窒息的坠落感。灵魂的重量瞬间回归,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水。
嗬——!
周雲的身体在客栈那张硬板床上猛地弹起,像一尾被抛上岸濒死的鱼。喉咙里挤出破风箱般粗粝的抽气声,肺叶火烧火燎,贪婪地吞咽着房间里带着霉味的、却无比真实的空气。汗水早已将廉价的床单彻底浸透,冰冷地贴在皮肤上,激得他一阵哆嗦。
窗外,不再是死寂的灰败。熹微的晨光,一种带着湿漉漉水汽的、微凉的灰蓝色晨光,正透过蒙尘的玻璃窗,艰难地渗进房间。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回来了。
这个认知迟钝地在麻木的脑海中浮现,带着劫后余生般的虚脱和难以置信。
紧接着,剧痛。
不是梦。绝不是梦。
左手手掌,传来一阵阵钻心剜骨、深入骨髓的剧痛。他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将左手抬到眼前。借着窗外微弱的天光,他看清了。
掌心中央,一个清晰的、硬币大小的圆形印记。那印记绝非皮肤表面的伤痕,更像是由内而外渗透出来的。边缘是焦灼般的深褐色,如同被高温瞬间灼烤过。而印记的中心区域,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半透明的质感,其下似乎并非血肉,而是缓缓流淌、明灭不定的蓝绿色光丝——与那块石头内部的光丝一模一样!它们细微地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牵动着那撕心裂肺的痛楚。
石头呢!
周雲猛地扭头看向床头柜。
那块带他进入噩梦、又被他用以自毁反击的奇异石头,静静地躺在廉价的木质柜面上。只是,它变了。曾经那深沉如液态金属的黑色底子,此刻变成了毫无生气的、如同燃尽木炭般的死灰。表面那些原本流淌不息的蓝绿色光丝,彻底消失了。整块石头布满了细密的裂纹,如同蛛网般爬满表面,仿佛只要轻轻一碰,就会彻底化为齑粉。
它耗尽了。或者说,它作为媒介的使命,完成了。
掌心那烙印的剧痛一阵阵袭来,提醒着他昨夜经历的一切绝非幻觉。他挣扎着坐起身,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目光空洞地望向窗外。
晨光正在努力地驱散山间的薄雾。远处,被雨水洗刷过的山峦,轮廓在渐渐明亮的天空下显得格外清晰、冷峻。青黑色的山脊线蜿蜒起伏,沉默地刺向铅灰色的天空。
就在周雲的目光扫过远处一座最高山峰的轮廓时,他的呼吸骤然一窒。
在那山峰的顶端,在初升旭日尚未完全跃出的朦胧光晕里,一个巨大到超乎想象的、半透明的虚影,如同海市蜃楼般静静地矗立着!
那是…树!
一株顶天立地、庞大到难以想象的巨树虚影!它的形态与那濒死世界中的树灵惊人地相似!嶙峋的枝干如同支撑苍穹的巨柱,向着无尽的虚空伸展。树冠的轮廓并非繁茂的枝叶,而是由无数流动的、明灭不定的星辰般的光点构成,浩瀚、深邃,仿佛截取了一片微缩的宇宙!
这虚影只存在了短短一瞬。就在周雲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的刹那,它如同被风吹散的轻烟,无声无息地消散在了越来越明亮的晨光里,了无痕迹。
是幻觉是烙印带来的感官错乱还是…两个世界碰撞后留下的短暂回响
周雲不知道。他唯一能确定的,是掌心那烙印传来的、清晰无比的剧痛。他缓缓低下头,再次看向自己烙印的手掌。窗外,一缕金色的阳光终于顽强地突破了云层,恰好斜斜地照射进来,落在他摊开的掌心。
阳光的温暖,与烙印深处那蓝绿色光丝搏动带来的冰冷剧痛,形成了最尖锐的对比。
周雲的目光,却落在了床头柜上那块布满裂纹、彻底黯淡的怪石上。阳光同样照亮了它。微尘在光柱中静静飞舞。
就在他的注视下,那块完成了使命的石头,表面的一道裂纹无声地扩大、蔓延。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细碎的、如同玉屑般的粉末,开始从裂纹处簌簌落下。
在清晨的阳光里,这些粉末闪烁着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蓝绿色星芒,如同坠落的、燃烧殆尽的星尘。它们飘散开来,在光柱中旋舞了短短一瞬,便彻底消失不见,融入了现实世界的空气里,再无痕迹。
房间里只剩下周雲沉重的呼吸声,和掌心烙印那永不停息的、带着奇异生命感的搏动。
阳光渐渐铺满了整个窗台,明亮而真实。远处,传来了山间清晨第一声清脆的鸟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