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嫁入东宫那天,我的新婚夫君,当朝太子,带回来一个姑娘。
他当着满堂宾客的面,对我说:把太子妃的位置让给她,你可以留下做个侧妃。
我看着他坐在轮椅上的双腿,和他身后那个姑娘身上与我一模一样的喜服。
那是我亲手绣了三个月的嫁衣,上面是我们家族独有的同心结绣法。
1.
大婚之日,东宫张灯结彩,喜乐喧天。
我穿着亲手绣制的嫁衣,端坐在新房,等待我的夫君,太子谢寻。
可我等来的,不是他,而是一阵嘈杂。
太子殿下回来了!
殿下,您怎么带了位姑娘回来
我扶着喜婆的手起身,走到门口。
红毯尽头,谢寻坐在轮椅上,身后跟着一个穿着同样嫁衣的女子。
那女子叫云舒,是我家中庶妹。
她身上的嫁衣,针脚纹路,甚至是我为了图个好彩头,在袖口内侧绣的一对小小鸳鸯,都和我身上这件分毫不差。
宾客们的议论声传进我的耳朵。
怎么回事娶了两个太子妃
那个不是云家的大小姐云知夏吗旁边那个庶女怎么也穿成这样
谢寻操控轮椅到我面前,他抬起头,目光越过我,落在云舒身上。
把太子妃的位置让给她。
他的话很轻,却让整个院子都安静下来。
你,以后就做个侧妃吧。
我爹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快步上前:殿下,这不合规矩!今日与您大婚的,是我的嫡女知夏!
谢寻看都未看他。
现在,规矩改了。
云舒走到我身边,拉住我的手,声音里带着歉意:姐姐,对不起,殿下他……他不是故意的。
她低着头,眼泪滚落,正好滴在袖口那对鸳鸯上。
我抽出自己的手。
这件嫁衣,你穿着不合身。
云舒的身体僵了一下。
我为自己做的嫁衣,尺寸分毫不差。
而云舒比我瘦小,嫁衣穿在她身上,肩线是垮的,腰身是松的。
她只是用一根腰带紧紧束着,才不至于太过明显。
姐姐,我……
殿下,我打断她,看向谢寻,您知道这身嫁衣的来历吗
谢寻皱起眉,显然没什么耐心。
一件衣服而已。
这嫁衣,是我用云家失传的‘金丝缠’针法,耗时三个月绣成的。普天之下,只有我一人会。
我顿了顿,继续说:我做了两件,一件给自己,一件……送给了我最疼爱的妹妹,祝她觅得良婿。
看来,妹妹的良婿,已经找到了。
我的话让众人哗然。
我爹松了口气,连忙附和:是啊是啊,小女顽劣,穿错了衣服,我这就带她下去换。
云舒却不肯走,她抓住谢寻的轮椅扶手,哭得梨花带雨。
殿下,我不要名分,我只想陪着您。
谢寻的脸色缓和下来,他拍了拍云舒的手。
孤知道。
他再次看向我:既然如此,那件嫁衣,你便脱下来,给她吧。
2.
什么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把你身上的嫁衣脱下来,给她。谢寻重复了一遍,语气里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
他说:反正你还有一件,不是吗
我爹气得浑身发抖:殿下!您这是在羞辱我们云家!
羞辱谢寻低笑一声,云大人,你女儿做的那些事,需要孤当众说出来吗
我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我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但我知道,谢寻抓住了他的把柄。
喜婆在我身边小声劝:太子妃,您先应下,万不可在这时候惹怒殿下。
我看着谢寻,他坐在轮椅上,明明是仰视我的姿态,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云舒还在哭,哭声细细的,像钩子一样挠着人心。
姐姐,都怪我,我不该来的。我这就走。
她说着要走,脚下却一步未动,只是抓紧了谢寻的轮椅。
不许走。谢寻发话了。
他转头对身边的太监说:带云二小姐去偏殿休息,好生伺候着。
然后,他的目光又回到我身上。
云知夏,孤的耐心有限。
周围的宾客大气不敢出,我成了所有人眼中的笑话。
我闭上眼睛,再睁开时,一片平静。
好。
我当着所有人的面,开始解身上的盘扣。
一件,两件。
喜庆的红色嫁衣从我肩上滑落,露出里面素白的寝衣。
我将嫁衣整整齐齐叠好,捧在手上。
殿下,您的要求,臣妾做到了。
我将嫁衣递给旁边的太监,他不敢接,看向谢寻。
谢寻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挥了挥手。
太监这才接了过去。
现在,臣妾可以回去了吗
我只穿着一身单薄的寝衣,站在微凉的晚风里。
回去谢寻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回哪儿去
太子妃不该在新房里,等候太子临幸吗
他的话语轻佻,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人群中发出一阵压抑的哄笑。
我爹的拳头握了又松,最终还是没敢出声。
我挺直了背脊。
殿下说的是。
我转身,一步一步,走回那间空无一人的新房。
红色的烛火跳动着,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坐在床边,听着外面宾客散去的声音,听着轮椅压过石板路的声音。
门被推开。
谢寻进来了。
他身后还跟着云舒,她已经换下了那身不合身的嫁衣,穿了一件素雅的裙子。
姐姐。她怯生生地叫我。
谢寻操控轮椅到我面前,将一张纸拍在桌上。
签了它。
那是一份和离书。
3.
和离书三个字,刺得我眼睛生疼。
殿下,今日你我大婚,您这是何意
何意谢寻拿起那份和离书,在我眼前晃了晃,孤要娶的是云舒,不是你。
那你为何要下旨求娶我
因为孤需要云家的支持,而你父亲,只肯把嫡女嫁入东宫。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一件与他无关的事情。
所以,这只是你和我父亲的一场交易
可以这么说。
那云舒呢我看向他身后的女子,她也是交易的一部分
云舒的脸白了白,躲到谢寻身后。
谢寻的眉头皱了起来:不许你这么说她。
她和你不一样。
我笑了。
是,她不一样。
她可以穿着我的嫁衣,抢我的夫君,而我,只能在这里,等着被你一纸和离书打发掉。
我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谢寻的脸色有些难看。
云知夏,你不要不识抬举。
孤已经答应留你做侧妃,是你自己要闹得这么难看。
闹我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殿下,您是不是忘了,您的腿是怎么断的
谢寻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瞬间收紧。
三个月前,太子谢寻在秋猎中被毒箭所伤,双腿经脉尽断,再也无法站立。
那毒,叫腐筋草,无色无味,中毒者初期毫无察觉,待毒发之时,神仙难救。
而解药的方子,普天之下,只有我云家有。
我父亲用这张方子,换来了我太子妃的位置。
你在威胁孤谢寻的声音冷了下来。
不是威胁,是提醒。
我拿起那份和离书,当着他的面,一点一点,撕得粉碎。
殿下,在你我大婚之日,带着别的女人回来,逼我让出正妻之位,还要我签下这和离书。
您觉得,这世上,还有比这更难看的事吗
碎纸屑从我指缝间飘落,像一场小小的雪。
你!
谢寻气得胸口起伏,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云舒赶紧上前,替他顺气。
殿下,您别生气,都是我的错。姐姐她……她也是一时糊涂。
她转过头,对我哀求道:姐姐,你快给殿下道个歉吧。殿下他身子不好,经不起气的。
我看着她那张楚楚可怜的脸,只觉得可笑。
道歉我何错之有
我错在,不该救一个忘恩负义之人吗
这句话,像一根针,扎进了谢寻的心里。
他的脸彻底沉了下去。
云知夏,你很好。
来人。
两个太监从门外进来。
把她关进静心苑,没有孤的命令,不许她踏出半步。
4.
静心苑是东宫最偏僻的院子,杂草丛生,破败不堪。
我被两个太监推搡着,关进了一间满是灰尘的屋子。
门从外面被锁上。
我听着他们的脚步声远去,才走到窗边。
月光从破损的窗格里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我不在乎被关起来。
我在乎的是,我父亲到底做了什么,能让谢寻如此拿捏。
还有云舒。
她在我面前,永远是一副柔弱可欺的样子。
可我知道,她不是。
能在我眼皮子底下,偷走另一件嫁衣,还能说动谢寻在大婚之日给我如此难堪。
她绝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
接下来的几天,无人问津。
每日只有一个小太监,从门缝里塞进来一点残羹冷饭。
我也不恼,每日就在院子里打理那些杂草。
一周后,门锁终于被打开了。
来的人是云舒。
她穿着一身华丽的宫装,头上戴着精致的珠钗,看起来像这个宫殿真正的主人。
姐姐,你受苦了。
她提着一个食盒,走到我面前。
我给你带了些吃的。
食盒里是几样精致的点心,还冒着热气。
我没有动。
你来做什么
我来看看你。她在我对面坐下,为我倒了一杯茶,姐姐,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我不敢。
云舒叹了口气。
姐姐,我知道你心里委屈。可是,殿下他也是身不由己。
他心里是有你的。
我看着她,想从她脸上找出一丝破绽。
可是没有。
她的表情真诚得仿佛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是吗我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那他为何要把我关在这里
殿下他……他是在气头上。过几天就好了。
姐姐,你只要服个软,去跟殿下认个错,殿下一定会原谅你的。
她握住我的手,语重心长。
我们姐妹二人,一同侍奉殿下,不好吗
我放下茶杯,水溅出来,烫到了她的手背。
她啊地一声缩回手,手背上迅速红了一片。
对不起,姐姐,我不是故意的。我连忙道歉。
没事。她摇摇头,眼圈却红了。
姐姐,我知道你恨我。
可是,我对殿下的心,是真的。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他了。
她开始说起她和谢寻的过往。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她说,如果不是因为我是嫡女,太子妃的位置,本该是她的。
我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她。
直到她说完,我才开口。
说完了
云舒愣住了。
你说完了,就该轮到我了。
我站起身,走到她面前。
云舒,你记不记得,你八岁那年,掉进冰湖里,差点淹死
她的脸色变了。
是我,把你救上来的。为了救你,我大病一场,在床上躺了整整两个月。
你十岁那年,误食毒蘑菇,上吐下泻,命悬一线。
是我,尝遍百草,为你配出了解药。
你十二岁那年,被人贩子拐走。
是我,单枪匹马,追了三天三夜,把你从人贩子手里抢回来。
我每说一句,她的脸色就白一分。
这些年,我护着你,疼着你,把你当成我的亲妹妹。
我以为,人心都是肉长的。
可我没想到,你竟然会反过来,咬我一口。
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问。
云舒,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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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云舒的身体晃了晃,像是要站不稳。
姐姐,我……我没有。
你没有什么我逼近一步,你没有偷走我的嫁衣还是没有唆使谢寻来羞辱我
我没有!她尖叫起来,那件嫁衣是你送给我的!你说过,我们姐妹一人一件!
是,我是说过。
可我没说过,让你穿着它,来抢我的丈夫。
她的眼泪又流了下来,这次却不再是楚楚可怜。
抢云知夏,你凭什么说我抢
你不过是比我早出生几年,占了个嫡女的名分罢了!
如果不是你,太子妃的位置本就该是我的!谢寻喜欢的人,一直都是我!
她终于不再伪装。
我和殿下早就私定终身了,是你,是你爹,用解药逼着他娶你!
他根本不爱你!他碰都不想碰你一下!
原来是这样。
我父亲为了家族荣耀,逼着谢寻娶我。
而谢寻,为了反抗,为了保护他心爱的女人,就在大婚之日,给了我这样一个下马威。
真是可笑。
我们三个人,都成了这场权谋交易的牺牲品。
所以,你就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我为你换来的一切
你住在云家最好的院子,穿着最华丽的衣服,用着我母亲留给我的那些珍贵药材。
现在,你还要来抢我的夫君,我的位置。
云舒,你真是我的好妹妹。
我的话像刀子,一下一下扎在她心上。
她捂着耳朵,不断摇头。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我没有想要抢你的东西,我只是……我只是太爱殿下了。
爱我冷笑一声,你的爱,就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吗
那我告诉你,我云知夏的东西,无论是人,还是位置,只要我不给,你就永远别想抢走。
我甩袖离开,不再看她。
她在我身后,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喊。
我知道,我们的姐妹情分,从今天起,彻底断了。
当晚,谢寻来了。
他是一个人来的,没有带云舒。
他看着一桌子没动的饭菜,和我面前那杯已经凉透的茶。
她来过了
是。
她都跟你说了
是。
他沉默了片刻。
云知夏,孤承认,这件事,是孤对不起你。
但孤和舒儿是真心相爱的,孤不能没有她。
所以呢
孤希望你能成全我们。
成全我重复着这两个字,只觉得荒唐,殿下,您是太子,未来的皇帝。您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为何偏偏要一个庶女
住口!他厉声喝道,不许你这么说她!
她是孤生命里唯一的光,是她陪着孤度过了最黑暗的日子。
你什么都不懂。
他说,他断腿之后,性情大变,暴躁易怒,是云舒不离不弃,日夜陪伴,才让他重新振作起来。
他说,云舒善良,纯洁,像一朵不染尘埃的白莲。
我听着他的话,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殿下,您眼里的白莲,在我看来,不过是一朵开在淤泥里的毒花。
你放肆!
谢寻一掌拍在桌子上,茶杯被震得跳起来,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云知夏,你不要以为孤真的不敢动你!
解药的方子我已经拿到手,云家对孤来说,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
你若识相,就乖乖待在这里,安分守己地做你的侧妃。
若再敢对舒儿不敬,休怪孤不念旧情!
他留下这句狠话,操控轮椅愤然离去。
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一片冰凉。
原来,我父亲已经把解药的方子交出去了。
他为了保住云家的富贵,彻底卖掉了自己的女儿。
6.
我彻底成了弃子。
父亲断了我的后路,丈夫视我为眼中钉。
在这深宫里,我孤立无援。
我开始想念我的母亲。
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她曾是京城最有名的女医,一手医术出神入化。
她留给我许多医书和手札,其中就记载着腐筋草的解法。
父亲手里的方子,就是从母亲的手札里抄录的。
但我知道,那张方子,是残缺的。
母亲在手札里写得很清楚,腐筋草之毒,分阴阳两种。
阳毒发作迅猛,需以至阴之药引。
阴毒潜伏期长,需以至阳之物攻之。
而谢寻中的,是阴阳混合之毒。
单纯用那张方子,只能解他一半的毒。
剩下的一半,会慢慢侵蚀他的五脏六腑,最后在痛苦中死去。
母亲说,此毒太过阴狠,解法也极为凶险,非万不得已,不可轻易示人。
所以,她在抄录给父亲的方子里,刻意隐去了最关键的一味药引。
而那味药引,只有我知道。
我不知道谢寻什么时候会毒发,但我知道,那一天,他一定会来求我。
我开始在静心苑里,开辟了一小块药圃。
我种下母亲留给我的那些珍稀药材种子,每日精心照料。
东宫的人都以为我疯了。
一个被废的太子妃,不好好反省,不想着如何邀宠,反而像个农妇一样,天天摆弄那些花花草草。
云舒来看过我几次。
每一次,她都带着胜利者的姿态。
她会告诉我,谢寻又赏了她什么奇珍异宝。
她会告诉我,谢寻带她去哪里游玩。
她会告诉我,谢寻是如何在夜里,一遍遍呼唤着她的名字。
我从不与她争辩,只是安静地听着,然后继续打理我的药圃。
她的炫耀,在我看来,就像一场滑稽的表演。
她越是想证明自己过得好,就越是说明,她心里不安。
她怕。
怕谢寻有一天会想起我,怕我这个正妻,会成为她幸福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这天,她又来了。
她带来一个消息。
姐姐,殿下说,等他腿好了,就带我去江南看烟雨。
她的脸上带着幸福的憧憬。
是吗那要恭喜你了。我淡淡地说。
姐姐,你就不想知道,殿下的腿,是怎么好的吗
她凑到我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是你父亲,又献上了一张古方。
殿下说,云家对他,还是有用的。
我的心沉了下去。
我父亲,到底还瞒着我多少事
云舒看着我的反应,满意地笑了。
姐姐,你看,你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你的父亲,你的丈夫,他们现在都向着我。
你斗不过我的。
我抬起头,看着她。
是吗
那我们,就走着瞧。
7.
一个月后,谢寻的腿,真的有了知觉。
太医们都说这是奇迹。
谢寻大喜,在东宫大宴宾客,庆祝自己即将痊愈。
宴会上,他全程拉着云舒的手,向众人宣告,等他能站起来那天,就是他废掉我,册封云舒为后之时。
云舒娇羞地依偎在他怀里,接受着众人的祝福。
我被勒令待在静心苑,不得出席。
我也不想去。
我只是在我的小药圃里,看着我种下的那株龙血草慢慢长出花苞。
我知道,好戏,就要开场了。
又过了半个月。
谢寻的身体,开始出现问题。
他开始夜夜盗汗,心悸气短。
起初,他以为是康复过程中的正常反应,没有在意。
可后来,他开始咳血。
黑色的,带着腥臭味的血。
太医们束手无策,查不出任何病因。
谢寻的脾气,一天比一天暴躁。
他开始摔东西,打骂宫人。
东宫上下,人心惶惶。
云舒也慌了。
她寸步不离地守着谢寻,可谢寻的身体,却一日不如一日。
他开始出现幻觉,总说看到有鬼影在他床边徘徊。
他整夜整夜地睡不着,人迅速消瘦下去,眼窝深陷,面色青黑。
再也没有了往日英姿勃发的模样。
这天夜里,我的门被撞开。
谢寻被几个太监抬着,冲了进来。
他像一具枯骨,躺在担架上,只有一双眼睛,还亮得吓人。
云知夏!他嘶吼着,声音像破了的风箱。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搞的鬼!
我放下手中的药锄,走到他面前。
殿下,您在说什么臣妾听不懂。
你还在装!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无能为力。
是你!一定是你!你给我下了毒!
我蹲下身,看着他的眼睛。
殿下,您中的毒,从来就没有解过。
什么
不只是他,连同来的太医和云舒,都愣住了。
我父亲给你的那张方子,是假的。
不,不可能!云舒尖叫起来,我亲眼看到殿下的腿好起来了!
那是回光返照。我平静地说,那方子,确实能刺激经脉,造成痊愈的假象。但同时,它也会加速阴毒的扩散。
现在,阴毒已经侵入你的五脏六腑,神仙难救。
谢寻的眼睛里,终于露出了恐惧。
不,你骗我!你一定是在骗我!
我为什么要骗你我站起身,掸了掸手上的土,殿下,您忘了,我母亲,才是京城第一神医。
她留下的手札,我看过无数遍。‘腐筋草’的解法,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你……你到底想怎么样他的声音在发抖。
我想怎么样
我走到药圃边,摘下那朵已经盛开的龙血草。
殿下,现在,是你来求我了。
云舒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抱着我的腿大哭。
姐姐,我求求你,你救救殿下吧!只要你肯救他,我什么都愿意做!
我把太子妃的位置还给你,我离开东宫,我再也不见他了!
我看着她,就像在看一个笑话。
现在才说这些,不觉得晚了吗
我绕过她,走到谢寻面前,将手里的龙血草,在他眼前晃了晃。
殿下,这味药引,是您活命的唯一希望。
想不想要,就看您的诚意了。
8.
谢寻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株龙血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他想说话,却咳出一大口黑血。
诚意他喘息着,你想要什么
我要我父亲,亲口承认他所做的一切。
我要云舒,当着天下人的面,说出她是如何与你苟合,如何偷走我的嫁衣,如何觊觎太子妃之位。
还有你。我看着他,我要你,废掉太子之位,自请离京,永不回朝。
我的条件,一个比一个苛刻。
每一个,都足以要了他们的命。
云舒瘫在地上,面如死灰。
谢寻的眼睛里,燃起愤怒的火焰。
云知夏,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我把龙血草凑到鼻尖,闻了闻,这花,只有一个时辰的药效。一个时辰后,它就会枯萎。到那时,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屋子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谢寻的呼吸越来越微弱。
就在我以为他要这么死了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了。
好……孤……答应你。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我笑了。
我把龙血草递给旁边的太医。
去,煎了给他服下。
太医如蒙大赦,捧着药跑了出去。
第二天,我父亲被召入宫。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他跪在地上,一五一十地交代了自己如何用残缺的药方,逼迫太子娶我,又如何在事后为了讨好太子,献上另一张催命的古方。
皇帝大怒,下令将他革职查办,云家家产尽数充公。
云舒也被带了上来。
她披头散发,形容枯槁,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风采。
她当众承认了自己所有的罪行,然后一头撞死在金銮殿的柱子上。
血溅当场。
谢寻的身体好了很多,已经能下地走路。
他穿着一身素衣,交出太子印信,自请废为庶人,前往皇陵,为历代先帝守陵。
皇帝看着他,许久,叹了口气,准了。
东宫的闹剧,就此落幕。
我恢复了自由身,带着母亲留给我的医书和手札,离开了京城。
我走的那天,天气很好。
我回头看了一眼那高高的宫墙,再也没有一丝留恋。
后来,我听说,谢寻在皇陵,过得很苦。
他日日夜夜,都在思念那个叫云舒的女子。
而我,走遍大江南北,用我母亲教我的医术,救了很多人。
人们都叫我小医仙。
我开了一家小小的医馆,门前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草药。
其中有一株,开着血红色的花。
我知道,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