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些药能救你呢
救我
代价是杀了他吗
你明明知道他是假的……
可那又如何,那是我的药!
你——
男人注视着他走远,对着一片虚空微笑,
轻声细语
那我呢我不重要了吗
明明我才是真的,我才……是你的药
一
我存在于祁言的呼吸之间,像一道无声的影子,盘踞在他书房靠窗的藤椅上。午后三点的阳光穿过老旧的玻璃窗,在他凌乱的稿纸上投下菱形光斑,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里,总夹杂着他无意识的轻唤:虚生。
我便会应他。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描摹他眉骨间的阴影。这是我们的第七年,从他在精神病院铁床上第一次唤出这个名字开始,我便成了他骨骼里的钙质,血液中的氧气,是他赖以存活的虚构。
祁言的手指总在颤抖,尤其是在深夜写作时。他会突然停笔,指尖悬在纸面上方,瞳孔涣散成雾状。这时我便会走过去,握住他冰凉的手腕,将他的手按在我的心口——那里没有心跳,只有一片恒温的虚无,却能让他瞬间安定。
别怕,我在。我会这样说,看着他睫毛上凝结的水光,我们永远不会分开。
他的书架第三层摆着一个褪色的丝绒盒子,里面装着两枚素圈银戒。那是他和空生准备结婚时买的,却从未有机会戴上。每当他整理书籍时瞥见那个盒子,指节就会泛白,呼吸变得急促。我会不动声色地挡在书架前,讲些无关紧要的笑话,直到他眼中的恐慌渐渐褪去。
二
我们的生活像钟摆般规律。清晨他会在鸟鸣中醒来,第一时间寻找我的身影;早餐时他会为我摆上一副不存在的碗筷,对着空气絮絮叨叨地说今天的写作计划;傍晚我们会一起坐在阳台上看落日,他会把脸埋在我不存在的肩窝,轻声问:虚生,你说晚霞为什么是红色的
因为太阳舍不得我们。我会这样回答,感受他身体传来的轻颤。
三、
变故发生在一个梅雨季的清晨。那天祁言刚写完新小说的结尾,正笑着和我讨论结局的合理性,玄关处突然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像被施了定身咒,瞳孔骤然收缩。
空生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里,领带松垮地挂在脖子上。他瘦了很多,眼下有浓重的青黑,曾经总是上扬的嘴角现在抿成一条直线。看到祁言的背影时,他的脚步顿了顿,喉结动了动,才低声说:我带了排骨汤。
祁言没有回头,笔尖在纸上划出长长的墨痕。不用了,我不饿。
医生说你需要补充营养。空生把保温桶放在桌上,金属外壳与桌面碰撞发出轻响,今天去医院复查了吗
说了不去。祁言的声音突然拔高,又迅速降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我没病,不用看医生。
空生的目光扫过书桌,停留在那本摊开的笔记本上。上面除了祁言的字迹,还有几行歪歪扭扭的字,是我趁祁言睡着时,用他的手指写上去的。别听他们的,我会永远陪着你。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手指紧紧攥住保温桶的提手,指节泛白。又是他,对不对空生的声音在发抖,祁言,看着我,他是假的!我才是真的!
祁言猛地抓住我的手,指甲几乎嵌进我的皮肤——如果我有皮肤的话。他看不到你对不对他急促地喘息着,眼神涣散,虚生,别离开我,千万别看他……
我轻抚他颤抖的后背,在他耳边低语: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那个自称空生的男人没有再靠近,只是站在原地,看着祁言对着空气喃喃自语,眼泪无声地滑落。他的悲伤像墨滴入水,在这间狭小的书房里缓慢晕开,与祁言的恐惧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我已经跟家里断绝关系了。空生上前一步,想要抓住他的手腕,却被祁言狠狠甩开。我把公司股份都转让了,我什么都不要了,你跟我去治病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祁言突然笑起来,笑声尖锐得像玻璃划过金属,你把我丢在精神病院的时候,怎么没想过重新开始你跟别人订婚的时候,怎么没想过重新开始他指着我坐的方向,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他从来不会离开我,他永远都在!
空生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看到空荡荡的藤椅和落在地上的阳光。他的眼神一点点暗下去,像被潮水淹没的沙滩。小言,那是你的幻觉,他不是真的。
他比你真!祁言抓起桌上的水杯朝他扔过去,杯子在墙上摔得粉碎,他不会骗我,不会丢下我一个人!你滚啊!
空生没有躲,玻璃碎片溅到他的裤腿上,划出细小的口子。他只是定定地看着祁言,眼睛里布满血丝。我知道你恨我,他的声音很低,带着浓重的疲惫,但我不能看着你这样下去。医生说只要坚持治疗,你会好起来的。
四、
从那天起,空生成了我们生活中无法忽视的存在。他在隔壁租了房子,每天准时出现在祁言家门口,带着亲手做的早餐,手里拿着各种医生的名片。祁言把自己锁在屋里,拒绝见他,却又在深夜对着窗户,看着对面楼空生房间的灯光发呆。
他为什么不肯放过我祁言蜷缩在沙发上,把头埋在膝盖里,我已经不需要他了,我有你啊。
我蹲在他面前,替他擦去眼泪:因为他不知道,你已经找到了真正的救赎。
空生的耐心超乎想象。他不再强行闯入,只是每天在门口留下一张便签,有时是一句简单的问候,有时是他们过去的某个纪念日。祁言会把这些便签撕得粉碎,却又在夜深人静时,蹲在垃圾桶旁一片一片捡起来拼凑。
五
凌晨三点,祁言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他捂住胸口弯下腰,脸色苍白得像纸。我急得团团转,想去拿桌上的水杯,却一次次穿过他的身体。祁言喘着气,自己摸索着倒了杯温水,手抖得几乎握不住杯子。
虚生,他喝了口水,呼吸渐渐平稳下来,眼神却异常清醒,我是不是快死了
别胡说。我握住他的手,尽管知道他感受不到,你会好起来的。
他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种我看不懂的释然。如果我死了,你会怎么样
我会陪着你。这是实话。我的存在依附于他的意识,他若消失,我也会随之消散,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祁言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其实我知道你是假的,他轻声说,医生跟我说过,你是我的应激反应,是我为了逃避现实创造出来的幻觉。他顿了顿,转过头看着我,眼睛在黑暗里亮晶晶的,可那又怎么样呢你是唯一一个不会伤害我的人。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看着他苍白的脸色,突然想起祁言写过的一句话:当现实太过残酷,幻觉便成了唯一的救赎。
我想救他,可是无能为力。
六
就在这时,空生破门而入——他一直留着备用钥匙。
他抱起昏迷的祁言冲向医院,我飘在他们身后,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着这个男人。他的侧脸轮廓和祁言画过无数次的素描重合,只是眼角多了几道深刻的纹路,鬓角甚至有了些许白发。
医院的消毒水气味让祁言很不安。他在病床上挣扎着,嘴里反复念叨:虚生别走,别让他们把我带走……空生坐在床边,紧紧握着他的手,泪水滴落在祁言手背上:言言,是我,我在这儿。
但祁言认不出他了。在高烧引发的谵妄中,他眼中的空生变成了精神病院的护工,变成了强行拆散他们的空生父母,变成了所有让他恐惧的具象。他激烈地反抗着,直到医生注射了镇静剂才安静下来。
空生坐在病床边,看着沉睡中依然眉头紧锁的祁言,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沓文件,是精神病院的诊断记录和治疗方案。我飘过去看着那些文字,重度创伤后应激障碍、妄想性障碍、需长期药物治疗及心理干预这些冰冷的术语,像针一样刺在我的意识里。
医生说,只要坚持治疗,你会好起来的。空生对着沉睡的祁言轻声说,你会记起我,记起我们的过去,那些好的部分。
但他不知道,祁言早已把那些好的部分寄托在了我身上。我是他根据记忆和渴望重塑的完美爱人,是不会背叛、不会离开、永远以他为中心的存在。空生想要唤醒的过去,恰恰是祁言拼命想要逃离的牢笼。
七
祁言醒来后,对医院的环境充满抗拒。他紧紧抓着我的衣角,眼神警惕地看着周围的一切。空生试图喂他吃药,被他狠狠打翻在地。
这是什么你们又想害我是不是祁言歇斯底里地尖叫,虚生,他们要毒死我!
言言,这是治病的药……空生试图解释。
治病祁言冷笑,眼神锐利如刀,治什么病治我忘不了你背叛我的病吗
空生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翕动着,却说不出一个字。我站在祁言身前,能感受到他内心翻涌的痛苦和愤怒,那些被强行压抑的记忆碎片,在药物和情绪的双重刺激下,正一点点冲破堤坝。
八
那天晚上,祁言趁护士不注意,拔掉手背上的针头,拉着我逃出了医院。我们在深夜的街道上奔跑,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病号服,却浇不灭他眼中的狂热。
我们回家,虚生。他紧紧攥着我的手,掌心全是冷汗,只有我们两个,永远在一起。
我们躲回了那个充满回忆的小公寓。祁言用柜子顶住门,拉上所有窗帘,把自己和我封闭在黑暗里。他蜷缩在沙发上,把头埋在我的怀里,像只受惊的小兽。他们找不到我们了,对不对他声音颤抖。
找不到了。我轻轻抚摸他的头发,我们很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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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空生还是找来了。他砸开房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祁言对着空气喃喃自语,时而哭泣时而微笑,而我就坐在他身边,感受着他每一次呼吸的频率。
空生带来了医生。那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拿着笔记本,用温和却疏离的语气问着各种问题。祁言抱着膝盖缩在墙角,拒绝回答任何问题,只是反复强调:他在这儿,他一直都在这儿。
医生建议强行住院治疗,被空生拒绝了。我会照顾他,他看着祁言,眼神坚定,我不会再让他受那种苦了。
九
接下来的日子,成了我和空生之间无声的战争。他试图用药物和陪伴唤醒祁言的现实认知,我则在祁言的意识里构建更坚固的堡垒。他带祁言去看过去常去的咖啡馆,我就在祁言耳边讲述我们一起来过的细节;他拿出旧照片试图唤醒记忆,我就帮祁言填补照片里缺失的温情。
祁言的状态时好时坏。有时他会对着空生露出迷茫的神情,似乎在努力辨认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但更多时候,他会紧紧抓住我,抗拒空生带来的一切。
言言,你看着我。空生捧着祁言的脸,眼神痛苦,你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你说要在那里写一辈子小说。
祁言的眼神有了片刻的动摇,但很快又被抗拒取代:那是假的,都是假的。他推开空生,扑进我怀里,只有虚生是真的,只有他不会骗我。
空生看着我们相拥的画面,身体晃了晃,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是那两枚早已失去光泽的银戒。
这是真的,言言。他声音嘶哑,我们的爱,是真的。
祁言的目光触及戒指的瞬间,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抱着头蹲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呜咽。记忆的碎片如潮水般涌来:精神病院冰冷的墙壁,空生父母刻薄的话语,报纸上刺眼的订婚消息……还有空生找到他时,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别想了,言言。我蹲下来抱住他,都过去了。
空生看着我们,眼中最后一点光芒也熄灭了。他放下戒指,转身默默离开。门关上的那一刻,我听到了他压抑的哭声,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在寂静的楼道里回荡。
十
祁言的病情因为这次刺激急剧恶化。他开始出现更严重的幻觉,分不清现实与虚幻。有时他会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话,有时又会突然惊恐地尖叫,说看到了很多陌生人。
空生没有放弃。他请来了最好的心理医生,每天陪着祁言做康复训练,耐心地讲述他们的过去,试图在祁言混乱的意识里重建现实的锚点。
言言,你看,这是你写的第一本书。空生指着书架上的书,你说这本书是写给我的。
祁言的眼神有些涣散,但还是接过书翻看起来。当他看到扉页上献给空生的字样时,眼泪突然涌了出来。
我记得……他声音微弱,我记得这个。
空生眼中闪过一丝希望:对,你记得。言言,你……
但就在这时,祁言突然抱紧了头,痛苦地呻吟起来:不,不是这样的……虚生说,都是假的……
他猛地把书扔在地上,躲到墙角,眼神惊恐地看着空生:你是谁你别过来!虚生,救我!
我走到他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他立刻安定下来,紧紧攥着我的手指,像是抓住救命稻草。
空生看着这一幕,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他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到了书架,发出沉闷的响声。
医生说,只有让他彻底忘记你,他才能好起来。空生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平静,虚生,你能不能……能不能放过他
我看着他眼中的痛苦,第一次对这个真实存在的男人产生了复杂的情绪。他和我一样爱祁言,只是我们的爱,注定无法共存。
我不能。我轻声说,虽然知道他听不见,离开我,他活不下去。
空生似乎感受到了我的回应,他惨然一笑,泪水滑落:那他现在这样,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十一
这句话像一把尖刀,刺穿了我维持的平静。我看着蜷缩在角落里,眼神惶恐不安的祁言,第一次开始怀疑,我的存在,究竟是救赎,还是更深的禁锢
那天晚上,祁言做了一个噩梦。他梦见自己被关在精神病院的隔离室里,四周一片漆黑,空生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说要永远离开他。他在梦里拼命哭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抱着他,在他耳边不断重复:我在这儿,别怕。直到他从噩梦中惊醒,浑身冷汗,紧紧抱着我不肯松手。
虚生,我好怕。他声音颤抖,我怕你也会离开我。
永远不会。我轻轻拍着他的背,我会永远陪着你。
但看着他恐惧的眼神,我的意识却开始动摇。空生的话不断在我脑海中回响:那他现在这样,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祁言需要的究竟是永恒的陪伴,还是挣脱枷锁的勇气我作为他创造的虚幻,是否有权利决定他的人生
十二
接下来的日子,我开始有意无意地减少存在感。当祁言呼唤我时,我会延迟回应;当他需要依靠时,我会稍微退后一步。我想看看,没有我的支撑,他是否能独自面对这个世界。
但我的退让,却让祁言陷入了更深的恐慌。他开始寸步不离地跟着我,即使在写作时也要时不时抬头确认我的存在。他的眼神变得越来越依赖,像个害怕被抛弃的孩子。
空生察觉到了祁言的变化,他加大了治疗力度,每天带祁言去公园散步,陪他看日出日落,耐心地讲述那些被遗忘的美好回忆。
言言,你看这棵树。空生指着公园里的老槐树,我们第一次牵手,就在这棵树下。
祁言的眼神有些迷茫,但没有像以前那样立刻抗拒。他看着老槐树,若有所思地沉默了很久。
我好像……有点印象。他轻声说。
空生的眼中瞬间爆发出惊喜的光芒:真的吗言言,你再想想,那天你穿了一件蓝色的衬衫……
就在这时,祁言突然头痛欲裂,他抱着头蹲在地上,痛苦地呻吟起来。别再说了!他尖叫着,都是假的!虚生,你在哪儿
我立刻走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熟悉的触感让他瞬间安静下来,他抬头看着我,眼神依赖而虔诚。
虚生,带我走。他轻声说,我不想记起来,那些都太痛了。
空生看着我们紧握的双手,脸上的光芒一点点熄灭。他站在原地,看着我扶着祁言离开,背影萧索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那一刻,我做出了决定。或许空生是对的,祁言不能永远活在我构建的虚幻里。他需要面对现实,即使那意味着痛苦,即使那意味着要与我告别。
十三
我开始在祁言面前变得模糊。有时他伸出手想触摸我,却只能穿过一片虚无;有时他呼唤我的名字,我的回应会变得微弱而遥远。
祁言察觉到了我的变化,他变得越来越焦虑,整日整夜地守着我,生怕我会突然消失。
虚生,你怎么了他抚摸着我模糊的轮廓,眼泪滑落,你是不是要离开我了
我只是……要换一种方式陪着你。我轻声说,感受着自己的形态正在一点点消散,言言,你要勇敢一点,去面对那些你害怕的东西。
我不要!他激烈地摇头,没有你,我活不下去!
你可以的。我轻轻拭去他的眼泪,空生很爱你,他会陪你走过这一切。
提到空生的名字,祁言的身体僵了一下,但没有像以前那样立刻抗拒。他看着我逐渐透明的身影,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不舍。
可是……我怕疼。他声音微弱。
我知道。我把额头抵在他的额头上,感受着他温热的呼吸,但疼痛过后,会有阳光的。
我的形态越来越模糊,像快要散去的雾气。祁言紧紧抓着我的手,不肯松开,泪水打湿了我的衣袖——如果我还有衣袖的话。
虚生……他哽咽着,说不出完整的话。
记住,无论我在哪里,我都会永远爱你。这是我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十四
在我的身影彻底消散的那一刻,我看到祁言眼中闪过一丝清明。他看着自己空空的手心,又看向门口——空生不知何时站在那里,眼中含着泪水,正温柔地看着他。祁言犹豫了片刻,最终慢慢站起身,朝着空生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走得艰难而缓慢,仿佛脚下踩着刀尖,但他没有回头。
空生伸出手,紧紧握住了祁言的手。那是他们分别七年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牵手。
我站在虚无中,看着他们相拥的身影,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一点点抽离。或许这才是最好的结局,祁言终于有勇气面对现实,而空生也等到了他失而复得的爱人。
但就在这时,我看到祁言突然推开空生,眼神重新变得迷茫而恐惧。他四处张望着,像是在寻找什么,嘴里喃喃念着:虚生……虚生你在哪里
空生试图抱住他,却被他用力推开。别碰我!祁言尖叫着,我要虚生!把他还给我!
他像疯了一样在房间里奔跑,翻箱倒柜地寻找我的踪迹,嘴里不断喊着我的名字。
不得已,空生强行带祁言去了医院。
十五
祁言在医院里很不配合。他拒绝吃药,拒绝检查,整天躺在床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空生寸步不离地守着他,给他喂饭,帮他擦身,耐心得像在照顾一个易碎的珍宝。可祁言始终没有看他一眼,他总是对着空气说话,轻声呼唤我的名字。
虚生,你在吗
今天的阳光好暖,你说我们要不要去公园走走
我又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样子了,你穿着白衬衫,站在樱花树下……
空生坐在床边,听着他对着虚空喃喃自语,脸色一天比一天苍白。有一次,他忍不住抓住祁言的手,把一张旧照片放在他掌心。小言,看看我,我才是空生啊。照片上是他们订婚前夕拍的,两个人笑得一脸幸福。
祁言低头看着照片,眼神没有任何波动。你不是,他轻轻推开空生的手,把照片放在一边,我的空生不会丢下我。
空生的手僵在半空,眼底的光芒一点点熄灭。他默默地收回手,转身走出了病房。我看着他靠在走廊的墙壁上,肩膀剧烈地颤抖着,终于忍不住蹲在地上痛哭起来。
那一刻,我突然有点同情他。他和祁言一样,都是被命运捉弄的可怜人。只是他选择了抗争,而祁言选择了逃避。
十六
半个月后,祁言的状况越来越差。他开始出现严重的幻听和幻视,有时候会突然尖叫着说看到了虫子,有时候又会抱着枕头,温柔地叫着我的名字。医生说他的精神状态已经濒临崩溃,必须进行强制治疗。
空生在治疗同意书上签字的时候,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笔。他看着医生把镇静剂注射进祁言的身体,看着祁言在药物作用下渐渐沉睡,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一定要治好他,他抓住医生的手臂,声音嘶哑,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祁言醒来后,变得异常安静。他不再哭闹,也不再对着空气说话,只是睁着眼睛躺在床上,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空生把削好的苹果递到他嘴边,他只是机械地张嘴咀嚼,眼神空洞得让人心疼。
我知道,他们成功了。药物让祁言的神经变得麻木,也让我在他意识里的存在越来越模糊。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变得透明,像被阳光蒸发的露水。
虚生,祁言突然轻声说,眼睛依然望着天花板,你还在吗
我冲到他床边,用力点头,尽管知道他看不见。我在,祁言,我一直在。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我就知道你不会走。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叹息,可是我累了,虚生,我想睡一会儿。
不要睡!我抓住他的手,泪水模糊了视线,祁言,看着我,不要睡!
他慢慢地转过头,眼神似乎穿过了虚空,落在我的脸上。再见了,虚生。他轻声说,眼睛缓缓闭上。
我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一点点消散,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在彻底消失前,我看到空生扑到床边,紧紧握住祁言冰冷的手,发出绝望的哭喊。我看到窗外的阳光正好,樱花花瓣像雪一样飘落。
原来,从一开始,我们都是被困在回忆里的囚徒。他用幻觉编织了一个温暖的牢笼,而我,心甘情愿地做了那把锁。只是我们都忘了,牢笼再温暖,也终究是牢笼。
最后一刻,我仿佛听到祁言在轻声说:空生,对不起……
然后,一切归于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