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界帝王傅夜沉车祸垂危,所有人都等着看他那只养了七年的金丝雀苏晚,如何从云端跌落,被啃得骨头都不剩。
电话响第三声的时候,苏晚才像一个断了线的木偶,被这突兀的声响重新牵动了魂魄。
月沉湾里太静了。
静到她能听见百叶窗外,冬雨砸在芭蕉叶上那一声声闷响,噗,噗,噗,像一颗颗心脏在泥土里缓慢地炸开。
静到她能听见自己空洞的胃,因为一整天没有进食而发出,细微的痉挛声。
她赤着脚,踩在冰冷得像玉石一样的意大利大理石上,脚心那点可怜的温度,很快就被这价值千万的地面吸食得一干二净。
手机屏幕的光,是这片死寂中唯一的光源,映在她脸上,是一层没有血色的青白。
屏幕上跳动着三个字:陈助理。
傅夜沉身边最得力的助理,一个永远冷静,严谨到像一台精密仪器的男人。
苏晚没有立刻接。
她只是看着那三个字,脑子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荒谬的念头:傅夜沉从不许他的任何下属,在晚上十点后,因为私事联系她。
而现在,是凌晨一点。
她终于划开屏幕,没有把手机放到耳边,而是按了免提。
太太……
陈助理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第一次失去了往日的平稳,像一根被拉到极致即将崩断的弦,每一个字都带着撕裂的颤音。
……您现在,方便吗
苏晚没说话,她只是将目光投向那片巨大的落地窗。
玻璃上,映出一个模糊的影子,穿着单薄的真丝睡裙,瘦得像一张纸。
那是她,那个被整个上流圈子戏称为傅夜沉最昂贵的收藏品的女人。
说。
她的声音很轻,也很哑,像被砂纸磨过。
电话那头是一阵死一样的沉默,只能听见电流的杂音和男人压抑到极致,粗重的呼吸声。
那呼吸声,像一头困兽。
过了足足十几秒,陈助理的声音才再次响起,这次,带着一种彻底,决堤般的崩溃。
傅总他……在滨海高速……出事了。
车,车冲出护栏了……
太太……您……
后面的话,苏晚已经听不清了。
不是因为信号不好,而是因为她的世界,在那一瞬间,被按下了静音键。
没有尖叫,没有哭泣,甚至连呼吸都忘了。
她只是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只从深海里伸出,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了。
那只手用力收紧,再收紧,直到将那颗为傅夜沉跳了七年的心脏,彻底捏成了一块不会再跳动,冰冷的死肉。
血液,好像在这一刻凝固了。
她看着窗户上自己的倒影,看着那张苍白,陌生的脸,忽然,扯动了一下嘴角。
那是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七年了。
她像一只被养在精美笼子里的鸟,他给了她全世界最顶级的饲料,最华丽的居所,却唯独忘了给她开窗,也忘了给她一个拥抱。
他记得她对哪几种花粉过敏,记得她不吃葱姜蒜,记得她喜欢某个牌子最新一季的丝巾。
可他从来不记得,今天是她的生日。
也从来不记得,七年前的今天,她为了凑够他创业失败后急需的那笔钱,签下了那份荒唐的金丝雀协议。
电话那头,陈助理还在语无伦次地喊着什么。
……已经派人去接您了!
太太,您千万别慌……
苏晚缓缓地,缓缓地弯下腰,捡起脚边那只已经凉透了,装着红酒的高脚杯。
杯里,是她为自己那可笑的生日,倒的唯一一杯酒。
她没有慌。
她只是在哀悼。
哀悼一段长达七年,至死都未曾得到过回应,荒唐的独角戏。
然后,她挂断了电话。
在陈助理撕心裂肺的太太声中,干脆利落地,掐断了所有声音。
世界,重新回归死寂。
苏晚站直身体,端着那杯酒,一步步走向落地窗。
窗外的雨更大了,电闪雷鸣,一道惨白的闪电划破夜空,瞬间照亮了她平静到诡异的脸。
她看着玻璃上那个女人的倒影,露出了一个全然陌生,冰冷刺骨的眼神。
像淬了冰的刀。
傅夜沉,她对着自己的影子,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轻声说,祝你……长命百岁啊。
说完,她扬起手,将杯中那抹鲜红的液体,尽数泼在了光洁的玻璃上。
酒液顺着玻璃蜿蜒而下,像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第二章:群狼环伺
清晨六点,天还未亮透,一层灰蒙蒙的湿气糊在窗户上。
月沉湾的门铃没有响。
是被人用拳头砸响的。
砰!砰!砰!
那声音又重又急,不像是拜访,倒像是催命。
管家刘婶披着衣服匆匆下楼,透过可视门禁,看到了一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傅夜沉的二叔,傅立业。
他身后,站着他那同样一脸刻薄的妻子,和他们那个被宠坏了,二十出头的儿子。
二……二先生
刘婶的声音有些发颤。
开门!
傅立业的吼声隔着门板都带着一股蛮横的煞气。
苏晚已经下楼了。
她换下了一身颓靡的真丝睡裙,穿了一件剪裁利落的白色长裤,上身是一件柔软的米色羊绒衫。
长发被她松松地挽在脑后,露出一截天鹅般优美的脖颈。
除了脸色过分苍白,她看起来不像个刚刚遭遇巨变的寡妇,倒像个要去参加一场商业谈判的CEO。
她走到玄关,对刘婶说:开门吧,刘婶。
她的声音很静,像一场落雪,瞬间就覆盖了门外所有的喧嚣。
门一开,一股冷风裹挟着一股浓得令人作呕的香水味就涌了进来。
傅立业的妻子周美玲,一个永远将贵妇二字写在脸上的女人,率先踩着她那双镶钻的Jimmy
Choo高跟鞋闯了进来,眼神像X光一样,贪婪地扫视着这栋豪宅的每一寸肌理。
哟,苏小姐,我们家夜沉尸骨未寒,你倒还挺有闲心打扮自己啊
周美玲的嗓音又尖又细,像指甲刮过玻璃,刺得人耳膜生疼。
她身后的傅立业,挺着他那因终日酒色而滚圆的肚子,一屁股就坐到了客厅那张价值不菲的Fendi沙发上,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苏晚,你也知道,夜沉是我们傅家长孙,他现在出了这种事,傅家的产业,他名下的财产,总要有个主事人。
傅立业点了根雪茄,用一种施舍般的语气说道,你一个外姓女人,什么都不懂,这些事,就不劳你费心了。
他们的儿子傅子航,则吊儿郎当地靠在门框上,用一种露骨,评估货物的眼神上下打量着苏晚,嘴角挂着一抹轻佻的笑:爸,妈,跟她废什么话。
一个靠脸上位的花瓶而已,大哥玩了这么多年也该腻了。
直接给她一笔钱,让她滚蛋不就完了
这一家三口,一唱一和,像一出排练了无数遍的拙劣戏剧。
他们甚至没有一个人,问一句傅夜沉的抢救情况。
苏晚一直没说话。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这三个闯入者,像在看三个跳梁小丑。
她的目光很平,平得像一汪结了冰的湖面,将他们所有丑陋的嘴脸都清晰地倒映出来,却不起一丝波澜。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指尖在微微发凉,甚至不受控制地轻颤,但那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一种被压抑到极致的愤怒,像即将喷发的火山。
她缓缓走到茶几边,亲自为这三位客人倒了三杯水。
骨瓷的杯子碰到玻璃茶几,发出一声清脆的嗒。
这声轻响,不大,却像一个休止符,让客厅里所有的噪音都瞬间停了下来。
傅立业和周美玲都愣住了,他们没想到,这个他们眼中的金丝雀,竟然还能如此镇定。
苏晚将水杯推到他们面前,然后,慢条斯理地,拉开了茶几下的一个暗格抽屉。
她的动作很轻,很慢,每一个细节都透着一种从容不迫的优雅。
她从抽屉里拿出两份文件。
第一份,她轻轻放在了傅立业面前的茶几上。
二叔,她开口了,声音依旧是柔的,却带着一种冰雪般的质感,这是夜沉进ICU头二十四小时的费用预缴单,不多,也就一个亿。
傅立业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苏晚像是没看到,继续用那温柔的语调说:您是长辈,既然要为傅家主事,这笔钱,您是刷卡,还是签支票
你……你什么意思
周美玲尖叫起来,你这个狐狸精!
想用夜沉的钱来刁难我们

苏晚终于抬起眼,第一次正眼看向她,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几乎看不见的弧度,二婶,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这笔钱,是我昨天半夜,用我自己的钱垫付的。
她说着,将第二份文件,也放在了茶几上。
那是一本房产证。
忘了提醒各位,苏晚的目光缓缓扫过他们三个人僵硬的脸,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晰无比,像一颗颗冰珠砸在地上,你们脚下站着的这栋月沉湾,以及傅夜沉送我的所有房产,房产证上,写的都是我苏晚一个人的名字。
所以,跟傅家,没有一毛钱关系。
整个客厅,死一样的寂静。
只能听见傅立业越来越粗重的喘气声。
苏晚站直身体,居高临下地看着沙发上那个脸色由红转青,由青转白的男人,终于露出了一个完整,冰冷而艳丽的笑容。
二叔,现在,我给您两个选择。
是先把医药费结一下,体现一下您作为长辈的关怀
还是……现在就从我的房子里,滚出去
第三章:荆棘王座
傅氏集团总部,顶楼三十八层。
能容纳五十人的椭圆形会议室里,此刻却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
空气中混杂着昂贵的古巴雪茄和人心惶惶的焦躁气味,落地窗外是灰败的城市天际线,阴云沉沉,像一块巨大的铅块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傅立业坐在那张本该属于傅夜沉,由意大利名匠手工打造的真皮主位上,肥硕的手指夹着雪茄,故作深沉地吞云吐雾。
各位,都是傅氏的元老了。
他的声音在过分安静的会议室里显得又空又飘,夜沉遭此不幸,我们都很痛心。
但是!
国不可一日无君,公司更不能一日无主。
眼下最重要的,是稳住局面,稳住股价!
他环视着在座的一众股东,这些平日里在商场上翻云覆覆雨的老狐狸们,此刻都各怀心思,眼神闪烁。
有人低声附和:二董说的是。
有人沉默不语,只是观察着局势。
傅立业清了清嗓子,图穷匕见:我提议,由我,傅立业,暂时代理董事长的职务,直到夜沉……直到他康复为止。
大家,没意见吧
这哪里是商量,分明是逼宫。
会议室里陷入了一阵更深的沉默。
雪茄的烟雾缭绕上升,将每个人的脸都模糊成了一团看不清的影子。
就在一个与傅立业交好的股东准备开口支持时——
吱呀——
那扇由整块非洲柚木制成,厚重无比的会议室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利刃,瞬间划破了这满室的虚伪与沉闷。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向门口。
然后,他们看到了苏晚。
她穿了一身黑色的香奈儿套装,利落的剪裁包裹着她纤细却挺拔的身姿。
脸上未施粉黛,只有嘴唇上的一抹烈焰红唇,红得像血,也像火。
她身后,跟着一个戴着金丝眼镜,手提公文包,神情严肃的中年男人。
哒。
哒。
哒。
苏晚的高跟鞋踩在光洁如镜的地面上,发出的声音清脆,规律,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压迫感。
她没有看任何人,径直朝着主位走去。
每一步,都像踩在所有人的心脏上。
你来干什么!
傅立业第一个反应过来,猛地站起身,色厉内荏地吼道,这里是傅氏的股东大会!
不是你一个外人该来的地方!
保安!
保安呢!
几个股东脸上露出了鄙夷和看好戏的神情。
在他们眼里,这个女人不过是傅夜沉养在笼中的漂亮鸟儿,没了主人,连啼叫的资格都没有。
苏晚终于停下了脚步。
她停在了主位的旁边,离傅立业不过半米之遥。
她缓缓抬起眼,那双平静无波的眸子,正视着这个跳梁小丑般的男人。
外人
她轻轻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极冷的笑意。
忘了跟各位重新认识一下。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会议室的每一个角落,像冰珠落入滚油,瞬间炸开了锅。
我叫苏晚,傅氏集团的第二大股东。
这句话,像一颗重磅炸弹,让整个会议室瞬间陷入了死寂。
傅立业的眼睛瞪得像铜铃,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苏晚没有理会他的咆哮。
她只是微微侧过身,对身后的律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律师上前一步,打开公文包,取出几份文件,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公式化的声音宣布道:
根据傅夜沉先生于半年前在瑞士银行与私人律师共同订立,具备完全法律效力的股权协议。
傅先生已将其名下百分之三十的傅氏集团股份,全权转让至苏晚女士名下。
相关文件已于上周完成所有法律程序。
律师顿了顿,推了一下眼镜,继续投下一枚更具毁灭性的炸弹。
另外,根据傅夜沉先生的私人遗嘱第一条款:若本人遭遇任何形式的意外,导致丧失行为能力或死亡,本人名下所有财产,包括但不限于动产,不动产,公司股份,海外信托基金……其唯一指定继承人,为我的妻子,苏晚女士。
我的妻子四个字,被律师念得字正腔圆。
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之前还满脸鄙夷的股东们,此刻的表情,像是集体被雷劈了一样,呆滞,惊恐,难以置信。
傅立业的脸,则在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他脚下一个踉跄,肥胖的身躯重重地跌坐回那张他觊觎已久的椅子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苏晚伸出手,轻轻拂去椅子扶手上本不存在的灰尘。
然后,她看着面如死灰的傅立业,用一种近乎温柔的语气,一字一顿地,宣布了新王的降临。
二叔,现在,你坐的那个位置,
是我的。
第四章:新王的第一刀
苏晚入主傅氏的第三天,召开了她上任后的第一次集团高层例会。
地点还是那间三十八楼的会议室,但这一次,主位上的人,换成了苏晚。
气氛很微妙。
空气里没有了雪茄的浊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干净,清冽,却又令人莫名紧张的淡雅香气。
在座的十几位集团高管,个个都是在商海里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的人精,此刻却都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没人敢先开口。
他们都在暗中观察着这位新主。
她太年轻,太美,也……太空降了。
在他们根深蒂固的认知里,这样的女人,要么是花瓶,要么是棋子。
没人相信,她能驾驭得了傅氏这艘商业航母。
阳奉阴违,几乎是写在每个人脸上的潜台词。
苏晚将所有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却不动声色。
她只是安静地翻阅着手里的文件,纤长的手指划过一页页冰冷的报表,发出沙沙的轻响。
这声音,成了会议室里唯一的声响,像一场无声的凌迟。
直到所有人都快被这种沉默逼疯时,苏晚才缓缓合上文件,抬起了头。
今天的例会,我们不说过去,只谈未来。
她的声音清冷,像山巅的雪,我刚接手,很多业务还不熟悉,需要各位多指教。
话虽说得客气,但在座的没人敢接。
财务部的王经理在吗
苏晚的目光,像一枚精准的探照灯,落在了人群中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中年男人身上。
王鹏,财务部副经理,傅立业妻子的亲外甥。
被点到名的王鹏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扶了扶眼镜,站了起来:苏……苏董,我在。
王经理不必紧张,坐。
苏晚对他露出了一个堪称温和的微笑,我看了上个季度的财报,做得很好。
只是,我对公司在北欧的一个新项目极光计划,很感兴趣。
这个项目是你跟进的吧
不如,就由你来给大家介绍一下项目的进展和前景
极光计划
王鹏的脑子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那是个极其冷门的新能源项目,由傅夜沉亲自拍板,核心数据都掌握在总裁办手里,他一个财务部副经理,哪里接触得到!
这女人是真不懂还是在故意刁难
在座的其他高管也都交换了一个看好戏的眼神。
王鹏的额角开始渗出细密的冷汗,但他仗着苏晚是个外行,硬着头皮开始胡诌:极光计划……前景广阔,我们财务部……呃……对其进行了严格的成本评估,预计……预计第一阶段的回报率,能达到百分之十五!
他报了一个中规中矩,绝不会出错的数字。
百分之十五
苏晚的眉梢轻轻挑了一下,身体微微前倾,十指交叉撑在桌面上,很有趣的数字。
那王经理能不能再具体一点,给我们拆解一下这笔高达三千万的初期投资里,那笔高达三百万的本地咨询费,主要用在了哪些方面
三百万
王鹏的冷汗唰地一下就下来了。
他开始语无伦次:这……这笔费用主要是用于……用于打通当地关系,你知道,海外项目,这些……这些都是必要的公关成本……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他看到,苏晚的眼神,越来越冷。
公关成本
苏晚的语调依然平缓,却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他所有的谎言,王经理,你说的这个本地咨询公司,我怎么查到,它是一家上个月才在开曼群岛注册的皮包公司
而且,更有趣的是,苏晚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在座的每一个高管,最后,重新锁定在脸色已经惨白如纸的王鹏身上,这家公司的唯一董事,是你妻子的亲弟弟。
王经理,你能给我解释一下,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
死寂。
整个会议室,死一样的寂静。
王鹏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扒光了衣服,扔在雪地里,每一寸皮肤都在感受着刺骨的寒意。
苏晚不再看他。
她从手边拿起一份早已准备好的文件夹,啪的一声,扔在了会议桌的中央。
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文件夹因为惯性滑开,最上面的一页,赫然是一张银行的转账记录,收款人的名字,清晰无比。
我这个人,没什么优点,就是眼睛里,容不得沙子。
苏晚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环视着这群已经噤若寒蝉的老臣,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傅氏,不养闲人。
更不养,蛀虫。
她最后看了一眼人事部的总监,只说了三个字。
处理掉。
说完,她转身,踩着高跟鞋,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会议室。
身后,是死一般的沉寂,和一群再也不敢有任何轻视之心,惊恐的眼神。
新王的第一刀,见血封喉。
第五章:迷雾中的魅影
叮咚——
门铃响了。
彼时,苏晚正在处理公司传来的紧急文件,窗外的阳光难得地好,给冰冷的别墅镀上了一层虚假的暖意。
刘婶过去开门,几秒钟后,却带着一脸的为难和惊慌走了回来。
太太……门口……门口有位小姐,说……说要见您。
苏晚头也未抬:不见。
她现在没时间应付任何不相干的人。
可……可是她说,刘婶的声音都在发抖,她说她肚子里……怀了先生的骨肉。
苏晚签字的手,停顿了。
笔尖在文件上留下了一个小小,不受控制的墨点。
她缓缓抬起头,阳光照在她脸上,却照不进她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让她进来。
几分钟后,一个年轻的女人被带到了客厅。
她看起来很年轻,最多二十出头,穿着一件明显不合身的孕妇裙,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却掩不住眼底的局促和慌张。
她手里紧紧攥着一张B超单,像是攥着什么救命的稻草。
这个女人,叫林薇薇。
苏……苏小姐,她一开口,声音就暴露了她的心虚,我……我叫林薇薇。
我肚子里这个孩子,已经三个月了,是夜沉的。
她努力地挺了挺肚子,想让自己看起来更有底气一些。
苏晚没有说话。
她只是坐在沙发上,端起面前那杯已经凉了的柠檬水,轻轻抿了一口。
她的目光,像最精密的手术刀,一寸寸地,剖析着眼前的这个情敌。
她看到了林薇薇那件香奈儿外套袖口处,一根脱落的线头。
看到了她那个号称是爱马仕铂金包的提手上,一处不自然的压痕。
也看到了她那双拼命想表现出镇定,却在眼眶里微微发红,充满恐惧的眼睛。
苏晚的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没有愤怒,没有嫉妒,甚至没有鄙夷。
只有一种近乎残忍,冰冷的平静。
因为她知道,眼前这个女人,不是来示威的,而是来求救的。
一个被人推到台前,用完即弃的棋子。
你想要什么
苏晚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像在谈论天气。
林薇薇像是没料到她是这种反应,愣了一下,才结结巴巴地背出早已准备好的台词:我……我没地方去,夜沉现在这样,我只想……只想为他保住这个孩子。
我要求不多,只要能住进来,安安稳稳地把孩子生下来……
住进来
苏晚打断了她,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可以啊。
林薇薇的眼睛瞬间亮了。
不过,苏晚话锋一转,身体微微前倾,用一种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轻声说,在我这里,可比在外面安全多了。
毕竟,一颗没用的棋子,是很容易意外流产的,不是吗
林薇薇脸上的血色,唰的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她看着苏晚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苏晚没再理会她,只是对刘婶吩咐道:带林小姐去客房休息,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她离开别墅半步。
说完,她拿起车钥匙,起身准备出门。
她要去医院看看傅夜沉,顺便,让陈助理查一下这个林薇薇的底细。
车子平稳地驶出月沉湾,开上了那条通往市区,必经的盘山公路。
这条路很美,一边是陡峭的山壁,一边是万丈的悬崖。
苏晚摇下车窗,午后的风吹进来,带着一丝山间草木的清新气息。
她紧绷了几天的神经,似乎有了一丝丝的松懈。
然而,就在车子驶入一个S形急转弯时,她习惯性地踩下了刹车。
脚下的踏板,却像一块被踩松了的海绵,软绵绵的,一脚到底!
没有丝毫的制动反应!
苏晚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像被一只巨手狠狠地攥停了!
吱嘎——!
轮胎与地面发出刺耳,濒死的尖啸!
车子像一头脱缰的野兽,失去了控制,径直朝着悬崖边的护栏冲了过去!
死亡的气息,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扑面而来!
苏晚闻到了轮胎因为剧烈摩擦而烧焦,刺鼻的橡胶味!
她听到了自己的心脏在耳边疯狂擂鼓的声音,
咚!
咚!
咚!
快得像是要炸开!
她死死地攥着方向盘,手心里的冷汗瞬间浸湿了真皮。
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飞速倒退,模糊的光影!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不知过了多久,当苏晚从剧烈的眩晕中挣扎着睁开眼时,她发现车子已经停下了。
车头死死地撞在护栏上,整个前半部分已经面目全非,白色的安全气囊上,沾着她额角渗出的一丝血迹。
而车头外面,再往前不到十公分的地方,就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她活下来了。
苏晚靠在座椅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她感到了恐惧。
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冰冷的恐惧。
她缓缓地转过头,透过破碎的挡风玻璃,看向来时的路。
阳光依旧很好,山风依旧很轻。
但苏晚知道,一切都不同了。
她慢慢地,慢慢地闭上眼睛,当她再次睁开时,那双漂亮的眸子里,所有的恐惧和脆弱都已褪去。
只剩下一种,令人心悸,淬了寒冰的平静。
她终于彻底明白了。
这不是一场财产争夺战。
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生死局。
第六章:棋盘上的交易
当苏晚带着一身冰冷的夜露和额角那块已经凝固的血痂回到月沉湾时,已经是深夜。
她没有去处理自己的伤口,甚至没有换下那件沾染了尘土的衣服。
她径直走上了二楼的客房。
林薇薇还没有睡。
她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蜷缩在房间的沙发上,房门外两个保镖的身影让她不敢有丝毫异动。
听到开门声,她猛地抬起头,当看到苏晚那张带着伤,过分平静的脸时,她的瞳孔骤然收缩。
苏……苏小姐,你……你的脸……
苏晚没理会她的惊恐,只是反手关上了门,将两个保镖和外面的世界彻底隔绝。
咔哒一声,门锁落下。
这声音,像一把锁,也锁住了林薇薇所有的退路。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落地灯,将两个女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墙壁上无声地对峙。
睡不着
苏晚走到吧台边,从冰箱里拿出了一盒鲜牛奶,倒进杯子,放进微波炉里加热。
她的动作从容不迫,仿佛这里不是囚禁情敌的牢笼,而只是一个普通的待客之所。
我……我……
林薇薇攥紧了衣角,嘴唇都在哆嗦。
叮的一声,牛奶热好了。
苏晚端着那杯散发着温热奶香的玻璃杯,走到了林薇薇面前,将杯子轻轻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
喝吧,孕妇要多补充营养。
苏晚在林薇薇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声音温柔得像一个体贴的姐姐。
林薇薇却像是看到了什么毒药,惊恐地向后缩了缩。
苏晚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悲悯。
你怕我下毒
她摇了摇头,轻声说,林小姐,你太高看你自己了。
我要你死,根本不需要用这么麻烦的方式。
她说着,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点开了一段录音,随手扔在了茶几上。
手机里,传出了一个男人粗嘎的声音。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那个女人死了吗
……没死
废物!
刹车都动了手脚还能让她活下来!
……那个姓林的棋子呢
告诉她,事情办砸了,她和她肚子里的野种,就等着被沉进江里喂鱼吧!
录音不长,但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林薇薇的心上。
她的脸,在一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毫无血色。
那杯热牛奶的温度,再也暖不进她冰冷刺骨的骨髓里。
知道吗,我今天下午,差点就死在了盘山公路上。
苏晚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别人的事,他们本来想制造一场意外,让我和我的车一起,掉下悬崖,尸骨无存。
她抬起眼,看着抖如筛糠的林薇薇,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洞悉一切,冰冷的平静。
你是个聪明的女孩,应该想得到,一个差点被灭口的人,会怎么处理一颗……已经暴露了,没用的棋子
林薇薇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
不……不是我!
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哭着扑过来,想要抓住苏晚的裤脚,却被苏晚一个冰冷的眼神逼退,我只是拿钱办事!
他们说只要我来闹,事成之后就给我一大笔钱让我出国!
我真的不知道他们会要你的命啊!
他们
苏晚抓住了关键词,身体微微前倾,用一种极具压迫感的姿态,凝视着她,他们,是谁
林薇薇的哭声一滞,眼神里闪过一丝恐惧和犹豫。
苏晚看出了她的挣扎,她没有逼问,而是往后一靠,重新拉开了距离,给了对方一丝喘息的空间。
林小姐,我现在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
她的声音重新恢复了那种温柔,娓娓道来的语调,却比任何威胁都更具力量。
告诉我,背后的人是谁。
我保证,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能安安全全地离开这里,拿着一笔足够你们下半辈子衣食无忧的钱,去一个没人认识你们的地方,重新开始。
她顿了顿,看着林薇薇那双因为恐惧而放大的瞳孔,一字一顿地,说出了后半句话。
否则,等我自己查出来……
到那个时候,你们母子的下场,我不敢保证。
毕竟,一个害我差点死了的人,你说,我应该怎么回报她呢
房间里,再次陷入了死寂。
只剩下林薇薇压抑不住,夹杂着恐惧的抽泣声。
苏晚没有再说话,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像一个极具耐心的猎人,等待着猎物自己,一步步,走进她早已设好的陷阱。
那杯热牛奶,还冒着袅袅的热气。
但对于此刻的林薇薇来说,它究竟是续命的甘露,还是催命的毒药,只在她的一念之间。
第七章:深渊的回响
林薇薇的心理防线一旦被撕开,便再无秘密可言。
她交出了一切。
一个只敢用一次性电话卡联系她的号码,一个位于城郊废弃工厂的交接地点,以及一句对方无意中泄露,带着浓重口音的抱怨:……要不是在澳门输红了眼,我何必陪着顾董玩这种掉脑袋的把戏!
顾董。
当陈助理将一份厚厚的调查资料放到苏晚面前时,这个姓氏,像一颗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她的心上。
顾秉文。
傅氏集团的四位创始人之一,持股百分之五的元老级股东。
更是傅夜沉走出大学校门后,亲口承认过,唯一的恩师。
资料上,清晰地罗列着顾秉文近半年来,通过地下钱庄流向澳门各大赌场,高达九位数的资金流水。
以及,他利用职务之便,试图挪用极光计划三千万公款,却被傅夜沉在车祸前三天,亲自叫停并启动内部调查的邮件记录。
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动机,证据,人证,环环相扣。
原来那头一直潜伏在暗处,欲将她和傅夜沉都置于死地的恶狼,竟是他们身边最德高望重,最不可能背叛的家人。
苏晚看着资料上顾秉文那张笑得慈眉善目的照片,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她没有立刻报警。
她要亲自去见他一面。
她要亲眼看看,这张伪善的面具之下,到底藏着怎样一副肮脏的嘴脸。
见面的地点,定在顾秉文位于傅氏顶楼的私人办公室。
一间充满了书卷气,古色古香的房间。
墙上挂着价值不菲的名家字画,空气中弥漫着上等普洱的醇厚茶香。
顾秉文还是那副仙风道骨的模样,穿着一身手工缝制的唐装,亲自为苏晚沏茶。
苏董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儿
他将一杯茶汤澄黄的普洱推到苏晚面前,笑呵呵地问,眼神里满是长辈的慈爱,公司的事,处理得还顺手吗
有什么需要,随时跟顾叔说。
苏晚没有碰那杯茶。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演技精湛到足以拿奥斯卡奖的男人。
顾叔,她开口,声音平静无波,我今天来,是想跟您聊聊,澳门的生意。
顾秉文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
但他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笑容:澳门
苏董说笑了,我一把年纪,早就过了喜欢那种热闹地方的时候了。
是吗
苏晚从包里,拿出了一张照片,轻轻放在了茶盘上。
照片上,是林薇薇和一个戴着口罩的男人在废弃工厂里交接的画面。
男人虽然遮了脸,但他手腕上那块百达翡丽的限量款手表,却清晰无比。
和顾秉文手腕上戴着的,一模一样。
顾秉文脸上的笑容,终于,一点点地,僵住了。
苏晚没有停,她拿出了第二样东西——一支录音笔。
她按下了播放键。
里面传出的,是王鹏被开除后,在酒吧里酒后吐真言的录音:……我他妈就是个替死鬼!
姓顾的那个老狐狸自己挪用公款被傅总发现了,就想拉我下水!
要不是他拿我老婆孩子威胁我,我怎么敢……
录音笔里嘈杂的声音,和这间静室里的茶香,形成了一种荒诞而诡异的对比。
顾秉文的脸色,已经由白转青。
苏晚……
他开口,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顾秉文。
苏晚打断了他,连名带姓地,喊出了他的名字。
她的眼神,像两把淬了冰的利刃,直直刺入对方那双浑浊的眼睛。
傅夜沉待你如师如父,傅氏给你的荣耀与财富,还不够填满你的欲壑吗
你买凶制造车祸,是想杀人灭口。
你放出私生子的谣言,是想搞乱公司。
你派人弄坏我的刹车,是想斩草除根。
苏晚每说一句,就往前倾一分。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声声重锤,将顾秉文所有的伪装,砸得粉碎。
我只是想不明白,她盯着他,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
顾秉文看着眼前这个已经完全撕裂他所有计划的女人,知道自己已经败了。
败得一败涂地。
他忽然,笑了。
那是一种穷途末路般,带着疯狂和怨毒的笑。
为什么
他死死地盯着苏晚,像是要将她整个人都看穿,因为夜沉那个蠢货,为了你,竟然要放弃和欧洲王室的联姻!
那笔联姻能给傅氏带来上百亿的合作!
他竟然为了你这么个玩意儿,要放弃!
我是在帮他!
也是在帮傅氏!
苏晚的心,猛地一刺。
欧洲王室……联姻
她从未听傅夜沉提起过。
顾秉文看着她脸上闪过的茫然,笑得更加畅快,也更加残忍。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能刺痛她的毒刺,毫不犹豫地,捅进了她最柔软的心脏。
苏晚,你不会真以为,夜沉爱你吧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鄙夷和嘲讽,像淬了毒的蜜糖。
别傻了。
你不过是,他当年为了反抗家族联姻,为了不娶那个他不喜欢的公主,随手从外面捡回来的一枚棋子罢了!
一枚……用来当挡箭牌,随时可以丢掉的棋子!
轰——
苏晚感觉自己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一瞬间,彻底炸开了。
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她赢了。
她赢了这场生死棋局,将那个最阴险的敌人,亲手送进了地狱。
可是,她却在胜利的终点,听到了一个,比死亡还要冰冷,还要残忍的真相。
原来她坚守了七年的爱情,她以为的深情与救赎,从一开始,就只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
她,只是一个挡箭牌。
一个,随时可以被丢掉的,工具。
第八章:黎明前的苏醒
意识,是从一片混沌,无边无际的黑暗中,被一缕光硬生生撕开的。
很刺眼。
傅夜沉想抬手挡住那片扎得他眼球生疼的白光,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像灌满了铅,沉重得不听使唤。
耳边有滴,滴,滴,规律的声响,像某种冰冷的倒计时。
鼻腔里充斥着一股消毒水特有,干净到令人作呕的气味。
他……在哪里
记忆像一堆被打碎的玻璃,无数的碎片在脑海中翻涌,却拼凑不出一副完整的画面。
他记得一场重要的董事会,记得一份关于极光计划的报告,记得……一场剧烈的撞击和天旋地地。
然后呢
然后就是这片无尽的黑暗。
他努力地想,拼命地想,头痛得像是要裂开。
而在那片混乱,破碎的记忆尽头,却有一个名字,异常清晰地浮了上来。
苏晚。
紧接着,是三个字。
对不起。
他好像……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很想对她说这三个字。
为什么
他忘了。
傅夜沉终于用尽全身力气,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医院里惨白的天花板。
他醒了。
一个小时后,经过医生一系列的检查,确认他已无生命危险,只是因为脑部受到震荡,有部分记忆出现了短暂的混乱和缺失。
陈助理站在病床边,这个跟了他十年,永远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男人,此刻眼眶却是通红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剧烈的颤抖。
傅总……您终于醒了。
傅夜沉看着他,沙哑地问出了第一个问题:我……昏迷了多久
两个月零三天。
傅夜沉的瞳孔,猛地一缩。
公司……
公司没事。
陈助理打断了他,声音里带上了一种难以言喻,复杂的敬畏,您放心,一切……有太太在。
太太
苏晚
傅夜沉的眉心,因为这个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名字,而感到了深深的困惑。
在他残存的记忆里,苏晚是那个永远安静,柔顺,会为他熨好每一件衬衫,会记得他所有喜好,却连在他面前大声说话都不敢的女人。
公司,和她有什么关系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傅夜沉经历了他此生最为震撼的一段时间。
他听着陈助理用一种近乎于讲传奇的语气,向他汇报着这两个月发生的一切。
傅立业如何带人闯入别墅,逼她交出财产。
她如何孤身一人闯入股东大会,用他留下的股权和遗嘱,将所有叛乱者,镇压当场。
她如何雷厉风行,一刀斩断了傅立业安插在财务部的蛀虫,震慑了整个公司。
一个叫林薇薇的女人如何带着遗腹子上门挑衅,而她又如何遭遇了一场精心策划,险些丧命的车祸。
他听着,她如何将计就计,不动声色地从那颗棋子口中,撬出了幕后真正的主使——那个他一直敬重如父的恩师,顾秉文。
傅夜沉一直沉默地听着。
他放在被子上的手,从一开始的放松,到慢慢收紧,再到指节因为过分用力而根根泛白。
他的胸口,像被一块巨石死死压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疼。
原来,在他躺在这里,一无所知的这两个月里,他的那个女人,那个被他亲手折断翅膀,困在笼中的金丝雀,竟然独自一人,替他扛起了一片即将倾塌的天。
她独自一人,面对着整个世界,最深的恶意。
顾秉文……被抓的前一天,太太去见了他一面。
陈助理的声音低了下去,我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知道……太太从他办公室出来的时候,脸色白得像一张纸。
从那天起,她就再也没回过月沉湾。
这两个月,她吃住都在公司,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
医院这边,她每天都会派人送来亲手熬的汤,但她自己,却一步都没有踏进来过。
傅夜沉猛地闭上了眼睛。
眼眶,又酸又热。
他忽然想起来了。
车祸前,他之所以想对她说对不起,是因为他刚刚拒绝了家族安排,那场所谓的王室联姻。
也是在那一刻,他才终于下定决心,要结束这场长达七年,对她而言极不公平的契约,给她一个真正,平等的身份。
可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她……在哪
傅夜沉再次睁开眼时,声音已经沙哑得不成样子。
太太她……应该在外面。
傅夜沉没有再说话。
他猛地掀开被子,不顾护士的惊呼,一把拔掉了手背上的输液管。
他踉跄着下床,每一步都走得极不稳,像一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孩童。
他推开病房的门,走了出去。
然后,在长长,空无一人的走廊尽头,他看到了她。
苏晚就那么靠着墙,蜷缩在冰冷的椅子上,睡着了。
她身上还穿着一件单薄的职业套装,因为睡姿,衣角起了些褶皱。
她太瘦了,整个人陷在椅子里,显得那么小,那么脆弱。
那张曾经明艳动人的脸上,此刻写满了无法掩饰,深深的疲惫。
傅夜沉的脚步,就那么顿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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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那里,隔着十几米的距离,贪婪地,又心碎地,看着她。
他如此清晰地意识到。
他那只被他困在华丽笼中的鸟儿,早已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自己挣脱了枷锁。
她迎着最猛烈的暴风雨,独自飞过了万丈深渊。
而他这个所谓的主人,却连一片羽毛,都未曾替她守护过。
傅夜沉缓缓地,缓缓地走过去,脚步轻得像怕惊扰一场梦。
他脱下自己身上的病号服外套,弯下腰,用一种近乎于朝圣般,无比珍视的动作,轻轻地,披在了她的身上。
第九章:以我为冠,为你加冕
苏晚是被一阵轻微,熟悉的暖意弄醒的。
她缓缓睁开眼,首先感受到的,是身上那件带着淡淡消毒水味,属于傅夜沉的病号服外套。
然后,她看到了他。
他就站在她面前,穿着单薄的里衣,身形因为久病而显得有些消瘦,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
那眼神里,有太多她看不懂的东西。
悔恨,心疼,震惊,以及一种……她从未见过,近乎于卑微的脆弱。
四目相对,整个走廊,静得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苏晚没有说话。
她只是默默地脱下了那件外套,站起身,叠得整整齐齐,递还给他。
动作疏离,且客气。
你醒了。
她说,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医生说你没事了,那我就先走了,公司还有很多事。
说完,她转身,就要离开。
没有一句问候,没有一丝留恋。
苏晚!
傅夜沉在她身后,用一种近乎于恐慌的语气,喊住了她。
他怕她这一走,就真的,再也不会回头了。
苏晚的脚步顿住了,但她没有回头。
顾秉文,已经被警方带走了。
傅夜沉的声音有些沙哑,傅立业一家,也被我从傅氏的族谱里,永久除名。
他顿了顿,像是在积攒某种巨大的勇气。
还有……关于你的身份,我会召开记者会,向所有人澄清。
我会告诉他们,你不是我养的金丝雀。
你是我傅夜沉创业之初,拿出自己全部身家,支持我东山再起,唯一的合伙人。
苏晚的背影,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那是她藏得最深,也最不愿被人提起的秘密。
一周后,傅夜沉的记者会,震惊了整个商界。
他不仅澄清了苏晚的合伙人身份,更是当众公布了一份文件——
一份来自海外顶级财团的律师函。
函件内容,是关于其家族失散多年的继承人——苏晚小姐的身份确认,以及即将进行,高达数千亿资产的交接。
世界,一片哗然。
原来那个被所有人鄙夷了七年的金丝雀,本身就是一只,足以让整个世界都为之颤抖,浴火的凤凰。
只是她收起了羽翼,心甘情愿地,为一个男人,洗手作羹汤。
然而,这一切的喧嚣,都与苏晚无关了。
在记者会召开的当天,她就递交了辞呈,并且,留下了一份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
她走得干干净净。
傅夜沉再找到她时,是一个月后,在他们初遇的那所大学的图书馆里。
午后的阳光透过高大的落地窗,洒在一排排望不到头的书架上,空气中弥漫着旧书页和阳光混合,好闻的味道。
苏晚就坐在靠窗的位置,安静地看书,阳光为她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轮廓,美得像一幅不真实的油画。
傅夜沉在她对面的位置,轻轻坐下。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一个小小,用黑色天鹅绒包裹着的盒子,推到了她面前。
苏晚的视线,从书页上移开,落在了那个盒子上。
她没有打开。
我查了,顾秉文说的,是真的。
傅夜沉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自嘲般的苦涩,七年前,我爷爷确实用联姻逼我。
我之所以签下那份协议……一开始,确实是存了用你当挡箭牌的心思。
他看着她,眼底是无尽的悔意。
可是苏晚,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枚棋子,就成了我的心脏。
我习惯了你在家里等我,习惯了你为我做的一切,我甚至……开始害怕失去你。
我不敢戳破那份协议,因为我怕,一旦戳破,我就再也没有资格,把你留在我身边了。
苏晚依旧沉默着,像一个最冷静的听众。
傅夜沉缓缓打开了那个盒子。
里面没有钻戒。
只有一枚造型奇特,用某种不知名的金属打造的戒指。
戒指的表面,镌刻着一行行肉眼几乎看不清,复杂的代码。
这是我用极光计划的核心算法,熔炼出来的。
傅夜沉将戒指推到她面前,眼神里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虔诚。
以前,我总以为,是我为你撑起了一片天,是我给了你一个家。
直到我躺在病床上,听着你为我做的一切,我才终于明白……
我的世界,从来不是因为我的帝国而璀璨。
而是因为,我的帝国里,一直有你。
傅夜沉站起身,走到她身边,用一种近乎于祈求的姿态,微微弯下了他那从未对任何人弯下过,高傲的脊梁。
苏晚,我的女王,他看着她,一字一顿地,问出了那句,迟到了七年的问题,你还愿意……让你的帝国里,有我一个位置吗
图书馆里很静。
阳光正好。
苏晚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看着他眼底那片兵荒马乱的深情,忽然,笑了。
那是她七年来,发自内心,不带任何卑微和讨好,真正灿烂的笑容。
她没有立刻回答。
而是慢条斯理地合上手中的书,抬起眼,用一种带着些许俏皮,全新的目光,打量着他。
然后,她反问道:
傅先生,追求我的人很多,
你……得排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