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睁开眼时,阳光正透过窗帘缝扎在脸上,带着点熟悉的暖。她愣了愣,抬手摸了摸枕头边的闹钟——塑料壳子,印着褪色的卡通熊,指针指向早上六点半。
这闹钟不是早扔了吗
她猛地坐起来,环顾四周。墙上贴着女儿钱梦琪去年画的全家福,歪歪扭扭的三个人,她穿着红裙子,钱雪峰穿着蓝衬衫,女儿扎着羊角辫。床头柜上放着半瓶没喝完的牛奶,瓶身上的日期是2001年4月12日。
2001年
陆小凤掀开被子下地,脚踩在微凉的木地板上,低头看见自己穿的还是那件灰扑扑的旧睡衣。她冲到衣柜镜子前,镜子里的女人眼角还没那么多细纹,头发也比后来浓密些,只是脸色不太好,带着点熬夜的黄。
我……回来了她喃喃自语,指尖碰了碰镜子,冰凉的触感扎得她心口一缩。
不是梦。她真的回到了2001年4月,回到了钱雪峰刚开始不对劲的时候。
楼下传来开门声,接着是钱雪峰的咳嗽声。陆小凤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攥着衣角站在楼梯口,听见他换鞋的动静,听见他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跟记忆里一模一样。2001年春天,他就是这样,每天早出晚归,身上总带着股陌生的香水味,回家越来越晚,话越来越少。那时候她还傻,只当他是生意忙,是自己多心。
直到后来,亲戚撞见他跟那个姓尹的女人在出租屋里,直到她报了警,直到法院的判决书下来,她抱着女儿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哭,才明白有些裂缝从一开始就补不上了。
醒了钱雪峰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带着点不耐烦,早饭在锅里,我今天要去趟苏州,晚点回来。
陆小凤没应声,扶着楼梯扶手慢慢往下走。钱雪峰正背对着她系鞋带,深色外套的后领上,沾着一根不属于她的长头发,浅棕色。
就是这根头发。上辈子她也是看见了,问他,他说可能是哪个客户的,还骂她疑神疑鬼。那时候她信了,或者说,是逼着自己信了。
钱雪峰,陆小凤的声音有点抖,却比她想的要稳,你跟那个尹娜,到底怎么回事
钱雪峰系鞋带的手猛地一顿,转过身,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讶,还有点被戳穿的恼怒:你胡说什么什么尹娜我不认识!
跟上辈子一模一样的反应。陆小凤看着他,心里那点残存的侥幸彻底碎了。她深吸一口气,走到桌边,拿起那半瓶牛奶,咕咚咕咚喝了两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下去,让她清醒了不少。
我没胡说。陆小凤放下奶瓶,看着钱雪峰的眼睛,我知道你最近老往城南那边跑,我知道你租了个房子,我还知道那个女的是开服装店的,对不对
钱雪峰的脸一下子涨红了,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你跟踪我陆小凤你可以啊,居然干这种事!
我没跟踪你。陆小凤摇摇头,是你自己做得太明显了。你以为我傻吗你身上的香水味,你手机里的短信,你晚上说去应酬,却被邻居看见跟别的女人逛街……
她一边说,一边看着钱雪峰的脸色一点点变,从恼怒变成慌乱,最后只剩下强撑的镇定。
你想怎么样钱雪峰梗着脖子,声音硬邦邦的。
陆小凤沉默了一下。上辈子,她就是从这里开始错的。她又哭又闹,逼着他认错,逼着他发誓,可他嘴上答应着,背地里该怎么样还怎么样。直到最后彻底撕破脸,闹到法院,把日子过得一地鸡毛。
女儿跟着她受了多少罪离婚后住在那栋空荡荡的楼里,夜里总哭着要爸爸。她自己没工作,靠着分割的那点财产过活,后来钱不够了,去打零工,被人欺负,被人笑话。
这辈子,不能再那样了。
我想跟你谈谈。陆小凤坐下来,指了指对面的椅子,你坐下,我们好好说。
钱雪峰犹豫了一下,磨磨蹭蹭地坐下了,眼神躲闪着,不敢看她。
钱雪峰,我们结婚多少年了陆小凤问。
……八年了。
女儿今年几岁
七岁。
我们从谈恋爱到现在,一共十几年了吧陆小凤看着他,当初我们一起摆摊,冬天冻得手生疮,夏天热得掉层皮,好不容易攒钱盖了房子,买了机器,日子刚有点起色……你非要这样吗
钱雪峰低着头,手指在桌子上抠来抠去,没说话。
我知道,可能是我这两年心思都在女儿身上,对你关心少了。可能是我们天天在一起,腻了。陆小凤慢慢说,这些都可以改。如果你觉得日子过得没意思,我们可以出去旅旅游,或者重新找点事做。但是,你跟那个女的,必须断干净。
钱雪峰抬起头,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我给你三天时间。陆小凤站起身,三天后,你给我个准话。要么,跟她断了,我们好好过日子,以前的事,我可以当没发生过。要么,我们就离婚。
钱雪峰猛地抬头:你说什么离婚
对,离婚。陆小凤看着他,眼神很平静,如果你非要跟她在一起,那我们就好聚好散。财产怎么分,女儿归谁,我们可以商量着来,不用闹到法院去,让街坊邻居看笑话,也别让女儿心里留阴影。
钱雪峰愣住了,大概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干脆。上辈子,她是闹到没办法了才提的离婚,哭着喊着说舍不得这个家。可现在,她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
你……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钱雪峰的声音有点发虚。
是,我想好了。陆小凤点头,我不想再过那种猜来猜去、提心吊胆的日子了。要么好好过,要么就彻底分开,对谁都好。
说完,她转身去厨房盛早饭,留下钱雪峰一个人坐在桌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早饭是稀粥和咸菜,陆小凤盛了两碗,把女儿的那碗放在旁边,盖上盖子保温。女儿钱梦琪还在楼上睡觉,这孩子平时就爱赖床。
陆小凤端起自己的碗,慢慢喝着。粥是温的,带着点米香。她忽然觉得,这样平静的早晨,其实挺好的。
第一天过得很平静。
钱雪峰没提去苏州的事,也没出门,就在家里待着,一会儿看看电视,一会儿摸摸那几台线切割机器,坐立不安的。
陆小凤该干嘛干嘛,给女儿梳辫子,送她去学校,回来打扫卫生,中午做了简单的午饭,两人没怎么说话,各吃各的。
下午,陆小凤翻出家里的存折和账本。上辈子离婚时,财产分割闹得一地鸡毛,她根本不知道家里到底有多少钱,哪些是共同财产,哪些是钱雪峰偷偷攒的私房钱。
这辈子,她得弄清楚。
存折上有五万多块,是这几年攒下来的。账本记得乱七八糟,收入支出混在一起。陆小凤耐着性子,一笔一笔理清楚,把家里的东西也列了个清单:房子、线切割机器、昌河汽车、钢琴……跟判决书上写的差不多,但她记得,后来分割的时候,钱雪峰偷偷转移了一部分钱,还说有些机器是婚前财产,跟她吵了好久。
陆小凤把清单和账本放好,心里有了数。
傍晚,女儿放学回来,蹦蹦跳跳地进门,喊了声爸爸,又喊了声妈妈。钱雪峰应了一声,声音有点不自然,还想伸手摸摸女儿的头,手伸到一半又缩回去了。
女儿没察觉不对劲,叽叽喳喳地说学校里的事,说老师表扬她画画了。陆小凤笑着听着,给她削了个苹果。
晚饭时,女儿忽然问:爸爸,你今天怎么没出去呀
钱雪峰愣了一下,含糊地说:今天不忙。
那你明天能送我上学吗女儿眨着眼睛问,别的小朋友都是爸爸送的。
钱雪峰看了陆小凤一眼,陆小凤没说话。他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好,爸爸明天送你。
女儿高兴地欢呼起来,陆小凤看着她,心里有点酸。上辈子,女儿很少有机会让爸爸送上学,钱雪峰总是忙着生意,后来离婚了,更是见一面都难。
晚上,陆小凤在女儿房间陪她看书,钱雪峰一个人在客厅抽烟,抽了满满一烟灰缸。陆小凤听见他在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听不清说什么,但能猜出来,是打给那个尹娜的。
第二天早上,钱雪峰真的送女儿去学校了。回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一兜菜,还有陆小凤爱吃的油条。
买了点早饭。他把油条递给陆小凤,语气有点不自然。
陆小凤接过来,说了声谢谢。
两人还是没怎么说话,但气氛好像缓和了点。钱雪峰主动去打扫院子,还把那几台线切割机器擦了一遍。陆小凤在厨房收拾,听见他哼起了以前常哼的调子,是他们谈恋爱时听的歌。
中午,陆小凤做了钱雪峰爱吃的红烧肉,他吃了满满两大碗饭,还主动给陆小凤夹了一块肉。
味道跟以前一样。他说。
你以前总说我做的肉太甜。陆小凤说。
没有,挺好的。钱雪峰低下头,扒拉着饭。
下午,钱雪峰接了个电话,听语气像是那个尹娜打来的,他说了句我在忙,晚点说,就挂了,还把手机调成了静音。
陆小凤看在眼里,没说话。
第三天,是陆小凤说的最后一天。
早上,钱雪峰没送女儿,说要出去一趟,有点事要处理。陆小凤点点头,没问是什么事。
他走的时候,看了陆小凤好几眼,欲言又止的。
陆小凤送女儿去学校后,没回家,而是去了城南那边。她记得那个尹娜的服装店在哪里,上辈子她去过一次,跟那个女人吵了一架,闹得很难看。
这辈子,她不想吵架。她只是想看看,那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样的。
服装店不大,装修得挺时髦,尹娜正在店里整理衣服,穿着紧身的连衣裙,化着浓妆,跟陆小凤这种素面朝天的家庭主妇完全不一样。
陆小凤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尹娜抬头看见了她,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点警惕和不屑。
你买衣服吗尹娜问,语气不太友好。
陆小凤摇摇头,转身走了。她不想跟这个女人有任何交集,不值得。
她去了趟银行,把存折里的钱取出来一万,存到了自己的卡上。这不是偷偷转移财产,是为了以防万一。她还去打听了一下,附近有个招缝纫工的,工资不高,但能糊口。她想,如果真的离婚了,她得有份工作。
下午回到家,钱雪峰已经在了,坐在沙发上,一脸疲惫。
你回来了。他说。
嗯。陆小凤坐下,想好了吗
钱雪峰沉默了很久,久到陆小凤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他才抬起头,声音沙哑:我跟她断了。
陆小凤愣了一下,有点意外。上辈子,他死不承认,直到被当场抓住才没办法。
真的她问。
真的。钱雪峰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递给陆小凤,我把她的电话删了,微信也删了,以后不联系了。
陆小凤没接手机,只是看着他:为什么
我想了想,你说得对。钱雪峰低下头,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还有女儿,不能就这么毁了。我……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女儿。
他说着,眼圈有点红了:昨天送女儿上学,她跟我说,希望我们能像以前一样,一家人开开心心的。我听了,心里不好受。
陆小凤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她不知道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上辈子的背叛太痛,让她很难再轻易相信。
钱雪峰,陆小凤慢慢地说,我可以相信你这一次,但我有条件。
你说,什么条件我都答应。钱雪峰急忙说。
第一,家里的钱,以后由我管。陆小凤说,每个月给你零花钱,家里的开销,大的支出,我们一起商量。
钱雪峰愣了一下,点了点头:行。
第二,以后不管去哪里,做什么,都要跟我说一声。晚上尽量早点回家,别让我和女儿担心。
好。
第三,那几台线切割机器,还有那辆昌河车,我们去办个手续,明确是婚后共同财产。陆小凤看着他,我不是信不过你,是为了以后免得有麻烦。
钱雪峰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可以。
还有,陆小凤想了想,那个服装店,你以后不许再去,也不许跟她有任何联系。如果让我发现你骗我……
不会的,绝对不会!钱雪峰急忙打断她,我保证,以后好好跟你过日子,再也不犯浑了。
陆小凤看着他,没说话。她知道,光靠保证是没用的,得看行动。
晚上,钱雪峰做了晚饭,虽然味道不怎么样,但陆小凤和女儿都吃得挺香。女儿说:爸爸做的饭,虽然没有妈妈做的好吃,但也挺不错的。
钱雪峰笑了,笑得有点不好意思,还给女儿夹了块排骨。
陆小凤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那块紧绷的石头,好像松动了一点。也许,这辈子真的能不一样
接下来的日子,好像真的回到了正轨。
钱雪峰说到做到,每天按时回家,去哪里都跟陆小凤说一声,工资也按时交回来,由陆小凤保管。他还主动承担了一些家务,早上送女儿上学,晚上陪女儿写作业。
陆小凤把家里的钱打理得井井有条,存了一部分定期,留了一部分活期当生活费。她还学着记账,每一笔支出都记下来,月底跟钱雪峰一起对账。
线切割机器和昌河车的手续也办好了,明确了是婚后共同财产,陆小凤把手续收在了抽屉里,锁了起来。
那个尹娜,再也没出现过。钱雪峰的身上,再也没有陌生的香水味,手机里也没有可疑的短信。
陆小凤找了份缝纫工的工作,在附近的一个小厂里,每天上八个小时的班,工资虽然不高,但够她自己和女儿的零花钱。她不想再像上辈子那样,当一个完全依赖男人的家庭主妇,她得有自己的收入,有自己的底气。
钱雪峰一开始不同意,说家里不缺钱,让她在家好好带女儿。陆小凤跟他说:我不是为了挣钱,是想找点事做,免得在家胡思乱想。再说,多挣点钱,以后女儿上学也能宽裕点。
钱雪峰想了想,同意了。
每天早上,两人一起送女儿上学,然后陆小凤去上班,钱雪峰去厂里忙。中午陆小凤在厂里吃,钱雪峰有时候回家吃,有时候在外面对付一口。晚上陆小凤下班回来,钱雪峰已经把晚饭做好了,虽然味道还是一般,但陆小凤心里暖暖的。
周末的时候,一家人会去公园玩,或者去亲戚家串门。女儿越来越开心,脸上的笑容也多了,经常搂着陆小凤和钱雪峰的脖子,说:爸爸妈妈,我好喜欢现在的日子。
陆小凤看着女儿,又看看身边的钱雪峰,觉得很满足。她有时候会想起上辈子的事,像一场噩梦,幸好醒了。
这天晚上,陆小凤加班,回来得有点晚。推开门,看见钱雪峰坐在沙发上,没看电视,也没玩手机,就那么坐着,一脸愁容。
怎么了陆小凤换了鞋,走过去问。
钱雪峰抬头看见她,叹了口气:厂里出了点事。
什么事陆小凤心里一紧。
有两台线切割机器坏了,修不好,得换新的。钱雪峰说,还有,最近生意不太好,订单少了,工人的工资都快发不出来了。
陆小凤皱起眉头:需要多少钱
换新机器得几万,加上发工资,差不多得十万块。钱雪峰愁眉苦脸地说,我找朋友借了,没借到多少。
陆小凤沉默了。家里的存款只有五万多,还差不少。
要不,把那辆昌河车卖了钱雪峰犹豫着说,现在生意不好,车也不常用。
陆小凤想了想,那辆车是钱雪峰以前跑生意用的,虽然现在不常用,但卖了确实能解决燃眉之急。
行,卖了吧。陆小凤说,明天我跟你一起去二手车市场问问。
你不怪我钱雪峰看着她,当初买这车的时候,花了不少钱。
怪你干嘛陆怪你干嘛陆小凤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温水,机器坏了、生意淡了,都是没办法的事。车本来就是用来方便的,现在能帮上忙,卖了就卖了,以后有钱了再买新的就是。
钱雪峰看着她,眼圈有点红:以前我总觉得你在家带孩子,什么都不懂,其实……你比我想得明白多了。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陆小凤喝了口
water,明天先去问车价,不够的话,我那一万块私房钱也能拿出来。实在不行,我再回娘家问问我哥,看他能不能帮衬点。
别,别去麻烦你哥。钱雪峰急忙说,上次他就说要借钱给我们扩大生意,是我没敢接。这次我自己想办法,实在不行……我再去跟我姐开口。
陆小凤知道他好面子,尤其是在她娘家人面前,总怕被看低。她没再坚持,只说:不管跟谁借,先把眼前的坎过去。厂里的事是大事,不能耽误。
第二天一早,两人没送女儿上学,托给了邻居照看,直奔二手车市场。昌河车开了三年多,保养得还算不错,贩子给价三万五,钱雪峰还想再涨点,陆小凤拉了拉他的胳膊:差不多就卖了,早出手早拿钱。
钱雪峰咬咬牙,点了头。手续办得快,钱当场就拿到了,揣在怀里,沉甸甸的。
够不够陆小凤问。
加上家里的存款,再凑凑应该差不多。钱雪峰说,我现在就去联系买机器的事。
我跟你一起去。陆小凤说,多个人多个眼。
两人跑了一上午,对比了好几家,最后定了两台新机器,比预算省了五千块。钱雪峰打电话让工人过来帮忙搬,陆小凤则去银行取了家里的存款,又把自己那一万块取出来,凑在一起,刚好够付机器钱和工人工资。
这下踏实了。钱雪峰看着新机器被搬进车间,松了口气。
别松太早。陆小凤说,机器换了,得想想怎么把生意拉回来。总不能一直靠卖东西过日子。
钱雪峰点点头:我打算明天去趟上海,以前认识的一个客户说有批活儿,看看能不能接下来。
我跟你一起去。陆小凤说,我也去长长见识,说不定能帮上忙。
钱雪峰愣了一下,笑了:行,带你去。
去上海那天,陆小凤特意穿了件新衣服,是她用自己第一个月工资买的。钱雪峰看着她,说:挺好看的。
陆小凤脸有点红,没说话。
客户是个姓张的老板,在一个挺大的厂里办公。钱雪峰跟他谈生意的时候,陆小凤就在旁边听着,没插嘴。张老板说话挺冲,好几次把钱雪峰噎得说不出话,陆小凤悄悄递了张纸条给钱雪峰,上面写着:提上次帮他赶工的事。
钱雪峰看了纸条,眼睛一亮,赶紧跟张老板提了去年冬天,为了赶他的急单,厂里工人连轴转了三天的事。张老板愣了一下,态度缓和了点,最后说:活儿可以给你,但价格得压三成,而且必须在半个月内交货。
钱雪峰有点犹豫,三成太低了,几乎没利润。陆小凤又递了张纸条:先接,保证质量,以后好合作。
钱雪峰咬咬牙,答应了。
回去的路上,钱雪峰说:你怎么想到提赶工的事
我听你说过,张老板最看重信誉。陆小凤说,咱们帮过他,他心里有数。
那价格压那么低……
没利润也接。陆小凤说,现在最重要的是有活儿干,让工人有活干,厂子才能撑下去。等以后跟他熟了,还怕没好价格
钱雪峰看着她,忽然觉得,自己以前真是小看她了。这个在家带了好几年孩子的女人,心里比谁都亮堂。
接下来的半个月,厂里忙翻了天。钱雪峰盯着生产,陆小凤则负责后勤,给工人做饭、烧水,有时候还帮着搬点轻东西。晚上两人一起加班到深夜,累得倒头就睡,但心里是踏实的。
交货那天,张老板来验货,看了之后很满意,说:没想到你们厂子不大,活儿做得这么细。以后有活儿,优先给你们。
钱雪峰高兴得嘴都合不拢,陆小凤也笑了。
回去的路上,钱雪峰买了只烤鸭,说是庆祝。女儿看到烤鸭,欢呼着扑上来,一家人坐在桌子旁,吃得热热闹闹的。
爸爸,妈妈,你们最近好忙啊。女儿嘴里塞得满满的,不过你们好像很高兴。
对,爸爸接了个大单子。钱雪峰笑着说,以后爸爸挣钱,妈妈也挣钱,给你买好多好吃的。
我不要好多好吃的。女儿摇摇头,我只要爸爸妈妈天天陪我。
陆小凤心里一软,摸了摸女儿的头:爸爸妈妈会陪你的。
从那以后,厂里的生意慢慢好起来了。张老板介绍了不少客户,钱雪峰的活儿越来越多,还雇了两个新工人。陆小凤也没再去做缝纫工,就在厂里帮忙管账、管后勤,把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
有人跟钱雪峰开玩笑:你这媳妇真是捡到宝了,不光能持家,还能帮你做生意。
钱雪峰总是笑着说:那是,我媳妇最能干。
陆小凤听到了,心里甜甜的。
这天,陆小凤整理旧物,翻出了那张法院判决书的复印件——上辈子她一直留着,提醒自己受过的苦。她看了一眼,然后走到院子里,点燃了。
火苗舔着纸,把那些不好的记忆一点点烧掉。钱雪峰走过来,从背后抱住她:烧什么呢
烧点没用的东西。陆小凤靠在他怀里,钱雪峰,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回头了。陆小凤说,也谢谢你……让我觉得,这日子有奔头。
钱雪峰收紧了胳膊:该说谢谢的是我。以前是我混蛋,差点把好好的家作没了。以后,我一定好好跟你过日子,守着你和女儿,守着这个家。
风吹过院子,带来了桂花香。女儿在屋里弹着钢琴,断断续续的调子,却格外好听。陆小凤闭上眼睛,嘴角带着笑。
这辈子,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