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林总,这是刚整理好的项目报表。
实习生小陈将文件夹放在办公桌一角,目光悄悄地扫了一眼面前的女人。
落地窗外是鳞次栉比的写字楼,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身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影,指尖夹着的钢笔转了半圈,精准落在签名处。
把第三季度的数据可视化再优化下,
林晚头也没抬,声音平静无波,客户明天要看的方案,让设计部下班前务必发我邮箱。
好的！
小陈应声退出去,心里暗自咋舌。
谁能想到三年前还在底层摸爬滚打的林晚,如今已是业内小有名气的工作室创始人。
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亮起的瞬间,林晚握着钢笔的手顿了顿。
【大学同学群】@全体成员：下周六校友返校日,老地方聚聚沈砚也说有空来。
沈砚。
这个名字像枚生锈的钉子,猝不及防扎进记忆深处。
林晚盯着那两个字看了三秒,指尖在屏幕上悬停许久,终究还是按灭了手机。
她起身走到文件柜前翻找旧合同,最底层的纸箱突然滑落,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除了泛黄的设计手稿,还有个印着校徽的保温杯滚到脚边。
林晚弯腰捡起杯子,指腹摩挲着杯壁上模糊的划痕,恍惚间回到了七年前的那个清晨。
（2）
早啊,晚晚。
室友打着哈欠推开宿舍门时,林晚正踮脚把保温杯放进斜挎包。
六点半的宿舍楼还浸在晨雾里,她裹紧外套往教学楼走,口袋里揣着刚从便利店买的三明治,那是沈砚喜欢的金枪鱼夹心,去晚了就会被抢光的。
阶梯教室空荡荡的,只有前排靠窗的位置被阳光铺满。
林晚熟练地将保温杯放在桌角,三明治塞进抽屉,又从背包里抽出笔记本摊开。
这是她坚持了两年的习惯。
沈砚总是踩着上课铃进教室,永远坐在这个位置。
沈砚不喜欢喝教学楼自动贩卖机里的甜饮料,所以林晚总是每天提前一小时来,把泡好的薄荷茶放在这儿；沈砚的记笔记总是潦潦草草,所以林晚总是把老师讲的重点一字不落地抄下来,方便他随时借走。
哗啦……
书包坠地的声音打断思绪,林晚抬头就看见沈砚站在桌前,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额前碎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
来了。
他随意应了声,拉开椅子坐下,自然地拿起保温杯拧开。
薄荷的清香漫开来,林晚捏着笔的手指微微收紧,小声问：昨天的笔记……
你看完了吗
嗯,谢了。
沈砚的目光落在课本上,语气听不出情绪。
这声
谢谢
已经足够让林晚心跳漏半拍。她低下头假装整理书本,耳尖却悄悄红了。后排渐渐传来喧闹声,有人拍着沈砚的肩膀喊：砚哥,昨晚篮球赛帅炸了！最后那个三分绝了！
小意思。
沈砚勾了勾唇角,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
林晚的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歪扭的线。她昨晚也去看了,挤在人群最后面,看着他被欢呼簇拥着,像永远发着光的太阳。而她只是角落里微不足道的影子,连给他递瓶水的勇气都没有。
中午去图书馆占座时,管理员阿姨笑着打趣：又是给那个小伙子占座啊
嗯……
林晚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把沈砚常用的那本《建筑史》从书架上抽出来,放在靠窗的位置。
这里视野最好,下午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刚好落在摊开的书页上。沈砚喜欢在这里看资料,她就每天中午准时来,用自己的校园卡把位置占好。
三点多的时候,沈砚果然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男生。
还是你懂我,
他冲林晚扬了扬下巴,径直走到座位坐下,对了,我快递到了,帮我取一下
好。
林晚立刻站起来。
三号楼楼下的驿站,尾号
2507。
他头也没抬地说着,已经翻开了书本。
林晚跑着取回快递,是个挺大的纸箱。林晚看了看纸箱,上面标注着健身器材,轻拿轻放等字样。一路上,她几乎是把纸箱拖着走的,她气喘吁吁的时候,沈砚的朋友笑着说：林晚,你真是砚哥的专属跑腿啊。
没事……
林晚把纸箱放在旁边,看见沈砚正在和人发消息,屏幕上跳出的女生头像很漂亮。
那天晚上社团聚餐,林晚犹豫了很久还是去了。包厢里闹哄哄的,沈砚被一群人围着喝酒,她缩在角落,手里攥着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
沈砚,你喝太多了。
她鼓足勇气走过去,把水递到他面前。
沈砚正和旁边的人说笑,顺手接过水就递给了身边的女生：给你。
女生笑着接过去,嗔怪道：就知道你最疼我。
林晚僵在原地,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感觉周围的喧闹声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音。沈砚甚至没看她一眼,仿佛刚才接过水的只是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她默默退回角落,直到散场都没再说话。
（3）
真正让她心凉的是那个雨夜。
林晚去系办公室交报告,刚走到走廊就听见里面传来沈砚的声音。
说真的,林晚对你也太殷勤了吧
是他室友的声音,每天送水送笔记,随叫随到,不是喜欢你是什么啊
林晚的脚步顿住了,心脏砰砰直跳。
想多了,
沈砚的声音带着漫不经心的轻蔑,她那人就那样,闷得要死,让她帮忙跑个腿而已。再说了,我怎么可能喜欢那种类型
也是,跟苏曼比差远了。
后面的话林晚没听清,她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冻住了。雨点噼里啪啦打在窗户上,像无数根针落在心上。原来她两年的小心翼翼,在他眼里不过是
跑腿,她的喜欢,连被认真对待的资格都没有。
从那天起,林晚还是会给沈砚占座,却不再提前泡好薄荷茶；她依然帮他取快递,却再也不会刻意记得他喜欢的三明治口味。
直到毕业前夕,她在宿舍整理东西时,翻出了那个攒了三个月生活费买的钢笔。那是沈砚在课堂上提过的牌子,说写起来很顺手。
林晚犹豫了整整一夜,还是决定送给他。
她在图书馆找到了沈砚,他正在收拾东西,眉头皱得很紧。
沈砚。
她走过去,把装着钢笔的盒子递过去。
有事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语气不耐烦,我忙着呢,要去参加答辩。
这个……
给你。
林晚的声音有些发颤。
沈砚瞥了眼那个盒子,没接：什么东西我没空看,你自己留着吧。
他转身就走,林晚下意识地想把盒子塞给他,却被他抬手挡开。盒子掉在地上,钢笔滚了出来,在瓷砖上划出一道清脆的声响。
沈砚脚步没停,很快就消失在走廊尽头。
林晚蹲在地上,看着那支银色的钢笔,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原来真的有人可以把别人的真心,踩得这么轻描淡写。
毕业典礼那天,操场上彩旗飘扬。林晚站在人群里,远远地看着沈砚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发言。他还是那么耀眼,穿着学士服,笑容自信从容,台下掌声雷动。
这一次,林晚的心里没有了以往的悸动,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平静。
回到宿舍,她把所有关于沈砚的东西都翻了出来：偷拍的照片,抄了无数遍的笔记,还有那本被他借走又还回来的《建筑史》。
她把这些东西塞进垃圾桶,连同那段卑微到尘埃里的暗恋一起,狠狠踩扁。
林晚,以后为自己活一次吧。
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眼里第一次有了坚定的光。
（4）
手机再次震动起来,林晚回过神来,是同学群里的消息在不断刷屏。
【听说沈砚现在在国外设计院工作,混得风生水起啊】
【那必须的,砚哥什么时候让人失望过】
【林晚也来呗大家好久没见了】
林晚看着屏幕,指尖在
加入
按钮上停顿了几秒,最终还是点了
忽略。
她重新坐回办公桌前,打开设计软件,目光落在屏幕上的图纸上。过去的已经过去了,那些心碎和卑微,都成了让她变得更强大的铠甲。
至于沈砚……
林晚勾了勾唇角,删掉了那条同学会邀请短信。
有些人,只配存在于回忆里,没必要再出现在现在的生活中。
（5）
林总,甲方那边回复了,说我们的插画方案直接通过,不用修改！
设计助理小张冲进办公室时,林晚正在调整平板电脑上的线稿。她抬眼笑了笑,眼底的自信比三年前亮了不止一个度：知道了,把合同拟好发过去,备注尾款到账再交付源文件。
好嘞！
小张蹦蹦跳跳地出去了,路过前台时还跟同事感慨,咱林总真是神了,上次那个母婴品牌的案子也是一次过,现在业内都传疯了,说找林晚工作室合作等于拿了免检证。
林晚没在意这些传言。她起身走到落地镜前,理了理身上的米白色西装外套。以前总穿洗得发白的运动服,现在才明白合身的剪裁有多重要：不用刻意追求名牌,但利落的线条能撑得起底气。
手机响了,是发小周悦打来的。
晚晚！周末有空吗上次跟你说的那个画廊策展人,想跟你聊聊合作。
周六下午吧,上午要去盯印刷厂的样品。
林晚翻着日程表,语气轻快,对了,上次你说的那个相亲对象,别再给我介绍了啊。
你都单三年了！
周悦在那头哀嚎,人家可是建筑师,长得帅脾气好,跟你正好……
我忙着呢,
林晚笑着打断她,上周接的那个文旅项目刚启动,下个月还要去苏州采风,哪有空谈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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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吧行吧,事业脑。
周悦无奈道,对了,上次同学会你没去,沈砚居然问起你了。
林晚正在倒水的手顿了顿,随即恢复自然：问我干嘛
不知道,就随口一提‘林晚怎么没来’。
周悦啧了两声,说真的,你俩现在真是天翻地覆,他在国外设计院当合伙人,你在国内插画界封神,要不要哪天约着……
没必要。
林晚语气平淡,我跟他又不熟。
挂了电话,她把注意力转回电脑屏幕。沈砚这个名字确实不会再让她心跳加速了,就像听到
今天天气不错
一样平常。那些年的暗恋像褪色的旧照片,早就被她扔进了记忆的回收站。
（6）
下午三点,工作室的会议准时开始。
这次的合作方是沈氏集团,
项目主管老王推了推眼镜,点开
PPT,他们新开发的文旅小镇需要一套完整的插画体系,从导览图到纪念品设计都要包圆。对方点名要我们工作室接,说是看过我们之前做的古镇系列。
林晚点点头：沈氏做地产的那个
对,就是他们。听说这次是沈总亲自抓的项目,
老王压低声音,就是那个沈砚,咱们校友那个。
办公室瞬间安静了,几双眼睛偷偷瞟向林晚。
校友又怎么了
林晚拿起方案册翻了翻,语气没什么起伏,项目要求很清晰,预算也合理,接了。什么时候对接
老王愣了愣,赶紧说：下周一上午,在他们总部开会。
行,我跟你一起去。
林晚合上册子,小张把前期准备的素材整理好,下班前发我邮箱。
没人敢问她会不会尴尬,毕竟现在的林晚,早就不是那个会因为跟沈砚同处一个空间就脸红的姑娘了。
周一上午,林晚准时出现在沈氏集团楼下。黑色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穿着简约的白色衬衫和灰色裙子,长发利落地挽成低马尾,手里拿着平板电脑和文件夹,气场全开。
林小姐这边请,沈总已经在会议室等了。
秘书推开厚重的木门时,林晚正低头看着平板上的草图。听到动静,她抬起头,视线正好撞上坐在主位的男人。
沈砚瘦了些,西装革履的样子比大学时多了几分成熟,只是那双眼睛里的疏离感没变。
他看到林晚的瞬间明显愣住了,手里的笔差点掉在桌上。
沈总,久仰。
林晚率先伸出手,脸上是职业化的微笑,我是林晚,负责这次的插画项目。
沈砚这才回过神,握住她的手：林小姐。
他的手指有些凉,林晚象征性地碰了一下就收了回来,动作自然得像在跟客户握手。
（7）
会议开始后,林晚打开投影仪,把准备好的方案投在幕布上。
我们打算以‘时光巷陌’为主题,
她语速平稳,条理清晰,用钢笔淡彩表现古镇的清晨与黄昏,在导览图里藏一些当地传说的小彩蛋,纪念品设计……
沈砚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
眼前的林晚跟记忆里那个总是低着头、说话细声细气的女孩判若两人。
她讲解方案时眼神发亮,面对质疑时从容不迫,甚至在提到某个专业术语时,还能跟他的技术总监讨论两句。
林小姐对古建筑挺了解
沈砚突然开口。
林晚抬眸看他：大学辅修过建筑史,刚好派上用场。
她没说的是,当年会辅修这个,不过是因为沈砚的专业课表上有这门课。
会议进行得很顺利,沈砚没再提无关的问题,只是偶尔会看向林晚。
散场时,他突然说：林小姐留一下,关于配色方案我还有点想法。
助理老王识趣地带着其他人先走了。
会议室里只剩下两人,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沈总有什么建议
林晚拿出笔记本,态度依旧专业。
沈砚看着她：没想到你现在做插画了。
人总是会变的。
林晚笑了笑,没接话茬。
大学时没听说你喜欢画画。
他语气里带着点探究。
那时候忙着跑腿,没时间发展爱好。
林晚说得云淡风轻,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沈砚的表情僵了一下,耳根微微泛红：以前……
谢谢你。
举手之劳,沈总不用放在心上。
林晚合上笔记本,如果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后续方案修改好会及时发您邮箱。
她转身要走,沈砚突然叫住她：晚上有空吗一起吃个饭,算是……
庆祝合作成功。
林晚回过头,眼神平静无波：不了,沈总。我公司还有事。
她走得干脆利落,高跟鞋的声音消失在走廊尽头,没留下一丝留恋。
沈砚坐在空荡荡的会议室里,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他想起大学时那个总跟在他身后的身影,想起她递水时被忽略的眼神,想起毕业那天掉在地上的钢笔……
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细节,此刻突然清晰起来。
手机响了,是助理打来的：沈总,苏小姐的电话一直打不通,您下午的约会……
取消吧。
沈砚打断他,把林晚工作室的所有案例都发给我。
好的。
挂了电话,沈砚点开搜索引擎,输入
林晚
插画。跳出的页面里,有她为知名杂志画的封面,有获奖的国风系列,还有她在访谈里说的话
：我从不会为过去的不堪而哭泣,因为值得你珍惜的,永远是现在和未来。
他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的天空,第一次对自己当年的笃定产生了怀疑。
那个被他称为
闷得要死
的女孩,原来早就长成了他需要仰望的模样。
（8）
而此时的林晚,正在回工作室的路上。周悦发来微信：听说你跟沈砚对接项目了怎么样怎么样
林晚单手打字：挺好的,甲方需求明确,预算到位。
我不是问工作！
不然呢
林晚笑了笑,难不成上演一出旧情复燃的戏码
不是没可能啊！
拉倒吧,
林晚抬头看了眼红绿灯,我现在对他的兴趣,还不如对我新养的猫大。
她确实刚领养了一只橘猫,取名叫
暴富。比起琢磨沈砚的心思,她更关心今晚给
暴富
买的自动喂食器能不能准时送到。
回到工作室,小张凑过来：林总,沈氏那边刚才发消息,说想增加几个场景的插画,预算可以追加。
好事啊,
林晚接过平板,让他们把具体要求列出来,我们加派人手赶工。
还有,
小张神秘兮兮地说,刚才沈总的助理偷偷问我,您有没有男朋友……
林晚挑眉：你怎么说的
我说我们林总魅力大得很,追她的人能从工作室排到省外！
贫嘴。
林晚笑着拍了她一下,心里却毫无波澜。
沈砚的关注,对她来说就像一阵无关紧要的风。
她花了三年时间,从泥泞里爬起来,不是为了让谁回头看一眼,而是为了自己能站在阳光下,活得坦坦荡荡。
至于那些曾经的卑微和心碎,早就化作了她脚下的基石。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继续往前跑,跑到那些看不起她的人,再也追不上的地方。
傍晚时分,林晚收到了沈砚的微信好友申请,备注是
工作方便联系。
她盯着屏幕看了两秒,点了通过。
不是因为旧情,而是因为：
沈氏集团的项目尾款,还没到账呢。
生意归生意,仅此而已。
（9）
林总,沈总说下午的项目评审会想改到您工作室开,他说‘方便看原稿’。
小张拿着日程表进来时,林晚正在给
暴富
添猫粮。橘猫懒洋洋地翻了个身,尾巴扫过她的手背。
改时间
林晚擦了擦手,上午不是刚确认过在沈氏总部
对方秘书是这么说的,还说沈总会亲自带咖啡过来。
小张挤眉弄眼,林总,他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林晚没接话,点开与沈砚的微信对话框,打字：沈总,评审会地点按原计划进行,原稿我们会带过去。另外,不需要准备咖啡,我们工作室有手冲设备。
消息发出秒回：没关系,我顺路买了。
林晚皱了皱眉,直接拨了电话过去。
林小姐。
沈砚的声音带着笑意,背景里似乎有汽车鸣笛。
沈总,
林晚语气平淡,项目对接按流程走就好,不必麻烦您亲自送咖啡。我们下午准时到。
举手之劳。
他说得轻巧,正好想看看你的工作室,毕竟是校友的创业成果,该支持。
多谢沈总好意,
林晚不软不硬地顶回去,不过我们工作室小,怕招待不好沈总这样的大人物。下午见。
没等沈砚回应,她直接挂了电话。
小张在旁边看得咋舌：林总,您这气场,沈总听了都得懵三秒。
工作而已。
林晚打开文件柜,把古镇夜景那组原稿找出来,下午要用。
她心里清楚,沈砚这是在找借口接近。可惜,他现在的
顺路,比起当年她绕远路给他买三明治,实在算不得什么。
下午两点,林晚准时出现在沈氏集团会议室。沈砚果然准备了咖啡,一排精致的纸杯摆在桌上,还细心地贴了标签。
林小姐喝拿铁我记得你大学时……
谢谢,我喝美式。
林晚打断他,径直走到咖啡机前接了杯黑咖啡,开始吧
沈砚准备好的开场白卡在喉咙里,看着她翻开文件夹的侧脸,第一次尝到了被无视的滋味。
（10）
评审会进行到一半,技术总监提出某个廊桥的插画比例有问题。林晚刚要解释,沈砚突然开口：我觉得林小姐的设计没问题,这个角度更有意境。
会议室里一片安静。谁都知道沈总向来对项目要求严苛,今天居然为合作方说话
林晚抬眸看他,眼神里带着审视：沈总,设计要基于实际测绘数据,不能只看意境。这个问题我们回去会修改,明天给您新稿。
她没领他的情,语气甚至带着点不赞同。
沈砚的手指在桌下蜷了蜷。他原本想帮她解围,没想到反被当众纠正。
散会后,林晚带着团队准备离开,沈砚突然叫住她：林小姐,晚上有空吗我知道有家淮菜馆不错,正好聊聊修改方案。
不用了,
林晚头也不回,修改意见发我邮箱就行,我们线上沟通更高效。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小张憋不住笑：沈总那表情,跟吃了柠檬似的。
林晚没笑,只是看着电梯里倒映出的自己：
眼神平静,脊背挺直。原来真的可以做到,对曾经心心念念的人,毫不在意。
接下来的日子,沈砚的
接近
越来越频繁。
林晚去苏州采风,刚到古镇就收到他的消息：我在这边有个项目会,结束后一起吃晚饭
她回了个
不必,然后关了微信定位。
工作室接到个奢侈品包装设计的合作,对方负责人是位温文尔雅的设计师,姓顾。两人讨论方案时相谈甚欢,顾设计师笑着说：林小姐对东方美学的理解很独特,有空想请你去看个新展。
好啊,
林晚欣然应允,下周六我刚好有空。
这话刚说完,旁边突然传来沈砚的声音：林小姐,沈氏的修改稿好了吗
他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脸色不太好看。
顾设计师识趣地说：你们先忙,我改天再联系林小姐。
人走后,林晚挑眉：沈总怎么来了提前没说。
路过,上来看看进度。
沈砚的目光落在她桌上的展票上,顾衍约你看展
嗯,
林晚收拾着文件,顾先生在传统纹样方面很有研究,我们正好交流一下。
他对你有意思。
沈砚的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绷。
林晚停下动作,直视他的眼睛：沈总,这是我的私事。还有,修改稿早上已经发您邮箱了,请注意查收。如果没别的事,我要下班了。
她拿起包就要走,沈砚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林晚,你就这么讨厌我
他的手指用力,带着点急切。林晚用力挣开,手腕上留下几道红痕。
谈不上讨厌,
她揉了揉手腕,语气冷淡,只是觉得没必要。沈总,我们除了工作没别的关系,请你自重。
那天之后,沈砚消停了几天。林晚以为他终于认清了边界,没想到更夸张的还在后面。
（11）
周五早上,林晚刚到工作室,就看到前台放着一大束红玫瑰和一大盒巧克力,卡片上写着
沈砚。
林总,沈总一早就让人送来了,说是‘预祝项目顺利’。
前台小姑娘一脸八卦。
林晚看都没看,直接说：分了吧,分给大家。
玫瑰被拆成小束分到各工位,小张拿着一小束回来,一边吃着巧克力,笑得一脸促狭：沈总这是想追你吗
浪费钱。
林晚正在画稿,头也没抬,对了,下午的材料采购,你跟老王一起去。
正说着,沈砚的电话打来了：礼物收到了吗喜欢吗
收到了,
林晚语气平淡,谢谢沈总,大家都很喜欢。不过下次不用这么破费,工作室不缺装饰。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他低低的声音：林晚,我知道以前对你不好,能不能……
给我个机会弥补
林晚差点笑出声：沈总,弥补就不必了。当年我帮你跑腿,是我自愿的,现在你照顾我生意,也是正常合作。互不相欠,挺好。
她挂了电话,继续画画。阳光透过窗户落在画纸上,勾勒出古镇屋檐的飞翘,比任何玫瑰都要明媚。
真正让沈砚颜面扫地的,是在一个行业晚宴上。
那天林晚作为新锐设计师代表出席,刚走到宴会厅就被不少人围住交流。沈砚端着酒杯站在不远处,眼神一直跟着她。
晚宴进行到一半,主持人邀请沈砚上台讲话。他拿起话筒,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林晚身上：……
最后,想特别感谢一位校友,林晚小姐。她的才华让我看到,坚持热爱终会发光。不知道林小姐愿不愿意上台,跟我跳支舞
聚光灯
唰
地打在林晚身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有好奇,有期待,还有看热闹的。
林晚放下酒杯,微笑着摇了摇头：抱歉沈总,我今晚穿了高跟鞋,不太方便跳舞。而且,我已经答应顾先生跳第一支舞了。
她侧身看向不远处的顾衍,对方立刻走过来,绅士地伸出手：林小姐,现在可以吗
当然。
林晚将手放进他掌心,两人伴着音乐滑入舞池。
聚光灯跟着他们移动,留下沈砚一个人站在台上,手里还握着话筒,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台下窃窃私语,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
他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无地自容。
晚宴结束后,沈砚在停车场拦住林晚。
你非要这么对我吗
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在那么多人面前让我难堪
林晚靠在车边,语气平静：沈总,是你先在台上让我难堪的。我只是如实回答而已。
我只是想……
想宣示主权
林晚打断他,还是想告诉别人,当年那个对你召之即来的林晚,现在也能被你随意差遣
她走近一步,仰起脸看着他,眼底带着嘲讽：沈砚,你不是喜欢我,你只是受不了我不再围着你转。你习惯了我的付出,就像习惯了每天要喝水一样,突然没了,才觉得不舒服。
沈砚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不是这样的……
就是这样。
林晚打开车门,我告诉你,我林晚现在过得很好,有自己的事业,有喜欢的生活,不需要你的‘弥补’,更不需要你的‘喜欢’。以后别再做这些无聊的事了,挺可笑的。
车子发动的瞬间,林晚看到沈砚站在原地,身影在路灯下拉得很长,像个被遗弃的孩子。
但她没有丝毫动摇。
有些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她不会因为他迟来的
心动,就回头看一眼。
（12）
一个月后,林晚的
时光巷陌
系列插画获得了全国设计大奖。颁奖典礼上,她穿着简洁的礼服,站在领奖台上,笑容明媚。
这个奖,要感谢三年前那个决定重新开始的自己。
她的目光扫过台下,平静而坚定,也想告诉所有女孩,你不必为任何人卑微,你的光芒,只需要为自己绽放。
台下掌声雷动。顾衍坐在第一排,眼里带着欣赏的笑意。
沈砚坐在角落,手里紧紧攥着奖杯,他公司的项目也得了奖,可他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他看着台上那个闪闪发光的林晚,终于明白自己失去的是什么。不是一个随叫随到的跑腿,不是一个默默付出的暗恋者,而是一个曾经满心满眼都是他,却被他亲手推开的女孩。
颁奖结束后,沈砚找到林晚,递给她一个盒子：这个……
还给你。
里面是当年那支掉在地上的钢笔,笔尖被细心修过,还刻了个小小的
晚
字。
林晚没接：沈总留着吧,算是个纪念。
纪念什么
他声音沙哑。
纪念你的年少无知,纪念我的及时止损。
林晚笑了笑,转身走向等在门口的顾衍和周悦。
沈砚看着她的背影,手里的盒子越来越沉。原来这世上最残忍的,不是爱而不得,而是当你终于懂得珍惜时,对方早已不在原地等你。
林晚坐上顾衍的车,周悦兴奋地说：晚晚你太厉害了！刚才沈砚那表情,跟吞了苍蝇似的！
林晚没说话,只是打开车窗,晚风吹拂着她的长发。远处的霓虹灯次第亮起,像她亲手为自己点亮的星辰。
（13）
林晚在工作室加班到深夜。玻璃门被敲响时,她抬头看见沈砚站在路灯下。
有事
她拉开门,语气平静得像接待普通访客。
林晚,
沈砚的声音在夜里显得格外低哑,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但当年……
对不起。
他第一次这样认真地道歉,没有辩解,没有铺垫,只有实打实的愧疚。
我收到你的道歉了。
林晚点点头,还有别的事吗我要锁门了。
我……
沈砚喉结滚动,我在城西开了家文创基金会,想资助新锐设计师,第一个就想到你。
谢谢,
林晚笑了笑,但我的工作室现在不缺资金。如果沈总想做公益,不如关注那些真正需要帮助的新人。
她转身要关门,沈砚突然说：我不会再打扰你了。
林晚的动作顿住。
以前是我混蛋,把你的好当成理所当然。
他看着她的眼睛,语气里带着前所未有的真诚,我现在才明白,你最珍贵的不是对我好,是你本身。你的才华,你的坚韧,都是你自己挣来的,跟我没关系。
沈总总算想明白了。
林晚的声音很轻,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我知道不重要了。
沈砚苦笑,我来只是想告诉你,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后……
祝你越来越好。
他转身离开的背影,比在停车场被拒绝时挺拔了些,也落寞了些。
林晚关上门,靠在门板上呼出一口气。手机在桌上震动,是顾衍发来的消息：你的时光巷陌周边都快卖断货了,明天加印吗
她回复
加印,点开对话框时,指尖是稳的。
原来真的可以有那么一天,面对曾经辗转反侧都想靠近的人,心里只剩释然。
（14）
一周后,林晚在工作室收到个快递,寄件人是沈砚。
盒子里没有奢侈品,只有本旧笔记本。翻开第一页,是她大学时的笔记,字迹娟秀,页眉处还画着小小的太阳。
这是她当年借给沈砚的笔记本,他一直没还。现在每一页空白处,都多了他的字迹
：不是道歉,是对当年课堂内容的补充,甚至标注了哪里她记错了公式。
最后一页,他写着：当年没认真听的课,现在补上了。但你的人生,我补不上了。
林晚合上笔记本,让小张把它放进了工作室的陈列柜。旁边摆着她得的设计奖杯,再旁边是团队合照。这本笔记就像个句号,终于为那段过去画上了句点。
三个月后,周悦拉着林晚去参加酒会。
听说沈砚要去国外分公司了。
周悦小声说,好像是自己申请的。
林晚正和一位策展人聊天,闻言只是淡淡点头：挺好的。
你真一点都不心疼
心疼什么
林晚端起香槟抿了口,心疼他终于学会尊重别人了
周悦被她逗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顾衍正拿着两块马卡龙走过来,自然地递给林晚一块。
尝尝你喜欢的海盐味。
谢了。
林晚接过来,两人相视一笑,话题又转回了下个月的联合画展。
沈砚是在酒会快结束时离开的。他经过林晚身边时停下脚步,轻声说：我下周走。
一路顺风。
林晚抬头看他,眼神平静无波。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消失在门口。
（15）
林晚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像卸下了什么重担。不是原谅,而是真的不在乎了。
半年后,林晚的工作室搬进了新写字楼。落地窗前,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手里拿着顾衍刚送来的合作合同。
顾先生,这次的联名款设计,我想加入些新元素。
听你的,
顾衍笑着说,你总能给人惊喜。
阳光透过玻璃落在两人身上,周悦举着相机跑过来：别动！这张能当工作室宣传照！
照片里的林晚微微侧头,嘴角噙着笑,眼里是藏不住的光芒。她不再是那个需要追逐别人影子的女孩,她自己就活成了光。
手机里突然弹出条陌生号码的消息,只有一张照片
：沈砚在国外的设计展上,展品旁摆着本《建筑史》,正是当年林晚借他的那本。
林晚看了两秒,把消息删了。
窗外的阳光正好,她的画稿还摊在桌上,下一个灵感已经在笔尖跃跃欲试。
至于那些过去的人和事,就像落在肩头的尘埃,轻轻一抖,便随风去了。
她的未来,在自己手里,光明正大,无可限量。
接着手机响了,依然是沈砚发来的一条信息：林晚,我真的知道错了。
林晚看了一眼,直接删了对话框。
林晚知道,属于沈砚的那一页,终于被彻底翻过去了。
而她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