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他们都说江亦舟是降临人间的天使,温柔得像三月的春风,拂过每一个人。
他们都错了！
我曾以为是我无耻的贪婪,才想将他折断翅膀,锁进我打造的牢笼。
直到他走进来的那一刻,我才惊恐地发现。
我才是他的猎物。
01
江亦舟又给别人送伞了。
这次是隔壁班的女生,叫什么我忘了。
那个女生站在教学楼下,看着外面的倾盆大雨发愁。
江亦舟就那么自然地走了过去。
他递出了手里的伞。
他甚至还对着那个女生温柔地笑了一下。
女生脸红了。
周围的人都在起哄。
江亦舟你也太好了吧！
做你女朋友也太幸福了！
我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
幸福
那幸福不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
他的温柔像不要钱的批发商品,谁需要,他就可以给谁。
凭什么！
凭什么他的好要分给那么多人！
我死死地盯着他。
他好像感受到了我的目光,朝我这边看了过来。
他看见了我。
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歉意,然后对我露出了一个更加温柔的笑。
仿佛在安抚我。
安抚一只即将失控的野兽。
我的心更痛了！
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喘不过气！
他为什么要道歉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错。
他只是太好了。
好到让我觉得,我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肮脏,最丑陋,最配不上他的人。
可是,我就是这么贪婪。
我贪婪地想要霸占他。
霸占他所有的温柔,所有的好。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我脑海里野蛮地生长。
我想把他关起来。
关在一个只有我知道的地方。
这样,他的眼睛就只能看见我。
他的温柔就只能属于我。
再也不会有别人来分走他的一丝一毫。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我怎么会这么想
我疯了吗
我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可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再也压不下去了。
它像藤蔓一样,缠绕着我的心脏,越收越紧。
放学的时候,雨还在下。
江亦舟撑着一把伞在校门口等我。
不是他给那个女生的那一把。
他总是有很多备用的东西,为了方便给别人。
思月,等很久了吧。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像清泉流过山石。
我没有说话。
我只是看着他。
看着他干净的眉眼,看着他唇边温柔的弧度。
怎么了
他担忧地看着我。
是不是不开心
他伸出手,想摸摸我的头。
我猛地后退了一步,躲开了。
他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空气瞬间凝固了。
我看到他眼里的光,黯淡了一瞬。
我的心,疼得像是要裂开。
但我不能心软。
绝对不能！
我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
江亦舟。
我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
这个周六,你有空吗
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一个,只属于我们的地方。
02
我真的疯了。
我真的在准备那个笼子。
那是我外婆留下的一栋老房子,在城郊,很偏僻。
周围几乎没有人住。
我已经很久没来过了。
推开门,一股尘土的味道扑面而来。
我花了一整个下午,把里面打扫得干干净净。
我换上了新的床单,是江亦舟喜欢的浅蓝色。
我在窗台上放了一盆绿萝。
我甚至还买了一个新的书架,准备把他喜欢的那些书都搬过来。
我一边做着这些事,一边在心里唾骂自己。
沈思月,你是个变态！
你是个囚禁犯！
你正在为你不可告人的龌龊欲望,搭建一个罪恶的巢穴！
可我停不下来。
我的手在动,我的身体在动。
我的灵魂仿佛已经脱离了躯壳,冷冷地看着我这个卑劣的肉体,为爱疯狂。
周三的时候,我又看见了。
江亦舟在帮同桌的女生讲题。
那个女生靠他很近。
近到头发丝几乎都要碰到他的脸颊。
而他,没有躲。
他只是耐心地,一遍又一遍地讲解着。
他的侧脸在阳光下,好看得让人心悸。
也让人心碎。
我的理智,在那一刻彻底崩塌了。
凭什么
那个女生凭什么可以离他那么近
凭什么可以享受我求而不得的专属耐心
我冲了过去。
我一把拉开那个女生。
所有人都被我的举动惊呆了。
包括江亦舟。
他错愕地看着我。
思月……
别叫我！
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我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眼睛因为愤怒而变得通红。
江亦舟,你跟我出来！
我拽着他的手腕,不顾所有人的目光,把他拖出了教室。
我把他一直拖到无人的楼梯间。
我把他狠狠地推在墙上。
你为什么对所有人都那么好！
我歇斯底里地质问他。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你知不知道我看着有多难受！
你知不知道我快要嫉妒疯了！
江亦舟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他的眼神很复杂。
有惊讶,有心疼,还有一些我看不懂的东西。
他抬起手,用指腹轻轻地擦掉我的眼泪。
他的动作很轻柔。
带着他一贯的温柔。
对不起。
他又在道歉。
又是这样！
又是这种该死的,让我无力反抗的温柔！
我不要听对不起！
我用力地拍开他的手。
江亦舟,我受够了！
我再也受不了和别人分享你了！
我贪婪,我自私,我就是个坏人！
所以,我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出了那句魔鬼的邀约。
周六,你跟我走吧。
去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
再也不要出来了,好不好
我说完了。
世界都安静了。
我甚至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
我怕看到厌恶,看到恐惧,看到鄙夷。
我是一个多么可怕的人啊。
他一定觉得我是个疯子。
他一定会推开我,然后逃得远远的。
从此以后,我们之间,连朋友都没得做。
我完了。
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
我听到了他的声音。
很轻,很轻。
却像一颗炸雷,在我耳边轰然炸响。
他说。
好啊。
03
我一定是听错了。
我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你……你说什么
江亦舟的表情很平静。
平静得有些诡异。
他看着我,重复了一遍。
我说,好啊。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这不对。
这完全不对！
他为什么不害怕
他为什么不挣扎
他为什么不骂我是个变态
一个正常人,在听到有人要把自己关起来的时候,难道不应该是这种反应吗
可他没有。
他只是那么平静地看着我,仿佛我刚才说的,不是什么囚禁宣言,而是一句我们去看电影吧的普通邀约。
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颤抖着声音问。
我是说,把你关起来。
关在一个小黑屋里！
不让你见任何人！
让你彻底失去自由！
我故意把话说得很难听,很恐怖。
我想看到他脸上出现一丝一毫的恐惧。
哪怕只有一点点,也能证明他是个正常人,也能让我心里那股怪异的感觉消散一些。
可是,没有。
什么都没有。
他甚至还轻轻地笑了一下。
那笑容里,没有温柔,没有安抚。
反而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我明白。
他说。
思月,我全都明白。
他的眼神深邃得像一口古井,要把我整个人都吸进去。
所以,周六是吗
他问。
我需要准备什么东西吗
我彻底愣住了。
这算什么
绑匪和人质在商量绑架细节吗
这也太荒谬了！
你……你不用准备什么。
我结结巴巴地说。
我……我都准备好了。
是吗
江亦舟的嘴角弯起一个更好看的弧度。
思月,你真好。
他看着我,目光灼灼。
那一瞬间,我产生了一种错觉。
好像我不是在策划一场囚禁。
而是在完成他某个深藏心底的愿望。
这个念头让我不寒而栗。
不。
不可能。
江亦舟是那么好的一个人。
他像太阳一样温暖。
他怎么会有这么阴暗的想法
一定是我疯了,所以看什么都觉得不正常。
对,一定是这样。
他只是太善良了,太爱我了。
所以才会纵容我这些疯狂的念头。
他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包容我,爱我。
想到这里,我心里那股怪异感稍微平复了一些。
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浓烈的愧疚和爱意。
江亦舟,你怎么能这么好。
好到让我觉得自己罪无可赦。
我低下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那……周六早上八点,我在校门口等你。
好。
他回答得干脆利落。
接下来的几天,我过得浑浑噩噩。
江亦舟表现得和往常一样。
一样的温柔,一样的体贴。
但他不再对别人那么好了。
有人借东西,他会微笑着说：不好意思,我只有一份,要留给思月。
有人请他帮忙,他会委婉地拒绝：抱歉,我要陪思月,没有时间。
他的世界,仿佛一夜之间,就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我应该高兴的。
这不就是我梦寐以求的吗
可我为什么,心里越来越不安
我感觉自己像一个牵线木偶。
而线的另一头,就握在江亦舟的手里。
他正在一步一步地,引着我走向那个我为他准备好的牢笼。
不,不对。
是我在引着他。
是我！
是我这个贪婪的坏人！
我一定是太紧张了,才会胡思乱想。
很快,周六就到了。
我一夜没睡。
天刚蒙蒙亮,我就去了那栋老房子,做最后的检查。
所有的一切,都和我预想的一样。
不,比我预想的还要完美。
04
八点整。
江亦舟准时出现在了巷子口。
他没有背书包,两手空空。
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
阳光洒在他身上,干净得像一幅画。
他看到了我,朝我走了过来。
脸上带着我熟悉的,温柔的笑。
我来了。
他说。
我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我准备了一肚子的说辞。
威逼,利诱,甚至是声泪俱下的恳求。
可现在,看着他坦然的样子,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感觉自己像个跳梁小丑。
精心准备了一场大戏,主角却完全不按剧本走。
进来吧。
我侧过身,让他进屋。
他走了进去。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
目光落在我新买的床单上,落在我摆放的绿萝上,落在我为他准备的书架上。
他的眼神,很亮。
亮得让我心慌。
你都准备好了。
他说。
这不是一个问句,而是一个陈述句。
嗯。
我含糊地应了一声。
他走到书架前,伸出手指,轻轻地拂过空荡荡的隔板。
我的书,都放得下吗
他又问。
放……放得下。
我的声音越来越小。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为什么一点都不害怕
他为什么这么……自然
就好像,他不是被我骗来的。
而是回到了自己家里一样。
江亦舟。
我终于忍不住了。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
他转过身,看着我。
我知道。
他一步一步地向我走来。
我下意识地后退。
他进一步,我退一步。
直到我的后背抵在了冰冷的门板上,退无可退。
他伸出双手,撑在我身体两侧的门上。
把我完全地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
这个姿势,充满了压迫感和侵略性。
这根本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江亦舟！
我认识的江亦舟,永远是温柔的,是保持着安全距离的。
他从来不会这样！
思月。
他低下头,凑到我的耳边。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我的耳廓上,让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蛊惑的沙哑。
你不是想把我关起来吗
我现在人就在这里了。
门在那边。
他用下巴指了指我身后的门。
去锁上吧。
我的大脑轰的一声,炸了。
他……他在教我怎么囚禁他
这太疯狂了！
这比我想象的还要疯狂一万倍！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惊恐地看着他。
眼前的这个人,让我感到无比的陌生。
他还是江亦舟的脸,还是江亦舟的声音。
可他身体里住着的,仿佛是另一个灵魂。
一个我从未见过的,黑暗的,危险的灵魂。
江亦舟看着我惊慌失措的样子,突然笑了。
他笑得很好看。
却让我毛骨悚然。
我想干什么
他反问我。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对。
沈思月,你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把我带到这里来。
不就是为了霸占我吗
不就是为了,不让任何人再看见我的温柔吗
他一字一句,说出了我心底最阴暗的秘密。
我浑身冰冷。
在他面前,我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剥光了衣服的人,无所遁形。
现在,我给你这个机会。
他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抬起头,与他对视。
他的眼神里,不再是温柔。
而是一种……狂热的,偏执的占有欲。
那种眼神,和我看他的时候,一模一样！
去。
把门锁上。
然后,把我变成只属于你一个人的东西。
你敢吗
05
我不敢。
我怎么敢
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超出了我的控制。
我设想过无数种可能。
他会反抗,会哀求,会痛骂我。
我都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可我唯独没有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
他不是被动的接受者。
他更像是一个……引诱者。
引诱我,走向一条我从未设想过的,更深的深渊。
我呆呆地看着他,一动也不敢动。
我的大脑已经彻底宕机了。
江亦舟看着我失魂落魄的样子,眼里的狂热慢慢褪去,又变回了那种熟悉的温柔。
仿佛刚才那个充满压迫感的人,只是我的幻觉。
他松开我的下巴,叹了口气。
吓到你了。
他说。
对不起。
又是这句对不起。
可这一次,我听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他不是在为他的温柔而道歉。
他是在为他刚才失控的,露出的那一丝本性而道歉。
他主动后退了一步,拉开了我们之间的距离。
房间里的压迫感瞬间消失了。
他又变回了那个温和无害的江亦-舟。
我只是……太高兴了。
他轻声说。
思月,你知道吗
当你说,想把我关起来的时候。
我真的,很高兴。
我无法理解。
我完全无法理解！
为什么
我艰难地吐出这三个字。
为什么会高兴被人关起来,失去自由,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自由
江亦舟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自嘲地笑了笑。
我什么时候有过自由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荒芜的院子。
他的背影,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有些落寞。
从我记事起,我就是所有人眼里的‘好孩子’。
我要对长辈有礼貌,要对同学友善,要乐于助人。
我不能发脾气,不能说不,不能有任何负面情绪。
因为江亦舟,就应该是温柔的,完美的。
他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可我却听得心口发紧。
我像一个带着面具的小丑,每天在舞台上表演着‘温柔’。
我对所有人都笑,对所有人都好。
他们都喜欢我,都夸奖我。
可是,没有一个人问过我,累不累。
没有一个人,想过要撕下我的面具,看看面具下面的我,到底是什么样子。
他转过身,重新看向我。
他的眼睛里,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
直到你的出现,思月。
你的眼睛和别人不一样。
别人看到的,是我的温柔。
而你看到的,是我的不公。
别人希望我把温柔分给更多人。
而你,只想霸占我的全部。
你的嫉妒,你的贪婪,你的占有欲……
他笑了,那笑容干净又纯粹,像个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
在我看来,是这个世界上最动听的情话。
因为那证明了,在你的心里,我是特殊的,是独一无二的。
而不是一个可以随意分享的,中央空调。
我的眼泪,再一次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这一次,是因为心疼。
我从来不知道,他那该死的温柔背后,竟然藏着这么沉重的枷锁。
原来,他早就身处一个更大的,无形的牢笼里。
而我,只是想用一个小笼子,去替换那个大笼子而已。
所以,思月。
江亦舟朝我伸出手。
你不是在囚禁我。
你是在,解放我。
把我从那个所有人都要求我完美的,虚伪的世界里,解放出来。
所以,别怕。
做你想做的事。
把我关起来,锁起来,藏起来。
让我,只为你一个人温柔。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掌心。
那只手,干净,修长,骨节分明。
曾经,我想抓住这只手,把他拉进我罪恶的深渊。
而现在,是他主动把手伸向我。
邀请我,成为他唯一的,救赎。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
我们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同样的,疯狂的偏执。
我们,是同类。
我再也没有犹豫。
我走上前,握住了他的手。
然后,我转身,走向那扇门。
咔哒一声。
我亲手,落下了那把锁。
从今天起,江亦舟,只属于我。
06
囚禁的生活,开始了。
但这和我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没有挣扎,没有反抗,没有哀求。
甚至,连一丝一毫的压抑和沉闷都没有。
江亦舟……他看起来很快乐。
是那种发自内心的,轻松的快乐。
他不用再对着每一个人微笑。
他不用再费尽心思去维持那完美的形象。
在这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空间里,他可以做最真实的他自己。
他会赖床,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他会挑食,把我做的青椒全部挑出来,一脸嫌弃地放在碗边。
他会和我抢电视遥控器,为了看一场无聊的球赛而和我争得面红耳赤。
他甚至,还学会了说脏话。
他打游戏输了,气得低声骂了一句。
然后他愣住了,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
我当时正在旁边看书,假装没听见。
他观察了我半天,发现我没什么反应,才松了口气。
从那以后,他就开始放飞自我。
虽然骂得依旧很小声,很笨拙。
但那鲜活的样子,比他从前那副温柔完美的模样,要可爱一百倍。
我发现,我好像更爱这样的他了。
爱他懒散的样子。
爱他幼稚的举动。
爱他笨拙的坏脾气。
我以为我贪婪的,是他的温柔。
现在我才明白,我贪婪的,是他这个人。
是我亲手把他关了起来。
可我却感觉,自己才是被囚禁的那个。
我被他身上那种真实的,鲜活的魅力,囚禁得死死的。
我心甘情愿。
我们的世界很小。
小到只有这一间屋子,一个院子。
但我们的世界又很大。
大到可以装下彼此所有的好,与不好。
白天,我们会一起看书,听音乐,或者什么都不做,就静静地待在一起。
晚上,我们会躺在床上,说很多很多的话。
他会和我说他小时候的糗事。
说他为了维持好孩子的形象,撒过多少谎,有多辛苦。
我也会和他说我的不安,我的嫉妒。
说我看到他对别人笑的时候,心里有多难受。
我们像两个剥开了坚硬外壳的刺猬,用最柔软的腹部,紧紧地拥抱彼此。
互相取暖,互相舔舐伤口。
我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
直到,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咚咚咚！
突兀的敲门声,像一块石头,砸进了我们平静的湖面。
我浑身一僵。
江亦舟也坐直了身体。
我们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警惕。
会是谁
这里很偏僻,平时根本不会有人来。
咚咚咚！
敲门声还在继续,而且越来越急促。
江亦舟！我知道你在里面！
一个尖锐的女声,穿透了门板,刺进我的耳朵。
是她！
是那个江亦舟曾经给她送过伞的,隔壁班的女生！
她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江亦舟！你出来啊！
你都失踪一个星期了！老师和同学都很担心你！
你是不是被沈思月那个疯子关起来了！
你别怕！我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就到！
报警了！
这三个字,像晴天霹雳一样,在我头顶炸开。
我完了。
我真的完了。
我会被抓起来的！
我的手脚冰凉,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
我下意识地看向江亦舟。
我以为会看到他脸上的慌乱和恐惧。
可我没有。
他很平静。
他甚至还对我,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笑容。
他站起身,拍了拍我僵硬的肩膀。
别怕。
他说。
交给我。
然后,他转身,朝着那扇门,走了过去。
07
我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他要干什么
他要去开门吗
他要出去吗
他要离开我了吗
无数个可怕的念头在我脑海里疯狂乱窜。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到了门边。
他没有开门。
他只是隔着门板,冷冷地开口。
你是谁
他的声音,是我从未听过的冰冷和漠然。
没有一丝一毫的温柔。
就像数九寒冬里的冰锥,又冷又硬。
门外的女生愣了一下。
我……我是张琪啊！江亦舟,你不记得我了吗下雨天,你还给我送过伞……
不记得。
江亦舟打断了她的话,语气里充满了不耐烦。
我送过伞的人多了,你是哪一个
这句话,残忍又直接。
门外的张琪,似乎被噎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带着哭腔说：
江亦舟,你怎么能这么说话……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
江亦舟冷笑一声。
那笑声里,充满了嘲讽。
以前那是对别人,不是对你。
你有什么事没事就滚。
我……我担心你啊！你都一个星期没来学校了,大家都在找你！
那是你们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江亦舟的语气愈发冰冷。
我不想上学,不想见你们,不行吗
我警告你,张琪。我的事,不用你管。
现在,立刻,从这里消失。
否则,报警的人,就该是我了。
我会告你,私闯民宅,骚扰。
门外,彻底安静了。
我能想象到张琪此刻脸上震惊和难堪的表情。
她心目中那个温柔如春风的男神,此刻却像个地痞流氓一样,用最粗暴的语言,驱赶着她。
这种幻灭感,一定很难受吧。
过了一会儿,我听到了仓皇离去的脚步声。
世界,又恢复了平静。
江亦舟转过身,重新向我走来。
刚才那个冰冷、刻薄、充满攻击性的人,瞬间消失了。
他又变回了那个对着我,会温柔微笑的江亦舟。
他走到我面前,蹲下身,握住我冰冷的手。
吓坏了吧
他心疼地问。
我呆呆地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不是被吓坏了。
我是被……震撼了。
原来。
他不是不会拒绝。
他不是不会发脾气。
他不是不会说重话。
他只是,把所有的不耐烦,所有的冷漠,所有的刻薄,都留给了别人。
而把他仅剩的,那一点点温柔和耐心。
全都给了我。
江亦舟……
我的声音在发抖。
你刚才……
不喜欢吗
他打断我,有些紧张地看着我。
我是不是太凶了
我只是……不想让任何人来打扰我们。
我讨厌他们。
我讨厌他们用那种‘为你着想’的眼神看着我,然后理所当然地要求我做这做那。
我不想再对他们笑了。
我只想对你一个人笑。
他看着我,眼神偏执又热烈。
思月,我的温柔很贵的。
我装了那么多年,已经快要累死了。
以后,它只为你一个人限量供应。
好不好
眼泪,再一次模糊了我的视线。
我猛地扑进他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他。
好！
我哭着说。
好！
我们是共犯。
是两只找到了同类的,偏执的野兽。
我们一起,亲手打造了这个牢笼。
然后,心甘情愿地,把自己和对方,一起锁在了里面。
这个世界,真好。
这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世界,真好。
08
张琪的事情,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虽然激起了涟漪,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她没有再来过。
也没有警察上门。
想来,是被江亦舟那番话彻底伤透了心,也吓破了胆。
我们的二人世界,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我彻底放下了心里那点残存的,不切实际的愧疚感。
不再觉得自己是个把他拖入深渊的恶魔。
也接受了我们是共犯这个设定。
并且,乐在其中。
而江亦舟,也彻底撕下了他那张温柔的面具。
在我面前,他越来越真实,越来越……混蛋。
他会故意在我看恐怖片的时候,从背后吓我。
然后看着我吓得跳起来的样子,笑得前仰后合。
他会在我睡着的时候,用笔在我脸上画小乌龟。
第二天早上,看着我顶着一脸的杰作去刷牙而幸灾乐祸。
他还会……和我吵架。
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晚饭是吃西红柿炒蛋,还是青椒肉丝。
或者,今天轮到谁洗碗。
我们吵得面红耳赤,谁也不让谁。
有好几次,我都气得想把他从这个屋子里赶出去。
让他滚回他那个充满温柔和赞美的世界里去。
可每次话到嘴边,看着他那张气鼓鼓的,却又帅得人神共愤的脸。
我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因为我知道。
这才是真实的。
这才是爱情,不,是我们这种扭曲的共生关系,本该有的样子。
不是永远的相敬如宾,不是永远的温柔体贴。
而是有笑,有闹,有争吵,有和好。
有最真实的人间烟火气。
每次吵完架,我们都会冷战。
但绝对不会超过半个小时。
通常,都是他先败下阵来。
他会默默地去把所有事情做好。
然后用一种,既委屈,又讨好的眼神,看着我。
像一只做错了事,等着主人原谅的大型犬。
而我,总是很没出息地,在那样的眼神里,瞬间就原谅了他。
然后,我们会和好。
我们会拥抱,会接吻。
他会把头埋在我的颈窝里,闷闷地说：
思月,别生气了。
我错了。
以后都听你的,吃西红柿炒蛋,天天吃。
我就会忍不住笑出声。
然后捏着他的脸说：
江亦舟,你真是个混蛋。
他就会蹭着我的脖子,耍赖。
我只对你一个人混蛋。
是啊。
他的混蛋,他的幼稚,他的坏脾气。
都和我一样。
是限量供应的。
只提供给对方。
这样的日子,平淡,琐碎,却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我不再嫉妒。
因为我知道,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看到他这样的一面。
我不再贪婪。
因为我已经拥有了他的全部。
好的他,坏的他,温柔的他,混蛋的他。
全都是我的。
我以为,我们就会这样,在这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里,一直,一直地生活下去。
直到,另一群不速之客的到来。
他们,是江亦舟的父母。
09
他们来得悄无声息。
没有敲门。
而是直接用钥匙,打开了那扇我以为永远不会再被外人开启的门。
门开的时候,我和江亦舟正在客厅里看电影。
门咔哒一声被打开的时候。
我们两个都愣住了。
门口站着一对中年男女。
男的西装革履,面容严肃,眼神锐利。
女的妆容精致,气质雍容,但眉宇间带着一丝化不开的愁绪。
他们和江亦舟,有七八分的相像。
我瞬间就猜到了他们的身份。
江亦舟的脸色,在我看到他们的一瞬间,就沉了下来。
那种冰冷的,漠然的表情,又一次出现在了他的脸上。
比上次对付张琪时,还要冷上十倍。
你们来干什么
他站起身,把我挡在了身后,像一只护崽的野兽。
我们来干什么
那个男人,也就是江亦舟的父亲,冷笑了一声。
他的目光像刀子一样,越过江亦舟,狠狠地刮在我的脸上。
我们再不来,我江家的儿子,就要被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疯女人给毁了！
爸！
江亦舟的声音里充满了警告。
嘴巴放干净点！
怎么我说错了
江父的音量陡然拔高。
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为了这么一个女人,学也不上了,家也不回了！
你把自己关在这种鬼地方,你觉得很有意思吗
江亦舟,我告诉你,我们江家,丢不起这个人！
江母也走了过来,她拉了拉江父的袖子,然后看向江亦舟,眼眶红了。
亦舟啊,跟妈回家吧。
你别再犯傻了。
这个女孩,她不适合你。
她会毁了你的前途的！
她一边说,一边用一种嫌恶又恐惧的眼神看着我。
仿佛我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会传播病毒的瘟疫源头。
我的心,被那眼神刺得生疼。
我下意识地抓紧了江亦舟的衣角。
我害怕。
我怕他会动摇。
我怕他会被他父母带走。
我怕我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这个小小世界,会就此崩塌。
江亦舟感受到了我的颤抖。
他反手握住我的手,紧紧地。
他的手心,温暖而干燥,给了我无穷的力量。
他没有回头看我。
他只是直视着他的父母。
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第一,她不是疯女人,她叫沈思月,是我爱的人。
第二,是我自己要待在这里,不是她关着我。
第三,我的前途,我的人生,都和你们没关系。
现在,请你们出去。
他的话,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他父母的脸上。
江父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你……你这个逆子！
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江亦舟,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江母则是彻底哭了出来。
亦舟,你怎么能这么跟爸爸说话！
我们都是为了你好啊！
为了我好
江亦舟突然笑了。
那笑容里,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讽刺。
从小到大,你们都说为了我好。
为了我好,所以我要学钢琴,学奥数,学我不喜欢的一切。
为了我好,所以我要永远保持微笑,永远当一个完美的,不会犯错的假人。
你们从来没有问过我,我想要什么。
你们只是,想把我打造成一个你们满意的,用来炫耀的,作品！
他的声音,越来越激动,越来越大声。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如此失控的样子。
他积压了十几年的痛苦和怨恨,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
现在,我告诉你们,我想要什么。
他转过身,深深地看着我。
他的眼神,炙热得几乎要把我融化。
我想要她。
我想要和她一起,待在这个‘鬼地方’。
我想要每天睡到自然醒,想要挑食,想要打游戏骂人,想要和她吵架,再笨拙地和好。
我想要当一个会哭会笑,会发脾气,会犯错的,活生生的人！
而不是你们那个,完美的,冰冷的,没有灵魂的,江亦舟！
他拉起我的手,高高举起。
像是在向全世界宣告。
这,才是我想要的人生。
你们,谁也别想夺走。
10
江父江母被气走了。
是被江亦舟那番决绝的宣言,气得摔门而去的。
临走前,江父指着他,撂下狠话。
好！好！好！
江亦舟,你有种！
从今天起,我没有你这个儿子！
你休想再从江家拿到一分钱！
我倒要看看,你和这个女人,能在这个鬼地方撑多久！
门被重重地摔上。
世界,再一次恢复了安静。
江亦舟还保持着那个姿势,高高地举着我们紧握的手。
他的身体,在微微地颤抖。
我能感觉到,他并不是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坚强。
和父母决裂,对他来说,同样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我反手握紧他,用我的体温,去温暖他冰冷的手指。
江亦舟。
我轻声叫他。
他慢慢地放下手,转过头来看我。
他的眼眶,是红的。
但他的眼神,却亮得惊人。
像是在一片废墟之上,重新燃起的,希望的火焰。
思月。
他一把将我拥入怀中。
抱得很紧,很紧。
仿佛要把我揉进他的骨血里。
我什么都没有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后怕的脆弱。
我再也不是那个光鲜亮丽的江家少爷了。
我没有钱,没有前途,什么都没有了。
你……会后悔吗
我听着他小心翼翼的问话,心疼得无以复加。
我用力地回抱住他。
不会。
我把脸埋在他的胸口,闷声说。
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江亦舟,你听好了。
我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
我爱的,从来都不是那个什么江家的少爷。
我爱的,就是你。
是那个会赖床,会挑食,会和我吵架的,混蛋江亦舟。
就算你一无所有,就算全世界都抛弃了你。
没关系。
你还有我。
我会养你的。
我说得信誓旦旦。
江亦舟看着我,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突然就笑了。
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他用额头抵着我的额头,亲昵地蹭了蹭。
好啊。
他说。
那我以后,就靠我们家思月养了。
你要是敢抛弃我,我就……我就哭给你看。
看着他这副耍赖的样子,我所有的担忧和心疼,都化作了无奈的宠溺。
我踮起脚尖,吻上了他的唇。
在这一刻,终于紧紧地,连接在了一起。
从那天起,我们的生活,确实发生了一些变化。
江父说到做到,真的断了江亦舟所有的经济来源。
我们一下子,从衣食无忧,变得捉襟见肘。
但我们都没有害怕。
我拿出我所有的积蓄。
江亦舟也开始想办法赚钱。
他在网上找一些翻译的兼职。
他外语很好,稿费还算可观。
我们的日子,过得有些清苦。
但我们的心,却前所未有地,靠得很近。
我们窝在沙发上,看着一部老电影。
电影里的主角说：
爱,不是占有,而是成全。
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边的江亦舟。
他正专注地看着电影,侧脸的线条柔和又好看。
我突然在想。
我把他关在这里,到底是占有,还是成全
或许,两者都有吧。
我占有了他的身体,他的时间,他的全部。
却也成全了他,想成为一个普通人的,小小的愿望。
而他,也同样如此。
他用他的不自由,成全了我偏执的占有欲。
也用他的不自由,换来了他自己灵魂的,真正的自由。
我们,是彼此的牢笼。
也是彼此的,救赎。
我往他身边凑了凑,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很自然地伸出手,揽住了我。
电影的荧光,映在我们脸上,明明灭灭。
江亦舟。
嗯
我们会永远这样下去吗
会的。
他回答得毫不犹豫。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在这个,只属于我们的世界里。
我笑了。
抬头,看着窗外。
夜色很深,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
但我的心里,却亮如白昼。
因为,我的太阳,就在我的身边。
他不再照耀世界。
他,只为我一个人发光。
这就够了。
11
时间就在这样平淡又温馨的日子里,一点点流逝。
转眼,秋去冬来。
院子里的那棵老槐树,叶子都掉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在寒风中萧瑟。
我们的小金库,也日渐丰盈。
江亦舟的翻译工作很稳定,我的积蓄也还有一些。
我们甚至开始计划,等攒够了钱,就把这个老房子重新装修一下。
换掉吱呀作响的地板,粉刷一下泛黄的墙壁。
把它,真正变成我们家的样子。
江亦舟的父母,再也没有来过。
仿佛真的,已经彻底放弃了他这个儿子。
学校那边,也渐渐没有了消息。
我们就像是被世界遗忘了一样。
或者说,是我们主动,遗忘了整个世界。
这样的生活,让我感到无比的安宁。
我甚至开始觉得,我们就真的可以这样,一辈子。
直到,一个人的出现,打破了这份宁静。
他不是别人。
是我的哥哥,沈思明。
我哥比我大五岁,常年在外地工作,我们很少见面。
但我们的关系很好。
他是这个世界上,除了江亦舟之外,我最亲近的人。
他会来,我一点也不意外。
我失踪了这么久,家里人肯定会担心的。
只是我没想到,他会找到这里来。
门铃响了。
是的,门铃。
是江亦舟前几天刚装上的。
他说,万一有送快递的,总不能让人家一直敲门。
我当时还笑他,我们有什么快递可收的。
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我擦了擦手,走到门口,从猫眼里往外看。
看到门外那张熟悉又英俊的脸时,我的心,咯噔了一下。
是我哥。
我该怎么办
是开门,还是假装不在家
我犹豫了。
我不想让任何人,来打扰我和江亦舟的生活。
即使是我最亲的哥哥,也不行。
可是,如果我不开门,以我哥的性格,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他可能会一直等在外面,甚至会像张琪一样报警。
到时候,事情会更麻烦。
就在我纠结的时候,书房的门开了。
江亦舟走了出来。
他显然也听到了门铃声。
是谁
他走到我身边,低声问。
……我哥。
我小声说。
江亦舟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对我说：
开门吧。
有些事,终究是要面对的。
他的声音很平静,给了我莫大的勇气。
是啊。
我不能永远当一只把头埋在沙子里的鸵鸟。
我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门。
思月！
沈思明看到我,先是松了口气,随即,脸上就露出了怒容。
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把我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
你这丫头！你跑哪去了！
电话不接,消息不回！你知不知道爸妈都快急疯了！
他的声音很大,充满了焦急和责备。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我身后的江亦舟身上。
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江亦舟
他显然是认识江亦舟的。
毕竟,江亦舟在学校里,是那么出名。
我哥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他看看江亦舟,又看看我,再看看这间简陋破败的屋子。
他好像瞬间就明白了什么。
沈思月,你跟我过来！
他拽着我,就要往外走。
放开她。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是江亦舟。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我哥的身后。
他的眼神,冷得像冰。
沈思明被他的气势震慑了一下,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但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这是我们家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把我护在身后,警惕地看着江亦舟。
江大少爷,我妹妹不懂事,被你骗了。
但我们沈家,不是你能随便招惹的。
我不管你用了什么花言巧语,现在,立刻,从我妹妹身边消失！
我哥的语气,充满了敌意和警告。
我急了。
哥！不是你想的那样！
是我……
是你什么
我哥打断我,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我。
是你自愿跟他待在这种鬼地方的吗
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他家里是什么背景
你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现在跟你在这里,不过是一时兴起！等他玩腻了,你怎么办！
他不会的！
我大声反驳。
思月。
江亦舟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冷静。
然后,他上前一步,直面我哥的怒火。
他的表情,很平静。
甚至,还带着一丝礼貌的微笑。
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
沈先生,你好。
他说。
首先,我没有骗思月,更没有玩弄她。
我是认真的。
其次,我已经和江家,断绝了关系。我现在,只是江亦舟。
所以,不存在什么世界不同,背景悬殊的问题。
最后,他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而坚定。
我会和思月在一起,一辈子。
不管你,或者任何人,同不同意。
12
我哥被江亦舟这番话,说得哑口无言。
他大概从来没见过,这样子的江亦舟。
不是传闻中那个温文尔雅,完美无缺的贵公子。
而是一个,为了守护自己的爱情,不惜与全世界为敌的,偏执的疯子。
他愣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一辈子
他冷笑。
说得比唱得还好听。
你们现在靠什么生活
就靠你那点可怜的翻译稿费吗
江亦舟,现实不是童话故事。
没有面包的爱情,迟早会饿死。
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我哥的话,很现实,也很残忍。
句句都戳在我们的痛处上。
我刚想开口反驳,江亦舟却拉住了我。
他看着我哥,依旧是那副平静的样子。
我懂。
他说。
所以,我正在努力。
努力给思月,一个不需要为面包发愁的未来。
也许这个过程会很辛苦,很漫长。
但我们有信心。
这就不劳沈先生费心了。
他这番不卑不亢,滴水不漏的回应,让我哥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他大概是觉得,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他沉默了。
房间里的气氛,一度陷入了僵局。
最终,还是我打破了沉默。
哥。
我走到他面前,拉住他的手。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但是,我很幸福。
和他在一起,我才是我自己。
我才真正的,活过来了。
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无比认真地说。
所以,算我求你了。
不要带我走。
不要拆散我们。
好不好
沈思明看着我,眼神复杂。
有心疼,有无奈,有愤怒,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动容。
他和我对视了很久,很久。
久到我以为,他就要心软了。
可他最终,还是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行。
他说。
思月,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跳进火坑。
他甩开我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照片。
扔在了桌子上。
照片上,是江亦舟。
和一个我没见过的,笑得很甜美的女孩。
他们站在一起,很亲密。
背景,像是在某个宴会上。
这个人,你认识吗
我哥指着照片上的女孩,问江亦舟。
江亦舟的目光,落在照片上。
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不认识。
他淡淡地说。
不认识
我哥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她叫林楚楚,是你父亲为你安排的,联姻对象。
上个星期,你们还在订婚宴上,相谈甚欢。
江亦舟,你敢说,你不认识她
轰的一声。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联姻对象
订婚宴
上个星期
这……这是怎么回事
我猛地转头,看向江亦舟。
我希望,他能给我一个解释。
我希望,他能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假的。
是哥哥为了拆散我们,编造的谎言。
可是,江亦舟没有。
他只是沉默着。
那张一向平静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痕。
那一瞬间,我的世界,天旋地转。
我感觉自己,像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我以为,我拥有了他的全部。
我以为,我们是彼此的救赎。
原来,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在他那个我无法触及的世界里。
他早就有了,门当户对的,未婚妻。
而我,算什么
一个他用来逃避现实的,藏身之所
一个他玩腻了,就可以随时抛弃的,玩具
巨大的背叛感和屈辱感,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我浑身发冷,手脚都在颤抖。
江亦舟。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话。
他说的是真的吗
江亦舟看着我,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只是,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他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我的心,在那一刻,碎了。
碎得,彻彻底底。
13
我让我哥走了。
我甚至没有和他说一句话,只是用眼神,把他逼出了这间屋子。
他看着我,像是看着一个彻底疯掉的陌生人。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带着那张刺眼的照片,离开了。
门在我身后关上。
世界又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安静。
死一样的安静。
我没有哭。眼泪在看到他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就流干了。
心碎的声音,原来不是哗啦一声,而是无声的坍塌。塌陷成一个黑洞,吞噬掉所有的光和热。
我转身,看着江亦舟。
他还站在那里,像一尊失去了灵魂的雕塑。那张曾经让我痴迷的脸上,写满了痛苦和挣扎。
可笑。
真的可笑。
痛苦什么挣扎什么
是我把他关起来的吗
不,是他自己走进来的。
是他告诉我,他厌恶那个虚伪的世界。是他告诉我,我是他唯一的救赎。
原来,救赎也分三六九等。
我这里,只是一个临时的避难所。等风头过去,他还是要回到他那个金碧辉煌的世界,去拥抱他那个门当户对的未婚妻。
而我,沈思月,就是个笑话。
一个自以为是的,可悲的,笑话。
为什么我问他,声音平静得不像我自己。
为什么要回来
我没有问订婚宴。没有问那个女孩。那些都不重要了。
他睁开眼,眼底布满血丝。
思月,我……
我问你,为什么要回来我打断他,一步步向他走去。
那个订婚宴,你明明可以不回来的。
你父亲断了你的钱,你和家里决裂了。你明明可以彻底留在这里。
为什么还要回去
他看着我,嘴唇颤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啊,他能说什么呢
说他舍不得江家的荣华富贵
说他其实,并没有那么爱我
说他只是,需要一个喘息的地方,而我,恰好提供了这个地方
我的心,已经感觉不到痛了。
只剩下,一片冰冷的荒芜。
我走到他面前,抬起手,轻轻抚摸他的脸。
他的皮肤依旧温润,他的眉眼依旧好看。
江亦舟。
我凑到他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
你撒谎了。
你骗了我。
你说你的温柔很贵,只为我一个人限量供应。
原来,是会打折促销的啊。
他的身体猛地一僵。
我能感觉到他的颤抖。
是愧疚吗还是害怕
我笑了。
没关系。
我说。
我不怪你。
是我不好。
是我给你的自由太多了。
多到,让你还有力气,跑出去见别的人。
这是我的错。
我会改的。
14
我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锁链。
很粗,很沉,带着一股铁锈的味道。
江亦舟看着我拖着锁链走向他,他脸上的血色,一寸一寸地褪尽。
思月……你……你要干什么
他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我一直想听,却又最不想听到的东西。
恐惧。
他怕我了。
真好。
别怕。我安抚他,就像他曾经无数次安抚我那样。
只是给你,换一个更结实的笼子而已。
这样,你就再也不会跑丢了。
我抓住他的手腕。
他想挣扎。
可他那点力气,怎么比得过一个已经彻底疯了的人。
咔哒。
冰冷的铁环,锁住了他的右手。
我把锁链的另一头,扣在了暖气管道上。
他又挣了一下。
锁链发出哗啦的声响,在这间屋子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终于意识到,我是认真的。
沈思月！你疯了！他低吼,眼睛因为恐惧和愤怒而变得通红。你快放开我！
我没有理他。
我拿起另一条锁链,走向他的脚。
不……不要……
他开始哀求,声音里带着哭腔。
思月,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放开我,我跟你解释……
求求你……
解释
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我蹲下身,抓住他的脚踝。
他的脚踝很漂亮,骨骼的线条清晰分明。
很快,这里也会套上一个冰冷的铁环。
咔哒。
又是一声。
他被我锁住了。
手和脚,都锁住了。
他再也去不了任何地方了。
我站起身,满意地看着我的杰作。
他靠着墙壁,滑坐在地上。头发凌乱,眼神涣散,脸上满是泪痕。
曾经那个干净温暖,如同天使一样的江亦舟,不见了。
现在的他,才真真正正,完完全全,属于我一个人。
我走到他面前,蹲下,用指腹擦掉他的眼泪。
你看,这样多好。
我温柔地对他说。
再也没有林楚楚,再也没有订婚宴。
再也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了。
他惊恐地看着我,身体不停地往后缩,直到后背抵住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
他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个魔鬼。
15
囚禁的生活,再一次开始了。
这一次,才是真正的囚禁。
一日三餐,我喂他吃。
我把饭菜端到他面前,一勺一勺地喂。
起初,他会偏过头,拒绝。
我就那么举着勺子,耐心地等着。
他不吃,我也不吃。
我们就这么耗着。
最后,总是他先妥协。
他会屈辱地,张开嘴,吃下我喂给他的食物。
我看着他咀嚼,吞咽。
然后,再喂下一口。
这感觉,很奇妙。
我好像不是在喂一个人。
而是在喂养一只,我亲手捕获的,美丽的野兽。
我给他擦脸,擦身体。
他像个木偶一样,任由我摆布。
眼神空洞,没有一丝光彩。
我们不再说话了。
这个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屋子,如今只剩下锁链偶尔碰撞的声响。
还有他,压抑的,痛苦的呼吸声。
有时候,深夜里,我会听到他低低的哭声。
他以为我睡着了。
他一个人,在黑暗里,无声地流泪。
我没有动。
我只是静静地听着。
听着他的绝望,一点点,把我的心脏也浸泡得冰冷。
他终于害怕了。
他彻底害怕了。
那天,我喂他吃饭的时候。
他突然抓住了我的手。
思月。
他叫我,声音嘶哑得厉害。
放了我吧。
我求求你,放过我吧。
他的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滴在我的手背上。
滚烫。
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不该骗你,不该回去参加什么订婚宴。
那都是我爸逼我的！我根本不喜欢那个林楚楚！
我爱的人是你,一直都是你！
思月,你相信我,最后一次,你再相信我一次！
你放我走,我带你一起走！我们去一个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我们重新开始！
好不好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恳切和期盼。
像一个即将溺死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
我静静地看着他。
看着他声泪俱下的表演。
曾几何时,他这样一声思月,就能让我心软得一塌糊涂。
可现在,我只觉得,吵闹。
我抽出我的手,拿起纸巾,仔细地擦干了手背上的泪痕。
然后,我对他笑了笑。
我说。
好啊。
16
他愣住了。
他没想到,我会答应得这么干脆。
狂喜,瞬间涌上了他的脸。
真的吗思月,你真的……
我放过你。我说。
我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了那扇很久没有打开过的窗户。
外面,是冬天。
灰蒙蒙的天空,光秃秃的树枝。
冷风灌了进来,吹乱了我的头发。
我们走吧。
我对他说。
去一个,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的地方。
我找出钥匙,打开了他手脚上的锁。
铁链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自由了。
他踉跄地从地上站起来,活动着被束缚了太久的手腕和脚踝。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
有喜悦,有疑惑,还有一丝,不易察预的警惕。
我朝他伸出手。
就像我们第一次来到这里时,他对我做的那样。
来。我说。
他犹豫了一下。
最终,还是走上前,握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冰冷,还在微微发抖。
我拉着他,一步一步,走向那扇敞开的窗户。
思月,我们……要去哪里他问。
一个很高,很高的地方。
我说。
我们住的这栋老房子,在山崖边上。
窗外,就是万丈悬崖。
风声,在耳边呼啸。
像野兽的哀嚎,也像情人的呢喃。
江亦舟,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想挣脱我的手。
可我握得很紧,很紧。
用尽了我这一生,所有的力气。
沈思月！你这个疯子！你放开我！
他开始嘶吼,挣扎。
我没有看他。
我只是看着前方,那片无尽的,灰色的虚空。
我笑了。
江亦舟,别怕。
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去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
再也不要出来了。
我拉着他,向前,迈出了一步。
身体,瞬间失重。
风声,灌满了我的耳朵。
我侧过头,看向他。
他惊恐的,绝望的脸,在我眼前飞速下坠。
真好。
我们终于,真正在一起了。
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了。
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