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粘稠的、令人作呕的铁锈味,像无数条滑腻的毒蛇,死死缠住林澈的鼻腔,蛮横地钻进肺腑深处,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灼痛。身体沉得仿佛坠入了万丈玄冰深渊,每一寸骨骼,每一条筋肉,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似乎随时都会在巨大的压迫下彻底崩解。
眼皮重逾千钧。
挣扎,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意志力挣扎。
视野艰难地撕开一道缝隙。
首先撞入眼帘的,是一片混沌的暗红。那不是晚霞,也不是染料,那是凝固的、半凝固的、甚至还在缓缓流淌的——血。浸透了脚下层层叠叠、早已辨不清面容的躯体,汇聚成令人心悸的溪流,蜿蜒着,渗入大地龟裂的缝隙。无数残破的兵刃,断裂的骨茬,混合着泥泞的血污,如同地狱深处最狰狞的装饰,杂乱无章地刺向灰蒙蒙、压得极低的天空。
风刮过这片由血肉堆砌而成的巨大斜坡,发出凄厉的呜咽,卷起浓烈到化不开的腥甜气息,灌满了林澈的口鼻。他正趴伏在这座由死亡构筑的山的顶端,身下是无数凝固着绝望与不甘的冰冷躯壳,层层叠叠,一直延伸到视野尽头那翻滚着不祥暗紫的浓雾边缘。
这就是埋骨之境。
修真界最残酷的筛选场。十万少年,只为争夺那一条虚无缥缈的生路。血与火的炼狱,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在这里被演绎到了极致。
活着的,只有他一个了吗
林澈的指尖深深抠进身下冰冷粘腻的地面——那是一个少年修士已然僵硬的后背。粘稠的血液从指缝间溢出,带着生命最后的温热。他试图撑起身体,哪怕只是挪动一寸,但手臂刚一用力,撕心裂肺的剧痛便从右肋炸开,疼得他眼前猛地一黑,喉头涌上一股浓烈的腥甜,又被他死死咽了回去。
他记得,最后那场混战。无数术法的光华撕裂昏暗,法宝撞击的轰鸣震耳欲聋。一个修为远胜于他的对手,狞笑着将淬毒的骨刃狠狠捅进了他的侧肋。剧痛淹没意识的瞬间,他只来得及将手中残破的断剑,用尽最后的气力,送入对方的咽喉……
然后便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现在,他醒了。在这尸骸之巅,在十万枯骨之上。
呵…咳咳…
一声微弱而破碎的轻笑混着血沫从林澈唇边溢出。俊美得近乎妖异的脸上,沾染着斑驳的污血和尘土,却奇异地无损那份惊心动魄的精致。唇色因失血而显得有些浅淡,却依旧如初春的花瓣。一身早已被血污浸透、撕裂的白衣,在这片猩红的底色上,如同被狂风蹂躏过的残雪,破碎而倔强地覆盖着他单薄的身体。
活下来了
代价呢
他艰难地转动脖颈,视线扫过这片死寂的修罗场。死寂……不,不对！
一种难以言喻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毫无征兆地炸开！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烧红的钢针,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狠狠刺入他的眉心,贯穿整个头颅！
呃啊——！
林澈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嘶,身体猛地弓起,如同被雷电击中。眼前骤然爆开一片刺目的金光,瞬间吞噬了所有的色彩,只剩下纯粹的光与影在疯狂地扭曲、旋转。视野里堆积如山的尸体、凝固的血泊、断裂的兵刃……一切的一切,都在这片狂暴的金色漩涡中扭曲、分解、褪色,化为最原始、最本质的线条和轮廓。
他看到的不再是尸山血海。
他看到的是……无数纠缠的、断裂的、黯淡的……线。那是死者残留的、正在飞速消散的生命气机,是构成他们躯体的本源能量,是这片杀戮之地淤积不散的怨毒煞气……一切能量的流动轨迹,一切存在的底层构成,都在这双骤然变异的眼眸中,以一种冰冷而绝对真实的方式,赤裸裸地呈现出来！
世界褪去了所有浮华的色彩和虚假的表象,只剩下最本质、最残酷的真实结构！
这洞穿虚妄的剧痛来得快,去得也快。那片纯粹的金色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留下的是几乎要裂开的头颅深处持续不断的尖锐刺痛,以及眼眶深处难以忍受的灼热和酸胀。
林澈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肋下的伤口,带来钻心的疼痛。冷汗混合着血污,沿着他苍白如玉的额角滑下,滴落在身下冰冷的尸体上。他下意识地抬起手,颤抖着想要去触碰自己的眼睛。
指尖尚未触及,一股温热粘稠的液体便顺着眼角蜿蜒流下,带着铁锈的腥气。
是血。
他的眼在流血。
然而,就在这剧痛和眩晕之中,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神异的洞彻感,却像一颗微弱的火种,顽强地在他意识深处点燃。方才那惊鸿一瞥的真实世界,那万物由能量线条构成的本源图景,如同烙印般刻在了他的感知里。
破妄窥真
一个古老而陌生的名讳,带着洪荒的苍茫气息,毫无征兆地浮现在他混乱的识海——破妄之眼！
仿佛为了印证这突兀的觉醒,林澈的眼眸深处,极其短暂地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碎金流光,如同深潭底部被惊扰的星辰,一闪而逝。那光芒纯粹而古老,带着洞穿一切虚妄的冰冷意志。
身体彻底被掏空了。方才那一下觉醒带来的剧痛和奇异感知,像抽干了他最后一点支撑的力气。眼前阵阵发黑,肋下的伤口每一次心跳都带来更剧烈的抽搐。林澈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摇曳着,眼看就要彻底熄灭在这死寂的尸山之巅。
结束了……终究还是……
就在他最后一丝清明即将被无边黑暗吞噬的刹那——
轰！！！
一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怖巨响,毫无征兆地炸裂在九天之上！那声音并非纯粹的物理声波,更像是一种规则层面的恐怖震荡,瞬间贯穿了整个埋骨之境！
整个空间,连同脚下这座由十万尸骸堆砌而成的巨大山峰,都在这巨响中剧烈地颤抖起来！凝固的血泊被震得泛起涟漪,无数残破的兵刃和碎骨哗啦啦地滑落！
林澈被这恐怖的震荡猛地一抛,几乎要从尸山顶端滚落下去。他下意识地死死抓住手边一具冰冷的尸骸,才勉强稳住身形。他艰难地、无比缓慢地抬起头,望向那声音的源头——那片永远翻滚着不祥暗紫浓雾的天穹。
只见那片厚重得如同铅块般的紫黑色天幕,此刻竟被硬生生撕裂了！
三道巨大无匹的裂缝,带着毁灭性的空间乱流,如同狰狞的巨兽之口,豁然洞开！裂缝边缘,狂暴的空间能量闪烁着刺目的电光,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噼啪爆鸣。裂缝之内,不再是埋骨之境的死寂与绝望,而是透射出三道截然不同的、沛然莫御的浩瀚神光！
data-fanqie-type=pay_tag>
一道裂缝中,紫气浩荡,弥漫三千里！紫气深处,隐隐有庞大的星图流转,玄奥莫测的符文如同活物般明灭,构筑成一座恢弘无边的仙阙虚影。一股主宰天机、推演万物的无上威严从中弥漫开来,仿佛整个宇宙的运转都在其掌握之中。
另一道裂缝内,则是纯粹到极致的金色！那不是温暖的光,而是亿万道锋锐无匹、斩天裂地的绝世剑芒汇聚成的金色海洋！剑气铮鸣,似龙吟九天,仅仅是看一眼,都感觉神魂要被那无形的锋锐割裂！一柄横贯虚空的巨大神剑虚影,在金色海洋中央若隐若现,散发着斩断一切、唯我独尊的霸道意志！
最后一道裂缝,却显得柔和许多。青碧色的神光如同最纯净的琉璃,光华流转间,有仙禽瑞兽的虚影在其中翩跹飞舞,洒落点点晶莹的光雨。一股磅礴浩瀚、滋养万物的生命气息从中流淌而出,与这片死亡绝域形成了最强烈的反差。神光中心,隐约可见一座悬浮于九天之上的仙山琼阁,缥缈出尘。
三道裂缝,三种截然不同的恐怖威压,如同三座无形的太古神山,轰然降临！瞬间碾碎了埋骨之境中淤积了无数岁月的血腥煞气和死亡怨念！整个空间都在哀鸣,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
林澈趴伏在尸山顶端,在这三股足以毁天灭地的威压交织之下,渺小得如同尘埃。每一寸皮肤都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巨大压力,骨骼咯咯作响,连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仿佛每一次吸气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去对抗那无形的重压。他只能死死地睁大眼睛,瞳孔因极致的震撼和生理上的压迫而剧烈收缩着,映照着天穹上那三道非人力所能及的神迹。
仙门！
传说中的上界仙门！竟然真的降临了！而且,是三道！
就在林澈心神剧震,几乎要被这灭世般的景象压垮之时,三道裂缝之中,几乎同时传出了威严宏大、震彻寰宇的声音！
此子根骨绝世,气运天成！合该入我天衍仙宗,承我道统,掌诸天星轨,衍万界玄机！
声音来自那紫气浩荡的裂缝深处,带着一种不容置疑、主宰命运的威严。话音未落,一道凝练如实质的紫色神光便如同星河倒卷,轰然垂落,目标直指尸山顶端那抹刺眼的白衣身影！神光所过之处,空间都微微扭曲,显出其主人的势在必得！
放屁！如此纯粹的剑意共鸣,分明是天生的剑道魁首！当归我万剑仙宗！尔等休要误人子弟！
那金色剑气海洋中,爆发出更胜雷霆的怒喝,声浪滚滚,如同亿万神剑齐鸣！一道撕裂苍穹的金色剑虹,后发先至,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意志,悍然撞向那道紫色神光！剑虹未至,凌厉的剑意已经刺得林澈裸露在外的皮肤阵阵生疼！
轰隆！
紫色神光与金色剑虹在尸山上空猛烈碰撞！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空间被极致力量强行挤压、撕裂、湮灭时发出的沉闷巨响！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混杂着紫金二色的恐怖冲击波猛地扩散开来！
哗啦啦！
林澈身下的尸山表层,那些堆积在最上方的、早已腐朽的尸骸和兵刃,在这无声的冲击波扫过的瞬间,如同被投入磨盘的沙砾,无声无息地化为了最细微的齑粉！血色的尘埃冲天而起！
林澈闷哼一声,感觉像是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了胸口,整个人被那恐怖的冲击波余威掀飞出去！他如同断线的风筝,在空中翻滚着,视野天旋地转,只有那两道代表着无上力量的光芒在头顶激烈地绞杀、碰撞,每一次交锋都让这片死亡绝域的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完了！
这是他脑海中唯一的念头。在这等仙神级的力量面前,他连挣扎的资格都没有！身体在空中失控地翻滚,下方的尸山血海在视野中扭曲旋转,死亡的冰冷气息再次扼住了他的咽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聒噪！
一声清冷如冰泉、却又带着不容亵渎威严的女音,突兀地响起。这声音不高,却奇异地压过了天衍、万剑两宗接引使的怒喝,清晰地穿透了狂暴的能量碰撞声,直接响在每一个生灵的识海深处！
是那道青碧仙光裂缝中传出的声音！
声音落下的瞬间,那原本柔和流转的碧色光华骤然变得无比凌厉！一只完美无瑕、如同最上等羊脂白玉雕琢而成的素手,猛地从裂缝深处探出！这只手出现的刹那,时空仿佛都为之凝滞了一瞬！
它无视了空间的距离,无视了正在激烈交锋的紫金二色神光,就那么径直地、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掌控感,朝着林澈所在的位置——轻轻一拂！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狂暴的能量波动。
林澈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柔和力量瞬间包裹住了他翻滚的身体,如同被最轻柔的云絮托住,所有失控的力道瞬间被抚平。下一刻,他眼前的空间猛地向内塌陷、旋转,形成一道幽深的光门！一股沛然莫御的吸力传来,他整个人被那力量裹挟着,瞬间没入了光门之中！
整个过程快得超越了思维的速度！
青鸾！你敢！
放肆！
天衍仙宗紫气裂缝中传来惊怒交加的厉喝,万剑仙宗的金色剑海更是爆发出亿万道愤怒的剑鸣！紫色神光与金色剑虹骤然调转方向,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势,狠狠轰向那只尚未收回的素白玉手,以及它撕开的那道即将闭合的空间裂缝！
然而,那只玉手的主人似乎早已料到。就在紫金二色恐怖攻击即将触及的刹那,玉手屈指一弹！
叮！
一声清脆悦耳、如同玉磬相击的轻鸣响起。
随着这一声轻鸣,玉手前方的空间瞬间凝固、结晶,化作一面巨大无比、流转着青碧仙纹的琉璃屏障！
轰！轰！
紫光与金虹狠狠撞击在琉璃屏障之上！足以将万丈高山瞬间抹平的恐怖能量轰然爆发,刺目的光芒瞬间吞噬了那片区域！然而,那看似脆弱的琉璃屏障只是剧烈地波动了几下,荡开无数圈涟漪般的空间波纹,竟硬生生地挡住了这毁天灭地的合击！
屏障之后,那道被玉手撕开的空间裂缝,已然彻底闭合,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同那只玉手,也悄然隐没回青碧色的仙光裂缝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青鸾！你竟敢强夺我天衍仙宗预定之人！此乃坏我三宗约定之举！
紫气裂缝中,天衍宗接引使的声音带着雷霆之怒,紫气翻滚,星图明灭不定,庞大的威压令整个埋骨之境都在颤抖。
哼！约定此子剑心通明,分明与我万剑仙宗有缘！青鸾,速速交出人来！
金色剑海翻腾,无数剑气凝聚成巨大的剑锋,遥遥指向青碧仙光裂缝,凛冽的杀意几乎要冻结虚空。
青碧仙光裂缝中,一片静谧。方才那清冷的女音再次响起,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慵懒与漠然：天衍万剑两位道友,何必动怒。此子身负重伤,根基有损,贸然承受你二宗霸道接引之力,恐有性命之危。本座不过先行一步,带他回青鸾仙宗疗伤罢了。待他伤势稳固,再论归属,岂不更合规矩
疗伤笑话！青鸾,你打的什么主意,真当我等不知
紫气中的声音更冷。
交出人来！否则,休怪本座剑下无情！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漫长如永恒。
前方骤然亮起一片柔和、纯净的青碧色光辉。包裹着他的力量方向一变,猛地将他从那条混乱的通道中推了出去！
脚下一实。
一股清新到极致、蕴含着难以言喻的蓬勃生机的气息,瞬间取代了埋骨之境那令人窒息的腐臭与血腥,猛地灌入他的口鼻肺腑。这气息仿佛带着神奇的疗愈力量,让他几近枯竭的身体本能地贪婪呼吸起来。
林澈踉跄一步,差点栽倒。他强撑着抬起头,模糊的视线艰难地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鞋。
一双女子的鞋履。
由某种林澈从未见过的、散发着温润月华般光泽的丝缎织就,纤尘不染,纯净得如同初雪。鞋尖微微上翘,勾勒出优美的弧线,上面用极细的、闪烁着星芒的银线,绣着一对栩栩如生、姿态优雅的青鸾神鸟。鞋履之上,是同样质地的裙裾一角,如水般柔滑垂落,在微风中轻轻拂动,带起淡淡的、沁人心脾的冷香。
林澈的目光下意识地顺着那裙裾向上移动。
纤秾合度的身姿包裹在流云般的青碧色广袖仙裳之中,衣料上隐有光华流转,仿佛将整个春天的生机都织了进去。腰肢不盈一握,束着一条点缀着细碎星辰的玉带。再往上……林澈的呼吸猛地一窒。
他看到了一张脸。
准确地说,是半张脸。
一张轻薄如烟、似雾非雾的青色面纱,遮住了她的口鼻,只露出光洁如玉的额头,以及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清澈,明净,如同两泓深不见底的寒潭,映照着九天之上的星辰。然而在那潭水深处,却又沉淀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历经了万古沧桑的深邃与淡漠。眸色是极深的墨黑,却奇异地流转着内蕴的神华,如同蕴藏着一整个宇宙的生灭轮回。视线相交的刹那,林澈感觉自己的一切心思、灵魂最深处的隐秘,都被那双眼睛轻易洞穿,无所遁形。一股源自生命层次最本源的敬畏与渺小感,不受控制地从心底深处涌起。
青鸾仙子。
方才在埋骨之境,以无上手段将他强行带走的,就是眼前这位！
她并未看他,那双仿佛能洞彻万古的眸子,此刻正平静地投向远方翻涌的云海,似乎刚才那场足以让下界崩溃的仙宗对峙,对她而言不过是拂去了衣袖上的一点微尘。
林澈喉头滚动,一股腥甜再次涌上。他强忍着眩晕和剧痛,试图站稳,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微微摇晃。失血过多的冰冷感正一点点蚕食着他的意识。
就在这时,那双深潭般的眼眸,终于缓缓转动,落在了他身上。
目光平静无波,如同审视一件没有生命的器物。那眼神里没有关切,没有好奇,只有一种绝对的、俯瞰众生的淡漠。
然而,当她的视线扫过林澈的脸庞,尤其是他那双因为强行催动破妄之眼而依旧残留着细微灼痛、眼角甚至还带着一丝未干涸血痕的眼眸时,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深处,极其极其细微地,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涟漪。快得如同错觉,仿佛平静的湖面被一颗微小的石子投入,瞬间又恢复了绝对的平静。
她动了。
莲步轻移,无声无息。那月华般的鞋履踏在光洁如镜的云石地面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青碧色的裙裾如同流云拂过地面,带着不染尘埃的仙韵。
转瞬间,她已站在了林澈面前,近在咫尺。
一股更加清晰的、混合着冰雪清冽与某种奇异草木芬芳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一种令人心神宁静的力量,却又蕴含着不容亵渎的威严。
林澈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她面纱上那细腻到极致的纹理,以及面纱下若隐若现的、完美得惊心动魄的下颌轮廓。
她缓缓抬起一只玉手。
那手,完美得如同造物主最精心的杰作,肌肤细腻莹润,不见丝毫瑕疵,指节修长匀称,指甲泛着淡淡的、健康的粉色光泽。就是这样一只仿佛只该抚琴弄花、不沾阳春水的玉手,却带着一种掌控天地法则般的淡然。
她的指尖,轻轻点向林澈的脸颊。
动作看似随意,却精准无比地避开了他脸上沾染的血污,目标直指他沾染着血痕的、微微颤抖的眼角。
指尖尚未触及皮肤,一股温润柔和、却又沛然莫御的仙灵之力便已隔空传来。这股力量如同最纯净的甘泉,瞬间涌入林澈近乎枯竭的经脉,温和地滋养着他破碎的身体,尤其是他那双因觉醒而负荷过重、灼痛不已的眼睛。那撕裂般的痛楚和灼烧感,在这股力量下如同冰雪消融,迅速平复下去。
与此同时,一个清冷、平静,却又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直接在他识海最深处响起,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如同玉珠落盘：
小郎君…
她的指尖,终于轻轻拂过林澈的眼角,动作轻柔得如同羽毛,拭去了那抹刺眼的血迹。指尖带着一丝微凉,却又奇异地透着一丝温润。
…这双眼睛的秘密,从此刻起,
她的声音微微一顿,那双深潭般的眼眸凝视着他,里面的淡漠深处,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解读的、极其隐晦的警告意味,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这秘密背后潜藏的滔天凶险。
绝不可让第三个人知晓。
识海中的声音带着斩断因果般的决绝。
指尖的凉意离开了眼角,却并未收回,而是沿着林澈的脸颊,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探究的意味,向下滑落。那微凉的触感如同电流,划过他沾着血污却依旧俊美得惊人的侧脸,最终,停留在他失去血色、略显苍白的唇畔。
她的指尖,就那样轻轻点在他冰凉的唇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林澈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指尖传来的、属于仙人的、非人的微凉触感,以及那蕴含在指尖之下、足以轻易将他形神俱灭的恐怖力量。身体因为重伤和仙威的双重压迫而僵硬,识海深处还残留着破妄之眼带来的撕裂感和对方警告的回音。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压力、剧痛和随时可能崩溃的眩晕之中,林澈那双因为失血而显得有些暗淡的眼眸,却奇异地亮了起来。
那并非恐惧,也不是敬畏。
而是一种近乎荒诞的、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在生死边缘被逼出来的玩世不恭和胆大包天。
他微微侧了侧头,动作因为虚弱而显得迟缓,却恰好让自己的唇瓣在那微凉的指尖上轻轻蹭过。沾着血污的唇,勾起一个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清晰的弧度。
咳咳…
他低低地咳了两声,一丝新鲜的血沫随着咳嗽溢出唇角,染红了他本就苍白的唇瓣,也沾染了一点在那停留在他唇上的、完美无瑕的仙人指尖上。
那抹刺眼的红,在那莹白如玉的指尖上显得格外惊心动魄。
林澈抬起眼,视线有些涣散,却异常执着地、直直地撞入青鸾仙子那双深不见底的墨色眼眸里。他的声音因为虚弱和咳嗽而显得沙哑、破碎,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清晰地在这片寂静的云端响起,带着少年人独有的、不知死活的认真：仙子姐姐…
他顿了顿,似乎在积攒力气,目光却无比坦然地落在她脸上那层朦胧的青色面纱上,仿佛能穿透那层阻碍,看到其下惊世的容颜。
…你的面纱…
他轻轻吸了口气,肋下的剧痛让他眉头猛地一蹙,声音却异常清晰地接了下去,
…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