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前三个月,我发现自己是女友前男友的替代品。
桌角刻满的林晚是她名字,日记里却藏着另一个人的痕迹。
直到我在她珍藏的旧相册里,看见那张和我七分相似的脸。
照片背面写着:江辰,永远爱你。
我记起三年前那个跳楼的学长,就叫江辰。
百日誓师大会的喧嚣中,我举起相框狠狠摔在地上。
玻璃碎片扎进掌心时,竟感觉不到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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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笔头带着一道刺眼的白线,精准地砸在陈默摊开的数学卷子上,发出沉闷的啪的一声,像给一个拙劣的玩笑盖上了嘲讽的印章。
陈默!59分!班主任老张的声音像生锈的锯子,在死寂的教室里来回拉扯,睁大眼睛看看!最后三个月了!你是打算抱着这分数去工地搬砖吗
粉笔灰簌簌落下,粘在卷头那个猩红的、仿佛带着血腥气的59上。陈默低着头,视线死死钉在那片刺目的红色里,几乎要将它烧穿。周围空气凝滞,无数道目光像细密的针,扎在他后颈裸露的皮肤上,刺痒,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重量。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滚烫的沙砾。
他手指在课桌下摸索,指甲用力抠进木缝里一处早已存在的、深浅不一的刻痕里。一下,又一下。指尖传来钝痛,却带来一种奇异的、短暂的清明。那刻痕,歪歪扭扭,深深浅浅,全是两个字——林晚。
他需要这个名字。像溺水的人需要浮木。
课桌下传来轻微的窸窣声,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的小纸条,像一只怯生生的蝴蝶,从旁边轻轻滑到他的卷子上。陈默紧绷的肩线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分。他飞快地用卷子盖住纸条,指尖触碰到纸张的瞬间,那上面仿佛还残留着她指尖的微温。
他用身体遮挡着,在桌肚的阴影里小心展开。
**别理老张,他就那德行。放学天台等你,给你带‘补给’!——晚**
几行清秀的字迹,像一捧清泉浇在焦灼的心口。陈默把纸条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攥住了唯一的救赎。那尖锐的粉笔灰和猩红的59,似乎被这小小的纸片暂时隔绝在外。他深吸一口气,空气里呛人的粉尘味里,仿佛也掺进了一丝若有似无的、属于林晚身上的淡淡皂角香。这味道,是这片名为高三的绝望沼泽里,唯一让他得以喘息的光。
放学的铃声,带着一种久旱逢甘霖般的解脱感,尖锐地刺破了教室令人窒息的沉闷。人潮瞬间涌动起来,桌椅碰撞的噪音、书本胡乱塞进书包的摩擦声、迫不及待的交谈声……汇成一股混乱的洪流,裹挟着疲惫和焦躁向门外涌去。
陈默动作机械地收拾着东西,目光却下意识地越过攒动的人头,精准地捕捉到教室门口那个熟悉的身影。林晚斜倚在门框上,单肩挎着书包,校服外套松松垮垮地系在腰间。夕阳的余晖穿过走廊尽头的窗户,给她侧脸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几缕碎发垂在颊边,随着她微微偏头张望的动作轻轻晃动。她的目光在人群里逡巡,像在寻找着什么。
当她的视线终于对上陈默时,那双总是带着点慵懒笑意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嘴角弯起一个毫无保留的弧度,冲他用力地招了招手。那个笑容,像一道强光,瞬间驱散了陈默心头积压了一整天的阴霾。他几乎是立刻拨开挡在身前的人,大步朝她走去,脚步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迫切。
等急了他走到她面前,声音还有点发紧。
林晚没说话,只是自然地伸出手,动作轻柔地拂去他肩头不知何时沾染的几点粉笔灰。指尖的温度透过薄薄的校服衬衫传递过来。老张的唾沫星子没喷到你吧她皱皱鼻子,语气带着点调侃的嫌弃,眼神里却满是关切。
陈默摇摇头,嘴角忍不住也向上牵动了一下。肩头那点微不足道的触碰,却像带着奇异的安抚力量,让他紧绷的神经一点点松弛下来。
教学楼天台的风,带着城市边缘特有的空旷和自由,呼呼地灌进衣领。夕阳像一个巨大的、流淌着熔金的伤口,低低地悬在灰蒙蒙的远天之上,将整个天台染成一片悲壮的橙红。空气里浮动着白日阳光曝晒后残留的、干燥的混凝土气息。
陈默背靠着冰凉粗糙的水泥围栏,一口咬掉半个林晚带来的夹心面包,甜腻的果酱和松软的面包瞬间填满了空荡的胃袋,带来一种近乎虚脱后的满足感。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胸腔里积压了一整天的浊气似乎也随着这口气被风吹散。
谢了,他含糊不清地说,侧头看向身边的林晚,没你这口‘补给’,我感觉我能直接栽在回家的路上。
林晚正小口啜饮着盒装牛奶,闻言弯起眼睛笑了笑,没说话。她倚在围栏上,目光却越过陈默的肩膀,投向远处那栋灰扑扑的旧实验楼。她的眼神有些放空,夕阳的光线在她眼底跳跃,却映不出什么焦点,像是透过眼前的一切,在凝视着某个遥远而模糊的坐标。晚风撩起她的发丝,拂过她沉静的侧脸,这一刻,她身上那股平日里跳脱的劲儿消失了,笼罩着一层陈默看不懂的、近乎忧郁的疏离。
看什么呢陈默咽下面包,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只有那栋沉默的、窗户黑洞洞的旧楼,在夕阳下拖着长长的阴影,毫无特别之处。
林晚似乎被他的声音惊动,眼睫飞快地颤动了一下,转回视线时,脸上那种恍惚的神色已经褪去,重新换上惯常的、带点狡黠的笑容。没什么,她语气轻松,用肩膀轻轻撞了他一下,发呆而已。喏,这个也给你。她把手里剩的半盒牛奶塞到他手里,补充点脑细胞,晚上还得大战题海呢。
陈默接过牛奶,温热的纸盒熨帖着手心。他低头喝了一口,浓郁的奶香在舌尖弥漫开。刚才林晚那一瞬间的失神,像一粒微小的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他心里漾开一圈细微的涟漪。他下意识地又瞥了一眼那栋沉默的旧楼,灰扑扑的外墙在夕阳下显得格外陈旧、孤寂,甚至……透着点难以言喻的阴森。他甩甩头,试图把这无端的联想抛掉,大概是老张的咆哮和59分的打击,让自己也变得有点神经质了。
走啦,林晚把书包甩到肩上,语调恢复了活力,再待下去,我妈该以为我被人贩子拐跑了。
陈默应了一声,跟着她走向天台的铁门。铁门吱呀作响,合拢的瞬间,他忍不住又回头望了一眼那栋旧楼。夕阳的光线被门框切割,只留下一个狭长的、暗红色的光影。那栋楼依旧沉默地伫立着,像城市遗忘在角落的一块巨大墓碑。一丝难以言喻的凉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晚自习的灯光惨白,像手术台上的无影灯,冰冷地倾泻下来,将教室里每一张年轻而疲惫的脸都照得毫无血色。空气里弥漫着油墨、汗水和某种无形的焦虑混合而成的沉闷气味。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翻动书页的哗啦声,偶尔几声压抑的咳嗽,构成了这片空间唯一的主旋律。
陈默摊开物理练习册,视线却像被磁石吸引,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桌角。借着书堆的掩护,他拿出那把边缘有些磨损的美工刀。刀锋在灯光下闪过一道冷冽的寒芒。他低着头,手指紧握着刀柄,小心翼翼地,用刀尖在那片早已刻满林晚名字的木质桌面上,又添上一道新的刻痕。木屑随着刀尖的移动,细微地卷起,落下。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每一次下刀,都带着一种近乎自虐般的专注和隐秘的虔诚。
刻完最后一笔,他轻轻吹去木屑,指尖摩挲着那凸凹不平的痕迹,粗糙的触感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定。仿佛只有通过这种微小的、近乎原始的印记,才能确认某种真实的存在感。
他合上美工刀,塞回笔袋深处。目光扫过桌面上摊开的错题本,上面用红笔醒目地标注着磁场叠加模型。他叹了口气,认命地翻开厚重的物理课本,准备从基础重新啃起。就在他拿起课本的瞬间,一张薄薄的、边缘有些卷曲的纸片,从书页的夹缝中无声地滑落出来,像一片枯叶,飘然落在他的脚边。
陈默弯腰捡起。是一张旧照片。
照片的边角有些泛黄,带着岁月沉淀的痕迹。照片上是一个穿着和陈默身上一模一样的蓝白校服的少年。背景似乎是学校的老操场,单杠在远处模糊成一道灰色的线条。少年对着镜头笑着,笑容干净又明亮,带着一种近乎透明的青春气息。他的眉眼轮廓,鼻子和下巴的线条……竟与陈默有着惊人的相似度,尤其是那双弯起的眼睛,几乎如出一辙。只是照片里的少年笑容更肆意,眼神更飞扬,像未经任何风霜打磨过的璞玉。
陈默的心跳毫无预兆地漏了一拍。一种极其怪异的、仿佛照镜子却看到陌生倒影的感觉攫住了他。他捏着照片,下意识地抬头,目光穿过几排课桌,落在斜前方的林晚身上。
林晚正微微侧着身子,似乎在和同桌低声讨论一道化学题。她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柔和而专注。陈默的目光落在她线条优美的脖颈上,那上面……空荡荡的。那根她几乎从不离身的细细的银链,今天不见了踪影。链子下面,坠着一个陈默从未看清过、也从未有机会触碰的小小的吊坠。
一股莫名的寒意,毫无征兆地从脚底窜起,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他捏着照片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照片上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少年,笑容灿烂,无声地嘲弄着这片寂静的空气。
下课铃声终于撕裂了自习室令人窒息的沉闷,像一道赦令。压抑了一整晚的疲惫和躁动瞬间爆发,桌椅碰撞声、书包拉链声、迫不及待的交谈声轰然响起。陈默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抬起头,目光第一时间锁定了林晚的方向。
她正低头收拾书包,动作有些快,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急促。陈默抓起自己的书包,拨开人群,快步追了上去。走廊里灯光昏暗,人声嘈杂,他紧紧盯着前面那个熟悉的身影。
林晚!他提高声音喊了一声。
林晚的脚步顿了一下,但没有立刻回头,反而下意识地抬手,飞快地摸了一下自己的颈间。然后,她才转过身,脸上已经挂上了惯常的笑容:怎么啦跑这么快。
陈默几步走到她面前,气息还有些微喘。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目光直接落在她空荡荡的锁骨位置,声音带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紧绷:你的项链呢
林晚脸上的笑容似乎凝固了零点几秒,随即又绽开一个更灿烂的弧度:哦,那个啊,她语气轻松,眼神却微微闪烁了一下,避开了陈默的直视,洗澡摘下来忘戴了。怎么,突然关心起我的首饰了
没什么,陈默移开视线,盯着走廊墙壁上剥落的一小块墙皮,看你平时都戴着,突然没戴,有点奇怪。他顿了顿,还是忍不住追问了一句,那链子……挺特别的,好像从来没见你摘下来过。
林晚低下头,装作整理书包带子,声音闷闷地传来:一个旧东西而已,戴久了有点腻了。她拉上书包拉链,抬头时,脸上又恢复了那种没心没肺的神情,走啦,再晚我妈真要唠叨了。明天见!说完,她不等陈默回应,转身就汇入了涌向楼梯口的人潮,背影很快消失在昏暗的拐角。
陈默站在原地,走廊顶灯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阴影。林晚刚才那一瞬间的回避和敷衍,像一根细小的刺,扎进了他心里某个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地方。他慢慢抬起手,插进校服外套的口袋里,指尖触碰到那张微微发硬的旧照片。照片上那个笑容灿烂、与他极其相似的少年,在口袋的黑暗中,仿佛无声地咧开了嘴。
晚自习结束后的家,像一个被抽干了空气的真空罐头。陈默反手关上自己卧室的门,隔绝了客厅里电视新闻的嘈杂人声。台灯的光晕在书桌上圈出一小片昏黄的孤岛,他像卸下千斤重担般将自己摔进椅子里,沉重的书包随手扔在脚边,发出沉闷的声响。
指尖仿佛还残留着照片粗糙的触感。他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冲动,从校服内袋里掏出那张被他捏了一路的旧照片。照片被他用力按在桌面上,借着台灯昏黄的光,他再次死死地盯着照片里那张脸。
太像了。眉眼间的神韵,嘴角扬起的弧度,甚至连鼻梁侧面那道极其细微的、不仔细看几乎无法察觉的凸起……都像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不同时期的自己。只是照片里的少年,眼神更亮,笑容里带着一种毫无阴霾的、属于过去的阳光味道。
陈默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照片右下角。那里,用蓝黑色的墨水,写着一行小小的字迹,字迹娟秀,显然是出自女孩之手:
**辰:**
**篮球赛加油!你是最棒的!**
**——晚**
辰
一个陌生的名字,像一颗冰冷的石子投入心湖。陈默的心脏猛地一缩,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带来一阵尖锐的窒息感。
辰……林晚……篮球赛……
无数碎片化的信息在脑海里疯狂冲撞、组合。林晚对篮球那种近乎本能的关注,每次路过操场目光总会下意识地追随场上跳跃的身影;她抽屉里那本封面是NBA球星的旧杂志;还有……她偶尔流露出的,对那些在球场上挥洒汗水的男生的、一种近乎缅怀的沉默……
一个模糊的轮廓,带着令人心悸的寒意,在混乱的思绪中逐渐清晰。
陈默猛地拉开书桌最底层的抽屉,动作粗暴得几乎带倒了旁边的笔筒。他胡乱翻找着,那些压在最底下的、早已被遗忘的旧报纸、学校印发的通知册子被一股脑地掀了出来。灰尘在灯光下飞舞。他像个掘墓人,疯狂地挖掘着记忆深处某个被刻意掩埋的角落。
找到了!
一张边角已经破损、纸张泛黄的校刊简报,被压在一摞旧试卷的最下面。简报的日期赫然是三年前。醒目的黑色标题像一道狰狞的伤口,刺入眼帘:
**《痛心!我校高三优秀学子江辰于旧实验楼意外坠亡》**
标题下方,是一张小小的、印刷质量粗糙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少年穿着校服,面容虽然模糊,但眉眼间那股英气和阳光感,却与陈默口袋里的照片、与他此刻镜中的倒影……惊人地重合!
江辰!
那个三年前从旧实验楼顶一跃而下,让整个学校为之震动、被老师们讳莫如深的名字!那个……林晚从未提起,却在她颈间项链里、在她偶尔失神的目光里、在她珍藏着写有辰字照片的抽屉深处……无处不在的名字!
陈默的呼吸骤然停止,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又在下一秒疯狂地倒流回心脏,撞击得他耳膜嗡嗡作响。他捏着那张泛黄的简报,指尖冰凉,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照片上江辰模糊的笑容,简报上冰冷的铅字,口袋里那张旧照片上刺眼的晚字签名……无数碎片旋转着、呼啸着,最终在他脑海里拼凑成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无法逃避的真相——
他是谁
他刻在桌角的林晚,他小心翼翼珍藏的每一张纸条,他视若珍宝的每一次天台补给,他呼吸间感受到的她的气息……这一切,究竟属于谁
他猛地抬起头,视线越过凌乱的书桌,落在对面墙上那面小小的方镜里。镜中的少年脸色惨白,眼神空洞,嘴唇因为震惊和某种巨大的荒谬感而微微张开。这张脸……这张他看了十七年的脸,此刻却变得如此陌生。镜子里映出的,仿佛不是他自己,而是另一个早已消散在三年前那个灰暗下午的、名叫江辰的幽灵。
一种彻骨的寒意,从脊椎深处炸开,瞬间席卷全身。
夜,深得像化不开的浓墨。窗外偶尔传来一两声遥远的汽车鸣笛,更衬得屋内死寂沉沉。陈默蜷缩在冰冷的木地板上,背靠着床沿,像一尊被抽离了所有生气的石像。那张泛黄的校刊简报摊开在他面前,油墨印刷的江辰二字,在窗外透进的微弱路灯光下,像两只狰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手指无意识地滑动着冰冷的手机屏幕,微弱的光映亮了他毫无血色的脸。他像一个偏执的考古学家,在搜索框里一遍又一遍地键入那个名字——江辰。
零星的信息碎片从网络深海中被打捞出来,拼凑出那个早已陨落的星辰曾经的光芒:三年前,市中学生篮球联赛最有价值球员;一模考试年级前十;校学生会体育部部长……每一个标签,都像一块沉重的石头,砸在陈默的心上。
听说江学长打球超帅的,可惜了……
他跳楼前好像跟女朋友吵过架就那个挺漂亮的林晚……
旧实验楼顶……啧,那里后来就锁死了,阴森森的……
论坛里一些早已沉寂的旧帖,像被风吹开的墓穴,泄露出几句语焉不详的议论。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却像一把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穿陈默试图构筑的心理防线。
林晚……吵架……跳楼……
他猛地关掉屏幕,将手机狠狠甩开。黑暗重新吞噬了房间,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恶心的感觉直冲喉头。他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口腔里弥漫开一股铁锈般的腥甜。
原来那些天台上的风,那些带着体温的面包和牛奶,那些她指尖拂过他肩头的温柔……都不是给他的。他只是在一个错误的时间,顶着一张酷似亡者的脸,闯入了一场永不落幕的祭奠。他小心翼翼刻下的每一个林晚,在她眼中,是否只是覆盖在另一个名字江辰之上的、一层拙劣的粉饰
他算什么一个拙劣的、行走的赝品一个用来填补巨大空洞的、可悲的替代品
巨大的荒谬感和被彻底否定的耻辱感,像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他。黑暗中,他无声地咧开嘴,尝到了自己嘴唇上鲜血的腥咸味道,那味道和他心底翻涌的苦涩绝望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
第二天清晨的天空,灰蒙蒙的,像一块浸透了脏水的旧抹布,沉沉地压在城市上空。陈默几乎是踩着点进的教室,脸色是一种不正常的灰败,眼下一片浓重的青黑,嘴唇干裂起皮。他像一具被抽掉了灵魂的空壳,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向自己的座位。
目光下意识地抬起,扫向林晚的位置。她已经在了,正低着头翻看一本习题集。陈默的视线像被烫到般飞快地移开,却在下一秒猛地顿住,死死钉在她的颈间——
那根细细的、带着一点岁月痕迹的银链子,又出现了!安静地贴在她白皙的锁骨上,链子下方,那个小小的、水滴状的银质吊坠,在教室惨白的灯光下,闪烁着微冷的光泽。
她戴回来了。
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昨晚的呕吐感再次翻涌上来,带着冰冷的腥气。他几乎是踉跄着跌坐进自己的座位,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噪音,引得旁边几个同学投来诧异的目光。他置若罔闻,手指死死抠住冰冷的课桌边缘,指尖因为用力而深深陷入那刻满林晚名字的木头纹理里。那些名字此刻像无数根烧红的针,狠狠扎进他的皮肉。
他低着头,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心脏深处尖锐的痛楚。他不敢再抬头,不敢再看一眼那根象征着残酷真相的银链。
时间在一种近乎凝固的胶着中缓慢爬行。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酷刑。课间操的喧嚣,老师讲课的声音,周围同学翻书的哗啦声……一切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而遥远。陈默只感觉到一种彻骨的冷,从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
终于熬到上午最后一节自习课。教室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偶尔的翻页声。陈默的目光,却像被磁石吸引,一次又一次,不受控制地飘向斜前方的林晚。她微微低着头,颈间的银链随着她书写的动作,在衣领间若隐若现。那个小小的吊坠……
一个疯狂的念头,带着毁灭性的力量,在他混乱的脑海里破土而出,瞬间攫住了他所有的理智。它像毒藤一样疯狂滋长,缠绕着他的心脏,勒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要看到!他一定要看到那吊坠里是什么!那是最后的证据,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是他为自己这场荒诞独角戏画上句号的唯一方式!
血液轰的一声冲上头顶,烧灼着他最后一丝犹豫。他猛地站起身!
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更加刺耳尖锐的噪音,瞬间撕裂了自习室的宁静。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地投射过来,带着惊愕和被打扰的不满。
陈默置若罔闻。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眼里只剩下前方那个身影。他大步流星,几步就跨到了林晚的课桌旁。
陈默你干嘛林晚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抬起头,脸上写满了困惑和一丝被打断思路的恼怒。
陈默没有回答。他的眼神空洞得可怕,带着一种近乎非人的冰冷和决绝。在林晚惊愕的目光中,他猛地伸出手,动作快得像一道闪电,目标精准地抓向她的颈间——目标就是那根细细的银链!
你疯了吗!林晚失声尖叫,几乎是本能地向后一仰,同时双手死死护住自己的胸口和脖颈,眼神瞬间从困惑变成了惊恐和难以置信的愤怒,陈默!你干什么!
她的反应激烈而迅速,陈默的手指只来得及擦过冰凉的链子,指尖触碰到她温热的皮肤,就被她猛地挥开。链子被这剧烈的动作扯得绷紧了一下,那个小小的水滴状吊坠,在空中划过一个惊慌的弧度。
给我看看!陈默的声音嘶哑干裂,像砂纸摩擦,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濒临崩溃的疯狂。他再次伸手,动作带着不顾一切的蛮力。
滚开!你有病啊!林晚彻底慌了,猛地站起身,椅子被撞得哐当一声向后倒去。她双手紧紧护着胸口,脸色煞白,身体因为愤怒和恐惧而微微发抖。她像看一个怪物一样看着陈默,眼神里充满了极度的陌生感和被侵犯的强烈屈辱。陈默!你再碰我一下试试!我喊人了!
周围的同学早已被这突如其来的冲突惊呆了,短暂的死寂后,议论声嗡地一下炸开。
怎么回事
陈默想干嘛
他是不是疯了
几个平时关系还算可以的男生反应过来,赶紧冲上来,七手八脚地拉住状若疯魔的陈默。默哥!默哥!冷静点!
你干嘛呢!有话好好说!
陈默被几只有力的手臂死死架住,身体徒劳地挣扎着,眼睛却依旧死死地、像淬了毒的钩子,钉在林晚死死护住的胸口位置。他看到林晚眼中清晰的恐惧和厌恶,那眼神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他的心上。
那里面……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血腥味,……是不是他!
林晚的脸色瞬间褪尽最后一丝血色,变得惨白如纸。她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死死咬住下唇,那双刚才还盛满惊恐和愤怒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一种被彻底戳穿最隐秘伤疤的、巨大而空洞的绝望。她没有回答,一个字也没有说,只是用那双眼睛,死死地、用一种近乎怨恨的目光,回瞪着陈默。
那眼神,比任何言语都更锋利,更冰冷,也更残忍。
陈默停止了挣扎。架着他的同学能感觉到他身体里那股狂暴的力量像潮水般瞬间退去,只剩下一种可怕的、死寂般的瘫软。他最后看了林晚一眼,那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有疯狂的余烬,有被洞穿的剧痛,有被彻底否定的绝望,最终都沉淀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虚无。
他猛地甩开架着他的手臂,力道之大让几个男生都踉跄了一下。然后,他转过身,像一具彻底失去牵引线的木偶,拖着沉重的脚步,在一片死寂和无数道惊疑不定的目光中,一步一步,无比缓慢地走出了教室。沉重的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所有喧嚣。
走廊尽头厕所冰冷的水泥地,粗粝的触感透过薄薄的校服裤子传来。陈默背靠着隔间冰凉的塑料门板,身体蜷缩着,像一只被打断了脊梁的虾。他低着头,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眼睛。
外面隐约传来几个男生放水、闲聊的声音,带着青春期特有的粗粝和肆无忌惮。
……靠,刚吓死老子了,陈默那小子吃错药了差点跟林晚打起来
谁知道呢,看着平时挺蔫吧一人,发起疯来真够吓人的。
啧,要我说,他是不是知道自己是个替身,绷不住了
替身啥意思
你不知道就林晚那个……三年前跳楼那个前男友,江辰!跟陈默长得贼像!我们班以前跟江辰同届的都知道,传了好久了……
卧槽真的假的我说呢……
嘘——小声点!陈默那小子好像刚跑厕所来了……
……妈的,真够倒霉的。林晚也是,找个死人替身,这不是膈应人么……
隔间外刻意压低却依旧清晰的议论声,像无数根冰冷的钢针,精准地刺穿薄薄的塑料门板,狠狠扎进陈默的耳膜,再顺着神经一路捅进心脏深处。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真相和毫不掩饰的嘲弄。
替身……死人替身……膈应人……
这些词语在狭窄污浊的厕所隔间里疯狂回荡、碰撞,最终汇聚成一股毁灭性的洪流,将他残存的所有侥幸、所有自我欺骗,彻底冲垮、碾碎。
陈默猛地抬起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牙齿深深陷入手背的皮肉里,试图堵住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野兽般的呜咽。胃里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头。他剧烈地干呕起来,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苦涩的胆汁灼烧着食道。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校服衬衫,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
他像一滩烂泥,缓缓滑坐到冰冷肮脏的地面上。手背上清晰的齿痕渗出血丝,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只有一种彻骨的、灭顶的寒意,从骨髓深处弥漫开来,将他整个人彻底冻结。
下午的课,陈默如同行尸走肉。课本上的字迹在他眼前扭曲、跳动,老师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水底传来,模糊不清。他机械地坐在座位上,身体僵硬,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某一点,灵魂早已抽离,只剩下一具被真相掏空的躯壳。
放学铃声响起,人群再次涌动。陈默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抓起书包,第一个冲出了教室门,速度快得像在逃离瘟疫现场。他没有回家,脚步在一种近乎本能的驱使下,沉重地迈向那栋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孤寂阴沉的旧实验楼。
锈迹斑斑的大铁门紧锁着,巨大的铁链和铜锁在暮色中泛着冰冷的光泽。旁边墙壁上,一张早已褪色发白的封条,在晚风中发出轻微的、纸张破裂的脆响。楼体灰暗陈旧,许多窗户玻璃破碎,像空洞无神的眼睛,冷冷地俯瞰着下方。整栋楼散发着一种被时光和死亡共同遗弃的腐朽气息。
陈默站在楼下,仰起头。风灌进他敞开的校服领口,带来刺骨的寒意。他望着那黑洞洞的楼顶轮廓,想象着三年前那个叫江辰的少年,就是从这里,带着怎样的绝望或决绝,纵身跃下。林晚天台上失神的凝望,她颈间冰冷的银链,照片上灿烂的笑容……所有画面碎片般在眼前闪现,最终都定格在那张黑白简报上冰冷的铅字。
他在这里站了很久很久,直到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天边的最后一点余晖被浓重的暮色吞噬。黑暗像墨汁一样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和这栋死寂的旧楼一同包裹。寒意浸透了骨髓,他却感觉不到冷,只有一种被巨大虚无吞噬的麻木。
口袋里,那张被他体温焐热的旧照片,像一个滚烫的烙印,烫着他的皮肤,也烫着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回到家,客厅里亮着灯。母亲正坐在餐桌旁,似乎在等他。桌上摆着几盘用罩子盖好的菜,早已没了热气。
默默怎么这么晚母亲站起身,脸上带着担忧,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太累了快洗手吃饭。
陈默沉默地换鞋,动作迟缓。他没有看母亲关切的眼睛,只是低着头,含糊地应了一声:嗯,不饿。
他径直朝自己房间走去,只想把自己关进那片熟悉的黑暗里。就在他快要推开房门时,母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迟疑和不易察觉的叹息:
默默,等等。
陈默的脚步顿住,却没有回头。
母亲走了过来,脚步声很轻。她站在陈默身后,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声音有些干涩:这个……你拿着。她将一个用红绳系着的、小小的、黄布包着的东西塞进陈默手里。
陈默低头看去。是一个小小的三角护身符,布料粗糙,带着一股淡淡的香灰味。很旧了,边角都有些磨损。
妈知道你压力大……高三了……母亲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近乎卑微的安抚,这个……是以前,你爸……唉,反正你戴着吧,戴着……安神。她的话语有些混乱,最终只是含糊地强调,戴着吧,啊别想太多,好好考,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陈默的手指捏着那个小小的、粗糙的护身符。红绳勒着他的指腹。母亲话语里那个可疑的停顿,那未尽的话语……像一根细针,轻轻刺破了麻木的表层。她是不是……也知道些什么关于江辰关于他和那个人的相似这个护身符,是不是也曾经属于某个需要安神的、不堪重负的灵魂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和荒谬感再次涌上心头。他没有问,只是默默地将那个护身符攥紧在手心,尖锐的棱角硌着掌心的皮肉。
嗯。他低低地应了一声,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然后,他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反手关上了门,将母亲担忧的目光隔绝在外。
房间里没有开灯。他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缓缓滑落,最终跌坐在黑暗的地板上。窗外城市的霓虹灯光透过没拉严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惨淡的、不断变幻颜色的光带。
他摊开手掌。那个小小的、陈旧的护身符,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在微弱的光线下,像一个来自遥远过去的、沉默的嘲讽。
百日誓师大会的喧嚣,像一场铺天盖地的沙尘暴,裹挟着狂热与压力席卷了整个操场。
巨大的红色横幅在初春料峭的寒风中猎猎作响,上面刺目的金色大字奋战百日,决胜高考!像烙铁般烫在每一个人的视网膜上。高音喇叭里,校领导抑扬顿挫、饱含激情的动员演讲,伴随着刻意煽情的背景音乐,被放大成震耳欲聋的声浪,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台下密集的人群。数千名高三学生穿着臃肿的校服,密密麻麻地挤在操场上,像一片沉默的、被风吹动的麦田。
同学们!最后的冲锋号角已经吹响!教导主任的声音通过麦克风,带着金属摩擦的刺耳感,响彻云霄,一百天!仅仅一百天!这是你们人生最关键的分水岭!是龙是虫,在此一搏!拿出你们所有的力气,拼了!为了父母!为了老师!为了你们自己的未来!拼了——!
拼了——!拼了——!拼了——!台下,被气氛裹挟的学生们,在班主任和班干部的带领下,条件反射般地举起右拳,跟着喇叭里的节奏,声嘶力竭地呐喊起来。口号声起初有些凌乱,很快便汇聚成一股巨大而单调的声浪,排山倒海般在操场上空反复回荡,带着一种近乎宗教仪式般的狂热和集体催眠的麻木。
拼搏百日,青春无悔!
决战高考,我必成功!
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声浪一阵高过一阵,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心脏被那单调而巨大的节奏撞击得生疼。空气里弥漫着灰尘、汗水和一种名为高考的、令人窒息的硝烟味。
陈默站在人群的边缘,像一块格格不入的礁石。周遭山呼海啸般的口号声、激昂的音乐、领导煽动性的演讲……所有声音都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罩,模糊而遥远地传进来,无法在他空洞的内心激起一丝涟漪。
他手里紧紧攥着一样东西。
那是昨天下午,在一种近乎自毁的冲动驱使下,他趁着林晚被老师叫走的短暂间隙,用一根早已准备好的、掰直的回形针,颤抖着捅开了她课桌抽屉那把并不牢靠的小锁。在抽屉最深处,一个被几本厚厚习题册压着的角落,他摸到了一个硬硬的、裹着布面的方角。
林晚视若珍宝的旧相册。
此刻,这本并不算厚的旧相册,正躺在他的校服外套口袋里,隔着布料,像一个烧红的烙铁,紧紧贴着他的大腿外侧,散发出灼人的温度。他攥着的,正是相册的一角。
他的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头,像两道冰冷的探照灯,精准地锁定了斜前方不远处的林晚。她站在人群里,也举着拳头,嘴唇机械地开合着,跟着众人喊着口号。但她的眼神是散的,没有焦点,脸上也没有周围人那种被煽动起来的潮红和激动,只有一片近乎麻木的平静。她的左手,无意识地、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颈间那根细细的银链,指尖摩挲着那个小小的水滴吊坠。那个动作,充满了下意识的依赖和……一种无声的哀悼。
高音喇叭里,教导主任的声音陡然拔高到顶点,带着一种撕裂般的亢奋:现在!请全体同学!跟我一起!喊出我们必胜的决心!一!二!三!——
整个操场的空气仿佛被点燃,巨大的声浪如同实质的海啸,即将喷薄而出!
就在这山呼海啸即将爆发的临界点!
陈默动了。
他没有跟着举起拳头,没有张口呼喊。他猛地将手从口袋里抽出!那本深蓝色布面、边角已经磨损的旧相册,暴露在初春冰冷而刺眼的阳光下!
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粗暴地、近乎疯狂地翻开相册的硬质封面!动作之大,带起一阵风。
相册的第一页,正中央。
一张放大的彩色照片,瞬间刺入他的眼帘。
照片的背景是学校的老篮球场,油漆斑驳的地板,有些掉漆的篮筐。照片上,穿着红色篮球背心、额发被汗水浸湿的少年,正高高跃起,手臂伸展,以一个极其漂亮的姿势将篮球投向篮筐。他脸上洋溢着飞扬的、充满生命力的笑容,汗水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江辰。
而他的臂弯里,亲昵地依偎着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笑容明媚灿烂的女孩——林晚。那时的她,比现在更青涩,笑容里没有一丝阴霾,看向镜头(或者说看向江辰)的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爱慕和崇拜,亮得惊人。
照片的右下角,用林晚那熟悉的娟秀字迹,写着一行字。那墨迹似乎比陈默口袋里那张照片上的更深,更重,带着一种穿越时光的、沉甸甸的分量:
**江辰,永远爱你。**
**——晚**
永远爱你。
永远两个字,像两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进陈默的眼球,再直刺心脏!
操场上的巨大声浪在教导主任三字落下的瞬间,如同蓄满洪水的闸门被猛然拉开,轰然爆发!
拼搏百日!青春无悔——!!!
数千人整齐划一、歇斯底里的呐喊声,如同九天惊雷,裹挟着毁天灭地的气势,狠狠砸落下来!
就在这震耳欲聋的、象征着集体意志与狂热未来的巨大声浪中——
陈默猛地将那张合影从相册里抽了出来!照片的边缘划过塑料膜,发出刺啦一声轻响,瞬间被淹没在口号声的洪流里。
他高高举起了那张照片!阳光穿透薄薄的相纸,清晰地映出照片背面那行刺眼的字迹——江辰,永远爱你。
——晚。
然后,在周围同学惊愕、不解、甚至带着点看疯子般的目光中,在震耳欲聋的青春无悔的狂热嘶吼声浪达到顶峰的那一刻——
陈默用尽全身的力气,手臂带着一种毁灭一切的决绝,狠狠地将那张照片,连同承载它的硬质相框,朝着脚下冰冷坚硬的水泥地面,狠狠摔了下去!
砰——哗啦——!!!
一声清脆到刺耳的、玻璃爆裂的巨响,在震天的口号声中,突兀地、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清晰感,骤然炸开!
相框四分五裂!飞溅的玻璃碎片在阳光下折射出无数道细小而刺目的寒芒,如同炸裂的星辰,瞬间四散迸射!
那张定格着灿烂笑容和永远爱你的照片,被玻璃的利齿切割、撕裂,随着碎片翻滚着,飘落在肮脏的水泥地上。
几乎是同时,几片尖利的、边缘闪着寒光的玻璃碎片,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如同毒蛇的獠牙,狠狠刺入了陈默因用力而摊开的手掌!
殷红的血珠,瞬间从深深的伤口里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沿着他掌心的纹路迅速汇聚、蜿蜒流下,滴落在同样沾染了灰尘和玻璃碎屑的照片碎片上。那鲜艳刺目的红色,迅速洇染了照片上江辰飞扬的球衣,也染红了林晚明媚的笑脸。
一股温热的、带着铁锈味的液体顺着掌心滑落,滴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晕开一小朵暗红的花。
陈默低垂着头,目光空洞地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手掌,看着地上那一片狼藉的玻璃碎片和被鲜血污染的合影碎片。
奇怪的是。
感觉不到丝毫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