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婚礼前突然失踪,妈妈逼我替她嫁入豪门。
新婚夜,丈夫抱着父亲灵位要我冲喜。
签了协议,以后你就是陆家少奶奶。
我摔碎灵位冷笑道:冲喜我让你现在就出殡!
1
手机屏幕在掌心亮起刺眼的光,冰冷地映着我这张和妹妹苏晓一模一样的脸。
手机上的信息来自那个消失的新娘,我的双胞胎妹妹:姐,嫁给豪门的机会我让给你了,你抓好。
绾绾!苏绾!发什么愣!母亲的声音像指甲刮过黑板,猛地把我从那条该死的短信里拽出来。
她那张扭曲的脸,死死怼在我眼前,手指狠狠掐着我的胳膊:快,把这头纱戴上,陆家的车马上就到了,晓晓跑了,这婚你必须顶上去。那可是陆家,泼天的富贵,你这死丫头别不知好歹!
她另一只手粗暴地将那顶缀满细碎水钻的头纱往我头上按,扯得我头皮一阵阵发麻。
妈。
我喉咙发干,声音哑得不像自己:我替她嫁你想过后果吗
后果
母亲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陡然拔高:后果就是我们全家都能飞黄腾达,苏绾,你从小到大就比晓晓懂事,你就当帮帮妈妈。陆家要的只是一个结婚的人,管他是姐姐还是妹妹,只要你今天安安稳稳进了陆家的门,以后你就是陆家少奶奶,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大不了等晓晓回来了你们再换回去。
懂事两个字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我心里。从小到大,就因为我比苏晓早出生几分钟,所以都要求我要懂事,要让着妹妹,要替她背锅,替她收拾烂摊子,现在,还要替她嫁人
我不嫁。我声音冰冷道。
母亲猛地扳过我的肩膀,逼我直视她那双被欲望烧红的眼睛:现在只有你能上,苏绾,我告诉你,今天这婚,你结也得结,不结也得结,除非你想看着我从这楼上跳下去。
她指着窗外,身体激动地微微颤抖,那副豁出去的疯狂模样,让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窒息感从四面八方涌来,死死扼住了我的喉咙。外面隐约传来的婚礼进行曲,此刻听来更像是为我送葬的哀乐。
反抗的念头在胸腔里剧烈冲撞,几乎要破膛而出。
可看着母亲那张写满孤注一掷的脸,想到她真可能从这里跳下去,我认了,替嫁就替嫁,不就是扮演苏晓吗
我闭上眼,任由对方最后整理了一下头上那顶沉重的头纱。
再睁开时,镜子里只有一个强颜欢笑的新娘。
陆家的婚礼,盛大得像一场精心编排的舞台剧。
宾客们穿着光鲜亮丽的礼服,脸上挂着如出一辙的微笑,目光却像探照灯一样,在我这个新娘子身上来回打量。
那些目光,带着审视、好奇、评估,或许还有不易察觉的轻蔑,像无数细小的针,扎在我裸露的皮肤上。
陆兆川,我的新郎,正身姿挺拔地站在我旁边,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礼服,领结一丝不苟。
灯光下,他侧脸的线条冷硬,揽在我腰间的手,隔着层层叠叠的婚纱,依然能感觉到一种冰冷而强硬的力道,那不是亲昵,更像是宣告所有权。
他微微侧过头,嘴唇几乎要贴上我的耳廓,温热的气息喷在耳后,激起一阵生理性的战栗。
对方压低嗓音,带着命令的口吻:笑,苏晓,别给我丢脸。
我扯动嘴角,肌肉僵硬,露出一个完美假笑。
2
冗长的仪式终于结束,被送入新房时,我只觉得浑身骨头都像散了架。
奢华的红木家具,昂贵的波斯地毯,窗外泛着波光的私人泳池,这一切都与我格格不入。
我一把扯下那顶勒得我头皮生疼的头纱,随手扔在铺着大红喜被的床上。
蹬掉那双折磨了我一整天的细高跟鞋,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就在我望着窗外发呆时,厚重的房门被推开了。
陆兆川走了进来,他脱掉了礼服外套,只穿着里面的白衬衫,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
他手里,赫然抱着一个东西,那是一个用深紫色绒布包裹着的长方形物件。
我的心猛地一沉,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传来。
他径直走到那张宽大的红木桌前,将那物件放在桌面上,深紫色的绒布滑落,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不是什么新婚礼物,那是一尊灵位。
上好的紫檀木,在头顶水晶灯的光线下,泛着幽暗的光泽。牌位上,刻着几个清晰而刺目的金色大字:显考陆公讳振霆府君之灵位。
陆振霆,陆兆川那个据说因为生病已经早早退休,不再出现在外人面前的父亲。
这个灵位陆振霆死了不可能!
陆兆川就站在灵位旁边,目光精准地落在我诧异的脸上,那眼神里,没有半分新婚丈夫该有的温情,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对方从西装内袋里,抽出一份折叠整齐的文件。随意地甩到我面前,在我胸前发出啪的一声轻响,然后掉到地上。
他的声音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压迫感:签了它,从今晚开始,你就是名正言顺的陆太太,陆家的一切,都有你一份。
我的目光死死盯着脚下的那份文件,封面上冲喜协议几个字像狰狞的鬼吏,瞬间攫住了我的呼吸。
刹那间,母亲的那些闪烁其词,苏晓的短信,在这一刻完整地串联了起来。
一股混杂着被欺骗,被利用的怒火,猛地从脚底板直冲上天灵盖。
冲喜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连自己都陌生的平静。
所以陆振霆不是已经死了,而是快要死了啊。
我赤着脚,一步一步走向陆兆川,眼神划过那张自以为掌控一切的脸,最后,定格在那尊紫檀木灵位上。
陆兆川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底掠过一丝疑惑,但很快又被惯有的倨傲覆盖。
他大概以为,苏晓会像其他所有渴望嫁入豪门的女人一样,为了那个陆太太的头衔,对这份屈辱的协议感恩戴德地签字。
可惜了,我不是苏晓。
我走到桌前,离那灵位只有一步之遥,然后伸出手,不是去拿笔,而是猛地抓住了那尊沉重的紫檀木灵位。
触手冰凉滑腻,沉甸甸的,仿佛承载着一个腐朽灵魂的全部重量。
苏晓,你干什么陆兆川的声音终于响起,带着不可思议的质问,他下意识地上前一步,试图阻止。
太迟了。
3
积攒了整晚,不,积攒了二十多年替苏晓背锅,被至亲逼迫替嫁的所有屈辱和愤怒,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我高高举起那尊象征着欺骗和压榨的灵位,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坚硬的大理石地面,狠狠砸了下去。
砰……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碎裂的木块迸溅开来,金色的陆公讳振霆几个字在巨大的撞击力下断裂,飞散得到处都是。
一块尖锐的木屑甚至擦着我的小腿飞过,带起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陆兆川彻底僵在了原地,他脸上的倨傲瞬不复存在,只剩下难以置信的震惊。
我站在一片狼藉之中,白色的婚纱裙摆被飞溅的木屑沾染。
看着陆兆川近乎碎裂的表情,一股快意冲刷着四肢百骸。
我抬起下巴,嘴角勾起一个冷笑:冲喜陆兆川,我让你现在就出殡!
新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陆兆川脸上的震惊如同潮水般褪去,咬牙切齿道:苏晓,你找死。
我嗤笑一声,从满地狼藉中,捡起那份冲喜协议,在陆兆川几乎要喷火的目光下,慢条斯理地将它撕碎。
手一扬,雪白的碎片如同葬礼上抛洒的纸钱,纷纷扬扬,落在那堆灵位残骸上。
陆兆川,现在,滚出去。
我抬起眼,目光平静无波地迎上对方的视线。
然而,几秒钟令人窒息的僵持后,竟然没有爆发。他死死地盯着我,嘴角缓缓扯开一个冷笑:很好,苏晓,你别忘了,你已经嫁进了陆家。
他最后看了我一眼,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房间,厚重的房门被他摔得震天响。
直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我紧绷到极致的身体才微微一晃,后背瞬间被一层冷汗浸透。
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席卷而来,我踉跄一步,扶住冰冷的红木桌边缘,指尖一片冰凉。
但我知道,这仅仅是开始,陆兆川那阴鸷的眼神告诉我,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我几乎彻夜未眠,第二天一早,天还未亮,陆家管家来敲门了:太太,夫人有请。
管家把我引到陆氏祠堂门口,里面陆夫人正跪在蒲团上诵着经。
不知道过了多久,对方终于站了起来,目光像毒蛇一样冰冷地扫视着我:以后每天早上五点起来到祠堂为陆家诵经,七点去主楼给兆川的爸爸请安,白天要一直待在那里,其他的不用你操心。
我第一反应是陆振霆竟然不在医院!然后才反应过来对方说了什么,怒气翻涌而上,想到自己此刻的处境,又咽了下去。
我扯出一个微笑:知道了,母亲。
陆夫人走后,我被管家带着向主楼走去。
陆振霆果然是生病了,病房就在二楼,门口有两个保镖把守着。
我粗略估计了一下,至少有十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在这栋楼随时待命。
太太,你需要进去给老爷请安。管家在一旁提醒道。
我在保镖的注视下推开了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巨大的病床,床上的人瘦的快要看不见,一动不动,全身插满了管子,各种仪器在有规律地响着。
父亲,我叫苏晓,才和陆兆川结婚,来给你请安了,希望你早日好起来。我毫无波澜地说完,就立在病床边观察着周围。
太太,这边请。管家的声音又突然响起。
跟着管家进了病房隔壁的房间,刚推开门我脚步就顿住了,房间内只有一张桌子,桌子上赫然立着和昨晚一模一样的灵牌。
白天你需要在里面为老爷祈福。
不等我说什么,大门在身后被砰的一声关上,落锁声传来。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仿佛楚门的世界一样恐怖。
昨天费那么大力气摔了灵位,以为给了陆兆川一个下马威的自己真是太天真了。
绝望地坐在地上,想到不知道在哪的苏晓,面目可憎的母亲,给自己气笑了。
4
房间内有卫生间,吃饭时间会有人来送,一直到晚上八点,我没能踏出这个房间一步,坐牢也不过如此。
拖着疲惫的身体跟着管家回到属于我和陆兆川的另一栋楼。
太太,明天不要迟到,夫人会在祠堂等你。管家走前提醒了一句。
推开大门,楼上楼下灯全部都是灭的,看来陆兆川还没回来。
我迅速开了灯,先上了二楼,一间一间摸索过去,走廊的尽头是一间需要刷卡的房间,我推测应该是陆兆川的书房。
楼下传来声音,陆兆川回来了。
我快速回了昨天的新房,把门反锁了,然后贴在门后听外面的动静。
也许是门板太厚,也许是楼梯质量太好,空气安静的出奇,下一秒,面前的门把手旋转了一下。
紧接着,咚咚咚的大力拍门声响起:苏晓,开门!
最后我还是打开了门,陆兆川满身酒气,带着一脸得意:怎么样,今天过得还好吗
说完竟是直接推门而入,一把抱住我:冲喜光结婚怎么行,你早点给老头子添个孙子,说不定老头子立马醒了。
酒气和粗重的呼吸声扑面而来,恶心的想吐,我立马抬起手臂挡在身前:陆兆川,你疯了,放开我!
对方像是为了报复我昨天的挑衅,手已经在我身上不断摸索,转身把我压在门后。
我浑身颤栗,挣扎间摸到了门口柜子上的花瓶,一把拿起摔到地上。
咔嚓,地上是四分五裂的花瓶碎片,身上的禁锢变松了,我一把推开对方。
迅速从脚下捡起一个碎片抵到手腕,眼睛红的滴血:你敢动我我就死在这,你看是不是更喜上加喜。
陆兆川一瞬间清醒过来,脸上闪过一丝迷茫,很快被愤怒取代:苏晓,以前不是天天问我兆川哥,你什么时候娶我啊,做梦都想嫁进豪门吗,现在装给谁看。
我把碎片往下压了压,顷刻间手腕已经冒出血珠:滚出去。
陆兆川指了指我:行,你厉害。
一连几天,白天我在陆振霆病房边被关着,晚上和陆兆川井水不犯河水。
很奇怪,陆兆川不论多晚,总会先去一趟主楼,再回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多父慈子孝呢。
这天,管家不知道有什么事,没有跟着我,八点外面有人准时开了锁。
我磨蹭了一会才出去,没想到刚好见到陆兆川进入病房的身影。
而且对方竟然挥退了门口的保镖,好机会!
我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面装着从进入陆家就没再有过信号的手机。
小心翼翼地走到病房门口,可能是为了方便观察,病房的门上是两块透明玻璃,但是此刻玻璃上的帘子被拉上了。
不知道陆兆川是不是今天比较着急,帘子没完全拉上,我从缝隙里依然可以看见里面的场景。
几乎是本能,我飞快地将摄像头对准了门内。
只见陆兆川说了些什么,然后打开了手里的文件夹放在病床上,接下来我瞪大了眼睛。
陆兆川竟是拿着陆振霆的手沾了印泥然后快速按在文件上。
我还想凑近看看,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苏小姐,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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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我连忙回头,面前是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医生。
心跳还在嗓子眼,幸好刚才拍完就把手机装了起来。
扯出一个笑容:兆川在里面,我在门口等他。
这时身后的病房门砰的一声被推开,陆兆川的声音传来:苏晓,你怎么在这里
我身体一抖,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正想着怎么办。
面前的医生开口了:少爷,太太她今天多为老爷祈福了一段时间,刚刚才出来,我说您正在里面看望老爷。
我心里诧异,面色不显,镇定回头:嗯,我在这等你一起。
陆兆川皱了皱眉:多管闲事,走吧。
说完就迈开步子,皮鞋踩在地面发出清晰的回响。
我看了那个医生一眼,对方对我笑了笑,我连忙下楼跟在陆兆川身后。
最近几天倒是乖得很,想通了陆兆川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似乎还带着愉快。
嗯。我假意低眉顺眼道。
对方笑了,然后转身一把把我扯进怀里:早想通不就好了,非得跟我闹一通。
我忍着恶心没有挣脱,进了门,陆兆川脱下西装外套往沙发上一扔:去楼上帮我取一套休闲点的衣服,今晚要去应酬。
我试探地拿起沙发上的外套:那我帮你把这个拿上去。
对方没说话,我连忙攥紧了手里的衣服快速跑上楼。
刚上二楼,我手指快速探入手里西装外套的口袋,什么也没摸到,空的。
走了两步,想起什么,快速伸入内侧口袋,然后触碰到一个硬质的,边缘光滑的卡片。
我立马拿了出来,进了陆兆川的卧室,快速取出一套衣服,正准备下楼,卧室门被推开了。
我刚才的外套呢对方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压迫。
我身体一僵,慢吞吞走到衣架旁,借着阻挡,迅速把自己口袋里的卡片塞了回去,然后取下衣服递给陆兆川。
陆兆川没说话,眼神紧盯着我的脸,手径直伸向内侧口袋,拿出熟悉的卡片握在手里:你不用管了,我自己换就行了。
我点了点头出去了,呼出一口气,看了一眼走廊尽头的书房,然后回到了自己房间,腿一软蹲在了门后。
很快,未关上的房门口过去了一个身影,然后是啪嗒啪嗒下楼的声音,大门被关上的声音。
确保整栋楼都没人了,我走到走廊尽头的那个上锁的房间,此刻,房门开了一条缝,门下面赫然放着一个小盒子阻挡着门被关上。
我快速进了门,黑暗中,只有窗外透进来的一点点光线,空气中弥漫着皮革和旧纸张混合的味道。
我打开了灯,巨大的红木书桌,占据了一整面墙的书柜,透着一股沉甸甸的权力感。
目光迅速扫过桌面,上面是整齐的文件盒,昂贵的钢笔座,没有电脑。
我的视线最终落在那排厚重的书柜上,最下面一层,有几个不起眼的灰色保险柜整齐排列着。
其中一个,摆放在正中间,体积也最大。
我蹲下身,仔细扫过它的电子面板,需要密码,或者指纹。
6
我脑中飞快闪过那尊被我摔碎的灵位,闪过那份冲喜协议,闪过他父亲陆振霆的名字和那张病床上毫无生气的脸。
手指悬在数字键上方,带着一丝决绝,我输入了陆振霆的生日。
我每天待的小房间里有一本厚厚的族谱,看了几天我已经记住了很多信息。
滴,错误。
冰冷的电子音响起。
心沉了一下,不是难道是他自己的生日我迅速输入陆兆川的生日。
滴,错误。
该死!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时间紧迫,绝望感开始蔓延。
就在我几乎要放弃时,目光无意间扫过书桌角落,那里放着一个倒扣着的相框。
鬼使神差地,我走过去,将它翻了过来。
照片上,是年轻的陆振霆,西装革履,眼神锐利如鹰,正意气风发地站在一个剪彩仪式的现场。
他的身边,站着一个笑容温婉的年轻女人,眉眼间依稀有几分陆兆川的影子,但气质截然不同。
陆兆川的生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病逝了,应该就是照片上这个了。
手指带着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颤抖着输入了我记过的,照片上那个女人的忌日,
嘀
一声轻响后,咔哒,保险柜厚重的门,弹开了一条缝隙。
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膛,我猛地拉开保险柜门。
里面没有码起来的金条,没有耀眼的珠宝,只有几份厚厚的文件袋和一个U盘。
我快速翻了一下文件袋,其中一个牛皮纸袋异常沉重,封面上没有任何标记,我扯开缠绕的线绳,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
哗啦一声,不是文件。
是票据,厚厚一沓,各种名目的发票、报销凭证、银行流水单的复印件,它们杂乱地散落出来。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快速地一边翻捡一边辨认。
一张巨额珠宝发票,购买日期是半年前,抬头却是陆氏集团总部大楼物业维护专用耗材
珠宝和物业耗材金额高达八百多万
还有几张连号的,抬头为振霆慈善基金的巨额餐饮发票,时间跨度长达一年,总额超过五百万。
而陆振霆,早在一年半前就昏迷不醒了,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些钱最终流向了哪里。
陆兆川,他真是个胆大包天,肆无忌惮的蠢货。
他用各种匪夷所思的名目,挪用了陆氏集团巨额的资金。
咔嚓咔嚓,我拿手机一一拍了照,看了一眼那个未知的U盘,把一切回归到原位,然后悄无声息地退出书房,锁好门。
我回了房间,紧紧攥着手机,久违地睡了一个好觉。
窗外的天色,由最深沉的黑,渐渐透出一丝灰白。
7
接下来的几天,我如同行走在钢丝上。白天,依旧被困在那小小的祈福室,对着冰冷的灵牌。
但内心的火焰却在疯狂燃烧,支撑着我所有的隐忍。
陆兆川最近变得喜怒无常起来,晚上回来得更晚,身上总带着浓重的酒气和烟味,看我的眼神也愈发阴鸷。
他几次试图用言语羞辱我,甚至有一次借着酒劲粗暴地捏住我的下巴。
他喷着酒气,眼神浑浊:苏晓,进了陆家的门,生死都由不得你,老实点,还能少受点罪。
我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厌恶,做出害怕的样子:知道了。
这副逆来顺受的姿态似乎取悦了他,他重重地哼了一声,甩开手,摇摇晃晃地回了自己的卧室。
这天中午,送饭的来了,我竟看见陆兆川进了病房,隔着门,对方冰冷地看了我一眼。
陆兆川来伪造文件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
直到第五天晚饭时间,没有人来送饭。
小小的祈福室内,时间仿佛凝固了,饥饿感早已被一种更强烈的焦灼感取代。
终于,在比平时晚了近一个小时后,门口传来开锁的声音,管家的脸出现在门外,带着一丝罕见的慌乱。
他声音急促:夫人请您立刻去会客厅,有重要事情宣布。
说完,竟不等我回应,转身就匆匆离开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难道是陆振霆不行了还是陆兆川发现了什么
来不及细想,我迅速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素色裙装,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出祈福室,朝着会客厅方向走去。
会客厅气氛果然不同寻常,平日里肃穆安静的走廊,此刻来往的佣人都步履匆匆。
我被引到二楼西侧一间房间,厚重的丝绒窗帘半拉着,客厅里已经坐了不少人。
陆夫人穿着一身肃穆的黑色香奈儿套装,端坐在主位的单人沙发上,脸色苍白,嘴唇紧抿,手中死死攥着一串佛珠。
她下首,坐着几个穿着考究的中年男女,看眉眼,应是陆家的旁支长辈。
陆兆川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所有人,我能看到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集在我身上,陆夫人抬起头,冷冷地扫了我一眼,只丢下两个字:坐下。
我默默走到角落一个空着的单人沙发坐下,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心却悬到了嗓子眼。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终于,会客厅厚重的大门再次被推开。
一个穿着笔挺三件套西装,戴着金丝边眼镜,提着黑色公文包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陆夫人,陆先生,以及各位。
中年男人走到客厅中央缓缓开口:我是陆振霆先生的私人律师,陈盛,受陆先生生前委托,宣读其遗嘱,遗嘱生效的条件是陆兆川先生结婚。
生前委托四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的会客厅。
陆振霆死了可是我一整个下午并没有听到任何动静,怎么回事
8
陆兆川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悲伤,他甚至没有看律师,目光越过众人,精准地落在了角落里的我身上。
陈律师似乎对客厅里诡异的气氛毫无所觉,或者说早已见怪不怪。
他从容地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密封的厚重文件袋,动作一丝不苟地拆开封口,取出一叠装订整齐的文件。
根据陆振霆先生于一个月前的六月十五日,在意识清醒状态下,由本人及两位具备资质的医生见证并签字确认的最终遗嘱……陈律师的声音平稳而清晰,如同在法庭上宣读判决书。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陈律师推了推眼镜:第一条,陆振霆先生名下所有不动产,包括本宅在内,以及其全球范围内共计十七处房产,由其配偶,林婉仪女士继承。
陆夫人紧绷的肩膀似乎微微松了一瞬,但脸色依旧苍白。
第二条,陆振霆先生所持有的陆氏集团百分之三十的原始股份,其百分之二十,由独子陆兆川先生继承。
陆兆川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仿佛这是理所当然。
剩余百分之十的原始股份……陈律师的声音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最后,竟然落在了角落里的我身上。
由陆兆川先生的合法配偶,苏晓女士继承。
这个消息如同一颗重磅炸弹被投入焦灼的客厅。
瞬间,惊愕的,难以置信的,嫉妒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在我身上。
我整个人也懵了,大脑一片空白,不明白是个什么情况。
陆夫人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不可能!振霆怎么会……怎么会把股份给这个女人,陈律师,这遗嘱有问题。
旁边传来窃窃私语声。
陆兆川看起来依旧不慌不忙,冷笑一声:苏晓她也配
他向前迈了一步,目光转向陈律师,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命令口吻:陈律师,我父亲就算病得再糊涂,也绝不可能把陆家的股份分给其他人。
他目光再次看向我:我看,是某些人用了什么下作手段,迷惑了我父亲,或者……迷惑了立遗嘱的人吧
陆先生,请注意您的言辞!陈律师脸色一沉,声音也带上了严厉。
这份遗嘱的法律效力毋庸置疑,所有签署流程,见证程序都完整合法,经过公证处备案,质疑遗嘱,就是质疑法律。
法律陆兆川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猛地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份折叠的纸张,唰地一声抖开,狠狠拍在陈律师面前的茶几上!
这才是我父亲真正的意愿,这份《财产放弃声明》,是在他老人家昨日临终前,当着我的面,亲手按下的手印,他要求苏晓,必须放弃遗嘱中给予她的一切。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望向那份文件。
声明人:苏晓(陆兆川配偶)。
声明内容:本人自愿放弃陆振霆先生遗嘱中赋予本人的一切财产继承权利(包括但不限于股权、不动产、现金及有价证券等)。
落款处,是一个鲜红刺目的指印,旁边,还有一个笔画歪斜,但依稀能辨认出陆振霆三个字的签名。
9
空气彻底凝固了,陆夫人脸上露出一丝喜色,旁边的窃窃私语声更大了。
陈律师皱紧了眉头,拿起那份声明,仔细审视着签名和指印,脸上露出凝重和迟疑。
陆兆川一步步朝我逼近,皮鞋踩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苏晓,现在,你最好乖乖地在这份声明上签下你的名字。
我全明白了,原来冲喜也是陆兆川和陆夫人明面上为了陆振霆好起来而找的由头,他们一早知道了遗嘱生效的条件,所以策划了这一切。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我会崩溃,会屈服着拿起那支笔时,我慢慢地抬起了头,面色平静。
陆兆川。
我冷笑道:你爹还没死透呢,你就这么急着分遗产了不仅刻了灵位还替他签声明
陆兆川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陈律师猛地抬起头看向我。
你胡说什么!陆兆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轻笑出声,不紧不慢地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轻轻滑动几下,解锁,点开相册。
然后,我将手机屏幕转向了站在中央的陈律师。
屏幕上,定格着一张无比清晰的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陆振霆那间弥漫着死亡气息的病房。
病床前,穿着深灰色西装的陆兆川,正微微弯着腰,一手执着陆振霆那插着输液管的手,另一只手拿着一个印泥盒,正仔细地将鲜红的印泥涂抹在陆振霆的拇指指腹上。
陆兆川的侧脸在照片上清晰可见,表情专注而贪婪。
我的声音平静无波:陈律师,您看看,这指印,真是他老人家亲手按下的吗
空气仿佛被瞬间抽干,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在脸上。
陆兆川的脸色变得惨白如纸,他死死地盯着我的手机屏幕,又猛地抬头看向我:不……不可能!这照片是假的!是你伪造的!
伪造我唇角的冷笑加深,手指在屏幕上轻轻一划,切换到了下一张照片。
那是一张珠宝发票的特写。
抬头:陆氏集团总部大楼物业维护专用耗材。
金额:八百三十七万六千五百元。
下方盖着顶级珠宝品牌的印章。
再下一张是连号的巨额餐饮发票。
抬头:振霆慈善基金。
累计金额超过五百万。
再下一张:皮包公司签订的精密空气净化系统采购合同,金额两千两百万。
再下一张:八千万科研引进预付款转入离岸账户的银行流水单。
我将手机屏幕转向陈律师,又缓缓扫过那些目瞪口呆的陆家旁支长辈,最后,定格在目眦欲裂的陆兆川脸上。
我晃了晃手机:陆兆川,挪用集团数亿资金,假借你父亲之名,中饱私囊。
伪造你父亲签名指印,意图侵吞遗产,构陷他人。
我目光扫过茶几上那份《财产放弃声明》。
在你父亲病榻前,做如此大逆不道,丧尽天良之事。
我逼近一步,直视着陆兆川那双彻底被恐惧占满的眼睛,声音陡然拔高:这次冲喜,够不够给你爹送终够不够给你自己陪葬
10
陆兆川身体猛地一弓,脸色惨白,竟是撑不住摔到了地上。
兆川!陆夫人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
整个会客厅,彻底炸开了锅。
陈律师脸色铁青,一把抓起那份《财产放弃声明》,对着灯光仔细查看那指印和签名,又猛地看向地上丢魂落魄的陆兆川。
片刻后对着刚进来的助手厉声道:立刻报警!通知集团法务部和所有董事,封锁现场,保护所有证据。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我身上,那眼神极其复杂,有震惊,有审视,有怀疑。
就在这时,会客厅那扇厚重的大门,被砰地一声,从外面狠狠撞开。
一个穿着火红吊带裙,妆容浓艳的年轻女人冲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中年女人。
她头发有些凌乱,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得意和幸灾乐祸的表情。
苏绾!你这个贱人!你果然在这里冒充我。尖锐的女声响起,正是消失已久的苏晓。
后面跟着的是我的母亲,在我望过去时,对方躲开了我的视线。
她手里挥舞着一份文件,目光带着挑衅:妈,律师,我才是真正的苏晓,她苏绾就是个冒牌货,她签的所有东西都不作数,那股份是我的。
她疯狂地叫嚣着,完全没看清客厅里的景象,也没注意到地上跪着的,如同一只斗败的公鸡似的陆兆川。
陆夫人正摇晃着陆兆川,听到这声尖叫,猛地抬起头。那张绝望扭曲的脸上,随即被怒火点燃。
苏晓还在挥舞着手里的文件,激动地往前冲:妈,快抓住她,她是假冒的,我……
她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她终于看到了跪坐在地上的陆兆川。
兆川哥!苏晓的尖叫瞬间变了调。
混乱中,陈律师的助手已经迅速拨通了报警电话,言简意赅地说明着情况:对,陆氏主宅,涉及巨额财产诈骗,伪造文书,可能还有挪用公款。
几位旁支长辈早已脸色煞白地退到了角落,看着眼前这荒诞的场面,眼神里充满了惊惧。
苏晓被眼前的景象彻底吓懵了,呆立在门口,手里的身份证明滑落在地。
陆夫人的愤怒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一个最直接的宣泄口。
都是你。
陆夫人发出一声嘶吼,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一股惊人的力气,踉跄着扑向呆若木鸡的苏晓。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苏晓整个人都被打得趔趄着向旁边摔去,撞在厚重的门框上,发出一声痛呼,脸颊上瞬间浮现出清晰的五指印,嘴角渗出血丝。
你这个灾星,扫把星,是你跑了才害了陆家,害了我,你怎么不去死啊!
陆夫人完全失去了理智,披头散发,指着摔倒在地的苏晓破口大骂。
苏晓捂着脸,巨大的变故让她懵了,随即爆发出哭嚎:你凭什么打我是你们陆家自己烂透了,关我什么事都是苏绾那个贱人……
我站在原地,不为所动,冰冷的目光扫过回不过神的陆兆川,扫过歇斯底里的陆夫人,扫过满脸是泪的苏晓,扫过低着头的母亲,扫过角落里惊魂未定的陆家旁支。
最后,与门外身穿白大褂的男人那双复杂却带着一丝了然的视线短暂相接。
窗外,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我轻轻呼出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
这场以冲喜为名头,以贪婪为目的的荒诞闹剧,终于,到了落幕的时刻。
我一步一步踏出这个腐朽的囚笼,外面阳光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