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我的冥婚嫁衣 > 第一章

1
血色嫁衣
雨点砸在玻璃上,声音密集又沉闷,像无数冰冷的手指在急促地敲打。窗外是泼墨般的浓黑,偶尔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天幕,瞬间照亮被狂风蹂躏得东倒西歪的树影,随即又被更深的黑暗吞没。轰隆的雷声紧随而至,震得窗框都在微微发颤。
屋里彻底黑了,停电了。
晚晚啊,别怕别怕!婆婆王淑芬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急促,嘉树刚吃了药睡沉了,这雷打得吓人,可别惊着他。我去找蜡烛,你坐着别动。
知道了,妈。我应了一声,摸索着在客厅沙发边缘坐下。黑暗中,家具的轮廓模糊不清,仿佛蛰伏的巨兽。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潮湿霉味,混杂着从男友王嘉树房间里飘散出来的浓重中药苦涩。这味道,几乎成了这个家固定的背景音。
很快,一点摇曳的橘黄色火苗在客厅亮起,映出婆婆那张保养得宜却难掩疲惫的脸。她端着蜡烛底座走过来,烛光在她眼窝和法令纹处投下深深的阴影,让她平日里那份近乎刻板的慈祥显得有些诡异。
喏,放茶几上,有点光就不慌了。她把蜡烛放下,火苗不安地跳动着,将她的影子拉长,扭曲地印在墙壁上。我去嘉树房里看看,这雷声……唉,他身子骨弱,受不得惊。她忧心忡忡地念叨着,转身朝走廊深处那扇紧闭的房门走去。
客厅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守着那一点微弱的光源。烛光太暗,根本驱散不了角落的浓重黑暗。冷意顺着裸露的脚踝往上爬,我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臂。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走廊尽头——嘉树的房间门缝下,透不出一丝光亮。他大概真的睡沉了。这半年多,他的病反反复复,像一把钝刀子,缓慢地割裂着这个家,也割裂着我原本清晰的生活轨迹。婆婆说得对,他再也经不起任何刺激了。
一阵穿堂风不知从哪里钻进来,烛火猛地一矮,挣扎了几下,终于彻底熄灭。浓墨般的黑暗再次兜头罩下,比之前更加彻底。我心头一紧,几乎要叫出声。
妈我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在寂静里显得单薄又突兀。走廊那边没有回应,只有婆婆在嘉树房间里走动时,地板发出的轻微吱呀声。
得再找根蜡烛。我记得上次买的一整包白蜡烛,好像……好像婆婆随手塞进了嘉树房间的衣柜里对,就是那个靠近门边的白色四门衣柜。
我扶着沙发靠背站起来,凭着记忆,小心翼翼地摸黑穿过客厅,走进走廊。嘉树的房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婆婆低低的、仿佛在安抚什么的声音。我屏住呼吸,尽量不发出一点声响,轻轻推开嘉树的房门。
房间里更黑,浓重的中药味几乎凝成了实质。借着窗外微弱的天光,勉强能辨认出床边婆婆弯着腰的轮廓,她似乎正俯身查看嘉树的情况。我蹑手蹑脚地挪到那个白色的大衣柜前,冰凉的金属门把手触到指尖,带着一股铁锈的腥气。
我拉开最靠近门口的那扇柜门。里面挂满了嘉树生病前常穿的衬衫和外套,叠放着他几乎不再碰的毛衣。我伸出手,在衣物堆叠的深处摸索。指尖掠过粗糙的牛仔布、柔软的棉质……突然,触碰到一种截然不同的料子。
冰凉,顺滑,细腻得如同凝固的溪水。
丝绸
我愣了一下。嘉树从不穿丝绸的衣服。手指下意识地往里探了探,抓住那料子的一角,往外轻轻一扯。
一件衣服无声地滑落出来,带着一股陈旧的、阴冷的樟脑气味,几乎扑了我一脸。它沉甸甸地落在我怀里。
是什么我困惑地低头,尽管在黑暗中根本看不清。手指却本能地描摹着它的轮廓——宽大的袖口,对襟,盘扣……这分明是一件女式的……嫁衣那种只在老照片或者古装剧里才见过的款式。
心头猛地一跳,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沿着脊椎倏地窜了上来。嘉树的衣柜里,怎么会藏着一件女人的嫁衣
就在这时,一道特别亮的闪电劈过,惨白的光芒瞬间灌满了整个房间,亮如白昼!
怀中的嫁衣在强光下纤毫毕现!
那是一种极其刺目的、仿佛吸饱了血的红!上好的丝绸料子,在闪电的映照下流淌着一种粘稠的光泽。衣襟、袖口、下摆,用金线绣满了繁复得令人眼花缭乱的图案——扭曲盘绕的凤凰,怒放的牡丹,还有大片大片我叫不出名字、却莫名觉得妖异的花卉。金线在电光中反射出冰冷尖锐的光芒,晃得人眼睛刺痛。
更让我头皮发麻的是,闪电亮起的瞬间,我清晰地看到嫁衣胸前那片被金线凤凰簇拥着的地方,内衬的布料上,赫然用同色的、稍暗一些的金线,绣着一个巨大的、工工整整的字——
奠。
那个字像一个冰冷的钩子,狠狠扎进了我的眼底,又瞬间随着闪电的消失而沉入黑暗。我抱着那件冰凉的嫁衣,僵在原地,浑身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咚咚咚,撞得耳膜生疼。
奠……这是给死人的!
晚晚婆婆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近在咫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我像被烫到一样,猛地转过身,那件刺目的红嫁衣还抱在怀里。黑暗中,我看不清婆婆的脸,只感觉到她灼灼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或者说,落在我怀里的东西上。
闪电带来的强光早已消失,房间里只剩下令人窒息的黑暗和浓重的中药味。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只能徒劳地抱紧了那件冰凉的丝绸,仿佛它是唯一的支撑点。
哦,是这个啊。婆婆的声音反而平静下来,甚至还带上了一点刻意的轻松,她往前走了两步。蜡烛微弱的光线在她身后晃动,勉强勾勒出她模糊的轮廓。她伸出手,动作自然地从我怀里接过了那件嫁衣。她的手指碰到我的手臂,冰冷得不带一丝暖意。
瞧我这记性,她一边抚摸着嫁衣光滑冰凉的缎面,一边用那种惯常的、带着点嗔怪的语气说,放这儿好一阵子了,都给忘了。
我的心跳依然狂乱,那个刺眼的奠字在脑海里反复闪现。妈……这,这是……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给嘉树冲喜准备的呀!婆婆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像是在说服我,也像是在说服她自己。晚晚,你也知道的,嘉树这病……医院那边,唉,都是些没用的!她的语气里充满了对现代医学的不屑和怨怼,老法子才管用!冲喜!冲冲这晦气,冲冲这病气!老祖宗传下来的法子,灵验着呢!
冲喜我的心沉了下去。这个词带着浓重的陈腐气息,像从发霉的古籍里吹出来的风。我从未想过会离自己这么近。目光不受控制地再次黏在那片刺目的血红上,内衬上那个冰冷的奠字仿佛在黑暗中幽幽发光。
可……可这衣服……我艰难地吞咽了一下,试图寻找合适的词,看着……有点旧了而且……上面的花纹……
我终究没敢直接点出那个奠字,怕捅破那层脆弱的窗户纸。
旧婆婆像是被冒犯了,声音尖利起来,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好料子!老手艺!上面的花那是龙凤呈祥!多好的意头!她用力抖了一下嫁衣,丝绸发出窸窣的冷响,金线在昏暗中闪动。‘奠’字你看花了眼了吧晚晚那是‘福’!金线绣的‘福’字!灯光暗,你看岔了!
她的解释又快又急,逻辑混乱,前言不搭后语。明明是奠,她非说是福;明明是给死人用的形制,她却说是冲喜。那种刻意的、用力过猛的掩饰,反而像一层薄冰,让我清晰地看到底下汹涌的暗流。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好了好了,别瞎琢磨了。婆婆的语气又软了下来,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安抚,或者说,命令。这都是为了嘉树好。你心里有嘉树,就听妈的安排,啊她一边说,一边利落地将那件嫁衣重新叠好,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珍重。她没有再放回衣柜深处,而是抱着它,转身走向了主卧的方向,身影很快被走廊的黑暗吞没。
我僵在原地,指尖残留着那丝绸冰冷滑腻的触感,还有那个巨大的奠字烙在视网膜上的灼痛。婆婆最后那句话像冰冷的藤蔓缠住了心脏——心里有嘉树,就听妈的安排。这不是商量,这是用感情和道德绑缚的绳索。
客厅的蜡烛不知何时被婆婆重新点燃了,微弱的光晕在黑暗中挣扎。我失魂落魄地走过去,跌坐在沙发上。冰冷的恐惧像水一样漫上来,浸透四肢百骸。那件嫁衣的红,不是喜庆,是凝固的血。那个奠字,像一道催命符。
冲喜还是……殉葬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猛地噬咬住我的神经。不,不可能!我用力甩头,试图驱散这可怕的联想。嘉树还活着!他只是病了!婆婆虽然古板迷信,但那是她的亲儿子!她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想害死我为了什么就为了那荒诞不经的冲喜
逻辑在疯狂地否定,可直觉却像冰冷的藤蔓,越缠越紧。那嫁衣的尺寸……我猛地想起刚才抱着它时的感觉,那肩宽、袖长,似乎……出奇的合身就像是为我量身定做的一般。一股寒气再次从尾椎骨窜上来。
还有婆婆的态度。她刚才那番话,漏洞百出,眼神闪烁。她拿走嫁衣时那种近乎虔诚的郑重……这绝不仅仅是一件简单的冲喜道具。
我蜷缩在沙发上,抱紧膝盖。窗外的雨还在下,雷声在远处滚动,像沉闷的鼓点,敲打着这个被秘密和恐惧填满的屋子。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嘉树的房门紧闭着,里面一片死寂。婆婆在主卧,悄无声息。
这个家,像个精心布置的华丽坟墓。
2
冥婚阴谋
日子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中滑过,像结了冰的河面,底下是汹涌的暗流。自从那晚之后,婆婆对我的态度似乎有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变化。那份表面的慈爱依旧,嘘寒问暖,无微不至,但在这层温情的薄纱之下,却多了一种黏腻的、不容拒绝的控制感,如同蛛网,悄然收紧。
餐桌上,那碗浓黑的、散发着古怪气味的汤药,成了每天雷打不动的存在。
晚晚,快趁热喝了。婆婆笑吟吟地将粗瓷碗推到我面前,褐色的药汁在碗里晃荡,倒映着她殷切的脸。这是妈特意托人从老家弄来的方子,老中医开的!补气养血的,你看你这段时间照顾嘉树,人都熬瘦了。喝了对身子好,脸色红润了,精神头也足,以后……以后才有力气。她的话尾含糊了一下,眼神却在我小腹的位置飞快地扫过,带着一种隐秘的、令人极其不适的期待。
以后才有力气力气做什么生孩子吗还是……别的
那药味直冲鼻腔,带着泥土的腥气和某种难以名状的苦涩。我胃里一阵翻搅,本能地抗拒。妈,我……我挺好的,不用喝这些了吧味道实在……我试图推辞。
婆婆脸上的笑容瞬间淡了,眉头蹙起,眼底闪过一丝不容置疑的锐利。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沉甸甸的压力,妈还能害你不成这都是为了你好!身子调养好了,以后跟嘉树的日子才顺当!听话,喝了。她不再看我,低头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嘉树碗里,动作带着一种无声的强硬。
我看着她低垂的眼睑,那紧绷的嘴角线条。拒绝的话堵在喉咙口,最终化为无声的叹息。在这个家里,她的意志像空气一样无处不在,难以违逆。我端起碗,屏住呼吸,将那苦涩粘稠的液体灌了下去。一股寒意顺着食道滑下,迅速弥漫到四肢百骸。
放下碗,我借口去洗手间。冰凉的自来水扑在脸上,稍稍驱散了那令人作呕的药味和心头的烦闷。抬起头,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倦怠的脸,眼下的乌青浓得化不开。自从开始喝这药,睡眠似乎更沉了,却总在醒来时觉得浑身乏力,像被抽干了精气神。皮肤也透着一种不健康的灰败。
为了嘉树……我一遍遍在心里默念。可那件血红的嫁衣,那个冰冷的奠字,总会在不经意间跳出来,像针一样刺痛我的神经。婆婆那句以后才有力气,更是像魔咒一样盘旋。
走出洗手间,婆婆正在客厅收拾碗筷。嘉树半靠在沙发上,眼睛半阖着,电视里播放着嘈杂的广告,他似乎并没有在看。他的脸色蜡黄,瘦削得脱了形,呼吸微弱而急促,整个人像一株即将枯萎的植物。看着他这副模样,我的心又软了下去,混杂着心疼和一种沉重的无力感。
晚晚,帮妈把储物间的钥匙拿来一下。婆婆头也不抬地说,在最上面那个抽屉里,我够不着。
哦,好的。我应了一声,转身走向婆婆的主卧。那间房我很少进去,总感觉里面弥漫着一种陈旧而压抑的气息。
推开房门,一股混合着樟脑丸和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窗帘紧闭,光线昏暗。靠墙的老式五斗橱上,放着婆婆和嘉树爸爸年轻时的合影,还有一张嘉树小时候的照片,笑得无忧无虑。我的目光扫过桌面,落在那个半旧不新的智能手机上。那是婆婆的手机,她平时用得很小心,几乎从不离身。
钥匙在最顶层的抽屉里。我拉开抽屉,里面杂七杂八地放着针线盒、几本发黄的旧书、一些零碎的首饰盒……没有钥匙。
也许掉到后面了我伸手进去摸索。指尖忽然触到一个硬硬的、冰冷的金属物件。不是钥匙,像是一个……U盘我下意识地把它拿了出来。一个很普通的黑色小U盘。
鬼使神差地,也许是连日来的压抑和那碗药带来的不适,也许是心底那个越来越响的警报声在驱使,我的视线落在了桌上的那部手机上。一个极其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
婆婆还在客厅收拾,水声哗哗地响着。嘉树似乎睡着了,发出轻微的鼾声。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我飞快地拿起婆婆的手机,屏幕锁着。我尝试着输入她的生日——错误。又输入嘉树的生日——屏幕解锁了!桌面壁纸就是嘉树小时候那张照片。
我的手心全是汗,指尖冰凉。我迅速找到文件管理器,插入U盘。里面只有一个文件夹,命名很随意:备婚。
点开。里面是几张图片文件。
第一张,赫然是那件血红嫁衣的细节图!高清的镜头下,金线绣的凤凰牡丹纤毫毕现,狰狞妖异。而衣襟内衬上,那个巨大的、用暗金线绣成的奠字,无比清晰,冰冷刺目!婆婆那天说我看错了,是福字谎言!赤裸裸的谎言!
第二张,是一张清单截图。上面清晰地罗列着物品:
金丝楠木寿材一口(男式)
上等丝绸寿衣(女式,尺寸:S)
龙凤红烛一对(特大号)
纸扎童男童女各一对
纸扎金山银山……
冥币(亿元面额)若干捆
……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的眼睛!寿材!寿衣!纸扎!冥币!这哪里是冲喜这分明是一场精心筹备的……葬礼!而女式寿衣的尺寸,S码……我的身材!
一股冰冷的恶寒瞬间席卷全身,我几乎站立不稳,死死抓住桌沿才没瘫倒下去。胃里翻江倒海,刚喝下去的药汁仿佛变成了滚烫的毒液,灼烧着我的内脏。
第三张图,是一份电子文档的缩略图,标题触目惊心:王嘉树与林晚冥婚仪程。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执礼人:王淑芬。
冥婚!
这两个字像两把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天灵盖上!嗡的一声,世界瞬间失去了声音,只剩下尖锐的耳鸣和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什么冲喜!全是骗局!他们母子……不,是婆婆!她从一开始就在谋划!谋划着用我的命,去给她病重的儿子在阴间配婚!那碗所谓的补药……难怪喝了之后昏沉无力!她是在削弱我!让我无力反抗!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我猛地拔下U盘,手抖得几乎拿不住,胡乱地将它塞回抽屉深处。手机屏幕按灭,放回原位。动作快得像在逃离什么致命的瘟疫。
我跌跌撞撞地冲出主卧,脸色惨白如纸,浑身控制不住地发抖。
晚晚钥匙呢怎么这么久婆婆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狐疑。她正擦着手从厨房走出来。
我……我没找到。我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眼神根本无法聚焦,更不敢看她,可能……可能记错了不在那个抽屉……
我语无伦次。
婆婆盯着我,那双平日里看似慈祥的眼睛此刻锐利得像刀子,在我苍白的脸上逡巡。哦没找到啊……她拉长了语调,慢悠悠地走过来,带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看你脸色这么差,是不是又不舒服了那药……是不是药效还没上来她伸出手,似乎想碰我的额头。
我像被毒蛇触碰般猛地后退一步,撞在门框上,发出砰的一声响。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几乎让我窒息。
婆婆的手停在半空,眼神骤然冷了下来,那份伪装的和善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冰冷的审视和一丝……了然她缓缓收回手,嘴角却勾起一个极其古怪、近乎怜悯的弧度。
唉,你这孩子,就是心思重。她叹了口气,语气恢复了平淡,却字字如冰,身子骨弱,就别想那么多。回房歇着去吧。钥匙我自己找。她不再看我,转身走向储物间,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僵硬而固执。
那一眼,彻底击碎了我最后一丝侥幸。她知道!她一定知道我看到U盘里的东西了!我的恐惧,我的抗拒,在她眼里,不过是猎物徒劳的挣扎。她像一只耐心十足的蜘蛛,看着网中的飞蛾颤抖,却笃定它逃不掉。
我逃也似的冲回嘉树的房间,反手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心脏疯狂地撞击着肋骨,每一次跳动都带来濒死般的窒息感。黑暗中,嘉树微弱而均匀的呼吸声传来,此刻却像地狱的招魂曲。
怎么办报警说婆婆要杀我配冥婚证据呢U盘里的东西我根本没拷贝出来!警察会信吗他们会认为这是一个压力过大的未婚妻的臆想!而且,一旦打草惊蛇,婆婆会不会立刻动手
逃跑现在外面天色已晚,而且……嘉树怎么办他病得这么重……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汹涌的愧疚和一种更深沉的无力感淹没。我看着他沉睡中依旧痛苦蹙起的眉头,心如刀绞。他是否知情他是否……默许了他母亲的疯狂计划
混乱的思绪如同乱麻,恐惧、愤怒、绝望、还有对嘉树那无法割舍的复杂情感,撕扯着我。报警无凭,逃跑无路,留下……就是等死!
我蜷缩在门后冰凉的地板上,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不能坐以待毙!一定要想办法!U盘……对,U盘是关键证据!必须拿到它!还有,那个储物间!里面一定藏着更多东西!寿材纸扎
一个念头在绝望的黑暗中滋生:等!等他们所谓的吉日到来!那天,婆婆一定会拿出U盘里的仪程,一定会打开储物间准备东西!那也许是我唯一能拿到证据、同时……也是唯一可能制造混乱逃生的机会!
这个念头疯狂而危险,却像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我抬起头,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眼神里最后一丝软弱被冰冷的决绝取代。想要我的命没那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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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死亡倒计时
接下来的日子,成了炼狱般的煎熬。我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在婆婆精心编织的温情陷阱里扮演着温顺的羔羊。那碗浓黑的汤药,我喝得比以往更顺从,甚至在她殷切的注视下,还会勉强挤出一个虚弱的微笑。暗地里,我趁无人时,将大部分药汁倒进马桶冲走,只留下一点残渣在碗底做做样子。
婆婆脸上的笑容日渐加深,那份掌控一切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她开始更加频繁地出入那间紧锁的储物间,每次出来,身上都带着一股浓烈的、混合着劣质颜料、浆糊和朽木的刺鼻气味。我的心随着那扇门的每一次开合而剧烈抽搐。
她也不再避讳我。客厅的茶几上,开始出现一些刺目的东西——成卷扎得紧紧的、粗糙的白色麻布;一把崭新的、闪着寒光的剪刀;几捆粗得吓人的麻绳……这些东西就那样堂而皇之地摆着,像无声的挑衅和恫吓。每当我目光扫过,婆婆便会用一种近乎慈爱的口吻解释:哦,这些都是给嘉树冲喜要用的东西,辟邪,压惊。她的眼神却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我。
嘉树的精神似乎陷入了一种更深的混沌。他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大部分时候都在昏睡。偶尔醒来,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对我和婆婆的对话毫无反应,仿佛灵魂早已抽离。只有当我握住他枯瘦冰冷的手时,他干裂的嘴唇会极其轻微地翕动一下,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意义不明的气音。是挽留是警告还是无意识的呓语我无从分辨,每一次都心如刀绞,却只能更紧地握住他的手,仿佛那是连接着现实世界唯一的绳索。
4
灵堂惊魂
时间在恐惧和伪装中缓慢爬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终于,那个被标注在仪程上的日子,如同悬挂在头顶的铡刀,落了下来。
那晚,没有电闪雷鸣,只有一片死寂的黑暗,浓稠得化不开。空气仿佛凝固了,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陈腐甜香——是婆婆不知何时点燃的劣质檀香。
我被请到了客厅。婆婆穿着一身崭新的、同样式样古怪的暗紫色绸缎袄裙,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抹了厚厚的头油,在黑暗中泛着油腻的光。她脸上扑了厚厚的粉,白得瘆人,两颊却用胭脂涂抹出两团极不自然的、僵硬的红色。她看着我,嘴角咧开一个极其夸张的笑容,露出森白的牙齿,眼里却没有任何笑意,只有一片冰封的死寂和一种近乎狂热的兴奋。
晚晚,她的声音尖细得不正常,像用指甲刮过玻璃,吉时快到了。来,妈给你梳头,咱们……该换衣服了。
她手里,正捧着那件血红的嫁衣!在黑暗中,那浓烈的红色仿佛在流淌、在燃烧,金线绣的凤凰和牡丹狰狞地凸起,像随时要活过来噬人。内衬上那个巨大的奠字,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清晰得如同烙印。
我的身体瞬间绷紧,每一根神经都拉到了极限。来了!就是现在!
妈……我声音发颤,试图后退,我……我自己来……
我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客厅。剪刀!那把崭新的剪刀就放在不远处的茶几边缘!还有麻绳!它们是我的目标!
傻孩子,这种大事,怎么能自己来婆婆的笑容更大了,一步步逼近,带着一股浓烈的檀香和老人特有的体味,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怪味。她枯瘦但异常有力的手猛地抓住了我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我的皮肉里,冰冷刺骨。
听话!别误了吉时!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抗拒的狠厉,脸上的脂粉簌簌掉落。
就是现在!在她用力将我拽向她的瞬间,我猛地侧身,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撞向她的肩膀!同时,另一只手闪电般地探向茶几!
婆婆猝不及防,被我撞得一个趔趄,抓住我的手松开了半分,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你!
我的手已经牢牢抓住了那把冰冷的剪刀!锋利的刃口瞬间割破了我的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和温热的湿意,这痛感反而让我混乱的大脑获得了一丝诡异的清明。另一只手则飞快地抓起了一捆沉重的麻绳!
你找死!婆婆彻底撕下了伪善的面具,脸上是狰狞的狂怒,干瘪的嘴唇扭曲着,像一头被激怒的母兽,再次猛扑过来!
我根本来不及思考,求生本能压倒了一切!在她扑到眼前的刹那,我握着剪刀的手几乎是本能地向前狠狠一捅!
噗嗤!
一声沉闷的、令人牙酸的利器入肉声在死寂的房间里响起,清晰得可怕。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剪刀的尖端,深深没入了婆婆的肩窝下方,靠近锁骨的位置。没有想象中喷涌的鲜血,只有一股浓稠的、暗红色的液体,缓慢地、汩汩地顺着剪刀的血槽和她的紫色绸缎袄裙渗了出来,迅速晕开一片深色的、黏腻的污迹。
婆婆的动作戛然而止。她脸上的狂怒瞬间冻结,眼睛瞪得极大,眼球几乎要凸出眼眶,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种……极其怪诞的、非人的茫然。她低下头,看着插在自己身上的剪刀,又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
没有惨叫,没有怒骂。只有一种死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沉默。
巨大的恐惧和强烈的反胃感同时冲击着我。我猛地松开握着剪刀的手,踉跄着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震得五脏六腑都在翻腾。我杀人了我……我杀了她
婆婆的身体晃了晃,却没有倒下。她依旧死死地盯着我,那眼神空洞得可怕,仿佛灵魂已经被抽离。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那只没有受伤的手,不是去捂伤口,而是……指向了我身后的方向——那间一直紧锁的储物间!
她的嘴唇无声地开合着,似乎在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肩窝下那片暗红的污渍在不断地扩大,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朵邪恶绽放的花。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储物间的门……不知何时,竟然虚掩着!里面透出一丝极其微弱的光线!
机会!证据!U盘!
求生的欲望瞬间压倒了所有恐惧和不适。我再也顾不上去看婆婆那诡异的状态,也顾不上掌心的刺痛和满手的黏腻。我像离弦的箭,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冲向那扇虚掩的门!
砰!我撞开房门,冲了进去。
眼前的一幕,让我的血液彻底冻结!
这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储物间!
狭小的空间被布置成了一个极其简陋、却又阴森到极致的……灵堂!
正对着门的墙壁上,挂着一张放大的、嘉树的黑白遗照!照片上的他,穿着病号服,脸色灰败,眼神空洞,直勾勾地望着闯进来的我!照片下方,是一个临时搭起的、粗糙的供桌。供桌正中,端端正正地摆放着一个漆黑的、描着粗糙金边的……牌位!
牌位上,赫然刻着两行冰冷的、墨汁淋漓的字:
**先夫
王嘉树
之灵位**
**未亡人
林晚
泣立**
未亡人……林晚……我的名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视网膜上!
供桌两侧,燃烧着两根手臂粗的白色蜡烛!跳跃的烛火是这里唯一的光源,将整个空间映照得鬼影幢幢。烛光下,供桌两旁,一左一右,肃立着一对纸扎的童男童女!惨白的脸蛋上涂着两团猩红的圆腮,乌黑空洞的眼睛,咧开的鲜红嘴唇,穿着花花绿绿的纸衣,在烛光摇曳中,仿佛随时会动起来,发出咯咯的怪笑!
房间的中央,冰冷的地板上,停放着一口巨大的、深褐色的棺材!棺材盖并未完全合拢,斜斜地搭着,露出里面一角刺目的猩红!
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劣质檀香味、蜡烛燃烧的油烟味、木头和油漆的刺鼻气味,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惊恐如同海啸般将我淹没,几乎站立不稳。牌位……我的名字刻在牌位上……棺材……嘉树在里面他已经死了什么时候死的婆婆这几天让我照顾的……是什么
一个更加恐怖绝伦的念头攫住了我:婆婆肩窝下流出的……那真的是血吗那粘稠的、暗红的颜色……
嗬……嗬……
身后,那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摩擦感,越来越近!
我猛地回头!
婆婆就站在储物间的门口!烛光从她身后打来,将她佝偻的影子拉得巨大而扭曲,投射在堆满纸扎的墙壁上,像一头择人而噬的怪物。她的脸上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冰冷和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空洞的执着。肩窝下,那把剪刀还插在那里,暗红色的液体依旧在缓慢地渗出,染红了她大片紫色的衣襟。但她似乎……感觉不到疼痛
她的目光,越过我,死死地钉在那口敞开的棺材上,喉咙里持续发出嗬……嗬……的声音。然后,她极其缓慢地、动作僵硬地抬起那只没有受伤的手,再次指向棺材,干裂的嘴唇翕动着,终于挤出了几个破碎而诡异的音节:
吉……时……到……了……
去……拜……堂……
她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坟墓里的阴冷气息。
拜堂我失声尖叫,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扭曲变调,跟谁拜堂嘉树他在棺材里!
我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目光惊恐地在婆婆那张死气沉沉的脸和那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棺材之间来回扫视。
婆婆没有回答。她那双浑浊空洞的眼睛死死盯着我,嘴角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向上扯动,拉扯出一个非人的、令人头皮炸裂的诡异笑容。她无视肩窝下插着的剪刀,无视那不断渗出的暗红污渍,像一具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木偶,一步,一步,极其僵硬地朝我逼近。
浓烈的檀香味、血腥味(如果那真的是血的话)、还有棺材散发出的朽木与油漆的混合气味,随着她的靠近,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浊流,狠狠冲击着我的感官。
逃!必须逃出去!这个念头如同濒死的呐喊在脑海中炸响。我不能再待在这个地狱般的灵堂里!
我的目光疯狂地扫视着狭小的空间,寻找着任何可能的出口或武器。供桌上的烛台!那粗大的白蜡烛插在沉重的铜制烛台上!
就在婆婆枯爪般的手即将触碰到我的瞬间,我猛地向侧面一闪,同时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撞向那个供桌!
哗啦——!
供桌剧烈摇晃!沉重的牌位哐当一声砸落在地!那对纸扎的童男童女失去了支撑,惨白诡异的笑脸朝下,轻飘飘地摔在地上。供桌边缘那个沉重的铜烛台被震得翻滚下来,咣当一声砸在水泥地上,滚烫的蜡油溅得到处都是,手臂粗的白色蜡烛断成两截,火光瞬间变得微弱,疯狂摇曳,将整个灵堂映照得更加鬼影憧憧!
呃啊——!婆婆发出一声非人的、如同野兽受伤般的嘶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似乎激怒了她,或者……破坏了她某种神圣的布置她那双空洞的眼睛瞬间爆发出怨毒至极的光芒!她不再僵硬,动作陡然变得迅捷而疯狂,完全不顾插在身上的剪刀,张开双臂,带着一股腥风,凶狠地朝我扑来!
就是现在!我猛地弯腰,不顾一切地抓起地上那根断裂的、还燃烧着大半截的粗大白蜡烛!滚烫的蜡油滴在手上,带来一阵灼痛,但我死死攥住!
在婆婆扑到眼前的刹那,我将那燃烧的、火焰跳跃的蜡烛头,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怼向她的脸!
滋——!
火焰瞬间燎着了她的头发和眉毛!一股蛋白质烧焦的恶臭猛地弥漫开来!
啊——!!!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划破死寂!婆婆猛地捂住脸,痛苦地踉跄后退,发出疯狂的、毫无意义的嘶吼!
狭窄的储物间里瞬间一片混乱!燃烧的头发发出噼啪声,婆婆在剧痛和疯狂中胡乱挥舞着手臂,撞倒了旁边的纸扎金山银山,花花绿绿的纸片漫天飞舞。她脸上的厚粉被烧焦,混合着蜡油和可能的皮肉焦糊,一片狼藉,狰狞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
机会!唯一的生路就是门口!
我再也顾不得其他,将手中还在燃烧的蜡烛残骸朝着混乱的中心猛地一扔,转身就朝着那扇敞开的、通向外面黑暗的门冲去!
快!再快一点!
冰冷新鲜的空气涌入肺叶!我冲出了储物间,冲进了客厅!客厅里依旧一片漆黑,只有窗外微弱的城市夜光勉强勾勒出家具的轮廓。
出口!大门!
我跌跌撞撞地朝着记忆中大门的方位狂奔!身后,储物间里传来婆婆更加狂怒、更加痛苦的嘶吼,还有重物撞击墙壁和纸扎被撕碎的可怕声响!她随时可能追出来!
近了!我看到那扇厚重的防盗门了!门把手在黑暗中反射着一点微光!
希望就在眼前!
我扑到门前,颤抖的手死死抓住冰冷的门把手,用力向下拧动!
纹丝不动!
再拧!还是不动!
我惊恐地低下头,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线看去——门把手下方,赫然挂着一把巨大的、黄铜色的老式挂锁!粗壮的锁梁死死地卡住了门栓!
婆婆她……早就把门从外面锁死了!她根本没打算让我活着离开这个屋子!
呃……嗬嗬……晚……晚……
身后,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夹杂着烧灼的嘶嘶声,再次逼近!伴随着沉重而拖沓的脚步声。她追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