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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美假面下的裂痕
序章:完美假面下的裂痕
林氏集团,这座由玻璃与钢铁铸就的财富与权力的象征,在城市的中心反射着冰冷的光。它庞大的根系深植于林氏家族数代人的经营,盘根错节,枝繁叶茂。然而,在这显赫根基的最深处,却埋藏着一段被时光掩埋的血色往事,一个关于背叛、谎言与毁灭性复仇的故事。十二年前的雨夜,一场离奇车祸夺走了林氏家族当时的掌舵人——林振邦的生命,也彻底撕裂了他女儿林薇的世界。十年隐忍,精心伪装的假面下,裂痕早已悄然蔓延。当复仇的火焰被点燃,当尘封的铁证重现天日,当精心编织的谎言被无情撕碎,林氏家族的所有人,乃至整个集团,都将被无可避免地拖入深渊。血色,终将在这座豪门巨厦的每一块砖石间回响。
第一章:血色黄昏与信仰崩塌
(2014年)
时间骤然倒流,色彩褪去,只留下十二年前林家别墅那金碧辉煌却又冰冷压抑的底色。
十二岁的林薇像只快乐的小鸟,从铺着昂贵波斯地毯的旋转楼梯上飞奔而下。爸爸回来了!她清脆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玄关处,林振邦刚脱下西装外套,脸上带着一丝工作后的倦意,但在看到女儿飞奔而来的瞬间,那倦意立刻被宠溺的笑容取代。他蹲下身,一把将冲过来的林薇高高抱起,原地转了几个圈。
小公主今天在家乖不乖林振邦笑着,用下巴蹭了蹭女儿柔软的发顶。他身上有好闻的雪松和烟草混合的味道,是林薇安全感的来源。
乖!薇薇可乖了!作业都做完了!妈妈还夸我了呢!林薇搂着父亲的脖子,咯咯笑着,眼睛亮晶晶的,盛满了全世界的星光。她偷偷瞥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穿着精致旗袍、脸上带着得体微笑的母亲赵雅琴。赵雅琴的目光落在丈夫身上,那笑容却似乎没有真正抵达眼底。
晚餐在巨大的长餐桌上进行。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的光芒,银质餐具碰撞发出轻微的脆响。佣人无声地穿梭上菜。林振邦温和地问着女儿学校的事情,偶尔和赵雅琴交换几句关于天气或无关紧要社交的客套话。气氛看似温馨,却像一幅精心描绘的静物画,缺乏流动的生命力。林薇小口吃着最喜欢的樱桃布丁,心里却有一丝小小的疑惑:爸爸妈妈说话的样子,为什么和同桌小美爸妈那么不一样呢他们好像…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玻璃。
深夜,林薇被一阵压抑的争吵声惊醒。声音来自父母卧室的方向,隔着厚重的门板,听不真切内容,但那种冰冷的、充满怨毒的语调,是她从未在父亲或母亲口中听到过的。她赤着脚,像只受惊的小猫,悄悄溜到门边,把耳朵贴在冰凉的门板上。
……沈清那个贱人!你就那么忘不了她!是母亲赵雅琴的声音,尖利得刺耳,完全不同于白天的温婉。
雅琴!你小声点!别吵醒薇薇!父亲林振邦的声音压得很低,充满了疲惫和无奈。
怕吵醒女儿你去找那个贱人,生下那个野种的时候,怎么不怕!
够了!我说过多少次了!那都是过去的事!我们现在……
过去那个野种活一天,就提醒我一天!提醒我这场婚姻是多么可笑!提醒我……
后面的话语被一阵压抑的啜泣和摔东西的闷响淹没。林薇紧紧捂住嘴,小小的身体因为恐惧而瑟瑟发抖。沈清野种这些陌生的、带着恶意的词语像冰冷的针,扎进她懵懂的心。她悄悄溜回床上,用被子蒙住头,父亲身上好闻的雪松味似乎也消失了,只剩下一种让她心慌的冰冷。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林薇拿着不会做的数学题,想去找父亲。书房的门虚掩着。她看到父亲没有在办公,而是背对着门,坐在宽大的皮椅里,手里拿着一张小小的照片,看得入神。窗外夕阳的金辉落在他宽阔却显得有些佝偻的肩上,投下一道长长的、孤寂的影子。林薇好奇地踮起脚尖,只看到照片上是一个年轻女子的侧脸,温婉秀丽,笑得很好看,却不是妈妈。父亲的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和…悲伤。他没有察觉门外的女儿,只是用指尖,一遍遍,极其轻柔地摩挲着照片上女子的脸颊。
林薇悄悄地退开了,心里像塞进了一团湿漉漉的棉花,沉甸甸的,透不过气。那个女子是谁为什么爸爸看着她,会露出那样的表情她不敢问,一种本能的恐惧让她把这个画面深埋心底。
林薇的生日快到了。林振邦提前许诺,生日那天会推掉所有工作,带她去新开的游乐园,坐她念叨了很久的摩天轮。林薇兴奋得好几天睡不着觉,把小小的生日愿望清单写了又写,画满了彩色的图案,最想要的,是橱窗里那条镶嵌着幽蓝宝石的项链。
生日当天,天空却阴沉得可怕,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下来,空气闷热得让人烦躁。林薇换上了最漂亮的裙子,早早地坐在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前,眼巴巴地望着别墅大门的方向,怀里紧紧抱着她最喜欢的彩虹风车。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父亲承诺的时间早就过了。
妈妈,爸爸怎么还不回来她忍不住问正在修剪一瓶插花的赵雅琴。赵雅琴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声音平淡无波:可能路上堵车了吧。再等等。她的侧脸在窗外阴沉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冷硬。
就在这时,客厅里那部古老的、有着鎏金装饰的电话,骤然响起刺耳的铃声!那声音在寂静的大厅里显得格外惊心动魄。
赵雅琴的手猛地一抖,锋利的剪刀尖端差点划破手指。她快步走过去,接起电话。
喂
她的声音还算平稳。电话那头说了什么,林薇听不清。她只看到母亲赵雅琴脸上的血色,在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她拿着话筒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身体晃了晃,像一片骤然失去支撑的落叶,无声地瘫软在地毯上。话筒从她手中滑落,垂在半空,里面传来模糊而急促的、像是警笛的鸣叫。妈!林薇吓得尖叫起来,扑过去想扶起母亲。管家和佣人惊慌失措地围了上来。大厅里瞬间乱成一团。林薇被一个佣人阿姨紧紧抱住,她惊恐地看着母亲瘫软在地,眼神空洞,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一种灭顶的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林薇小小的身体。她怀里的彩虹风车,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混乱、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最终汇聚成一片令人心悸的轰鸣。林薇被强行塞进一辆车里,母亲赵雅琴像失去灵魂的木偶,被舅舅赵宏远半扶半抱着。车子在瓢泼大雨中疯狂疾驰,雨刮器徒劳地左右摇摆,几乎看不清前方的路。
目的地是城郊一段偏僻的山路。现场已经被警戒线封锁,红蓝警灯在滂沱大雨中疯狂旋转闪烁,将冰冷的雨水染成诡异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汽油味、烧焦的橡胶味,还有一种……铁锈般的、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
林薇不顾一切地挣脱了舅舅的阻拦,像一头受惊的小鹿,冲向警戒线。雨水瞬间浇透了她的头发和衣服,冰冷刺骨。她穿过混乱的人群,穿过穿着雨衣忙碌的警察和消防员,目光死死锁住那团扭曲变形的金属怪物——父亲那辆黑色的宾利慕尚。
它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像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揉捏过,又狠狠掼在山崖边的护栏上。车头彻底瘪了进去,引擎盖翻卷着,车窗玻璃粉碎,尖锐的棱角在警灯下闪着狰狞的光。雨水冲刷着车身上的泥泞和……暗红色的液体。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正指挥着救援人员小心翼翼地从变形的驾驶室里往外抬着什么。一块巨大的、沾满污渍的白布,覆盖在那上面。
爸爸——!!!林薇撕心裂肺地哭喊起来,声音被巨大的雨声和警笛声吞没。她不顾一切地想冲过去,却被一只冰冷有力的手死死拽住胳膊。是舅舅赵宏远。他的脸色在警灯闪烁下显得异常严峻,甚至有些灰败。他紧紧抱着林薇,声音嘶哑:薇薇!别过去!别看!但林薇看到了!在救援人员移动的刹那,白布掀开了一角!她看到了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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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振邦被变形的方向盘和座椅死死卡在驾驶位上。他英俊的脸庞此刻布满血污,额角有一个可怕的伤口,鲜血混着雨水不断淌下。他的眼睛半睁着,眼神涣散,似乎努力想看向某个方向,却失去了焦距。他的嘴唇微微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最刺眼的是:他一只手臂无力地垂落在扭曲变形的车门外,沾满了泥泞和暗红色的血污。而那只手,至死都紧紧地攥着!指缝间,隐约透出一抹极其幽深、极其微弱的蓝色光芒!像一颗坠入泥沼的星辰。
爸爸!爸爸!你看看我!我是薇薇啊!林薇哭喊着,拼命挣扎,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仿佛是听到了女儿的呼唤,林振邦那涣散的眼神,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终于聚焦在林薇满是泪水和雨水的脸上。那眼神里,充满了无尽的悲伤、浓烈的不舍,还有一丝……林薇当时无法理解的、沉重的歉疚。他的嘴唇似乎想努力弯起一个安抚的弧度,却最终凝固成一个绝望的定格。随即,那点微弱的光芒彻底熄灭,眼皮无力地垂下。
巨大的白布,彻底覆盖了上去。不——!!!林薇的世界在那一刻彻底崩塌了。所有的声音——警笛、人声、雨声——都消失了,只剩下尖锐到刺破耳膜的耳鸣。眼前的一切都失去了色彩,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吞噬一切的黑暗。她软倒在舅舅冰冷的怀里,失去了所有意识。母亲赵雅琴那撕心裂肺、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哭嚎声,成了她坠入黑暗前听到的最后声音,遥远得像隔着一个世界。她不知道,父亲至死紧握的,是那条她心心念念的、镶嵌着幽蓝宝石的生日项链,此刻已浸透鲜血,光芒黯淡。
2
被驱逐的孤雏与仇恨的种子
(2014年)
肃穆、奢华,空气里凝固着昂贵的熏香和死亡的气息。巨大的水晶吊灯将灵堂照得一片惨白,更衬得中央那张巨幅遗照上的笑容刺眼。林振邦穿着笔挺的西装,眼神温和,仿佛下一秒就会从照片里走出来,唤一声薇薇。
十二岁的林薇穿着一身过大的黑色连衣裙,像个被抽空了灵魂的布娃娃,被母亲赵雅琴紧紧攥着手臂,站在家属答礼区。赵雅琴一身黑衣,黑纱遮面,身体因为持续的哭泣而剧烈颤抖,几乎全靠身边的赵宏远支撑着。她的哭声悲痛欲绝,引得前来吊唁的宾客无不侧目叹息,感慨着豪门情深,痛失顶梁柱的未亡人是何等凄楚可怜。
林薇眼神空洞地望着父亲的遗像,照片上的笑容和记忆里冰冷的雨夜、扭曲的金属、指缝间那抹幽蓝,在她脑中疯狂地撕裂、重叠。她感觉不到悲伤,只有一种巨大的、冰冷的空洞,仿佛心脏被生生挖走,留下一个呼呼漏风的窟窿。那条染血的蓝宝石项链,被赵雅琴在混乱中收起,无人再提,连同父亲最后紧握的姿势,一起沉入记忆深处。
穿着黑色西装的林振国穿梭在宾客间,他脸色灰败,眼窝深陷,眉宇间是浓得化不开的悲痛和沉重的疲惫。他低声与家族长辈、集团元老交谈,声音沙哑,有条不紊地安排着葬礼的各项事宜。他的脊背挺得笔直,但林薇能感觉到那挺直下的千钧重负。
当林振国的目光无意间扫过答礼区,落在林薇苍白的小脸上时,那深沉的悲痛中流露出一丝清晰的怜惜。他脚步微顿,似乎想走过来,哪怕只是拍拍她的肩膀。但就在他抬步的瞬间,一直伏在赵宏远肩上哭泣的赵雅琴猛地抬起头。黑纱下的眼睛,透过薄纱,死死地钉在林振国身上!那眼神里没有悲伤,只有淬了毒般的刻骨恨意和冰冷的警告!像一把无形的匕首,硬生生将林振国钉在了原地。
林振国脸上掠过一丝复杂难言的神色——痛苦、无奈、一丝被误解的愤怒,最终都化为更深的疲惫和一声无声的叹息。他收回脚步,转身走向另一拨宾客。
站在赵雅琴另一侧的舅舅赵宏远,始终扮演着强大可靠的支撑者角色。他紧紧搂着姐姐,低声安抚,对每一位前来致哀的宾客都表现得沉痛而克制。他的发言简短却极其煽情,追忆姐夫林振邦的英年早逝,痛斥命运的无常,承诺会照顾好姐姐和外甥女,字字泣血,引得满堂唏嘘。然而,当他的目光扫过正在与几位叔公低声交谈的林振国时,那眼底深处,如同冰层下的暗流,涌动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锐利和冰冷算计。他微微侧头,嘴唇几乎贴着赵雅琴被泪水浸湿的黑纱,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了几句。赵雅琴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攥着林薇的手指猛地收紧,指甲几乎嵌进林薇的皮肉里。
葬礼接近尾声时,林振国的助理快步走到他身边,面色凝重地递上手机。林振国接听,眉头瞬间锁死,本就灰败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捂着话筒,声音压得极低,但现场勘查报告、关键目击者、失踪、刹车痕迹几个词还是断断续续飘进了离得不远的赵宏远耳中。赵宏远扶着赵雅琴的手微微一顿,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林振国和他手中的电话,嘴角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
葬礼的黑色帷幕尚未完全落下,另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已在林氏集团顶层的会议室里轰然打响。
巨大的环形会议桌旁,坐满了林氏家族的核心成员和集团元老。空气凝重得如同灌了铅。主位空悬,象征着刚刚逝去的权力。
赵雅琴换下了丧服,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套裙,脸上泪痕已干,只余下一种近乎惨烈的苍白和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她站在主位旁,不再是那个楚楚可怜的未亡人,而是试图捍卫丈夫遗产的斗士。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却异常清晰:振邦尸骨未寒!林氏是他毕生的心血!按照继承法,作为他的配偶和唯一未成年子女的监护人,我有权……
雅琴,一位头发花白、面容严肃的叔公打断了她,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你的心情我们理解。但林氏不是儿戏!它关系着上万员工的饭碗,关系着林氏几代人的基业!薇薇才十二岁,让她继承这太荒谬!企业需要一个成熟、稳健、能立刻掌控全局的掌舵人!
我可以暂时代为管理!直到薇薇成年!赵雅琴急切地反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代为管理另一位元老嗤笑一声,眼神锐利如刀,赵女士,恕我直言,你对林氏的核心业务了解多少对集团错综复杂的股东关系和市场布局又知道多少这不是经营一家花店!,林氏需要的不是代管,而是真正的领导者!一个支持林振国的中年股东沉声道,振国是振邦的亲弟弟,名校毕业,在海外管理分公司多年,能力和经验有目共睹!由他接手,是当前最稳妥、对集团最有利的选择!这也是我们几位叔公和大部分股东的意见!
最有利赵雅琴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尖锐的讽刺和压抑不住的恨意,是对他最有利吧他林振国!为什么偏偏是他一回来,振邦就出事!为什么他接手得这么‘顺利’!这里面难道……
赵雅琴!林振国猛地站起身,脸色铁青,眼神里充满了被污蔑的愤怒和巨大的痛苦,你说话要有证据!大哥的死,我比任何人都痛心!你……
够了!主持会议的、辈分最高的叔公重重一拍桌子,威严的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林振国和赵雅琴身上,家族内部,吵吵闹闹,成何体统!还嫌外面看我们林家的笑话不够多吗!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裁决意味,林氏,是林家的根本!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振国接手集团,是家族集体商议的决定!就这么定了!
他的目光转向赵雅琴,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仁慈:雅琴,你和薇薇,毕竟是振邦的遗孀和骨血。集团会保障你们优渥的生活。别墅……你们母女暂时搬出来吧,那里以后作为集团资产,振国处理事务也方便些。你们另觅住处,所有费用,集团承担。
搬出别墅赵雅琴如遭雷击,身体晃了晃,难以置信地看着叔公,又看向沉默不语的林振国,最后目光扫过那些或冷漠、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股东面孔。她明白了,这不是商议,这是驱逐!是赤裸裸的掠夺和羞辱!用保障优渥生活包装起来的、冰冷的放逐令!
巨大的屈辱和绝望瞬间淹没了她。她精心维持的体面在瞬间崩塌,脸色由白转青,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求助般地看向弟弟赵宏远。
赵宏远脸色同样难看,他扶住摇摇欲坠的姐姐,看向林振国和叔公们的眼神充满了愤怒和隐忍:叔公!这未免太不近人情!姐姐和薇薇刚刚失去至亲,你们就要把她们赶出家门这让外面的人怎么看我们林家!
宏远,叔公的声音冰冷,这是林家的家事。我们自有分寸。那眼神明确地告诉他:你姓赵,是外人。
林振国避开了赵宏远的目光,也避开了赵雅琴那充满怨毒的眼神。他紧抿着唇,脸上是复杂的挣扎,但最终,那挣扎被一种沉重的、名为家族责任和现实压力的东西压了下去。他垂下眼,声音干涩:大嫂,薇薇……我会安排最好的地方。别墅……确实需要腾出来,有些重要文件……
啪!赵雅琴猛地挣脱赵宏远的搀扶,狠狠一巴掌拍在厚重的红木会议桌上!震得桌上的茶杯嗡嗡作响。她死死盯着林振国,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出来:好!好一个林振国!好一个林家!我们走!
她不再看任何人,猛地转身,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尖锐而决绝的回响,如同战败者最后的悲鸣。她一把拉起旁边一直沉默着、眼神空洞得像玻璃珠子的林薇,几乎是拖拽着,冲出了这间充满了权力、冰冷和背叛的会议室。
林振国看着她们离去的、被悲伤和愤怒拉长的背影,嘴唇动了动,最终只化作一声沉重到极点的叹息,和眼底深处浓得化不开的愧疚。权力的王座冰冷,他坐上去的代价,是亲手将兄长的遗孀和孤女,推入了寒风凛冽的深渊。他心中有个声音在呐喊:大哥的车祸,绝不简单!那份关键的检测报告,必须找到!
市区边缘,一栋灰扑扑的高层公寓楼。电梯老旧,运行时发出沉闷的呻吟。打开17楼的一扇门,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混合着尘埃和劣质装修材料的气味。房间不大,两室一厅,装修简单到近乎简陋,墙壁是刺眼的白,家具是廉价的板材,与林家别墅的奢华典雅相比,如同两个世界。
几个搬家公司的工人面无表情地将几个纸箱和几件简单的家具搬进来,随意堆放在客厅中央。箱子上贴着林薇房间、赵雅琴物品的标签,显得格外刺眼。
赵雅琴站在客厅中央,环顾着这狭小、陌生的空间,精心描画的妆容早已被泪水冲刷得一片狼藉,露出底下苍白憔悴的底色。她精心打理的头发散乱下来,昂贵的套装皱巴巴地裹在身上。她像是被抽掉了所有力气,身体微微摇晃着,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同样灰蒙蒙的天空。这里看不到花园,看不到喷泉,只能看到对面同样破旧的楼房和晾晒在阳台上的廉价衣物。
呵…呵呵…一阵压抑的、带着哭腔的冷笑从她喉咙里挤出来,充满了自嘲和滔天的恨意,这就是…优渥的生活林振国…林家…好…真好!
她猛地抓起手边一个从别墅带来的、印着小碎花的马克杯,狠狠地砸向光秃秃的白墙!
砰——!
一声脆响!杯子四分五裂,碎片和里面的水渍溅了一地。
这声响仿佛也砸碎了赵雅琴强撑的最后一点体面。她再也支撑不住,顺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到地上,双手捂着脸,压抑了许久的、真实的、充满怨恨和绝望的呜咽声,终于爆发出来,在空旷简陋的房间里回荡,显得格外凄厉。
妈…妈妈一直像个影子般站在角落里的林薇,被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吓得浑身一颤。她怯生生地走近,想去拉母亲的手。赵雅琴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住女儿!那眼神不再是空洞,而是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她一把抓住林薇细瘦的手臂,指甲深深陷进她的皮肉里,声音嘶哑尖锐,如同砂纸摩擦:薇薇!你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吗!你爸爸尸骨未寒!你叔叔就迫不及待地抢走了公司!抢走了我们的家!把我们像垃圾一样丢到这里!这就是证据!赤裸裸的证据!
林薇被母亲眼中的疯狂和手臂上的剧痛吓住了,小脸煞白,下意识地想挣脱:叔叔…叔叔他以前……以前!赵雅琴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厉鬼的尖啸,打断了她,以前都是假的!都是他装出来的!他早就计划好了!他恨你爸爸!他嫉妒你爸爸拥有的一切!他一直在等!等你爷爷去世!等他有机会回来!他一回来,你爸爸就出事了!为什么!时间为什么这么巧!啊!你告诉我为什么这么巧!
林薇被母亲的质问和摇晃得头晕目眩,小小的身体瑟瑟发抖。叔叔林振国…以前每次来都会给她带漂亮的洋娃娃,会把她举得高高的,会笑着叫她小公主……那些温暖的笑容,难道都是假的吗
姐,你别吓着孩子。赵宏远低沉的声音响起。他不知何时已经打发走了工人,关上了房门。他走过来,蹲下身,将情绪崩溃的赵雅琴半搂在怀里,另一只手却稳稳地按在林薇颤抖的肩上。他的手掌宽厚、温暖,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安心的力量。薇薇,别怕。赵宏远的声音放得很柔,眼神却异常严肃地看着林薇,你妈妈说得对。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巧合。舅舅告诉你,那不是意外。
他扶着赵雅琴坐到唯一一张还算完好的旧沙发上,然后拉着林薇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的小板凳上。他的目光沉痛而坚定,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舅舅一直在查。动用了很多关系。赵宏远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分享惊天秘密的凝重,你爸爸的车祸,刹车系统……被人动过手脚!
林薇的瞳孔骤然收缩!赵宏远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张放大的、有些模糊的黑白照片复印件,推到林薇面前。照片上是汽车底盘某个复杂的零件部位,上面用红笔圈出了一个地方,旁边有手写标注。你看这里,赵宏远指着红圈,刹车油管!这里被人为地割开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口子!平时慢开没事,但高速行驶或者遇到紧急情况大力刹车时,油管压力剧增,这个口子就会彻底崩开!刹车油瞬间漏光!车子就会完全失控!就像你爸爸当时那样!
照片很模糊,那个所谓的口子更像是一道划痕。但旁边手写的疑人为破坏几个字,和那个潦草的签名,在年幼的林薇眼中,却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印入脑海!这…这是谁签的字林薇的声音带着哭腔,小手指着那个签名。林振国的心腹,李峰!赵宏远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刻骨的恨意,就是他负责林家所有车辆的安全检查!报告日期就在车祸前几天!除了林振国指使,谁敢在他的车上动手脚谁又能让李峰签这种报告!
还有那个关键目击证人!赵雅琴猛地抬起头,眼睛血红,那个货车司机老张!他当时就在后面!他肯定看到了什么!不然警察为什么反复找他问话可葬礼后呢人呢全家都消失了!拿了笔钱就移民国外了!谁有这么大本事让他闭嘴!谁怕他开口!,灭口!或者收买!赵宏远接口,声音冰冷,除了刚刚上位、手握大权、急于掩盖真相的林振国,还能有谁!薇薇,葬礼上你也看到了,他假惺惺的!他看你的眼神,那是心虚!是害怕!他害怕我们!害怕我们查出真相!
赵宏远的大手紧紧握住林薇冰冷的小手,传递着一种同仇敌忾的力量,他的眼神充满了正义的愤怒和承诺:薇薇,舅舅一定会帮你,帮你妈妈,帮你爸爸讨回公道!我们要让林振国付出代价!夺回属于你的一切!属于林家的,终究是你的!你爸爸在天上看着呢!
林薇看着眼前这张充满关切和愤怒的舅舅的脸,听着母亲那充满恨意的控诉和舅舅铁证如山的分析,再看看那张模糊却无比真实的刹车报告照片……心中那点对叔叔林振国残留的、微弱的童年温暖印象,如同风中残烛,被这滔天的恨意和证据瞬间扑灭、碾碎!
丧父的剧痛、被驱逐的屈辱、对未知未来的恐惧……所有的负面情绪,如同找到了宣泄的洪流,被精准地引导向一个清晰的目标——林振国!那个虚伪的、杀害父亲的、夺走她一切的凶手叔叔!
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般腥气的恨意,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汹涌地从林薇幼小的心灵深处滋生出来,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她眼中属于十二岁孩童的纯真光芒彻底消失了,被一层浓重的、名为仇恨的阴霾所取代。她小小的身体不再颤抖,反而绷紧了,像一张拉开的弓。她抬起头,看着舅舅,眼神不再迷茫,只剩下一种近乎偏执的冰冷和决绝,声音干涩而清晰:舅舅…我该怎么做
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简陋的公寓里,没有开灯。黑暗中,只有赵雅琴压抑的啜泣、赵宏远沉重的呼吸,以及林薇那双在阴影里,闪烁着仇恨幽光的眼睛。一颗名为复仇的毒种,在谎言和绝望的沃土里,深深扎下了根。她不知道,那张模糊的照片,是赵宏远精心伪造的陷阱,而真正的李峰签名报告,结论是需详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