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同桌冤家初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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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中开学第一天,我就知道,大事不妙。
班主任老张,一个头顶比黑板擦还亮堂的中年男人,正唾沫横飞地安排座位。他小眼睛扫过底下这群刚从小豆丁升级成豆芽菜的倒霉蛋,最后,那目光精准地落在我身上,又滑向我旁边那个空位。
陈默,老张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手指头一点,你,坐那儿去。林小鹿旁边。
晴天霹雳!
我慢吞吞挪过去,屁股刚挨上硬邦邦的木头椅子,旁边就飘来一股……嗯,一股崭新的橡皮味儿还有点橘子皮怪好闻的。我忍不住斜眼偷瞄。
嚯!小姑娘扎俩小辫儿,辫梢还用红头绳绑着,眼睛倒是贼亮,像两颗刚洗过的黑葡萄,正滴溜溜地打量我,嘴角抿着,带着点小得意,又有点小紧张。啧,一看就事儿多。
喂,她先开口了,声音脆生生的,像咬了一口青苹果,你叫陈默
我鼻孔出气:嗯哼。
我叫林小鹿。她挺了挺小胸脯,还挺骄傲,以后咱俩就是同桌啦!
我内心疯狂弹幕:谁想跟你同桌啊!面上还得维持基本礼貌,假笑:幸会幸会。
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这漫长的三年(当时天真地以为只有三年),该怎么熬过去。
熬事实证明,我想多了。煎熬这词儿,根本不足以形容我的水深火热。
林小鹿,简直就是一台行走的麻烦制造机,精准定位,定点投放,目标永远是我,陈默。
我的橡皮,永远在需要的时候离奇失踪,最后总能在她的铅笔盒角落里被意外发现。她眨巴着那双无辜的大眼睛:哎呀,怎么跑我这里来了可能它觉得我这里风水好
我:……
我信你个鬼!
我的作业本,经常在她借鉴之后,留下几道张牙舞爪、一看就是临时抱佛脚的潦草笔迹。她还能振振有词:同桌嘛,互相帮助,共同进步!你看,我这不是帮你检查有没有错别字嘛!
我气得想掀桌:林小鹿!你那是检查吗你那是抄作业!还抄得这么理直气壮!
最绝的,是那该死的三八线。
起因是某次数学课,我正跟一道几何题死磕,胳膊肘无意识地越了界。下一秒,手背上就挨了重重一击!疼得我差点原地起飞!
哎哟!我龇牙咧嘴,瞪她。
林小鹿手里捏着半截断掉的尺子,小脸绷得紧紧的,眼神像护食的小兽:陈默!你过线了!我的地盘!神圣不可侵犯!懂
懂你个头!我揉着手背,火冒三丈,就你事儿多!不就碰一下吗至于用尺子砍人
至于!她斩钉截铁,小辫子一甩,男女授受不亲!懂不懂规矩从今天起,以这条线为界,谁也不许过界!越界者,尺子伺候!
她晃了晃手里那半截凶器,威胁意味十足。
行!划就划!谁怕谁!我憋着一肚子气,拿起圆规尖儿,在桌子中间那条模糊的旧木纹上,哧啦一声,狠狠划了一道深沟。粉笔灰簌簌往下掉。
看见没我指着那道白印子,恶声恶气,楚河汉界!谁过线,谁小狗!
林小鹿哼了一声,下巴抬得老高:小狗就小狗!谁怕谁!
于是,长达三年的三八线拉锯战正式打响。那条歪歪扭扭的白色粉笔印,成了我们之间不可逾越的雷池。胳膊肘稍微蹭过去一点,迎接你的不是尺子就是圆规尖儿(后来升级了)。课本、文具盒,必须严格摆在己方阵地。偶尔她那边弹药(橡皮、铅笔)不足,想偷偷摸摸伸手到我这边借点啥,我立刻警觉地咳嗽,或者用手指头咚咚咚敲那条白线,跟防空警报似的。
她每次都气得小脸通红,咬牙切齿地低声骂:陈默!小气鬼!喝凉水!
我则得意洋洋:林小狗,汪汪汪
日子就在这种鸡飞狗跳、针尖对麦芒中一天天过去。粉笔灰飘荡在阳光里,窗外老槐树的叶子绿了又黄。那条三八线,擦了划,划了擦,深深浅浅,成了我们初中时代最顽固的印记。我嫌她烦得要死,恨不得明天就换座位。可不知怎么的,每次看到她因为三八线吃瘪气得跳脚的样子,心里又莫名有那么一丁点……嗯,就一丁点,解气或者说,习惯了
习惯了每天跟她斗智斗勇,习惯了看她亮晶晶的眼睛因为生气瞪得更圆,习惯了空气里那股若有若无的橡皮和橘子皮的混合气味。
真他喵的诡异。
2
高中再续前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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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考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沙尘暴,卷走了我们兵荒马乱的初中。成绩单下来,我瞪着上面那个该死的分数,又瞅瞅旁边林小鹿那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得意小样儿,心里哇凉哇凉的。
完了。芭比Q了。
这分数,铁定跟她一个高中。搞不好……还一个班!
开学那天,我耷拉着脑袋,像只被霜打蔫的瘟鸡,慢吞吞挪进高一(3)班的教室。眼睛一扫,心直接沉到马里亚纳海沟最深处。
靠窗第三排,那个熟悉的小辫子背影!旁边还空着一个位置!
林小鹿!阴魂不散啊!
她正跟前后左右的新同学聊得热火朝天,小脸兴奋得红扑扑。似乎是感应到了我的杀气,她猛地转过头,那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精准地捕捉到我,瞬间,嘴角弯起一个极其欠揍的弧度,还冲我挑了挑眉,无声地做了个口型:
陈——默——
那眼神分明在说:嘿嘿,惊喜吧意不意外刺不刺激又是三年哦!
我眼前一黑,差点当场表演一个原地去世。认命地拖着灌了铅的腿走过去,把书包重重摔在椅子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周围几个同学好奇地看过来。
林小鹿却像没事人一样,转过头继续跟别人说笑,声音清脆得像百灵鸟:……对呀对呀,我初中就是三中的……
我咬牙切齿地坐下,浑身的毛都炸着。九年!整整九年!这得是什么级别的孽缘月老当年是喝假酒了,还是红线打的是死结
高中的林小鹿,似乎……有点不一样了。
小辫子变成了清爽的马尾,甩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个子好像也抽条了点,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居然……居然没那么烦人了(呸!陈默你清醒一点!)
当然,三八线这种优良传统,被她以幼稚、不符合高中生身份为由单方面废除了。我松了口气的同时,又隐隐觉得少了点什么。啧,犯贱。
但新的战争模式无缝衔接上线——学习碾压。
这丫头片子不知道吃了什么仙丹,成绩一路开挂,稳坐班级前三的宝座。而我,在数理化的大海里扑腾得死去活来,勉强吊在中等偏上的位置苟延残喘。
每次月考成绩发下来,就是我的公开处刑日。
哎呀,陈默,她拿着那张分数比我高了不止一个档次的卷子,故作惊讶地凑过来,马尾辫的发梢几乎要扫到我脸上,带着洗发水的淡淡清香,这道题老师上课不是讲过类似的嘛你怎么又错了好可惜哦,就差那么一点点就及格了呢!
我:……
我捏着卷子,指关节泛白。这绝对是故意的!百分百!
要不要,她眨眨眼,笑容真诚得能闪瞎人,我大发慈悲,给你讲讲免费的哦!看在九年同桌的份上!
我强忍着把卷子揉成一团塞她嘴里的冲动,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不、用!
真不用她拖长了调子,眼神在我惨不忍睹的卷面上溜了一圈,啧啧两声,行吧,陈大学霸自有妙计,我就不打扰您参悟了。
说完,哼着不成调的歌,转过身去跟别人讨论那道我看了三遍也没看懂的物理大题去了。
那马尾辫甩动的弧度,在我眼里都充满了无声的嘲讽!
我气得肝疼,又无可奈何。只能在心里疯狂吐槽:林小鹿!你等着!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要翻身农奴把歌唱!
机会呵,机会没等来,倒等来了校运动会。
那天操场上人声鼎沸,锣鼓喧天。我报了男子三千米,纯粹是被体委那孙子忽悠瘸了,说什么为班级争光、展现男子气概。枪声一响,我就知道完犊子了。才跑了两圈半,肺就像破风箱一样呼哧呼哧响,嗓子眼冒火,两条腿灌了铅,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跋涉在滚烫的沙漠里。周围的加油声嗡嗡的,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
就在我眼神涣散、灵魂快要出窍的边缘,一个熟悉的身影猛地蹿到了跑道内侧的草坪上。
是林小鹿!
她今天没穿校服外套,只穿着短袖T恤,马尾辫跑得有点散了,几缕碎发贴在汗湿的额角。她追着我跑,小脸涨得通红,一边跑一边用力挥舞着胳膊,扯着嗓子喊:
陈默!加油!陈默!跑起来!别像个软脚虾!就最后两圈了!冲啊!
那声音又尖又亮,穿透力极强,像一把小锥子,直接扎进我嗡嗡作响的耳朵里。
周围的喧嚣仿佛瞬间退潮了,只剩下她那魔音灌脑的加油声,还有她追着我跑时,T恤下摆被风吹得鼓起来的画面。
一股无名火噌地就顶到了天灵盖!
丢人!太丢人了!全班,不,全校都看见了吧我跑得像条死狗,她还跟个移动喇叭似的在旁边喊!这不是加油,这是公开处刑!社死!绝对的社死现场!
热血混合着强烈的羞耻感猛地冲上头顶,我原本快散架的四肢突然被注入了一股邪劲儿。去他妈的策略!去他妈的保存体力!老子要逃离这个社死现场!
我咬着后槽牙,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其实更像破锣嗓子漏风),甩开两条沉重得像灌了水泥的腿,开始玩命冲刺!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冲!冲过终点线!然后找个地缝钻进去!离林小鹿这个移动的社死发生器越远越好!
肾上腺素这玩意儿是真猛。最后那两圈,我感觉自己像踩着风火轮,完全靠着一股不能被林小鹿看扁的悲愤在燃烧生命。冲过终点线的那一刻,我眼前发黑,腿一软,直接扑倒在草地上,像条搁浅的鱼,只剩下大口喘气的份儿,五脏六腑都在抗议。
模模糊糊地,我看到一双白色的运动鞋停在我眼前。林小鹿蹲了下来,递过来一瓶拧开的矿泉水。
喏,喝点水。她声音还有点喘,带着跑动后的微颤。
我累得连手指头都不想动,更不想理她。刚才那通加油,简直是我青春期的奇耻大辱!我扭过头,把脸埋在带着青草和泥土气息的草皮里,瓮声瓮气,带着十二万分的不满和别扭:
谁……谁让你喊了吵死了……我自己……能跑……
喘得厉害,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
林小鹿没说话。过了几秒,我感觉那瓶水被轻轻放在了我手边的草地上。然后,脚步声响起,她走开了。
我趴在那儿,草叶扎着脸颊有点痒,耳朵里还是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息。不知怎么的,那瓶水放在草地上的轻微声响,还有她离开时带起的一小阵风,让我心里那点因为丢脸而熊熊燃烧的怒火,莫名其妙地弱下去了一点点。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复杂、更陌生的情绪,像一颗青涩的果子,又酸又涩,还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回甘。
烦人精林小鹿……好像……也没那么……纯粹是烦人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我狠狠掐灭了。呸!陈默!你被她PUA傻了吧清醒点!她就是你的九年噩梦!唯一的!不可替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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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大学食堂惊魂
高考结束那天,我把所有的课本和试卷一股脑塞进了楼下收废品大爷的三轮车,动作潇洒得仿佛在扔掉一个沉重的时代。夕阳把我的影子拉得老长,我对着那堆即将变成再生纸的青春挥了挥手,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解放了!终于摆脱林小鹿那个小魔头了!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爷的大学生活,将是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充满无限可能的新篇章!
大学林小鹿哈!世界那么大,大学那么多,专业更是五花八门,她林小鹿还能追到大学来继续祸害我概率比火星撞地球还低!我陈默的好日子,终于他喵的来了!
带着这种劫后余生般的狂喜和对未来的美好憧憬,我雄赳赳气昂昂地踏进了S大的校门。
新环境,新面孔,连食堂飘出来的饭菜味都带着一股自由的芬芳。我迅速融入了新集体,加入了几个看起来挺有意思的社团,认识了一帮臭味相投的兄弟,日子过得那叫一个风生水起,阳光灿烂。
偶尔,夜深人静躺在床上,脑子里会不受控制地闪过那个扎着马尾、眼神亮得惊人的影子。但也只是闪过而已,像湖面上掠过的一只水鸟,激起一点涟漪,很快就归于平静。九年那都是过去式了!翻篇了!彻底翻篇了!
直到那天中午。
秋老虎的余威还在肆虐,食堂里人挤人,热浪混合着各种饭菜的味道扑面而来,闷得像个大蒸笼。我端着刚打好的餐盘——一份油汪汪的红烧肉盖饭,外加一大碗食堂免费赠送、寡淡得像刷锅水的紫菜蛋花汤,艰难地在人缝里穿梭,寻找空位。
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后背的衣服黏糊糊地贴在身上。烦躁指数直线飙升。
让让!麻烦让让!我扯着嗓子喊,餐盘里的汤随着我的动作危险地晃荡。
就在我瞄准一个空位准备冲刺时,斜刺里猛地杀出一个人影!速度贼快,目标明确,也是奔着那个空位去的!
卧槽!我惊呼一声,脚下刹车不及,整个身体带着巨大的惯性往前冲!
哐当!
哗啦——!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我眼睁睁看着自己手里的餐盘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油光锃亮的抛物线。那碗满当当、温热的免费汤,像个精准制导的武器,不偏不倚,结结实实地泼在了那个抢座位的家伙身上!
褐色的汤水瞬间在她浅色的连衣裙上晕开一大片丑陋的地图。红烧肉块、白米饭粒、可怜的紫菜碎片,黏糊糊地挂满了她的肩膀和前襟,滴滴答答往下淌,场面惨烈得堪比凶案现场。
时间凝固了。
食堂里鼎沸的人声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无数道目光聚焦过来,带着震惊、好奇、幸灾乐祸。我僵在原地,手里还保持着端盘子的姿势,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汤水滴落的啪嗒声和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完犊子了!闯大祸了!这衣服看着就不便宜!这姑娘看着就不好惹!
我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喉咙干得发紧,硬着头皮,准备迎接一场狂风暴雨般的怒骂。我甚至能想象到对方跳起来指着我的鼻子,用高八度的嗓音把我骂得狗血淋头的场景。
对……对不起!同学!我真不是故意的!我赔!我……
我语无伦次地道歉,头都不敢抬,视线死死盯着地上那摊狼藉和对方沾满油污的鞋尖。
头顶上方,一片诡异的寂静。
预想中的怒骂没有到来。只有一种冰冷到极点的、带着巨大压迫感的沉默,像一块沉重的铅块,沉沉地压下来。
我头皮发麻,心里哀嚎:完了完了,这是气到失语了还是憋大招呢
我鼓足十二万分的勇气,一点点、极其缓慢地抬起仿佛有千斤重的头。
目光,先触及的是那一片狼藉的浅色衣料,湿哒哒地黏在身上,勾勒出……嗯这身形轮廓怎么有点眼熟
视线继续往上挪。
沾着几片紫菜、还在滴汤水的肩膀……
线条优美的脖颈……
然后,是一张脸。
一张被褐色汤汁溅了几点、沾着饭粒、却依然能看出底子极其漂亮的脸。皮肤白皙,鼻梁挺翘,下巴的线条干净利落。那双眼睛……那双眼睛尤其熟悉!又大又亮,瞳仁是极深的黑色,此刻正死死地、一眨不眨地瞪着我。那眼神里没有暴怒,没有歇斯底里,只有一种极致的震惊和……一种果然是你这个衰神的了然
这张脸……
这张脸!
我的瞳孔猛地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
林……林小鹿!
卧!槽!槽!槽!槽!槽!
九年!整整九年阴魂不散的同桌!我以为彻底摆脱了的青春噩梦!居然在我大学食堂!在我以为获得新生的地方!以这种惨烈到无法形容的方式!重新降临了!
命运这个狗编剧,他喵的是不是跟我有仇!
我张着嘴,像个被雷劈傻了的呆头鹅,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巨大的、加粗的、闪着红光的弹幕在疯狂刷屏:怎么会是她!怎么会是她!怎么会是她!
林小鹿也死死地盯着我。汤水顺着她的发梢往下滴,挂在她长长的睫毛上,要掉不掉。她胸脯剧烈起伏着,显然气得不轻。那张沾着污渍的小脸,表情从震惊到难以置信,再到一种混合着荒谬和滔天怒火的复杂情绪。
几秒钟死寂的对视,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然后,她动了。
她抬手,不是去擦脸上的污渍,而是猛地指向我的鼻子!手指因为愤怒微微颤抖,指尖几乎要戳到我的眼睛。
陈——默——!
一声怒吼,石破天惊!穿透了整个食堂的喧嚣,带着积攒了九年的新仇旧恨,直冲云霄!
九年了!整整九年了!她气得浑身发抖,声音又尖又利,像一把生锈的锯子在拉扯我的神经,你怎么还是这么欠!走哪儿都带着你那该死的霉运!阴魂不散!阴魂不散啊你!
她每说一句,就往前逼近一步,那气势汹汹的样子,活像要把我生吞活剥。
我被她吼得连连后退,后背撞上油腻腻的餐桌边缘,退无可退。周围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我俩身上,窃窃私语声嗡嗡响起。
哎哟,认识啊
泼了一身汤,这得多大仇
听这口气,九年青梅竹马反目成仇
我脸上火烧火燎,尴尬得脚趾头能当场抠出三室一厅。看着眼前这个浑身狼狈却气势惊人的老熟人,看着她那双燃烧着熊熊怒火、亮得惊人的眼睛,九年来被她支配的恐惧瞬间回笼,混合着闯祸的懊恼和一种果然逃不掉的宿命感,在我胸腔里翻江倒海。
我……我……
我想辩解,想说这是个意外,想说我也不是故意的。可舌头像打了结,一个字都憋不出来。
林小鹿根本不给机会。她狠狠瞪了我一眼,那眼神像是淬了毒的刀子。然后,她猛地转身,踩着那双沾满油污的鞋子,带着一身红烧肉混合紫菜汤的芬芳,像一头发怒的小狮子,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食堂大门,留下一个杀气腾腾的背影和一片狼藉的现场。
还有,呆若木鸡、感觉自己离当场去世只差一口气的我。
食堂的空气重新流动起来,议论声更大了。我站在原地,像个傻子。餐盘打翻在地,红烧肉和米饭混在汤水里,一片狼藉。免费汤的余温还残留在指尖,黏腻腻的,像甩不掉的厄运。
我低头看着自己同样沾了油渍的T恤,再看看林小鹿消失的门口,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循环播放:
S大新生活自由飞翔
飞个屁!
我的九年噩梦,他喵的续!费!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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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职场重逢再续债
时间这玩意儿,跑得比博尔特还快。一眨眼,四年大学混完了。我,陈默,揣着张还算光鲜的毕业证,像一滴水融入了求职的洪流。几轮面试下来,脚底板磨出泡,嘴皮子说干,总算被一家业内口碑不错的公司——启明星创意思维——给收了。
入职那天,我特意穿了压箱底的新西装,头发梳得苍蝇站上去都打滑,对着电梯里的镜子反复练习职场精英式微笑。嗯,不错,人模狗样,精神小伙!新起点,新征程,告别过去(特指林小鹿那个九年阴影),拥抱未来!陈默,加油!奥利给!
电梯叮一声,停在18楼。我深吸一口气,雄赳赳气昂昂地迈出去,脸上挂着精心排练的完美微笑。
人事小姐姐是个甜妹,声音也甜:新同事是吧欢迎欢迎!来,先带你去见见你们组的负责人。
好的好的,麻烦您了!我点头哈腰,心里有点小紧张。顶头上司啊,第一印象很重要!
甜妹领着我穿过开放办公区。格子间里人头攒动,键盘敲击声噼里啪啦,空气里弥漫着咖啡因和压力的味道。走到一间磨砂玻璃隔开的独立办公室门口,甜妹敲了敲门。
林总,新同事陈默来报到了。
林总嗯,听着就是个干练的女强人。我赶紧又整理了一下领带,挺直腰板,脸上笑容加深,准备迎接职业生涯的第一个重要时刻。
门开了。
一个穿着剪裁利落米白色西装套裙的身影,背对着门口,正站在明亮的落地窗前打电话。身姿挺拔,肩线流畅,一头柔顺的深棕色长发松松挽在脑后,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阳光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干练的金边。
啧,光看背影,气场两米八!绝对是精英!
嗯,方案细节下午会议再敲定。好,先这样。
声音传来,清冷,利落,带着不容置疑的果断。
这声音……
我脸上的职业假笑瞬间僵住。一股诡异的、熟悉的、让人头皮发麻的寒意,顺着脊椎骨嗖地一下窜上了天灵盖!
不会吧不可能!绝对不可能!S市这么大!公司这么多!哪有这么巧的事!
就在我内心疯狂祈祷是幻觉!一定是幻觉!的时候,那个身影讲完电话,利落地转过身。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一张妆容精致、无可挑剔的脸映入眼帘。眉形修得干净利落,眼线勾勒出微微上扬的弧度,红唇饱满,皮肤白皙细腻。整个人的气质成熟、冷艳,带着久居上位的压迫感。
然而,那双眼睛。
那双又大又亮的眼睛,瞳仁是极深的黑色,此刻正穿透精致的妆容,穿透时空的距离,精准无比地锁定了我。眼神里没有惊讶,没有意外,只有一种冰冷的、了然的、如同猎人看着掉进陷阱的猎物般的玩味笑意。
嘴角,甚至还勾起了一丝极其细微、却让我浑身汗毛倒竖的弧度。
嗡——!
我的脑子像是被一柄重锤狠狠砸中!一片空白!耳边只剩下自己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声!
林!小!鹿!
那张脸!那双眼睛!化成灰我都认得!就是那个让我九年不得安宁、大学食堂泼我一身汤(呃,好像是我泼她)、如今又阴魂不散出现在我顶头上司位置上的——林!小!鹿!
晴天霹雳!五雷轰顶!外焦里嫩!
我脸上的职业假笑彻底裂开,碎成了渣渣。嘴巴不受控制地微微张开,眼睛瞪得像铜铃,整个人石化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
人事甜妹完全没察觉到这诡异到爆炸的暗流涌动,还在尽职尽责地介绍:林总,这位就是新入职的陈默,分在您带的策划B组。陈默,这位是我们创意部的总监,林小鹿林总。
林小鹿的目光在我那副蠢样上停留了两秒,那丝玩味的笑意更深了。她踩着高跟鞋,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地走到我面前。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像丧钟一样在我心头回荡。
她站定,微微扬起下巴,红唇轻启,清冷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响起,带着一种冰锥般的穿透力:
陈默她故意停顿了一下,像是在品味这个名字,哦,是你啊。真是……好久不见。
那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可听在我耳朵里,每一个字都淬着冰渣子,带着九年的旧怨和大学食堂那碗免费汤的新仇。
我浑身僵硬,血液倒流。大脑彻底宕机,连最基本的社交辞令都组织不起来,只能像个傻子一样,喉咙里发出一个毫无意义的单音节:呃……
林小鹿似乎很满意我这副被雷劈焦了的样子。她唇角的弧度扩大了些许,眼神里那点玩味变成了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你完了的宣告。
她朝我伸出手。那只手,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涂着淡粉色的甲油,看起来优雅又无害。
可我知道,这他喵的绝对是恶魔的爪子!
我条件反射般,机械地、僵硬地伸出自己汗涔涔的手,跟她轻轻一握。
她的手微凉,触感细腻。
我的掌心全是汗,黏腻腻的。
一触即分。
欢迎加入启明星,她收回手,语气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冷静,眼神却依旧像探照灯一样锁着我,希望你的工作能力,能比你的方向感强一点。
方向感她是在讽刺我大学食堂撞翻她吗!
我的脸瞬间爆红,火辣辣地烧起来。周围空气稀薄得让我窒息。
人事甜妹终于感觉气氛有点不对了,看看我,又看看林总,一脸懵懂。
林小鹿却不再看我,转身走向她宽大的办公桌,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吩咐,像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扎进我的后背:
小周,带他去工位。陈默,下午三点,带上你对‘星悦城’项目的初步想法,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高跟鞋的声音哒哒哒远去。
我站在原地,灵魂出窍。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巨大的、加粗的、闪着血红警报的感叹号:
我他喵的!又落到林小鹿手里了!
还是顶头上司!
这日子没法过了!
接下来的日子,水深火热这个词都显得过于温柔。
林小鹿,林总监,完美诠释了什么叫新官上任三把火,而我这颗九年陈的老钉子,很不幸成了她火力最集中的靶子。
加班那是家常便饭。别人六点走人,我经常熬到八九点,办公室的灯为我而明。方案打回重做是常态。创意陈旧、逻辑不清、用户洞察浮于表面……她总能从各种刁钻角度挑出毛病,批评起来毫不留情,在小组会议上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我那点可怜的思路批得体无完肤,狗血淋头。
陈默,你这方案的核心卖点是什么‘打造城市新地标’太虚了!太空了!客户要的是能落地的、能带来真金白银的创意!不是喊口号!
会议室里,她指尖敲着投影幕布上我熬夜做的PPT,眼神锐利得像手术刀。
我低着头,拳头在桌子底下捏得死紧。周围的同事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出。
还有这个推广策略,‘线上线下联动’怎么联动具体执行路径呢预算分配呢KPI呢全是模糊概念!拿回去,重做!明天早上九点,我要看到新的东西!
她合上文件夹,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像法官敲下了法槌。
散会!
同事们鱼贯而出,留下我对着电脑屏幕上那个被打上无数红色批注的文档,感觉整个人被掏空。
这还不算完。
跑腿打杂那是我的专属福利。帮全组买咖啡行,没问题。但要记住每个人的口味要求,美式不加糖、拿铁多奶泡、摩卡去奶油……少一样或者记错一次,林总监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就能让我后背发凉。
陈默,你这记忆力……九年了,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看来大学食堂那碗汤,没把你泼清醒啊
某次我买错了她的美式(她要冰的她没说啊!),她接过咖啡杯,慢悠悠地来了这么一句。
我:……
我忍!我忍还不行吗!
最憋屈的是,她公私分明得令人发指!工作上的刁难让你抓狂,但偏偏又挑不出真正的错处。她业务能力确实强,眼光毒辣,要求严苛,逼得人不得不进步。可这种为你好的方式,夹杂着九年的私人恩怨,简直让人痛不欲生!
每次加班到深夜,看着窗外城市的璀璨灯火,再看看自己工位上堆积如山的资料,我就悲从中来。九年!整整九年同桌的情谊,换来的就是职场的疯狂压榨林小鹿,你上辈子是周扒皮转世吗
星悦城那个项目,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是我入职以来独立负责的第一个大案子,关乎转正和未来前途。我熬了整整三个通宵,查资料、做调研、头脑风暴,头发薅掉一大把,才憋出一个自认为还算有亮点的方案。核心思路是结合项目的高端定位,引入时下最火的沉浸式艺术展概念,打造一个集购物、艺术、社交于一体的体验空间。
交上去的时候,心里七上八下。结果,不出所料,又被打回来了。
邮件回复冷冰冰:缺乏核心吸引力,落地性存疑。方向不对,重做。
连个当面解释的机会都不给!
看着那封邮件,几天几夜积攒的疲惫、委屈、还有对林小鹿那点公报私仇的怀疑,像火山一样在我胸腔里猛烈喷发!烧得我理智全无!
砰!
我猛地推开林小鹿办公室厚重的磨砂玻璃门,力道大得门板撞在墙上发出巨响。
办公室里,林小鹿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对着电脑屏幕敲字。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身上投下明暗相间的条纹。她被我弄出的动静惊动,抬起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蹙了下眉,眼神平静地看着我,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小丑。
林小鹿!我几步冲到她的办公桌前,双手啪地一下撑在光滑的桌面上,身体前倾,眼睛因为愤怒和熬夜布满血丝,死死瞪着她,你什么意思!
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嘶哑,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星悦城这个案子!我熬了三个通宵!查了多少资料!你就一句‘方向不对’、‘重做’连个理由都不给!我越说越气,胸口剧烈起伏,是不是因为我叫陈默!是不是因为九年同桌我画过三八线!是不是因为大学食堂我泼了你一身汤!林小鹿!你公报私仇!你公私不分!
我一口气把憋在心里的话全吼了出来,像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吼完,办公室里只剩下我粗重的喘息声。
林小鹿一直安静地听着,脸上依旧没什么波澜。等我吼完了,她才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的钢笔,身体向后,靠进宽大的真皮椅背里。
她抬起眼,那双又黑又亮的眸子定定地看着我,里面没有怒火,反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带着点戏谑的笑意
这笑意让我心里咯噔一下,刚刚那股破釜沉舟的勇气莫名泄掉了一半。
她没说话,只是微微歪了下头,唇角勾起一个极其细微、却让我心头警铃大作的弧度。
然后,她不紧不慢地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
公报私仇她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尾音微微上扬,像是在品味,陈默,九年同桌的债,你以为是一顿汤、一次加班就能还清的
她的目光在我因为愤怒而涨红的脸上逡巡,眼神里的玩味越来越浓。
你是不是忘了,她轻轻一笑,那笑声像羽毛搔过心尖,带着点恶劣的调侃,初中你在我课本上画乌龟,害我被老师罚站
高中运动会,我嗓子都喊哑了给你加油,你倒好,冲过终点就装死不理人
还有,她顿了顿,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起来,大学食堂那碗汤!我那件新买的裙子!全球限量款!泡汤了!
她每说一件,就竖起一根纤细的手指,慢悠悠地在我眼前晃。那白皙的手指,像一根根小鞭子,抽打在我脆弱的神经上。
这些旧账,加上你工作上的不思进取、得过且过……她身体微微前倾,那双漂亮得惊人的眼睛直视着我,里面闪烁着一种不容错辨的、混合着算总账和某种更深沉东西的光芒,红唇轻启,一字一句,清晰地砸进我的耳朵:
陈默,九年同桌的债,你得用——一、辈、子——来还!
一辈子!
这三个字像三颗重磅炸弹,在我脑子里轰然炸开!
什么意思她什么意思!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还是……还是更残酷的职场奴役!
我彻底懵了。刚才的愤怒、指责,像被戳破的气球,噗地一下全瘪了。只剩下巨大的震惊和一片空白的茫然。我撑在桌子上的手开始发软,身体僵硬得像块木头,只能傻愣愣地看着她,嘴巴无意识地张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就在这时,办公室虚掩的门被哐当一声彻底推开!
以人事甜妹小周为首,还有隔壁组的几个八卦精,外加我们B组那几个平时被林小鹿压榨得苦不堪言的难兄难弟,齐刷刷地挤在门口!一个个脸上写满了卧槽有惊天大瓜!的兴奋表情,眼睛瞪得像探照灯,在我和林小鹿之间来回扫射!
显然,我刚才那通咆哮,还有林小鹿那句石破天惊的一辈子,都被这群耳朵比兔子还尖的家伙听了个一清二楚!
哇哦——!
林总!陈默!什么情况啊
九年同桌一辈子信息量好大!
在一起!在一起!
不知哪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居然带头喊了起来!
在一起!在一起!
林总威武!陈默从了吧!
起哄声瞬间此起彼伏,像开了锅的沸水,瞬间淹没了整个办公室门口。一张张八卦的脸挤在那里,眼睛闪闪发光,就差拿爆米花和可乐了。
我的脸腾地一下,从脖子红到了耳朵根!烫得能煎鸡蛋!恨不得当场挖个地洞钻进去!完了完了!社死!终极社死!这下全公司都知道了!
我下意识地看向林小鹿,以为她会生气,会呵斥这群看热闹的。
结果……
她非但没生气,反而在起哄声中,嘴角那抹戏谑的笑意加深了,眼神亮得惊人,带着一种好戏开场的从容。
在越来越响的在一起呼声中,她优雅地站起身,绕过宽大的办公桌,高跟鞋踩在地毯上,发出沉闷而坚定的声响,一步步朝我走来。
阳光勾勒着她窈窕的身影,每一步都带着强大的气场。
我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她想干嘛她要干嘛!
在全公司(门口那堆人代表全公司)灼灼的目光注视下,林小鹿停在了我面前。距离近得我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清冷的香水味。
她微微仰起脸,看着我,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狡黠、得意,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然后,在我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她像变魔术一样,从她那件剪裁精良的西装外套内袋里,掏出了一个东西。
一个……极其眼熟的东西!
那是一个巴掌大的、封面磨损得厉害的、边角都卷了皮的旧笔记本!
深蓝色的塑料封皮,上面还印着褪了色的卡通图案——一只傻了吧唧的史努比!
这……这不是我初中时用的那个草稿本吗!我记得清清楚楚,当年我还在上面画过变形金刚大战奥特曼!后来……后来好像是被林小鹿收缴了理由是抵债(因为我弄丢了她一块草莓味橡皮)!
她居然还留着!留了这么多年!
我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笼罩了我!
林小鹿无视我见鬼似的表情,纤纤玉指熟练地翻开那个破旧的本子。纸张已经泛黄,上面布满了各种鬼画符般的公式、涂鸦,还有……一些特别显眼的、用不同颜色笔标记出来的罪证!
她把本子举到我眼前,手指点着其中一页。
陈默同学,她的声音清亮,带着浓浓的笑意,响彻在安静的办公室(门口那群人已经自觉地屏住了呼吸),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我脆弱的神经上,现在,当着大家的面,请你——认!罪!
她的指尖划过那些泛黄的、属于我年少时杰作的字迹:
看!初中二年级,三月七日,数学课!你趁我回答问题时,在我课本封面上,用黑色签字笔——画了一只乌龟!还标注:‘此乃林小鹿座驾’!人证物证俱在!认不认
噗嗤!门口传来压抑不住的笑声。
我的脸已经红得发紫,头顶冒烟!那是我干的!当时觉得特解气!
林小鹿的手指又往下挪了一行。
还有!初三上学期,十月二十三日!英语早读!你!偷!抄!我!的!听!写!本!她一字一顿,掷地有声,原句:‘How
are
you’
你抄成了‘How
old
are
you’!导致我因为包庇‘作弊’被老师叫家长!这笔账,认不认
哈哈哈!门口的笑声更大了。
我羞愤欲死,恨不得原地消失!抄作业被抓包,还被记了黑账!林小鹿!你狠!
她的手指没停,继续在那些陈年罪状上滑动,声音带着胜利者的愉悦:
高中,高一运动会,是谁信誓旦旦说自己三千米稳拿前三,结果跑得像快断气的软脚虾是谁在你冲过终点装死的时候,追着你喊加油,嗓子都喊劈了,还被你嫌弃‘吵死了’嗯
高二下学期,三月十七号晚自习!是谁偷偷把嚼过的口香糖,黏在了我的马尾辫上!害我顶着那玩意儿在教室里走了半节课才发现!
……
她一桩桩,一件件,如数家珍。那些早已被我遗忘在记忆角落的、年少时的恶作剧和糗事,被她用这个破旧的本子,血淋淋地、一件不落地扒了出来,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全公司同事面前,公开处刑!
每说一件,门口那群看热闹的就爆发出一阵哄笑和惊叹。
卧槽!陈默你小时候这么皮
林总记性也太好了吧这都留着证据
九年!这绝对是真爱(记仇)啊!
我的羞耻感已经达到了顶峰!从脸红到脖子,再到耳朵根,整个人像一只煮熟的虾米,恨不得缩成一团。那些年少无知干的蠢事,被她这么一桩桩翻出来,简直比当众扒光了还难受!
够了!林小鹿!我捂着脸,从指缝里发出哀嚎,声音都带上了哭腔,我认!我认还不行吗!都是我干的!都是我年少无知!我混蛋!我欠你的!行了吧!
林小鹿终于合上了那个罪恶滔天的旧本子,宝贝似的重新揣回怀里。她看着我那副羞愤欲绝的惨样,脸上绽放出一个极其灿烂、极其明媚、带着点小恶魔得逞意味的笑容。
光认罪可不够,陈默同学。她微微歪着头,马尾辫的发梢轻轻晃动,眼神亮得惊人,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和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直击人心的光芒,九年同桌的债,加上你工作上的‘懈怠’……
她顿了顿,在所有人屏息凝神的注视下,在办公室门口那群吃瓜群众期待到极点的目光中,她朝我伸出了手。
那只白皙、纤细、曾经用尺子打过我手背、也曾经在运动会追着我喊加油的手,此刻,掌心向上,静静地悬在我面前。
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落在她的指尖,跳跃着温暖的光晕。
她的声音清晰、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柔力量,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也传入每一个竖起耳朵的人耳中:
陈默,你欠我的,得用——下!半!辈!子!——慢慢还!
现在,给你个机会,要不要……现在就开始还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我看着眼前那只手,看着林小鹿那双亮得惊人、带着笑意和期待的眼睛。九年的鸡飞狗跳,初中的三八线,高中的运动会,大学食堂那碗泼出去的汤,还有入职以来被疯狂压榨的日日夜夜……无数画面在脑海中飞速闪过。
最后,定格在她举着那个破旧本子、一件件细数我罪状时,那狡黠又理直气壮的模样。
心里那点羞愤、憋屈、不甘,像被戳破的气球,噗地一下,全泄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酸酸胀胀、又莫名滚烫的情绪,像温泉水一样,瞬间涌遍了四肢百骸。
九年。
原来不是噩梦。
是……是月老他老人家,打了个死结
我深吸一口气,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那股清冷的香水味。然后,在门口那群人答应她!快答应她!的起哄声中,在全世界(至少是这个办公室)的注视下,我伸出手。
没有一丝犹豫。
带着点汗湿的手心,稳稳地、紧紧地,握住了她微凉的手。
触感细腻而真实。
还!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有点哑,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又心甘情愿的认命,林扒皮……哦不,林小鹿!老子……我……我还!一辈子就一辈子!谁怕谁!
话音刚落,门口瞬间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和掌声!
哇哦——!!!
恭喜林总!贺喜陈默!
喜糖!喜糖!
请客!必须请客!海底捞走起!
林小鹿被我紧紧握着手,脸上瞬间绽放出比窗外阳光还要灿烂明媚的笑容。那笑容里,没有了平日的清冷和戏谑,只剩下纯粹的、毫无保留的欢喜和得意。她用力回握住我的手,指尖微微用力。
成交!她笑着宣布,声音清脆得像风铃,陈默同学,你的‘还债’生涯,现在正式开始!第一个任务——
她狡黠地眨眨眼,指了指门口那群兴奋过度的围观群众:
搞定他们!今晚海底捞,你请!
我:……
行吧。还债第一步,先破产。
我认了!
谁让我欠了她九年,现在,得用一辈子来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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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年债终成婚
婚礼请柬是我亲自设计的,纯手工,丑得别具一格。
大红底儿,烫金边儿,俗气得坦坦荡荡。正中央,印着两个Q版小人儿。男孩顶着个刺猬头,一脸欠揍的嘚瑟样;女孩扎着俩冲天辫,眼睛瞪得溜圆,手里还举着把虚拟的尺子。俩人中间,歪歪扭扭画了条极其醒目的、粗壮的三八线。旁边一行大字,是我的狗爬体:
**诚邀参加陈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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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鹿
九年同桌终结仪式**
**债主翻身做主,欠债的永世不得翻身!**
**席开:XX酒店。时间:下周六晚六点。不来呵呵,林总记仇小本本伺候!**
林小鹿拿到成品时,笑得差点从沙发上滚下去,眼角飙出泪花。
陈默!你这审美……九年了,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她擦着眼角,捏着那张丑绝人寰的请柬,不过……我喜欢!
她凑过来,吧唧一口亲在我脸上。
婚礼当天,热闹得像个大型同学会加公司团建。
初中班主任老张来了,头顶依旧锃亮,拍着我的肩感慨:我就说嘛!当年安排座位我就看出来了!有苗头!
我内心疯狂吐槽:您当年那眼神儿,明明是觉得我俩凑一块能互相祸害,省得祸害别人吧
高中同学来了,围着我和林小鹿起哄:运动会加油喊得最响的是谁啊陈默你当年装死的姿势还记得不
启明星的同事更是主力军,人事甜妹小周举着手机全程录像,嚷嚷着要拍下林总监还债的珍贵历史瞬间。
司仪是公司最能闹腾的策划总监,拿着话筒,唾沫横飞:朋友们!九年!整整九年啊!从初中画三八线的死对头,到大学食堂泼汤的冤家路窄,再到职场的上下级压榨与反压榨……今天!这对‘不是冤家不聚头’的活宝,终于要修成正果啦!
台下哄笑一片,掌声雷动。
轮到交换戒指环节。
我紧张得手心全是汗,哆哆嗦嗦地拿出那个天鹅绒盒子。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枚简洁的铂金戒指,内侧刻着一行小小的字:债主大人,请笑纳。
司仪把话筒递给我:新郎官,有什么话想对新娘说掏心窝子的那种!
全场安静下来,目光聚焦。
我看着眼前穿着圣洁婚纱的林小鹿。灯光下,她美得不像话,眼睛里像落满了星星,亮晶晶地看着我,嘴角带着熟悉的、狡黠又温柔的笑意。
九年时光,像电影胶片一样在眼前飞速倒带。
画三八线的尺子,运动会她追着我喊加油的身影,大学食堂那碗泼出去的免费汤和她气急败坏的怒吼,办公室里她举着那个破旧本子一件件数落我罪状的得意小样儿……
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
最后,我深吸一口气,拿起话筒,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全场:
林小鹿……
我顿了顿,看着她亮得惊人的眼睛。
九年了……
当初画三八线,是觉得你事儿多,真烦。
高中运动会,嫌你加油吵,是觉得……丢脸。
大学泼你一身汤……是意外,但也挺爽。
台下爆发出更大的笑声。
林小鹿也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
我握紧了话筒,手心汗湿,声音却异常坚定:
后来……后来落到你手里,被你当牛做马,天天骂我方案是垃圾……
台下又是一片哄笑。
当时……真想撂挑子不干了!
但是……
我看着她,目光变得无比认真,但是林小鹿……
烦着烦着……就习惯了。
吵着吵着……就觉得……没你真不行。
被你压榨着压榨着……就发现……
我深吸一口气,几乎是吼了出来:
老子他妈的!就喜欢被你管着!就乐意欠你的!这辈子还不清,下辈子接着还!行不行!
吼完,我脸烫得能烙饼,耳朵里嗡嗡响。
整个宴会厅安静了一秒。
然后——
哇哦——!!!
行——!!!
必须行!!!
掌声、口哨声、尖叫声、起哄声,像海啸一样瞬间爆发!几乎要掀翻屋顶!
聚光灯下,林小鹿的眼泪唰地一下就下来了。不是委屈的,是笑的,是那种憋不住、藏不了、满得要溢出来的欢喜。她完全不顾什么新娘形象了,一把抢过我手里的戒指盒,自己拿出那枚戒指,抓起我的手,不由分说就往我无名指上套!
动作快、准、狠!带着她一贯的霸道劲儿!
陈默!她一边给我套戒指,一边带着哭腔笑骂,这话可是你说的!一辈子!下辈子!赖不掉了!我的‘债主’地位,永!远!不!变!
戒指稳稳地套进了我的手指,带着她的温度。
我看着手指上那圈银亮的光泽,再看看眼前哭花了妆却笑得比阳光还灿烂的林小鹿。
心里那点仅存的别扭、羞耻,像被阳光融化的冰雪,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满满的、滚烫的、沉甸甸的踏实。
不变!我反手紧紧握住她的手,十指紧扣,举得高高的,朝着所有人大声宣告,林总!债主大人!这辈子!下辈子!我陈默!认栽了!
台下,掌声和欢呼声如同雷鸣,经久不息。
九年同桌的债
行。
用一辈子来还。
我认了。
心甘情愿。
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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