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岁那年,秦之衡挤了十六小时绿皮车送我去大专报到。
他替我挂蚊帐时,室友们嗤笑：你男朋友像工地搬砖的。
后来他成了远洋海员,在无信号的深海给我写邮件：今天救了一只信天翁,倔得像你。
直到白煜出现——他雨天驱车三百公里接我,电影散场时突然抓住我的手。
我挣扎三个月后回复：我有男朋友。
他秒回：我等你。
当秦之衡在太平洋失联第47天,白煜的吻落在我颤抖的睫毛上。
分手短信发出时,秦之衡刚结束风暴抢修。
他回复的好字后面,跟着未发送成功的99封邮件。
一年后暴雨夜,我浑身湿透看着白煜的车载着女同事驶过。
副驾上的女孩正对着后视镜涂口红,车窗映出我狼狈的倒影。
1
那是2019年夏天尾巴上,空气里浮动着南方特有的黏腻燥热。绿皮火车哐当哐当地摇晃着。温婉攥着一张硬座车票,局促地坐在靠窗的位置,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半旧的帆布背包。
车厢停靠,一个高大的身影挤过拥挤的过道,带着一身风尘仆仆的热气,在她身边重重地坐了下来。
呼……总算挤上来了。他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侧过头,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婉,我到了。
温婉的心猛地一跳,飞快地抬眼瞥了他一下,又立刻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帆布包的带子：嗯……衡。
他怕她第一次出远门什么都不懂,硬是提前一天从自己学校出发,辗转了十几个小时,在她出发的小站等着,陪她去报到。
累坏了吧秦之衡看着她苍白的脸色,笨拙地从背包里掏出一个洗得干干净净的苹果,给,路上买的,垫垫肚子。
温婉接过苹果,指尖碰到他带着薄茧的手指,脸颊微微发热。他絮絮叨叨地讲着学校报到要注意什么,怎么跟室友相处……声音不高,带着点家乡的口音。
然而,这点安心感,在她踏入那间六人间的宿舍时,瞬间被击碎。
宿舍里已经到了三个女生,目光齐刷刷地扫了过来,带着打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慢。
新室友来啦一个烫着时髦卷发的女生笑着,目光越过温婉,落在秦之衡身上。
温婉的脸瞬间涨红：这…这是我朋友,秦之衡。
秦之衡似乎没察觉,放下行李,淳朴地笑：你们好,麻烦多关照她点。说着就找到温婉的铺位,动作麻利地帮她挂蚊帐。他高大的身躯显得笨拙,额角沁出汗珠。
2
卷发女生凑到短发室友耳边,音量刚好能让温婉听清：啧,这男朋友……挺‘朴实’啊刻意加重的朴实带着居高临下的调侃。
短发女生捂嘴轻笑,目光掠过秦之衡汗湿的旧T恤和开胶的运动鞋。
温婉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像被人当众扇了一耳光。自卑感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将她淹没。她僵硬地站在那里,看着秦之衡浑然不觉地、认真地抚平蚊帐的褶皱。他的背影宽阔而踏实,此刻却成了她难堪的源泉。
时间在思念和距离中艰难转动。异地的煎熬远超过想象。秦之衡的学业似乎越来越忙,隔着冰冷的屏幕,文字能传递的温暖终究有限。
大二那年的寒夜。温婉的胃病在连续熬夜和冰冷饭菜刺激下骤然爆发。尖锐的绞痛从小腹深处猛地窜上来,瞬间抽干了她所有的力气。冷汗浸透睡衣,她蜷缩在冰冷的铁架床上,痛得连呻吟都发不出来。
婉婉你怎么了闺蜜晚晴爬下来,看到她的样子吓了一跳。
胃……胃疼……温婉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晚晴和室友手忙脚乱,倒热水,找胃药。可钻心的绞痛愈演愈烈。温婉痛得眼前发黑。
深夜的医院急诊室。温婉蜷缩在冰冷的候诊椅上,身体一阵阵发冷,晚晴把自己的外套裹在她身上。
旁边的一排椅子上,坐着一对小情侣。女孩不舒服,靠在男孩怀里。男孩一手搂着她的肩膀,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托着她输液的手,指腹轻轻摩挲着冰冷的输液管。他低声说着什么,女孩苍白的脸上露出依赖的笑容。
温婉的目光被吸引过去。那男孩专注而心疼的眼神,像一根细小的针,猝不及防地刺进了她心里。
晚晴……温婉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嗯还疼得厉害吗
温婉的目光依旧停留在那对依偎的身影上,眼眶泛红,嘴唇翕动：好羡慕她们呀……要是……秦之衡在就好了……
3
2021年盛夏。秦之衡毕业了,风尘仆仆地出现在温婉学校门口,晒黑了,眼神明亮。
婉婉！他一把将她抱起来转了个圈,我被录用了！那个全球前几的远洋海运公司！面试刷下去好几百人呢！
温婉脸上的笑容僵住。远洋……海运海员这个词像一块巨大的冰,砸进了她的心湖。海员那……不是要经常在海上漂着很久……都不能回来
秦之衡沉浸在喜悦里：是啊！待遇特别好,一出海可能就大半年。不过这是难得的机会！能跑国际航线……他后面关于未来的憧憬,温婉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耳朵里只剩下大半年、在海上漂着。
她看着他兴奋的脸,艰难地扯了扯嘴角：那……恭喜你啊。真厉害。笑容比哭还难看。
秦之衡终于察觉她的不对劲,小心翼翼握住她的手：婉婉,你是不是……不高兴了是不是觉得我以后不能常陪你了
温婉低着头,看着他握着自己的手。这熟悉的温暖,在即将到来的漫长分离面前,显得如此微弱。失落像潮水将她淹没。她想说是,想说不想你去,可看到他眼中的忐忑和恳求,生生咽了回去。
她抬起头,逼迫自己扬起更灿烂的笑容：没有！这是好事！我就是……有点舍不得你走那么久。声音努力轻快,以后……是不是连电话都打不了了
秦之衡松口气：不是完全打不了！远洋信号差,发邮件会好些！我保证,只要有机会,一定每天给你发邮件！写海上日记给你看！
他的保证带着少年人的笃定。温婉点点头,把脸埋进他带着阳光味道的怀抱里,闷闷地说：那……你要说话算话。
秦之衡做到了每天发邮件。只是这每天,充满了太平洋的咸涩风暴。温婉的手机邮箱,成了她每天的寄托。信号如同吝啬的施舍。有时一连几天石沉大海,她的心也跟着沉下去。有时突然收到好几封堆积的邮件。
点开,通常寥寥数语,或一张模糊的照片。
【婉婉,今天过赤道了,有‘赤道祭’仪式,挺热闹。想你。】
【遇到大风浪,吐得昏天黑地。老船员说习惯就好。想到你胃疼的样子,心疼。】
【今天救了一只翅膀受伤的信天翁,很倔。像你。】
【看星星。这里的星空太亮了,银河像牛奶铺的路。要是你在就好了。】
【……想你。】
这些断断续续、跨越重洋的文字,成了温婉在陌生城市里对抗冰冷的慰藉。
可慰藉终究虚幻。当实实在在的困难砸在眼前,那些隔着屏幕的思念,苍白无力。
4
实习期,温婉租了个小单间。陌生环境,繁重工作,微薄薪水,大城市的冷漠压力。一次,她负责的项目出问题,需紧急去邻市处理。赶上节假日返程高峰,抢了一天票,一无所获。
绝望和无助缠绕住心脏。她颤抖着给秦之衡发信息：【之衡,我抢不到回程的车票了,明天一早必须到邻市公司,怎么办啊……】
信息发出,如同投入大海的石子。她知道,此刻的秦之衡,大概正在太平洋某个角落,信号全无。巨大的委屈和孤立无援瞬间将她淹没。她抱着膝盖坐在地板上,眼泪汹涌。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亮起。
不是秦之衡。是备注白煜——一个工作对接中认识、同公司不同部门的男人。
【白煜：听同事说你在抢邻市回来的票还没抢到】
温婉胡乱抹泪：【嗯,抢了一天了……都没了。】
信息刚发出不到十秒,白煜的电话直接打来。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奇异的、令人心安的力量：别急,定位发我。我开车去接你。
温婉愣住：现……现在开车过来三百多公里呢！
嗯。等着。电话那头,传来钥匙碰撞和关车门的声音,干脆利落。
凌晨两点多,邻市。温婉抱着小背包,站在清冷寂静的客户公司楼下。一辆黑色SUV在她身边稳稳停下。车窗降下,露出白煜带着一丝疲惫却温和的脸。
上车,外面冷。
温婉拉开车门坐进去,暖意夹杂着清爽的男士香水味扑面而来。车子启动,驶入夜色。
谢谢你……白煜哥。声音带着哭过的沙哑。
白煜专注看路,侧脸在仪表盘幽蓝光线下显得冷峻,声音温和：小事。困了就睡会儿,到了叫你。
温婉靠在座椅里,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黑暗。感激,后怕,劫后余生的庆幸。这份温暖,是身边这个男人带来的。不是远在重洋的秦之衡。
5
车厢安静。白煜专注开车,不过多询问,恰到好处的沉默让温婉紧绷的神经松弛。服务区,他买热饮食物递给她。递东西时,手不经意轻轻擦过她的手背,温热的触感让温婉心跳漏掉一拍。
黎明时分,驶入城市边缘。温婉眼皮打架,意识模糊。车子轻轻颠簸,她的头不受控制地歪去,轻轻靠在了白煜结实的手臂上。
那是一个充满安全感的支撑点。温热的,稳定的。
白煜的身体瞬间僵了一下,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收紧。但他没有动,没有推开她,目光依旧沉稳望向前方。
温婉在这无声的倚靠中沉沉睡去。直到车子在她租住的小区楼下停稳,白煜才轻轻拍她肩膀：温婉,到了。
她猛地惊醒,发现自己靠着他睡了这么久,脸上顿时烧起来,手忙脚乱坐直：啊！对……对不起！我……
白煜看着她窘迫的样子,嘴角微弯,眼神复杂：没关系。快上去休息。他替她解开安全带,动作自然。指尖划过金属扣。
温婉心跳飞快,逃也似的推开车门,低头说了句谢谢,冲进单元楼。
靠在冰冷的电梯壁上,温婉捂住发烫的脸颊。刚才那短暂的依靠,他手臂的温度,气息,还有最后那个意味不明的眼神……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无法平复的涟漪。
从那天起,白煜更自然地融入她的生活。工作难题,他不动声色点拨；生活琐事,他恰到好处援手。温婉那颗在异地恋中日益干涸的心,被这种看得见摸得着的温暖和体贴,一点点浸润。一种微妙的、带着危险气息的情愫,在两人之间悄然滋生。
4
一个周五傍晚,温婉盯着手机,秦之衡的邮件停留在四十七天前。太平洋上的风暴切断了一切联系。焦灼的等待像钝刀子割肉。手机震动,是白煜。
【白煜：新上映那部科幻片口碑不错,晚上有空吗请你吃饭看电影,放松一下】
温婉盯着信息,指尖悬在屏幕上方。理智在尖叫：不能去！去了就是背叛！可另一个声音在蛊惑：秦之衡在哪里他连一句话都没有！无尽的等待和孤独像潮水般涌来,几乎将她溺毙。一天天除了无味的工作就是刷着毫无动静的手机,巨大的空虚啃噬着她。
【婉：好。】手指背叛了大脑,按下了发送键。带着一种自毁般的快意和深深的愧疚。
影院光线昏暗。巨大的荧幕上光影流转,爆炸轰鸣。温婉却心不在焉。白煜就坐在旁边,距离很近,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须后水味道。他偶尔侧过头低声评论剧情,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畔。她僵硬地点头,手心微微出汗。
电影散场,喧嚣的人群涌向出口。白煜很自然地护着她,避免被人流冲撞。他的手虚虚地搭在她后背,隔着薄薄的衣衫,传递着不容忽视的温度。走到她住宿楼下,昏黄的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长。
谢谢你请客,电影很好看,也谢谢你送我回来。温婉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自然,笑着告别,转身欲逃。
手腕却被猛地抓住！
温婉！白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和急切。
温婉的心跳骤然停止,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她僵硬地回头。
白煜看着她,路灯的光落在他深邃的眼里,跳动着灼热的光。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下定了决心,声音低沉而清晰：那…那个,温婉…你可以做我女朋友吗
世界瞬间安静了。所有的声音——远处的车流,楼上的电视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都消失了。温婉的大脑一片空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她猛地抽回手,像被滚烫的东西灼伤,转身几乎是踉跄着冲进了单元楼,连电梯都忘了按,跌跌撞撞地爬楼梯冲回房间,反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大口喘息。
躺下后,黑暗中,白煜那句可以做我女朋友吗反复在耳边炸响,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秦之衡模糊的脸在混乱的思绪中一闪而过,带来尖锐的刺痛。她该怎么办
翌日清晨,手机屏幕亮起。
【白煜：早啊,婉】
简单的三个字,像烙铁烫在温婉心上。她盯着屏幕,指尖悬空,久久不敢触碰。一整天魂不守舍。到了晚上,屏幕再次亮起。
【白煜：昨天把你吓着了吗如果你不愿意,就当我没说,我们就做朋友好啦。】
盯着手机,巨大的拉扯感几乎将她撕裂。一边是远在天边、音讯全无的秦之衡,那个给过她最初温暖和承诺的人；一边是近在咫尺、触手可及的白煜,那个在她最无助时总能出现,带来踏实依靠的男人。天平在无声地倾斜。
夜深人静,辗转难眠。窗外是城市永不熄灭的光污染,映得天花板一片模糊的灰白。她摸过手机,屏幕的光刺得眼睛生疼。手指在虚拟键盘上悬停了很久,终于,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一字一字敲下,发送：
【婉：我有男朋友了。】
信息发送成功。屏幕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闪烁起来,急促而长久。温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是煎熬。
终于,屏幕暗了下去。过了仿佛一个世纪,一条新的信息才姗姗来迟,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
【白煜：我知道,没关系,我会等你的。】
温婉盯着那行字,手机从无力的手中滑落,重重砸在枕头上。黑暗里,她睁大眼睛,泪水无声地洇湿了鬓角的头发。她知道,有什么东西,在发出无声的碎裂声。
6
接下来的三个月,是温婉人生中最摇摆不定、备受煎熬的时光。秦之衡如同人间蒸发,邮件彻底断绝。白煜的等待并非空话,他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却无处不在。一个加班的雨夜,他顺路送来温热的宵夜；一次电脑崩溃丢失重要文件,他熬到凌晨帮她恢复数据；甚至她随口抱怨一句公寓水管漏水,第二天就有他联系的维修师傅上门。
每一次帮助都精准地落在她孤独脆弱的时刻。白煜像一张细密而柔软的网,不动声色地将她包裹其中。温婉内心的负罪感与日俱增,却又无法抗拒这种被珍视、被及时回应的温暖。对秦之衡的思念和等待,在日复一日的失联和现实的冰冷面前,渐渐被磨蚀。
当秦之衡失联的日历艰难地翻到第四十七天,一个普通的周末下午。白煜约她去新开的咖啡馆。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空气里弥漫着咖啡豆的醇香。温婉有些心不在焉地搅动着杯中的拉花。
还在想他白煜的声音很轻,带着洞察一切的温和。
温婉猛地抬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责备,只有一种近乎怜悯的理解。她张了张嘴,想否认,喉咙却像被堵住,最终只是颓然地垂下眼睫。
就在她低头的那一瞬,一片温热的阴影覆盖下来。白煜倾身向前,一个轻柔而带着不容抗拒力度的吻,羽毛般落在了她因惊愕而微微颤抖的睫毛上。
时间凝固了。咖啡馆的背景音乐、周围低低的交谈声,都成了模糊的背景。只有他唇瓣触碰肌肤的那一点温热,像电流般瞬间窜遍全身。温婉的身体僵住,大脑一片空白,忘记了推开,也忘记了呼吸。
婉婉,白煜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响在她耳畔,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照顾你。别等了。
睫毛上的温热触感如同烙印。最后那根名为坚持的弦,在长达四十七天的杳无音信和这致命一击般的温柔攻势下,铮然断裂。
一个月后,手机屏幕久违地亮起了那个尘封已久的名字。
【秦之衡：宝贝,你最近还好吗,有没有想我】
温婉看着这条穿越了惊涛骇浪才抵达的信息,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骤然缩紧。过往的甜蜜、等待的煎熬、被抛弃的怨怼、以及此刻身边白煜带来的温暖……无数情绪翻江倒海。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种疲惫的决绝。指尖在屏幕上敲击,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
【婉：我们分手吧。我受够了。刚开始是异地恋,现在是异国恋。只要你一直做这个工作,我们将永远都是异国恋。再见。】
信息发送成功。几乎是立刻,手机疯狂地震动起来。秦之衡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进来。屏幕上他的名字固执地闪烁着。温婉狠下心,直接关机。世界瞬间安静,只剩下她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和白煜在一起的日子,最初像裹着糖衣的药丸。他体贴周到,带她尝试各种新鲜事物,填补了她因秦之衡离开而留下的巨大空洞。温婉一度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触手可及的幸福。然而,糖衣很快融化,露出了苦涩的内核。
一年后的夏天,磨合期的矛盾终于爆发。导火索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温婉想周末去近郊新开的湿地公园,白煜却临时要参加一个无法推脱的客户应酬。积累已久的失望和不安瞬间决堤。
你的工作永远最重要！你的客户永远排在我前面！温婉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哭腔,你答应我的事,有哪一件是真正做到的
白煜皱起眉,脸上是明显的不耐烦：温婉,你能不能懂点事我在外面打拼不也是为了我们的将来去个公园而已,改天去不行吗
改天你永远都是改天！积压的情绪像开闸的洪水,你根本不在乎我的感受！你就像当初对秦之衡那样对我！需要的时候招之即来,不需要的时候就……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但已经收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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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煜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眼神变得冰冷锐利：秦之衡你到现在还想着他他冷笑一声,好啊,那你去找他啊！看看那个在太平洋上漂着的海员,能不能马上飞回来带你去公园！
这句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捅进了温婉最深的痛处。她脸色煞白,嘴唇颤抖着,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巨大的委屈和愤怒让她猛地抓起手边的包,夺门而出。
7
冷战开始了。整整三天,白煜没有一条信息,一个电话。温婉在出租屋里,从最初的愤怒、委屈,渐渐变成不安和恐慌。她习惯了依赖他,习惯了生活里有他的存在。第三天晚上,她看着毫无动静的手机,巨大的孤独感吞噬了她。她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真的太过分了
第四天傍晚,门铃响了。温婉打开门,白煜站在门外,手里捧着一大束娇艳欲滴的红玫瑰,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和疲惫：婉婉,这几天我想了很多,是我不好。原谅我,好吗他的声音低沉温柔,带着她无法抗拒的魔力。
看着他英俊的脸和怀里的玫瑰,温婉筑起的心防瞬间土崩瓦解。委屈的泪水涌了上来,她扑进他怀里,哽咽着点头。那一刻,她甚至为自己的任性感到一丝愧疚。她给了他台阶,也给了自己继续沉沦的理由。
然而,裂痕一旦产生,便难以弥合。几个月后,白煜公司组织团建,去邻市温泉度假村。温婉因为工作没能参加。团建回来,白煜似乎更忙了。信息回复得越来越慢,越来越敷衍。
【婉：晚上想吃什么我去买菜。】
【白煜：忙,你自己吃,别等。】
【婉：胃有点不舒服…】
【白煜：多喝热水。在开会。】
温婉捧着手机,看着他敷衍的回复,心一点点沉下去。女人的直觉尖锐地刺痛着她。一次深夜,她鬼使神差地登录了白煜的社交小号（密码是她偶然发现的）。指尖冰凉地滑动屏幕——最新动态是一张团建合影。照片里,白煜和一个穿着性感泳衣、笑容妩媚的女同事挨得极近,他的手甚至看似随意地搭在对方身后的椅背上。下面还有他给那女同事的暧昧评论：玩得开心,早点休息。
时间戳显示,就在温婉给他发胃不舒服信息的时候。
世界在眼前旋转。温婉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手机屏幕的光映着她惨白如纸的脸。原来他的忙,他的开会,都是在忙着和别人调情！巨大的羞辱和背叛感像海啸般将她淹没。
半个月后,老家突然打来电话,奶奶病重。温婉心急如焚,匆匆收拾行李赶了回去。临走前,她给白煜发了信息,告知情况。然而,从她踏上归程,到在老家医院日夜陪护奶奶的整整五天里,白煜如同人间蒸发。没有一句问候,没有一个电话。仿佛她的世界崩塌与他毫无关系。
女人的第六感让她如坐针毡。奶奶病情稍稳,温婉立刻买了最早的车票返回。她没有告诉白煜。用备用钥匙打开他们同居公寓的门时,里面空无一人。空气里残留着一丝陌生的甜腻香水味。
她的心沉到谷底。颤抖着手,拿起白煜放在床头充电的手机。指纹解锁失败。她输入了自己的生日——错误。她咬着牙,输入那个女同事的生日——屏幕解锁了。
冰冷的荧光映亮了她绝望的脸。聊天记录像一把把淬毒的刀子,剜着她的心。露骨的调情,亲昵的称呼,相约见面的时间地点……甚至就在她奶奶病危的那晚,他还在和那个女人抱怨：家里那位回老家了,烦人的事一堆,还是你好。
公寓门锁转动的声音响起。白煜哼着歌走进来,看到拿着他手机、面如死灰的温婉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
婉婉你……你怎么回来了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温婉抬起头,眼眶通红,却一滴泪也没有。她举起手机,屏幕上是刺眼的聊天记录,声音沙哑得可怕：解释。
白煜脸色变了变,随即强自镇定：你听我解释！她就是我手下一个新来的员工！小姑娘不懂事,有点缠人,我这不是应付一下嘛！工作关系,总不能太生硬吧
应付温婉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歇斯底里的破碎感,白煜！你当我是傻子吗！工作关系需要叫‘宝贝’需要约着周末单独去‘看电影’需要在我奶奶病重的时候跟她抱怨我‘烦人’！
够了！白煜恼羞成怒,一把夺过手机,你偷看我手机还有理了温婉,你能不能别这么疑神疑鬼一点信任都没有,这恋爱还怎么谈
看着他理直气壮、倒打一耙的样子,温婉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的恶心。最后一丝幻想破灭。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被彻底碾碎的失望和死寂。没有再说一个字,她抓起自己的包,转身冲出了公寓门。
白煜没有追出来。
8
冬夜的寒风像刀子刮在脸上。温婉失魂落魄地坐在公寓楼下冰冷的花坛边沿。路灯昏黄的光线将她蜷缩的身影拉得很长。脑海里像过电影一样闪过这两年多的点滴——初遇时他驱车三百公里的英雄救美,电影院里他落在睫毛上的吻,争吵后他捧着玫瑰的道歉……还有刚才聊天记录里那些不堪入目的字句,和他冷漠的嘴脸。
巨大的不舍和习惯性的依赖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的心。她放不下。她舍不得这两年的付出和沉没成本。她在冰冷的寒风里坐了三个多小时,手脚冻得麻木,内心却在进行着一场惨烈的拉锯战。
最终,懦弱和不甘占了上风。她拖着僵硬的身体,再次回到了公寓门口。用钥匙打开门。
白煜正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看到她回来,似乎并不意外,只是挑了挑眉,带着一丝讥诮。
温婉走到他面前,直视着他,声音因为寒冷和绝望而微微发抖,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坚持：你把她删了。所有联系方式都删掉。只要你删了,我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白煜放下手机,嗤笑一声：删了温婉,你讲点道理行不行她是我手下的员工！我删了怎么做工作以后团队还怎么带你能不能别这么幼稚
温婉看着他,看着他脸上那毫不掩饰的敷衍和轻慢。心,在那一刻,彻底沉入了冰冷的深渊。她反而平静了下来。那是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平静。
好。她点了点头,声音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疏离和决绝,如果你不愿意,那我也不会再打扰你。我们到此为止。
说完,她转身就走,没有一丝留恋。
等等！白煜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真实的慌乱。他猛地站起来,一把抓住温婉的胳膊。他看懂了温婉此刻眼神里的东西——那不是赌气的威胁,而是真正的放弃。他慌了。
我删！我马上删！他急切地说着,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当着温婉的面,找到那个女同事的联系方式,手指颤抖着按下了删除键,你看！删了！都删了！婉婉,你别生气,我保证以后不会了！大不了……大不了我换工作！你别走！
温婉看着他慌乱的动作和苍白的保证,心里没有一丝波澜,只有无尽的疲惫和荒凉。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她知道,这只是又一次的妥协,又一次的自欺欺人。她知道自己傻,知道自己恋爱脑,可这苦果,除了她自己,还能有谁来吞
9
裂痕一旦撕开,只会越来越大。那次事件后,白煜的收敛只维持了不到一个月。他似乎吃准了温婉离不开他,行为越发肆无忌惮。与其他女同事的工作交流越来越频繁,聚餐、K歌、甚至周末的团队活动也越来越多。他不再刻意避讳温婉,有时当着她的面就和别的女人语音聊天,语气亲昵。
温婉的心,在一次次的目睹和沉默中,被反复凌迟,渐渐麻木。她像个没有灵魂的躯壳,依旧留在这段千疮百孔的关系里。白煜甚至多次不耐烦地提出分手,温婉都死死抓住不肯放手。她害怕回到那种无边无际的孤独,害怕承认自己两年的付出和选择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她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抓住这段腐烂的关系,哪怕那稻草早已布满尖刺,刺得她满手鲜血。
直到那个初冬的暴雨夜。直到她浑身湿透,像个小丑一样坐在便利店的塑料椅上。直到她亲眼看着那辆银灰色的轿车载着另一个女人,在她面前扬长而去。直到玻璃门上清晰地映出她狼狈的倒影和那个女孩对着后视镜涂口红的从容。
那画面,像一记重锤,终于砸碎了她所有的幻想和自欺欺人。
删除键按下的那一刻,不是结束,而是迟来的解脱。冲进冰冷的暴雨里,任由刺骨的雨水冲刷着身体和灵魂。她终于明白,有些路,走错了,及时回头,哪怕浑身湿透、狼狈不堪,也总好过在泥潭里腐烂。
23年年底,温婉和白煜各自沉默地收拾行李,回了老家过年。没有告别,没有约定。彼此心照不宣,这一次分别,将是永远的分别。
10
老家的小城,空气里弥漫着熟悉的烟火气和年味。父母小心翼翼又难掩欣喜地开始张罗相亲。温婉没有抗拒。她像一个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和情绪的提线木偶,安静地任由父母安排。
第一次相亲,是在县城一家安静的茶馆。对方是个戴着眼镜、面容普通的男人,在本地事业单位工作,家境尚可,性格看起来温吞老实。他有些拘谨地介绍着自己的情况,询问着温婉的喜好。
温婉捧着温热的茶杯,目光有些飘忽地落在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上。小城的冬天总是这样,阴郁,缺乏色彩。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秦之衡在邮件里描述过的太平洋上那片璀璨得如同牛奶铺就的星空。那么亮,那么远,像上辈子的事。
温小姐相亲对象的声音将她飘远的思绪拉回。
温婉回过神,看向对面这个即将成为她丈夫的陌生人。他眼中带着一丝询问和期待。
她端起茶杯,浅浅地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却暖不了冰凉的心。她垂下眼睫,遮住眼底所有的波澜,对着这个连名字都还有些陌生的男人,轻轻地、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
嗯,挺好的。
半年后,他们便走入了婚姻的殿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