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粘稠、厚重、带着铁锈和腐败腥气的黑暗,像湿透的裹尸布,一层层缠绕在意识上。
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一种沉向深渊的失重感。
林墨最后的记忆碎片
——刺耳的刹车声、碎裂的挡风玻璃、还有自己身体撞破车窗飞出去时那阵短暂的失重
——被这片浓稠的黑暗彻底吞噬、消化。
痛!
一股尖锐的、仿佛要把头颅劈开的剧痛猛地刺穿沉沦的意识,像一根烧红的铁钎捅进太阳穴,疯狂搅动。
林墨“啊”地一声想叫,喉咙里却只滚出一串破碎的、野兽般的嗬嗬声,嘶哑得不成样子。
伴随着这非人的声音,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气味蛮横地冲进鼻腔
——那是浓重的血腥味,混杂着排泄物的恶臭、汗腺分泌的酸馊、伤口腐烂的甜腥,还有铁器生锈的冷冽金属气。
这味道浓得几乎有了实体,粘稠地糊在气管壁上。
他猛地睁开眼。
视野被粘稠的眼垢和生理性的泪水模糊,影影绰绰。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上方低矮、粗糙的岩顶,湿漉漉的,不断有冰冷浑浊的水滴落下,砸在脸上,带着土腥味。
身体沉重得不像自己的,每一寸肌肉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骨头缝里都透着酸楚。
他试图动一动手指,一股钻心的剧痛立刻从手腕传来,伴随着金属摩擦岩石的刺耳刮擦声。
他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颈,视线艰难地下移。
粗如儿臂的生铁镣铐,深深嵌进他粗壮手腕被磨烂的皮肉里,黑红色的血痂和新鲜的脓黄组织液混在一起,肮脏不堪。
锁链另一端,沉重地拴在一块嵌入地面的巨大黑石上。
视线再往下,他看到了覆盖着粗硬黑色短毛的、异常粗壮的手臂,肌肉虬结,但此刻因为虚弱而微微颤抖。
皮肤粗糙,布满了新旧交错的鞭痕、烫伤的疤和不知名刮擦留下的伤口。
这不是他的手!这绝不是他作为人类林墨的手!
恐慌像冰冷的毒蛇,倏然缠绕住心脏。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
——覆盖着同样的粗糙黑毛,肌肉贲张却布满污垢和伤痕的胸膛,腹部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还在缓慢渗着暗红的血水。
视线艰难地越过伤痕累累的腹部,最终落在两条同样被粗大铁链锁住、布满黑毛、膝盖反曲、末端是巨大蹄足的下肢上。
牛蹄……牛蹄!
一股混杂着荒诞和极度惊悚的寒流瞬间席卷全身。
穿越?变成……牛头人?
一个念头如同惊雷在混乱的脑中炸开,带着难以置信的荒谬感。
他,林墨,一个普通的社畜,此刻的灵魂,竟然被塞进了一具伤痕累累、散发着恶臭的牛头人奴隶的躯壳里!
这具身体的原主似乎刚刚经历了一场残酷的折磨或战斗,残留的剧痛和虚弱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每一根神经。
饥饿感更是如同烧红的烙铁,在空空如也的胃袋里疯狂搅动,带来一阵阵痉挛般的抽搐。
“嗬…嗬…”他再次试图发声,喉咙里依旧只能挤出漏风般的嘶鸣。
属于林墨的意识碎片在这具陌生、庞大、充满痛苦和屈辱的躯体里左冲右突,想要尖叫,想要质问,却被沉重的肉体和无处不在的剧痛死死压住。
“哐当!”
一声巨大的金属撞击声在死寂中爆开,震得岩壁上的水珠簌簌落下。
不远处,一道沉重的、布满锈迹的铁栅栏被粗暴地拉开,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浓烈的野兽腥臊气快速逼近。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挡住了岩顶渗下的微弱光线。
林墨——或者说这具牛头人身体——本能地瑟缩了一下,残留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刚萌生的荒谬感。
来者是一个狼人。
身高超过两米五,肌肉块块隆起,几乎要撑破身上那件肮脏破烂的皮甲。
灰黑色的毛发纠结肮脏,獠牙外翻,嘴角残留着暗红的血渍和肉渣。
一双浑浊的黄色眼珠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残忍和暴虐。
他腰间挂着一根粗大的、布满倒刺的黑色皮鞭,鞭梢已经浸透了深褐色的血垢,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甜腥气。
他手里还提着一个散发着馊臭气的木桶。
“肮脏的牛粪!还没死透呢?”狼人监工的声音粗嘎刺耳,像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皮。
他走到林墨近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低吼,带着浓烈的威胁和厌弃。
那目光,就像在看一堆散发着恶臭的垃圾。“浪费老子的粮食!贱骨头就是命硬!”
狼人监工——血疤,林墨脑中瞬间闪过这个带着血腥味的名字,是这具身体残留记忆的碎片。
这个名字带来的只有冰冷刺骨的恐惧。
血疤咧开嘴,露出森白的獠牙,一个扭曲的、充满恶意的笑容在他毛茸茸的脸上绽开。
他猛地抬起穿着厚重皮靴的脚,狠狠踹在林墨的腰肋上!
“唔!”沉闷的撞击声和骨头不堪重负的呻吟同时响起。
剧痛瞬间炸开,林墨感觉自己的内脏似乎都被这一脚踹得移了位,眼前发黑,窒息感扼住了喉咙。
他身体蜷缩起来,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咽。
“废物!连叫都不会了?”血疤似乎觉得不过瘾,又是一脚,重重跺在林墨被锁链磨烂的手腕伤口上!
“呃啊——!”这一次,剧痛冲破了喉咙的阻碍,发出一声凄厉的、不似人声的惨嚎。
手腕处传来清晰的骨裂声,旧伤上叠加新伤,脓血混合着新鲜的血浆瞬间涌出,染红了生锈的铁链和身下肮脏的污泥。
剧痛如同实质的电流,瞬间击穿了林墨混乱的意识,属于林墨的思维被这纯粹的肉体痛苦暂时彻底碾碎,只剩下这具牛头人身体在痛苦中本能地抽搐、哀嚎。
“哼,这还有点畜牲的样子!”血疤满意地听着惨叫,伸出猩红的、布满倒刺的舌头舔了舔獠牙。
他不再看地上痛苦翻滚的林墨,随手将手里的木桶“哐当”一声扔在林墨脸旁。
桶里是半凝固的、散发着强烈酸腐恶臭的糊状物,混杂着可疑的骨头碎渣、腐烂的菜叶和蠕动的白色蛆虫。
“吃吧,渣滓!这可是好东西,别浪费了!”血疤狞笑着,又狠狠踢了一脚木桶,让那令人作呕的糊状物溅了林墨满脸。
浓烈的腐臭味直冲脑门,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林墨本能地想要呕吐。
“赶紧吃!要是饿死了,老子就把你这身皮剥下来做鼓面!骨头熬汤!”血疤丢下恶毒的诅咒,
不再理会地上的“垃圾”,转身骂骂咧咧地走向牢笼深处,沉重的脚步声和皮鞭抽打空气的爆响伴随着其他奴隶压抑的痛呼呻吟,渐渐远去。
铁栅栏再次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轰然关闭。
昏暗的光线下,只剩下林墨粗重痛苦的喘息和锁链无力的刮擦声。
剧痛如同海啸,一波波冲击着摇摇欲坠的意识。
手腕的骨裂,腰肋的钝痛,还有这具身体上遍布的旧伤,都在疯狂地叫嚣。
但比肉体痛苦更强烈的,是那足以吞噬理智的、源自生命本能的饥饿!
胃袋仿佛变成了一个烧红的、不断向内收缩的空洞,每一次痉挛都带来强烈的眩晕和虚弱感。
喉咙干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每一次吞咽都带着血腥味。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脸旁那桶散发着地狱气息的“食物”上。
那粘稠的、灰绿色的糊状物里,肥白的蛆虫正在欢快地蠕动翻滚,腐烂的骨渣和菜叶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恶臭。
理智在尖叫,人类的本能在疯狂排斥:不能吃!这根本不是食物!这是毒药!是侮辱!
然而,牛头人身体的本能却在疯狂呐喊:吃!活下去!必须吃下去!
就在这极度的痛苦、屈辱和撕裂般的挣扎中,一个冰冷、毫无感情、如同两块金属摩擦般的声音,突兀地、清晰地直接在他混乱的意识深处响起:
【检测到极端恶劣生存环境…绑定宿主生命体征微弱…符合最低激活阈值…】
【‘饕餮进化模拟器’强制启动中…】
【系统初始化…1%…15%…50%…100%…初始化完成!】
【新手引导任务发布:活过今夜】
【任务目标:在当前位置存活至次日黎明(剩余时间:23小时59分)】
【任务奖励:基础进化点x1】
【失败惩罚:抹杀】
冰冷的机械音如同审判的钟声,在林墨的脑海中回荡。
抹杀?这两个字像冰锥刺入心脏,瞬间冻结了所有混乱的思绪。
穿越、牛头人、奴隶、监工的暴虐……所有荒谬绝伦的现实,都被这赤裸裸的生存威胁所取代。
活下去!必须活下去!无论以何种姿态,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那桶散发着死亡气息的腐肉,此刻不再是单纯的侮辱,而是唯一能抓住的、维系生命的稻草。
胃袋的剧烈抽搐和系统冰冷的倒计时,如同两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他最后一丝属于人类的犹豫和尊严。
活下去!吃掉它!
“呃…呃啊……”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低吼,林墨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熔金色眼瞳死死盯住那桶秽物。
他不再犹豫,或者说,饥饿和求生的本能彻底碾碎了犹豫。
他伸出那只没有被严重踩踏、但同样布满伤痕的巨手,颤抖着,却又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厉,狠狠地插进了那桶冰冷的、粘稠的腐肉之中!
冰冷滑腻、如同淤泥般的触感包裹住手指,蛆虫在指缝间蠕动挤压。
强烈的恶臭几乎让他窒息。
但他不管不顾,猛地抓起一大把混杂着蛆虫和腐肉骨渣的粘稠物,粗暴地塞向自己干裂流血的口中!
牙齿咬下,粘腻、腐败、带着浓烈血腥和酸败油脂的味道瞬间在口腔中爆炸开来!
蛆虫在齿间爆开,迸射出冰凉粘稠的浆液。
腐烂的肉块像浸透了污水的烂泥,刮擦着喉咙。
胃部剧烈地痉挛、抽搐,疯狂地想要将这可怖的东西排斥出去。
“呕——!”林墨身体剧烈地弓起,强烈的呕吐感冲击着喉咙。
但他死死咬紧牙关,布满血丝的双眼圆睁,眼角几乎要裂开。
不能吐!吐出来,就真的完了!
他强迫自己喉咙蠕动,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将那团混合着死亡和蛆虫的冰冷秽物,狠狠地咽了下去!
食道传来被硬物刮擦的剧痛,胃袋被冰冷的异物撞击,引发一阵翻江倒海的抽搐。
额头上青筋暴起,汗水混合着污泥和溅到的腐肉汁液,顺着粗粝的脸颊流淌下来。
就在这团秽物落入胃袋的瞬间——
【检测到能量摄入…】
【分析物质成分:腐败肉类(低等)、未知植物纤维(劣质)、节肢动物蛋白(微量)、腐败油脂(有害)…】
【开始分解…能量转化效率:极低…】
【获得:进化点
+0.1。】
【当前状态:力量
0.8(+0.1),体质
0.5,精神
0.3(受创)…饥饿度:95%(中度)…】
一行行冰冷的、闪烁着微光的淡蓝色数据流,清晰地浮现在他视野的右下角。
尽管数值低得可怜,尽管那进化点微乎其微,但这实实在在的反馈,如同在绝望的深渊里投下了一根蛛丝!
他咽下去了!他活下来了第一步!力量属性后面那个小小的“+0.1”,像黑暗中点燃的第一粒火星,微弱,却真实地存在着!
“呼…呼…”林墨剧烈地喘息着,口腔里残留的腐臭和蛆虫爆浆的滑腻感让他几欲作呕,
但胃袋里那冰冷的填充物,以及视野中那行微小的数字,却带来了一丝扭曲的、劫后余生的虚脱感。
他瘫软在冰冷污秽的地面上,铁链随着身体的起伏发出微弱的声响。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一丝异动。
就在他刚刚抓取腐肉的、靠近墙角的那片潮湿的污泥里,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洞口被刚才的动作稍稍扩大了一点。
洞口边缘的泥土簌簌落下。
一只足有巴掌大小、皮毛肮脏油腻、眼珠猩红、嘴里还叼着半截腐烂肉条的硕大鼠头,正悄无声息地从那洞里探了出来。
那东西正用六只猩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