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村的老井干了第七天,王二家的小崽子哭着要水喝,他娘把最后半块菜饼塞给他,自己蹲在墙根抹眼泪——这是今年春天以来,村里第37个饿晕的人。
沈青禾蹲在爷爷留下的药田里,指甲缝里全是焦土。
她翻出压在箱底的《灵植谱》,泛黄纸页上旱稻二字刺得眼睛疼。
三天前,她试着在石缝里撒了把种子,此刻竟冒出米粒大的芽。
这丫头疯了吧石缝里能种出粮
要是能活,我给她磕三个响头!
没人信。
直到第七天,药田泛开一片浅绿。
周霸天的皮靴却先踏了进来:老子要收这地当税,你一个孤女护得住
沈青禾抹掉弟弟小竹脸上的泪,把铁锨往地上一戳:护不住那我就种到他抢不动为止。
而那个总在山脚下砍柴的林深,扛着斧头从她身后走出来,声音闷得像山风:我帮你扛。
后来有人说,青丘村的命是旱稻救的。
可沈青禾知道——是她蹲在地里,把希望一颗颗种进土里的样子,救了所有人。
第1章
旱灾吞村,药田成最后一线生机
青丘村的树皮都被啃光了。
沈青禾的手在发抖。
她怀里的小竹瘦得像根柴,小胳膊搭在她颈间,热得烫人。
村口老槐树下,三五个村民瘫在地上,有人正用石头砸槐树最后一块没被剥掉的树皮,碎屑混着口水往嘴里塞。
姐姐,我渴。小竹的声音像片干叶子,刮得人心慌。
沈青禾抿紧嘴。
村东头的井三天前就见底了,她昨天去二十里外的山沟找水,只接回半葫芦。
那半葫芦水,她喂了小竹两口,剩下的全浇在爷爷的药田里了。
再忍忍,阿姐带你回家。她把小竹往上托了托,破布衫下的肋骨硌得孩子直皱眉头。
茅屋里飘着股霉味。
沈青禾把小竹放在草席上,转身翻箱倒柜。
床底下那只桐木匣落了层灰,她用袖子擦了擦,掀开——最上面是爷爷的旧烟杆,压着张泛黄的纸,《灵植谱》三个大字力透纸背。
爷爷说,要是遇上大灾,就翻这本书。她喃喃着翻开书页,竹纸簌簌响。
第一页画着株稻子,根须像章鱼的触手扎进土底,旁边写着旱稻,耐百日无雨,三月可收。
小竹凑过来,手指点着画:姐姐,这稻子能种吗
沈青禾摸了摸他的头。
药田在后院,她昨天去看过,土硬得像石头,爷爷生前种的灵参、紫草早枯成了渣。
但墙角那袋用蜡纸封着的种子,她今早扒开看了——二十粒,米白色,捏着还有点潮。
能种。她把《灵植谱》塞进怀里,小竹,帮阿姐拿瓦盆。
后院的药田裂出巴掌宽的缝。
沈青禾跪在地上,用指甲抠开硬土,挖出个小坑。
瓦盆里的水是她半夜去山沟接的,总共小半碗。
她捏起旱稻种,一粒一粒浸进去。
阿禾!
王阿婆的声音从院墙外飘进来。
沈青禾抬头,见老妇人端着个粗陶碗,碗底沾着几粒米渣。我家那口子今早没了,这是他最后半块米饼,你拿着。
阿婆,我不能——
拿着!王阿婆把碗往她手里一塞,盯着药田直叹气,别耗着了,这地旱了半年,种子早死透了。
我家那三亩地,上个月撒了两遍稻种,连芽都没冒。
沈青禾捏紧碗,米香混着药田的土腥气钻鼻子。
她想起前天夜里,张婶家的娃饿得直哭,张叔红着眼要去邻村抢粮;想起村头李二伯,昨天还在说再没吃的,就把闺女卖了换粮。
阿婆,我总得试试。她把米饼掰成两半,塞给小竹半块,要是成了,全村都有救。
王阿婆抹了把眼睛:成,阿婆信你。
明儿我把锅底下刮的那点米面子,给你送过来。
接下来三天,沈青禾像疯了似的。
天没亮就去山沟接水,回来给旱稻种换三次水;日头最毒的时候,她把自己的破衫撕成条,浸了水盖在瓦盆上;夜里怕老鼠偷种子,干脆裹着草席睡在药田边。
小竹也没闲着。
他蹲在瓦盆旁数种子,数一遍又一遍;见姐姐打水回来,踮着脚帮她提瓦罐;夜里冷得打哆嗦,就缩在姐姐怀里,用冻红的小手给种子保温。
第三天清晨,沈青禾扒开干土的手突然顿住。
瓦盆里的种子裂开了小口,嫩白的芽尖像小蛇吐信子,顶开米壳。
她屏住呼吸,把芽尖轻轻按进挖好的土坑里,又覆上层细沙。
风掠过药田,带起她鬓角的碎发,她却浑然不觉,眼睛直勾勾盯着那点白。
姐姐!
姐姐!小竹从屋里跑出来,手里举着块破镜子——那是王阿婆昨天塞给他的,你看!
你看!
沈青禾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
土坑里的白芽不知什么时候变绿了,细得像根针,却直挺挺戳出地面。
阳光照在上面,叶尖挂着点水珠,亮得晃眼。
活了。她喉咙发紧,伸手去摸那株苗,又怕碰坏了,手悬在半空抖个不停。
小竹突然扑进她怀里,眼泪把她的破衫浸出块湿痕:姐姐,我们有希望了!
沈青禾抱着他,下巴抵着他的头顶。
远处传来李二伯的骂声,张婶家的娃又在哭,但这些声音突然都远了。
她望着药田里那抹嫩绿,想起爷爷临终前的话:青禾啊,灵植不是为了发财,是要救命。
风卷着尘沙吹来,她低头用袖子护住小竹的脸。
袖管滑下去,露出手腕上道淡白的疤——去年冬天,小竹发高热,她翻后山找药,被野狗扑伤的。
现在,这道疤贴着小竹的后背。
她能感觉到孩子的心跳,一下,一下,和药田里那株旱稻苗的脉搏,跳得一样急。
第2章
灵芽初现,村民来求种
沈青禾的指甲缝里全是泥。
她蹲在药田边,食指轻轻扒开表层干土。
旱稻苗的根须已经扎进第三层,嫩白的须子像婴儿的胎发,缠在土粒上。
小竹捧着瓦罐凑过来,瓦罐里的水晃出细波:姐姐,该浇第二遍了。
她接过瓦罐,手腕上的淡白疤蹭过陶罐。
那是去年冬天,小竹烧得说胡话,她翻后山采青蒿被野狗咬的。
当时她咬着牙把草药嚼碎敷在弟弟额上,心想只要能救小竹,这条命搭进去也值。
现在瓦罐里的水顺着指缝流进土坑,旱稻苗的新叶颤了颤,绿得能滴出油来。
三天前才冒出针尖大的芽,今儿已经有小拇指长了。
沈青禾抹了把汗,日头毒得能晒化石头,她后背的粗布衫早贴在身上,可看着这排绿苗苗,心里比喝了山泉水还凉快。
青禾丫头!
王阿婆的嗓门儿从篱笆外炸进来。
沈青禾抬头,就见王阿婆扒着篱笆,老花眼瞪得溜圆,手里的菜篮子哐当掉在地上:你这...你这是真种出活物了
小竹蹦起来:阿婆你看!
姐姐说这是旱稻,能结穗子!他拽着王阿婆的袖子往田边拖,王阿婆的小脚绊在垄沟里,差点栽进去。
等看清那排绿苗苗,她突然捂住嘴,眼泪顺着脸上的褶子往下淌:我活了六十岁,头回见大旱天能长出这么水灵的苗子!
当天晌午,王阿婆颠着小脚往村头跑。
她逢人就拽袖子:快去沈家药田瞧瞧!
那丫头真把稻子种活了!张婶家的傻小子跟着跑,李二伯的烟袋锅子掉地上都没捡,刘婶端着半盆榆树皮糊糊,转身就往药田方向走。
次日清晨,药田篱笆外挤了一圈人。
赵铁匠的儿子小铁柱扒着篱笆缝,鼻尖都压扁了:爹你看!
比我胳膊还绿!赵铁匠扯着他后领提起来,自己弯腰看了半响,用铁镐敲了敲地:这土松得能攥出水,青禾丫头咋弄的
刘婶挤到最前头,手里的粗瓷饭盒还冒着热气——她把昨儿剩的半把野菜煮了,硬塞给沈青禾:丫头,你可别累着。她盯着旱稻苗,喉结动了动,我家小栓子昨儿夜里又饿哭了...你这稻子...能分点种不
沈青禾的手在裤腿上蹭了蹭。
她知道村里的情况——张婶家的米缸早见底了,李二伯家的娃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连赵铁匠的铁镐都举不动了。
可她药田里的种子总共就五十粒,分出去...
小竹扯了扯她衣角。
孩子的手瘦得能看见骨头,可眼睛亮得像星星:姐姐,爷爷说灵植要救命的。
沈青禾蹲下来,摸了摸小竹的头顶。
爷爷临终前咳得喘不上气,攥着她的手说:青禾啊,这《灵植谱》不是传家宝,是救命符。她抬头看向围过来的村民,张婶的眼睛红得像兔子,赵铁匠的喉结上下动,刘婶的手在发抖。
能分。她声音不大,却像块石头砸进静潭。
人群嗡地炸开。
刘婶的饭盒差点掉地上,赵铁匠的铁镐当啷一声杵在地上,小铁柱蹦起来把篱笆撞歪了半根。
沈青禾提高声音:但得按我教的法子种!
泡种要浸够三个时辰,控水要早晚各一次,施肥只能用草木灰——
中!赵铁匠拍着胸脯,我家有半袋草木灰,明儿就送来!
我去后山捡干草!刘婶拽着张婶就跑,搭个遮阳棚,日头毒,苗子受不住!
小竹举着瓦罐蹦跳:姐姐,我帮你浇地!他颠颠儿地给刚分出去的种子浇水,水洒在脚面上,湿了他的破布鞋。
接下来三天,青丘村像被点着的干柴。
赵铁匠抡着铁镐翻土,土块砸在石头上叮当响;刘婶带着妇女们用干草编草帘,手指被草茎划得冒血珠;李二伯把自家最后半袋麦麸磨成粉,说是给苗子当底肥。
沈青禾从村东头跑到村西头,教张婶怎么看土的干湿,教王阿婆怎么控制泡种时间。
第七天清晨,张婶的尖叫声穿透晨雾:发芽了!
我家的稻子发芽了!
沈青禾跑过去时,张婶正蹲在田边,手捧着刚冒出的绿芽,眼泪吧嗒吧嗒掉在泥土里:青禾丫头你看,跟你药田里的一个样!李二伯蹲在田边抽旱烟,烟杆敲得石头直响:咱村有救了!
往后的日子,青丘村的田埂上全是绿苗苗。
孩子们不再蹲在墙根儿啃树皮,举着小木棍给苗子松土;女人们不再躲在屋里抹眼泪,端着瓦罐互相教怎么控水;男人们的脊背直了,铁镐抡得虎虎生风。
沈青禾站在村头的高坡上,望着漫山遍野的绿意,喉咙发紧。
风卷着尘沙吹来,她想起爷爷的坟头,想起去年冬天小竹烧得滚烫的额头,想起三天前分种子时村民眼里的光。
她摸了摸手腕上的疤,那道疤现在贴着小竹的后背——孩子正蹲在田边,举着瓦罐喊:姐姐,我帮你浇地!
村东头的狗突然狂吠起来。
沈青禾抬头。
远处的土路上扬起一片尘烟,隐约能看见几顶草帽。
风送来股酸腐的酒糟味——那是周霸天的酒坊才有的味道。
她眯起眼,看着尘烟越来越近,心里的弦慢慢绷紧。
小竹跑过来拽她衣角:姐姐,那是谁呀
沈青禾摸了摸他的头,没说话。
她望着尘烟里晃动的人影,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
风里的酒糟味越来越浓,像团阴云,慢慢罩住了青丘村的绿苗苗。
第3章
恶霸抢种,灵植设陷阱反击
土路上的尘烟裹着酒糟味冲过来时,沈青禾正蹲在田边给小竹系鞋带。
姐姐,那味儿好臭。小竹皱着鼻子往后缩,手里的瓦罐晃出半滴水,落在新发芽的旱稻苗上。
沈青禾抬头,看见七八个身影从尘烟里钻出来。
带头的穿靛青短打,腰间挂着酒葫芦,正是周霸天。
他身后跟着的周狗子叼着根狗尾巴草,手里的木棍敲得土块乱飞——上回在村口抢王阿婆的最后半袋米,就是这小子踹翻了阿婆的竹筐。
青禾妹子。周霸天扯着嗓子笑,酒气喷得三步外都能闻见,听说你这儿有金贵种子
沈青禾站起来,把小竹往身后带了带。
她能感觉到后腰的布兜里装着半袋刺藤籽——昨儿半夜,她绕着药田撒了一圈。
这是爷爷《灵植谱》里写的,刺藤籽遇水三天发芽,专克抢地的野物。
周大哥。她声音平稳,这稻子是我家传的法子,你若想学——
学周霸天打断她,眼睛扫过田垄里的绿芽,我周某人种过的地比你走过的路都多,用得着学他往前跨一步,酒葫芦撞在腰间叮当响,把种子交出来,省得老子动手。
不交。沈青禾挡在田埂前。
周霸天的脸沉下来。
他反手抽了周狗子手里的木棍,照着沈青禾的肩膀就砸:敬酒不吃吃罚酒!
姐姐!小竹尖叫着扑过来,被沈青禾一把推开。
木棍擦着她的胳膊砸在地上,震得虎口发麻。
周狗子趁机冲上来,伸手就往她布兜里掏种子。
松手!沈青禾咬着牙去掰他的手。
周狗子的指甲盖黑黢黢的,掐得她手腕生疼。
臭丫头还敢反抗周霸天踹了她膝盖一脚。
沈青禾踉跄着栽进田垄,泥点子溅在小竹的破裤腿上。
小竹哭着扑过来要咬周狗子的手,被周霸天一把拎住后领,像扔小猫似的甩到草堆上。
救命啊!小竹的哭声刺破晨雾。
住手!
王阿婆的破嗓子从村东头炸过来。
沈青禾抬头,看见王阿婆柱着拐杖跑过来,身后跟着赵铁匠、刘婶、李二伯——连张婶都攥着浇菜的铜瓢,发簪歪在耳边。
周霸天的手顿了顿。他刚要骂,突然小腿一紧。
什么东西他低头,看见一截绿藤正缠上他的脚踝。
藤上的倒刺扎进皮肉,血珠子顺着裤管往下淌。
他奶奶的!周狗子也喊起来。
他的手腕被另一根藤条缠住,越挣越紧,倒刺在皮肤上拉出红痕。
沈青禾撑着田埂站起来。
她早就在田边撒了刺藤籽,昨儿后半夜下了场毛毛雨,正好催发。
此刻药田四周的土里正窜出无数绿藤,像活了似的往周霸天他们腿上缠。
是妖术!周狗子吓得脸都白了,挥着木棍去砸藤条。
可藤条越断越多,反而缠上了他的木棍。
周霸天疼得直抽冷气。
他挥起酒葫芦去砸藤条,酒液溅在藤上,藤条反而长得更快,眨眼间缠到了他的腰。
都给老子滚!他吼得脖子青筋直跳,可藤条哪管他吼,倒刺扎得更狠了。
周霸天,你抢粮还有理了王阿婆杵着拐杖冲过来,我这把老骨头今儿就跟你拼了!她抄起拐杖要打周霸天,被赵铁匠一把拦住:阿婆您歇着,我来!
赵铁匠抡着铁镐就冲。
刘婶举着铜瓢,张婶攥着草绳,李二伯把旱烟杆往嘴里一叼,抄起扁担——村民们呼啦啦围了一圈,把周霸天他们困在中间。
走!
走!周霸天咬着牙去扯藤条,倒刺把他的手划得全是血。
他踹开缠在腿上的藤条,拽着周狗子就跑。
周狗子的裤脚被藤条扯下一块,露出青紫色的小腿,上面全是血道子。
沈青禾,你给老子等着!周霸天跑出去十步远,回头恶狠狠瞪她,老子迟早拆了你的破药田!
尘烟重新扬起时,沈青禾蹲在田边检查旱稻苗。
藤条已经缩回到土里,只留下几截断藤。
小竹扑进她怀里,眼泪把她的粗布衫洇湿了一片:姐姐疼不疼
不疼。她摸了摸小竹的后脑勺,抬头看向村民。
赵铁匠正帮王阿婆拍身上的土,刘婶把铜瓢递给张婶,李二伯蹲在田埂边,用旱烟杆拨拉断藤:这藤子扎人挺疼,哪儿来的
我爷爷留下的法子。沈青禾没说实话。
她知道《灵植谱》的事不能往外传,至少现在不能。
青禾丫头,你别怕。王阿婆攥住她的手,往后咱们轮班守药田,周霸天再敢来,咱们拿锄头砸他!
对!赵铁匠拍着铁镐,他来一个,我打一个!
沈青禾望着围在身边的村民,喉咙发紧。
风卷着尘沙吹来,她闻见田垄里飘起的青草香——这是青丘村三个月来,第一次有了活物的味道。
夜里,沈青禾在药田边转了三圈。
她蹲在周霸天被缠过的地方,用指甲抠开一点土。
刺藤的根须还在土里蜷缩着,像沉睡的蛇。
姐姐,睡吧。小竹趴在窗台上喊她,我给你留了半块烤红薯。
沈青禾应了一声,转身回屋。
月光照在她手腕的疤上——那是去年冬天,她为了挖野药根,被荆棘划的。
现在那道疤泛着淡粉色,像道小小的勋章。
她不知道的是,三里外的山神庙里,周霸天正往腿上抹狗皮膏药。
藤条扎的伤口肿得老高,每动一下都钻心的疼。
他咬着牙把膏药拍在伤口上,酒葫芦被他摔在地上,碎成一片渣:沈青禾,老子跟你没完!
夜风卷着他的骂声钻进山林,惊飞了几只夜鸟。
药田里的刺藤根须轻轻颤动,仿佛在回应这场未消的敌意。
第4章
樵夫出手,护她药田不被欺
周霸天的腿肿了七日。
狗皮膏药换了五张,伤口还是泛着紫,每走一步都像有人拿烧红的铁钎子戳他后脚跟。
他攥着酒碗砸在墙上,碎瓷片扎进周狗子手背,疼得那莽汉直抽冷气:天哥,要不咱找里正评理那药田……
评理周霸天吐了口带血的唾沫——昨夜他偷偷舔伤口时咬到了腮,里正那老东西就认银子,沈青禾那丫头能有几个钱他扯过炕边的破棉被裹住腿,今晚你带俩兄弟去,把那旱稻苗全拔了。我要让她知道,青丘村的地,轮不到个小丫头片子说话!
周狗子摸着肿起的手背点头,裤脚还留着那日被刺藤扯破的豁口。
月亮爬到山尖时,沈青禾正给小竹掖被角。
窗纸被夜风吹得簌簌响,她摸黑把竹筐里最后半袋稻种塞进炕洞——这是明日要分给王阿婆的。
小竹翻了个身,嘴里嘟囔着姐姐种的稻子甜,她低头亲了亲弟弟发顶,转身去灶房舀水。
药田在村东头,离她家半里地。
林深的柴担压得肩膀生疼。
他今日去了后山,砍了三捆湿松枝——张婶家小儿子出疹子,说要松枝煮水擦身子。
山风卷着草叶往脖子里钻,他加快脚步,路过药田时,听见咔嚓一声。
虫鸣突然停了。
他把柴担轻轻靠在老槐树上,猫着腰往田里挪。
月光下三个黑影正猫着腰,其中一个正抓着稻苗往怀里薅,稻根带起的泥块砸在另一个人脚边:轻点!别弄出动静!
周狗子林深认出那道罗圈腿——上回周霸天来闹,这小子踹了他一脚,他奶奶的!
他抄起脚边的树棍冲过去,树棍砸在周狗子后背上的动静比他想的还响。
周狗子哎呦一声栽进稻垄,手里的稻苗撒了一地。
另两个手下刚要摸腰里的短刀,林深已经掐住周狗子后颈,把人往田埂上一摔:敢动青禾姐的苗活腻了
拳头带着风声砸下去,周狗子的鼻子立刻冒了血。
林深沈青禾的灯笼光晃过来时,林深正揪着周狗子的衣领往地上撞。
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灯笼里的烛火被风吹得直跳,别打了!出人命要吃官司的!
林深的拳头停在半空。
他回头,看见沈青禾额角沾着草屑,粗布衫的衣角被夜露打湿了一片——她定是听见动静就往田里跑,连鞋都没穿,光脚踩着泥。
青禾姐。他松了手,周狗子像条死狗似的瘫在地上,我在后山砍柴,路过听见动静……
你认得我沈青禾蹲下身,借着灯光检查稻苗——被拔起的不多,大部分还竖着,你是村东头的林大哥上月在山神庙……
对!林深的耳尖突然红了,上月我摔断了腿,是你用爷爷的金疮药给我敷的。那药味苦得很,可管用,我躺了七日就能下地砍柴了。他蹲下来帮她捡稻苗,指腹蹭过带泥的根须,我就想,要是有人敢动你的东西,我得帮你扛着。
沈青禾的手指顿了顿。
她想起那日在山神庙,林深浑身是血地蜷在供桌下,裤腿被山石划得稀烂,骨头碴子都戳出来了。
她翻遍药囊,最后用爷爷留的半块金疮药粉给他敷上,又用自己的裹脚布给他缠了腿。
那时他疼得直咬嘴唇,一声没吭。
你……她喉咙发紧,为何不早说
说了怕你嫌我麻烦。林深挠了挠后脑勺,发梢还沾着松针,我一个孤家寡人,能扛能打,守田最适合。
周狗子突然哼唧起来。
林深皱着眉踹了他一脚:装什么死起来给青禾姐道歉!
道你娘的歉!周狗子捂着脸爬起来,血从指缝里往下滴,我天哥迟早……
滚!林深抄起树棍作势要打,周狗子连滚带爬地跑了,另外两个手下跟着屁滚尿流。
夜风吹过药田,稻苗沙沙响。
沈青禾蹲在田边把稻苗重新栽回去,林深默默去河边提了桶水,蹲在她旁边帮着浇根。
小竹不知何时跑来了,抱着她的腿打哈欠:姐姐,我帮你看田。
好。她摸了摸小竹的头,抬头看向林深,林大哥,往后……田埂上那间草棚,你若不嫌弃,就当歇脚的地儿
林深的眼睛亮了:成!我明儿就去砍竹子,给草棚加层顶!
第二日天刚亮,药田边就围了人。
赵铁匠扛着把磨得锃亮的铁斧,往草棚边一插:夜里我听见动静了,这斧子你拿着,比树棍好使!刘婶端着竹篮,里面塞着两双新做的布鞋:青禾丫头,你昨儿光脚跑田埂,脚后跟都磨破了,快换上!王阿婆攥着把铜哨,我让我家狗剩子刻的,有动静就吹,全村人都能听见!
沈青禾捧着布鞋,手指发颤。
青禾姐,我和铁柱哥轮上半夜!我和李二伯轮下半夜!我家那口大铁锅,夜里放草棚边,敲起来比铜锣还响!
林深蹲在草棚边劈竹子,竹片飞起来又落下去,在地上堆成小堆。
他抬头时,正看见沈青禾抹了把脸,又笑着跟村民说话。
晨雾里,她手腕上的淡粉色伤疤泛着光,像朵开在泥里的花。
姐,你看!小竹拽着她的衣角往田埂跑,林大哥说要在田边挖沟,说这样下雨天能存水!
沈青禾跟着走过去。
林深用柴刀在地上划了道线,抬头冲她笑:我问过山下的老猎户,说田边挖沟能防旱。你教我们种稻子,我们总得帮你把田护得更稳当。
晨雾散了些。
沈青禾望着田垄里刚冒头的稻苗,又望向围在田边的村民——赵铁匠在磨斧子,刘婶在给草棚挂红布,王阿婆在教小竹吹铜哨。
风里飘来松枝的清香,那是林深新劈的竹片味道。
她摸出怀里的《灵植谱》,指尖轻轻抚过旱稻那一页。
或许,是时候把马齿苋的种植法子也教给大家了。
第5章
灵植兴村,她成全村粮菩萨
沈青禾把《灵植谱》摊在田埂上。
旱稻喜阳,种东头。她用树枝在地上画圈,马齿苋耐阴,西头树荫下。地锦爬藤,沿着篱笆种。
刘婶搓了搓粗糙的手:青禾丫头,我家那半亩荒坡能种不
能。沈青禾点头,地锦抓土紧,荒坡种它,既能固土又能当菜。
王阿婆往她兜里塞了把晒干的辣椒:昨儿翻箱底找的,你教我们本事,总得吃点辣的暖身子。
林深带着铁柱几个青年扛着斧头出门时,沈青禾正蹲在田边教小竹分种子。
林大哥去哪儿小竹扒拉着竹篓里的马齿苋籽。
上山砍青冈木。林深把柴刀往腰间一别,你姐说灵植苗嫩,得搭遮阳棚。青冈木耐晒,搭架子结实。
日头毒得能晒裂石头。
林深在山上砍了三天,后背晒脱一层皮,肩膀勒出血印子。
第四天晌午,他扛着一捆青冈木回村时,沈青禾正蹲在田边给苗浇水。
歇会儿。她递过个粗陶碗,碗里是冰镇的酸梅汤——王阿婆大清早去后山岩缝里凿的冰。
林深仰头喝光,喉结滚动:明儿就能把遮阳棚搭完。
半个月后,田垄上支起一排竹架,青冈木扎的棚顶遮着半片天。
旱稻抽了新叶,马齿苋爬满篱笆,地锦顺着竹架往上窜,绿得能滴出水。
青禾姐!铁柱从田埂那头跑过来,裤脚沾着泥,旱稻穗子鼓起来了!
沈青禾扒开稻叶。
米粒大的谷粒裹着层薄壳,硬邦邦的。
她眼眶发热:能吃了。
第一锅灵植粥是在村头老槐树下煮的。
王阿婆颤巍巍添柴,刘婶搅着大铁锅,米香混着马齿苋的清苦,飘出半里地。
尝尝。沈青禾盛了碗递给王阿婆。
老人喝了口,眼泪啪嗒掉碗里:甜的。比往年新米还甜。
赵铁匠蹲在锅边扒饭,铁斧往地上一戳:青禾丫头,你那草棚漏雨!他抹了把嘴,咱给你盖新屋!
对!刘婶把空碗往桌上一放,我家有存的青砖!
我家梁木现成!李二伯拍着胸脯,我儿子能扛!
小竹拽着沈青禾的衣角:姐姐,我帮你搬砖!
盖屋那天,全村人都来了。
男人扛梁的扛梁,砌墙的砌墙;女人在灶间煮鸡蛋茶,蒸槐花馍;小竹跟在林深后头,抱着块青砖跑得跌跌撞撞。
林深扛着根大梁从她跟前过,额头汗珠子直掉:青禾,我帮你扛着。
沈青禾望着他被晒红的脖颈,喉咙发紧。
七天后,新屋落成。
青瓦白墙,窗台上摆着王阿婆送的野菊,门框是赵铁匠亲手刨的,还雕了两朵稻穗。
晚上,全村人围在新屋前吃饭。
铁锅炖着地锦炒腊肉,陶盆盛着旱稻饭,小竹举着个玉米饼子满场跑。
青禾啊。王阿婆往她碗里添饭,往后这屋,就是咱村的福门。
月亮爬上屋檐时,人散得差不多了。
沈青禾坐在门槛上,望着院里晾的稻穗。
林深蹲在她旁边,手里转着根竹片——是他新劈的,准备给窗户加层挡雨的。
青禾。他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轻,往后,我陪你守着这片地。
沈青禾一怔。
夜风掀起她的衣袖,腕上那道淡粉色的疤若隐若现——那是去年冬天,她为了救林深被野狗抓的。
她轻轻点头。月光落进眼里,第一次觉得,这风里有了家的味道。
村东头的破庙里,周霸天攥着酒葫芦蹲在草堆里。
新屋飘来的饭香刺得他鼻子发酸。
他把酒葫芦往地上一摔,瓷片扎进手背。
种粮秘术……他盯着月亮,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里正那老东西,总得信我。
第6章
里正收税,灵植谱破局保粮
周霸天在破庙蹲了一宿。
草堆里的酒气混着新屋飘来的饭香,扎得他后槽牙疼。
天刚蒙蒙亮,他踹开庙门,裤脚沾着草屑就往里正家跑。
里正正蹲在院门口劈柴。
周霸天凑过去,袖里摸出半块腊肉——是前儿夜里从村西头偷的。
叔。他堆着笑,沈青禾那丫头,藏着种粮秘术呢。
劈柴刀顿在半空。里正抬眼:啥秘术
您没见她那旱稻大旱年长得比涝年还好!周霸天压低声音,我打听了,她爷爷留了本破书,专教这个。他指节敲了敲里正的门框,按村规,特殊本事该多交税。要不咱去收点,也算给村民个交代
里正捏着腊肉的手紧了紧。
去年冬天他饿晕在雪地里,是沈青禾送了半袋野菜干。
可周霸天说得对——要是真有秘术,不征税村民该说他偏袒了。
晌午去。他把腊肉往怀里一塞,我带俩小子。
日头爬过老槐树时,里正带着周霸天和两个壮实后生,堵在了沈青禾的药田边。
稻穗压弯了秆子,在风里沙沙响。
沈青禾正弯腰拾穗,小竹蹲在旁边捡漏,竹篮里的谷粒丁零当啷。
青禾啊。里正咳嗽一声,村规有说,特殊营生要交特殊税。你这灵植术……他搓了搓手,交一半收成吧。
沈青禾直起腰,手指还沾着稻壳。
小竹扑过来拽她衣角,被她轻轻推开。
里正叔。她声音清亮,这稻子是我用爷爷传的《灵植谱》种的,种子是我自己留的,地是我自己开的。凭啥交一半
周霸天往前跨一步:就凭你有秘术!村规写了,手艺特殊就得……
住嘴。林深从田埂那头过来,手里还攥着砍柴刀。
他额头渗着汗,显然是听说消息跑过来的,青禾救过全村人的命,你倒要抢她粮食
里正的脸涨成猪肝色。
周霸天扯了扯他的衣袖,眼神直往他怀里瞟——那半块腊肉还在呢。
这是规矩。里正咬咬牙,我也难做。
林深的刀把攥得发白。
沈青禾伸手按住他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衫渗进来。
她从怀里摸出个蓝布包,层层打开,露出本泛黄的旧书。
这是《灵植谱》。她翻开扉页,我爷爷的爷爷传下来的。纸页簌簌响,她翻到中间一页,您看,旱稻那篇写着呢——‘性耐饥渴,可活三年大旱,种法需家传,外人不得窃’。
王阿婆不知什么时候挤到前头。
她眯着眼睛凑过去,念出声:‘春播时以露水泡种七日,旱季每旬浇一次山泉水……’她抹了把眼泪,我老头子当年帮青禾爷爷晒过书!这字儿,我认得!
对!赵铁匠挤进来,铁砧似的手掌拍在书脊上,我爹说过,沈家祖祖辈辈都是灵植夫!
刘婶举着个破碗挤到最前面:上回我家娃饿晕,青禾给的马齿苋,就是书里写的‘耐旱草’!
村民越围越多。
李二伯的儿子举着半块烤玉米:我昨儿吃的玉米,也是书里教的!
里正额头的汗珠子啪嗒掉在青石板上。
他望着周围乌泱泱的脑袋,突然想起前儿盖新屋时,全村人扛梁砌墙的劲儿——要是真惹恼了这些人,他这里正也别当了。
那啥……他扯了扯周霸天的袖子,要不就算了
周霸天急得直跺脚:叔!那书能证明啥说不定是她伪造的……
周霸天!王阿婆抄起手里的竹篮作势要砸,你去年抢我家最后半袋米的时候,咋不说规矩
就是!滚远点!再闹把你捆去村外喂狼!
骂声像炸了窝的麻雀。
周霸天脸色煞白,倒退两步踩进田埂的泥里。
他狠狠瞪了沈青禾一眼,转身就跑,裤脚沾着泥点子,活像条被踢了的野狗。
沈青禾合上《灵植谱》,蓝布包系得严严实实。
她望向人群,声音比稻穗还软,却像山涧的石头——砸下去就稳当:谁想学灵植术,明儿来我新屋。我教。
好!青禾丫头敞亮!我带小孙子来!
小竹拽着她的裙角蹦跳,林深站在她身侧,砍柴刀不知什么时候收进了背后的刀鞘。
风掠过稻田,把笑声卷得老高,飘出了山坳。
那天夜里,沈青禾坐在新屋的门槛上翻书。
月光落进纸页,照见旱稻二字旁边,爷爷用朱笔写的小注:术可传,心不可丢。
山脚下的官道上,几盏破灯笼忽明忽暗。
哥,前头有饭香。
嘘。为首的汉子抹了把干裂的嘴唇,打听清楚再进。
远处,青丘村的灯火像星星落进了山坳。
第7章
流民进村,灵植娘开仓救人
沈青禾天没亮就起了。
小竹蜷在新铺的稻草堆里,嘴角还沾着昨晚剩下的烤玉米渣。
她轻轻替弟弟理了理额前的乱发,竹篮里装着半袋旱稻种——今日要教村东头的三婶种第二季耐旱麦。
刚推开院门,山风裹着股酸馊味扑过来。
村口的老槐树下,二十多号人东倒西歪地瘫着。
破布裹着的腿上结着血痂,怀里搂着更小的娃。
最前头的汉子跪得直挺挺,后背的补丁被露水浸得发黑:青禾姑娘,求你们收留几天。
小竹扒着她的裙角,手指捏得发白:姐,他们……
我们不抢粮!汉子喉头滚动,就求口热乎饭,等雨来就走。他旁边的小丫头缩成团,眼尾青肿,却还往他身后推,把最后半块硬饼塞给更矮的娃。
沈青禾认出那丫头——昨儿夜里她在院外听见的细弱哭声,原是从这儿来的。
收留刘婶拎着菜篮挤过来,上回邻村收留流民,结果人家把存粮偷光跑了!
就是!李二伯的儿子搓着衣角,咱村才刚有点粮,经得住几拨人吃
王阿婆拄着拐棍挤到前头,指甲掐进沈青禾手背:青禾啊,咱粮仓就剩三袋米。她压低声音,上回周霸天没捞着好处,指不定正盼着咱乱呢。
小丫头突然跪下来,膝盖砸在青石板上咚一声。
她脸上还挂着泪,却拼命扯出笑:我会烧火,会洗米,求姐姐给口饭。
沈青禾心口发闷。
她想起三年前,自己抱着饿晕的小竹跪在药田边,爷爷把最后半块马齿苋饼塞给她时说的话: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开仓。她声音不大,却像块石头砸进池塘。
林深从人群后头挤出来,砍柴刀往肩上一扛:我去扛米。他经过沈青禾身边时,声音轻得像风:你定的,我都信。
赵铁匠的铁砧手拍在李大牛背上:搭棚子去!村西头空地还能挤。刘婶把菜篮往地上一扣,里头的野葱撒了一地:先喝野菜粥,米熬稠点。
小丫头攥着沈青禾的衣角,指甲盖泛着青:姐姐,我叫小翠。
粥香飘起来时,沈青禾蹲在灶前添柴。
小翠蹲在她旁边,把劈好的碎木片码得整整齐齐。
我娘说,有饭吃的地方,就是家。小翠小声说,睫毛上还沾着粥气的雾。
夜里,沈青禾举着煤油灯照粮仓。
林深蹲在粮袋旁数数目,声音闷得像敲鼓:原本够吃到秋,加上这二十口……他抬头,眼里映着跳动的火光,要不我明儿去后山多挖点野薯
沈青禾摸了摸粮袋上的麻绳结。
这是爷爷教她的锁粮结,说人饿极了容易犯浑,可再饿,也不能丢了人心。
咱能活下来,不就是因为当年有人拉了一把她蹲下来,和林深并排,再说了——她指了指窗外,李大牛今儿扛了八趟木料,比村东头的壮小子还利索。
林深挠了挠头,笑了:那丫头,把我劈柴剩下的碎木屑都收走了,说留着引火。
月光爬上药田时,沈青禾听见外头有动静。
她抄起门边的锄头,刚要出门,就见李大牛蹲在院角,正给小竹补破了的布鞋。
娃的鞋底子薄,他抬头,眼里闪着光,我以前是猎户,补皮子利索。
第二日清晨,沈青禾带着流民下田。
李大牛撸起袖子,犁耙抢得比谁都快:青禾姑娘,这耐旱麦咋个种法小翠跟在小竹后头,把撒漏的种子一粒粒捡起来,装回竹篮。
刘婶端着陶碗跑过来:青禾,张三家的媳妇说要送俩鸡蛋,给流民的娃补补。
田埂上的野花开了。
沈青禾抹了把汗,看见林深正带着几个流民修篱笆。
他的后背被太阳晒得发红,却还在笑:使点劲!这篱笆得挡得住山风,挡得住……他突然顿住,眼神往村外的树林扫了扫。
沈青禾顺着看过去。
树影里有个衣角闪了闪——是周霸天的青布短打。
她眯起眼。
周霸天缩了缩脖子,转身往山后跑,裤脚沾着新泥,活像上次被骂跑时那样。
可这回,他手里多了个油纸包。
沈青禾认得那包——是山外张铁嘴的问事帖。
风卷着麦香扑过来,把那抹青影子吹得越来越小。
第8章
山洪引水,灵植术破敌围
周霸天蹲在山神庙的破供桌上,指甲掐进张铁嘴递来的肉包子里。
油星子渗进青布短打,他盯着张铁嘴腰间的牛骨刀,喉结动了动:青丘村那药田,够咱们吃半年。
你说的灵植女娃张铁嘴吐掉菜梗,刀鞘敲了敲桌面,老子带三十号人,明儿天没亮围村。他眯起眼,你保证那药田没暗桩
周霸天想起上次被荆棘丛扎得满腿血的事,咬咬牙:我盯了她半月!她收留流民、教人种麦,哪有功夫弄那些虚的他摸出油纸包里的碎麦种,再说了,等抢了药田,这破村子的粮全是咱们的。
山风卷着香火味灌进来。
张铁嘴把刀往桌上一插,震得供灯晃了晃:明儿卯时三刻,村东头见。
沈青禾是被鸡叫声惊醒的。
她推开窗,就见林深攥着柴刀冲进院子,额头全是汗:村外来了三十多号人!周霸天在头里喊,要收全村的粮!
小竹抱着她的腰,声音发颤:姐姐,他们会不会抢咱们的旱稻
沈青禾摸了摸弟弟的头顶,转身翻出墙角的粗布口袋。
《灵植谱》的绢页在袋底泛着光,她翻到最后几页,指尖停在引水藤那行小字上——藤生九寸,泉涌如注;藤缠三匝,暗流改道。
院外传来王阿婆的骂声:周霸天你个挨千刀的!青禾姑娘救了多少人,你还要抢
老东西!周霸天的声音带着狠劲,再嚷嚷把你家锅砸了!
沈青禾把书塞进小竹怀里:去后山找李大牛,让他带流民守着晒谷场。她抓起竹篮里的藤种,林深,你带青壮年堵村口,能拖多久拖多久。
林深攥紧柴刀,指节发白:你呢
我去药田。沈青禾把藤种往怀里一揣,相信我。
村口的梆子敲得急。
沈青禾猫着腰钻进后山的灌木丛,刘婶攥着个陶瓮跟在后面:青禾,我带了爷爷配的生根粉,藤种撒下去能快些。
婶子,辛苦你。沈青禾蹲在岩石缝前,指甲抠开板结的土,藤种要埋在阴坡,离老槐树三步远。她撒下一把深褐色的种子,刘婶立刻撒上白粉,爷爷说这藤能感应地下的水脉,咱们得让它往村外的方向长。
小竹举着煤油灯凑过来,火光里,种子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
沈青禾摸出腰间的铜铃——这是爷爷留下的灵植器,摇起来叮铃响,跟我念:藤儿藤儿,寻水穿岩;藤儿藤儿,引泉破围。
刘婶跟着念,声音抖得厉害。
小竹也小声跟着,三个声音混在一起,在山风里飘得很远。
村口传来打斗声。
林深的吼声炸响:都给老子退!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响,周霸天,你当年偷王阿婆的鸡蛋,现在还敢来抢粮
沈青禾的手按在岩石上。
地底下有细微的震动传来,像有蚯蚓在爬。
她又摇了摇铜铃,藤种突然窜出嫩芽,青绿色的藤蔓裹着碎石,唰地往山下滑去。
成了!刘婶抓着她的胳膊,藤芽在动!
沈青禾盯着藤蔓的方向——正是张铁嘴带人埋伏的西坡。
她拽着两人往回跑,鞋跟磕在石头上:快回村!水要来了!
天刚蒙蒙亮时,周霸天踹开了村口的篱笆。
他盯着林深脸上的血,挥着木棍大笑:老子倒要看看,你能护着那女娃多久——
轰!
地底下传来闷雷似的响。
张铁嘴突然瞪圆眼,指着西坡:水!水从地里冒出来了!
周霸天转头,就见西坡的土块簌簌往下掉,碗口粗的水柱呲地窜出来,冲垮了他刚架好的木栅栏。
水流越涌越大,眨眼成了小瀑布,张铁嘴的人被冲得东倒西歪,有的抱着树喊娘,有的被水卷着往坡下滚。
这、这是妖术!张铁嘴抹了把脸上的水,转身就跑,老子不跟你玩了!
林深抹了把血,举起柴刀吼:追!青壮年们跟着冲出去,拳头砸在周霸天背上:让你抢粮!让你勾结外村!
王阿婆叉着腰站在村头,笑出了眼泪:报应啊!上个月你抢我半袋米,今儿水冲你狗头!
沈青禾站在药田边,看着水流绕过晒谷场,往村外的荒地淌去。
小竹拽着她的衣角,眼睛亮得像星子:姐姐,藤藤好厉害!
李大牛浑身湿透跑过来,裤腿还挂着草叶:青禾姐!那些人全跑了!咱们的粮袋子一个没少!他抹了把脸,声音发颤,你、你真是咱们的神!
沈青禾摇头,指尖轻轻碰了碰药田里的旱稻。
晨露顺着稻叶滚下来,滴在她手背上,凉丝丝的。
不是神。她低声说,是爷爷教我的。
村东头传来嚷嚷声。
有流民指着远处的山路喊:看!那边有好多人!扛着包袱,像是来投奔的!
沈青禾抬头。
山雾里,影影绰绰的人影正往青丘村走。
风卷着麦香扑过来,裹着若有若无的青丘村有粮的传闻,往更远处飘去。
第9章
众人推举,她成村首守希望
晒谷场的粮袋堆成小山时,青丘村的篱笆外排起了长队。
扛着破包袱的流民,挑着空瓦罐的外村人,甚至有拄着拐杖的老妇,都挤在村口喊:青禾姑娘,求你给把旱稻种!
前日张家庄的二狗子来要种,被周霸天打跑了。王阿婆端着陶碗从灶房出来,碗里飘着青绿色的灵植粥,如今周霸天被水冲跑了,咱们村名声传到十里外,可这么多人来,总得有个主心骨。
赵铁匠蹲在石磨旁修犁耙,铁锤当地砸在铁砧上:主心骨不就是青禾
上个月她教我媳妇种马齿苋,我家娃半个月没饿肚子!他抹了把汗,嗓门震得屋檐下的麻雀扑棱棱飞,我看就让青禾当村首!
当村首!
沈村首!
晒谷场的人跟着喊,扛粮的壮劳力放下麻袋,哄娃的妇人捏着尿布,连蹲在墙根啃野枣的小娃都拍着巴掌学。
沈青禾正蹲在田埂边给旱稻苗浇水,被这阵仗惊得手一抖,水瓢当啷掉在泥里。
小竹拽着她的裤脚,眼睛亮得像星星:姐姐,他们喊你呢!
王阿婆挤到她跟前,把灵植粥往她手里塞。
粥里的旱稻米粒颗颗饱满,混着马齿苋的清香——这是她教全村人熬的救命粥。青禾啊,王阿婆抹了把眼角的泪,上个月你救我那半袋米,今儿你救了整个青丘村。
你不当村首,谁敢当
当!
我们信你!
七嘴八舌的声音撞进耳朵里。
沈青禾望着人群,突然想起三个月前——爷爷咽气时攥着她的手,说药田要护好,青丘村要护好;想起林深被周霸天的手下砍伤时,她用爷爷传的金疮药给他敷伤口,他疼得直抽气,却还说青禾,我帮你守药田;想起小竹饿得蜷在草垛里,却把最后半块马齿苋饼塞给她,说姐姐吃,小竹不饿。
她喉咙发紧,指尖轻轻碰了碰王阿婆的手背。我当。她声音不大,却像石头砸进静潭,激起一片欢呼。
我当村首,不为权。她提高声音,晒谷场霎时静得能听见风过稻叶的沙沙声,只为让青丘村的老老少少,还有投奔来的兄弟姐妹们,都能吃饱饭。
人群爆发出更响的欢呼。
林深站在她身后,攥着柴刀的手微微发颤。
他袖口还沾着昨日追周霸天时蹭的泥,却把腰板挺得笔直——这是他能给她的,最结实的后盾。
月亮爬上药田边的老槐树时,林深摸黑来了。
他手里攥着个东西,在月光下泛着淡紫色——是野豌豆花编的戒指,花瓣上还沾着露水。青禾,他喉结动了动,声音比砍了十年柴的斧子还钝,我知道你心里装着村子,装着小竹,装着所有要吃饭的人。
可我...我也想装着你。
沈青禾望着他。
他眼角还留着昨日被木棍砸的淤青,手背上是常年砍柴的老茧,可眼睛亮得像她药田里的星子。
我没银钱,没好房子,他把野花戒指往她指头上套,可我有力气,能砍二十年柴,能守二十年药田。
你要是愿意...
我愿意。沈青禾轻声说。
远处草屋里,小竹趴在炕头翻《灵植谱》。
月光漏进窗纸,照在他嘴角的笑上。
他凑近书页,小声说:爷爷,姐姐要嫁林大哥了。
你看,咱们的药田,咱们的青丘村,都好好的。
林深的手覆上她的手背。
药田里的旱稻在夜风里沙沙响,像在唱一支没词的歌。
明儿要开村民大会。沈青禾望着远处还亮着灯的草屋——那是李大牛在给流民登记,得把后山的荒地分了,再教新来的人种灵植。
林深把她的手往自己手心里拢了拢。我帮你记。他说,你说分哪块地,我就扛着锄头去翻;你说教什么法子,我就挨家挨户去喊。
夜风卷着稻花香扑过来。
沈青禾望着药田尽头的山影,那里有更多要吃饭的人正往青丘村赶。
她摸了摸指头上的野花戒指,轻声说:好。
草屋的灯灭了,可村东头的灶房又亮起光——赵铁匠的媳妇在熬明天的灵植粥。
月光落在她发梢,远处传来小竹均匀的鼾声。
明天会很忙,可沈青禾突然觉得,这样的忙,甜得像药田里刚结的野枣。
第10章
灵植兴村,流民来投共筑新家园
沈青禾当上村首的第二天,晒谷场的老槐树下支起了三块木板。
今日说三件事。她踩着土坯凳,手里攥着卷了边的《灵植谱》,药田分三区——核心区留种,粮食区供吃,试验田教新人。
底下有人交头接耳。
王阿婆扶着拐棍挤到前头:青禾丫头,核心区咋分
爷爷的老药畦是核心。沈青禾指了指东边那片搭着竹篱笆的地,里头种的是耐旱稻种、马齿苋根,谁也不许碰。
粮食区在西边坡地,明儿开始翻土。
试验田...她顿了顿,看向缩在流民堆里的小翠,就设在村东头晒谷场,谁想学都能来。
人群里爆起声喊:成!
第二件。沈青禾拔高声音,李大牛。
流民头领立刻站出来,他身上还穿着补丁摞补丁的皮袄,在!
带流民开后山荒地。沈青禾扔过去个布包,里头是野豌豆种子,耐旱,先撒着。
李大牛捏了捏布包,重重点头:得嘞!
第三件。她转向林深,修水渠。
林深正蹲在树下磨柴刀,听见名字抬头,阳光漏过槐叶在他脸上跳:我带二十个壮小伙,明早进山找泉眼。
好。沈青禾跳下土坯凳,散会前,每家派个人领种子。
王阿婆攥着两把旱稻种往回走,嘴里直念叨:这村子,总算有了主心骨。
三天后,试验田开讲。
沈青禾搬了块青石板当黑板,用炭笔写:深耕三寸土,晨露浸种芽。
婶子们记着,她拔起株马齿苋苗,根须要留指节长,埋土里别露尖。
小翠搬了个破板凳坐在最前头,小脑袋跟着她的手转。
刘婶凑过来:丫头记这么清
记着呢!小翠掏出片梧桐叶,上头歪歪扭扭画着根须,等会帮您记谁领了种子。
沈小竹拎着个缺了口的陶碗跑过来,碗里盛着水:姐姐,我帮你浇地!他身后跟着七八个小娃,每人手里都攥着大小不一的碗。
小竹当小先生。沈青禾摸摸他头顶,带弟弟妹妹认种子。
小竹立刻挺直腰板:这是旱稻!
这是马齿苋!
这是野豌豆!小娃们跟着念,声音撞在晒谷场的槐树上,惊飞了几只麻雀。
半个月后,后山传来号子声。
林深带着人在石头缝里凿水渠,他胳膊上的肌肉鼓得像小馒头,柴刀砍在石头上溅火星:加把劲!
泉眼就在前头!
林大哥!小竹举着个竹筒跑上山,姐姐煮了灵植粥!
林深接过来喝了两口,粥里混着野豌豆的甜:告诉姐姐,明儿能把水引到试验田。
入夏时,流民越聚越多。
赵铁匠的打铁铺昼夜响着锤声,他徒弟举着新打好的铁锹喊:婶子们,棚屋架子明儿能搭完!
刘婶带着妇女在晒谷场缝衣服,碎布片在她们手里翻飞:大柱家的,把那块蓝布给我,给小翠裁件衫子。
李大牛的巡逻队在村头立了根木杆,上头挂着块破铜锣:晚饭后轮班,周霸天那伙人要敢来,敲锣喊人!
林深每天天不亮就进山,他蹲在泉眼边用手试水温,又扒开青苔看有没有脏东西。
晚上回来,他总绕到药田边,沈青禾正打着手电筒检查稻苗。
虫眼多了。她指着片叶子,得抓些螳螂来。
我明儿去后山逮。林深从怀里掏出个布包,给你带的野枣,甜。
沈青禾咬了口,枣核卡在牙缝里:林深,你说...咱们能养活这么多人么
能。林深蹲下来,帮她拨枣核,你教的法子,能长粮;我修的水渠,能引水;大牛的巡逻队,能守家。他指了指远处亮着灯的棚屋,他们都信你。
沈青禾望着满山星星点点的灯火,突然笑了:那我得把《灵植谱》多抄几本。
秋收来得比往年早。
晒谷场堆着小山似的旱稻,马齿苋菜晒成了干,野豌豆串成串挂在屋檐下。
王阿婆煮了大锅灵植粥,米香混着野菜香飘出二里地。
灵植节!不知谁喊了一嗓子,村民们自发搭起高台,台上摆着旱稻饼、地锦菜,连赵铁匠都打了对铜铃挂在台边。
王阿婆端着碗粥挤到沈青禾面前,手直抖:青禾啊,我活了七十岁,头回见旱年能吃饱。
你这灵植娘,真是把我们从鬼门关拉回来了。
林深挤过来,他今天换了身干净粗布衫,手在裤腿上蹭了又蹭,然后当众牵起她的手:我林深,愿与沈村首同生死,共进退。
台下炸开欢呼声。
小竹举着旱稻穗蹦得老高,小翠拽着刘婶的衣角笑,李大牛的巡逻队敲着铜锣,赵铁匠的铜铃叮铃作响。
月光爬上老槐树时,沈青禾坐在药田边。
她翻开《灵植谱》,爷爷的字迹在月光下泛着黄:灵植者,守土也。
爷爷,她轻声说,我守住了你的药田,也守住了这片土地。
林深坐在她身旁,手覆在她手背:以后,我们一起守着它。
草屋里传来响动,小竹抱着《灵植谱》探出头:姐姐,爷爷,你们听到了吗他脸上还沾着旱稻的碎壳,笑得像朵野菊花。
风卷着稻浪扑过来,远处又有流民的火把在山路上晃动。
沈青禾摸了摸指头上的野豌豆花戒指,它早干了,可花香还在。
明天会更忙,可她突然觉得,这样的忙,甜得像药田里刚结的野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