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周扬。」
周扬，就是那个曾经把我锁在体育器材室的富二代。
他家破产后，就一直对顾淮之怀恨在心。
前几天，他不知道从哪听说了我和顾淮之「同居」的消息，以为我们联手耍了他，一气之下，就来砸了我的家。
「他现在在哪？」我问。
「城西的一个地下赌场。」顾淮之说，「他欠了一屁股债，正被人追着打。」
我沉默了。
我以为我会很解气，可听到这个消息，心里没有任何快意。
「你想怎么做？」顾淮之问我。
我看着他，「你想怎么做？」
他和我对视了几秒，突然笑了。
「走吧，带你去看场好戏。」
他带我去了那个地下赌场。
刺鼻的烟味和喧闹的叫骂声混杂在一起，让人窒息。
在赌场的一个角落，我看到了周扬。
他被几个纹着花臂的壮汉围着，鼻青脸肿，衣服也被撕破了，正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别打了，我真的没钱了求求你们再宽限我几天」
顾淮之拉着我，站在阴影里，像一个冷漠的看客。
「看到了吗？」他在我耳边说，「这就是背叛我的下场。」
他的声音很冷，但我却听出了一丝落寞。
那些曾经围在他身边，称兄道弟的人，如今，却成了这副模样。
他也不过是个，被捧得太高，摔下来时，才发现身边空无一人的可怜虫。
一个壮汉似乎接到了指令，从周扬的钱包里翻出他的身份证，大声念了出来。
「哟，还是个富二代呢。家住xx别墅区」
周扬脸色大变，扑上去想抢回身份证。
「别！别去我家！我爸妈身体不好！」
壮汉一脚把他踹开，狞笑着。
「现在知道怕了？晚了！」
眼看着那几个壮汉就要离开，我心里一紧，下意识抓住了顾淮之的胳膊。
他低头看了我一眼，然后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他没说什么，只是把手机递给了那个为首的壮汉。
壮汉狐疑地接过电话，听了几句，脸色瞬间大变，点头哈腰，恭敬得像条哈巴狗。
挂了电话，他把身份证还给周扬，又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沓钱，塞到周扬手里。
「周少，对不住，有眼不识泰山。这点钱您拿着，就当是兄弟们给您赔罪了。」
说完，带着他的人，屁滚尿流地跑了。
周扬愣在原地，拿着那沓钱，半天没反应过来。
顾淮之拉着我，转身离开了赌场。
「为什么帮他？」我问。
「不为什么。」他淡淡地说，「只是不想看到我妈的剧本，再多一个悲剧的配角。」
我看着他的侧脸，在赌场门口闪烁的霓虹灯下，显得有些模糊。
我突然发现，我好像，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他。
6
从赌场回来后，我和顾淮之之间的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我们不再像两只竖起尖刺的刺猬，一碰面就剑拔弩张。
他开始尝试着，融入我的生活。
他会笨拙地学着做饭，虽然十次有九次会失败，但他没有放弃。
他会抢着拖地洗碗，尽管经常把厨房弄得水漫金山。
他甚至找了一份工作，在一家咖啡店当服务员。
我第一次看到他穿着咖啡店的围裙，端着盘子在人群中穿梭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个曾经眼高于顶的顾家大少爷，现在正对着客人点头哈腰，说着「欢迎光临」。
下班后，他会把店里卖剩下的面包带回来，献宝似的递给我。
「今天的，还热着。」
我看着他脸上掩饰不住的疲惫，和眼睛里闪烁的期待，心里某个地方，开始一点点变软。
我开始回应他。
我会给他留晚饭，会在他下班晚的时候，给他留一盏灯。
我们开始像真正的室友一样，分享彼此的生活。
他会跟我讲咖啡店里遇到的奇葩客人，我会跟他吐槽公司里不讲理的上司。
我们绝口不提过去，也绝口不提未来，只是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和平。
我以为，日子就会这样，平淡地过下去。
直到秦岚再次出现。
那天是周末，我正在家里大扫除，门铃响了。
我以为是顾淮之回来了，打开门，却看到了秦岚。
她还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看着我身后的顾淮之，眼神里满是失望和鄙夷。
「顾淮之，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顾淮之正在拖地，身上穿着一件旧t恤，裤子上还沾着污渍。
他看到秦岚，直起身子，脸上没什么表情。
「我挺好的。」
「好？」秦岚冷笑，「在咖啡店里给人端盘子，住这种贫民窟，这就是你觉得好？」
她把一个文件夹扔在茶几上。
「这是城东那个新项目的全部资料，我已经帮你打点好了一切，只要你点头，你还是顾家的继承人。」
顾淮之看都没看那份文件。
「我说了，我不需要。」
「你！」秦岚气得脸色发青，「你非要为了这个女人，跟我作对到底吗？」
她的目光转向我，充满了敌意。
「许愿，我真是小看你了。我以为你只是块磨刀石，没想到你还是块绊脚石。」
我攥紧了手里的抹布。
「秦阿姨，他想过什么样的生活，是他自己的选择。」
「他的选择？」秦岚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有什么资格选择？他的一切都是我给的！我能给他，就能收回来！」
她看着顾淮之，下了最后通牒。
「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三天后，要么滚回来当你的顾家大少，要么，就永远别再踏进顾家的大门。」
说完，她踩着高跟鞋，头也不回地走了。
屋子里，陷入了沉默。
我看着顾淮之，他的脸色很难看，嘴唇紧紧地抿着。
我知道，这是秦岚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
也是对他，对我，对我们这段荒唐关系的一次终极考验。
「你会回去吗？」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问，干涩得厉害。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沉默地看着我。
那眼神，深邃得像一片海，我看不清里面的情绪。
过了很久，他才缓缓开口。
「许愿，」他问，「你希望我回去吗？」
7
我被他这个问题问住了。
我希望他回去吗？
理智告诉我，我应该希望。
他回去了，我就自由了。
不用再被秦岚威胁，不用再和他纠缠不清。
我可以回到我原本的生活，就当这一切，只是一场荒唐的梦。
可是我的心，为什么会这么乱？
我看着他，看着他眼睛里的探寻，突然感到一阵恐慌。
我害怕从他嘴里听到那个答案，又害怕听不到。
「这是你的事，跟我没关系。」我撇过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自嘲。
「是啊，是我的事。」
接下来的三天，我们之间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我们谁也不再说话，各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照常去咖啡店上班，下班后回来，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我能听到他在里面打电话的声音，语气很严肃，像是在跟什么人商量着重要的事情。
我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他果然，还是会选择回去的吧。
毕竟，一边是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一边是看不到未来的贫苦生活。
这道选择题，一点也不难。
第三天晚上，他很晚才回来。
我躺在沙发上装睡，听着他开门，走进来。
他在我面前站了很久，久到我几乎要装不下去。
然后，我听到一声轻微的叹息。
他给我盖上了毯子，然后走进了他的房间。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他房间的门开着，里面空荡荡的，床铺整理得一丝不苟。
那个他带来的行李箱，也不见了。
我的心，瞬间空了一块。
他走了。
没有告别，就这么走了。
也好。
我对自己说。
这样，对谁都好。
我像往常一样，去上班，下班。
生活好像又回到了正轨，回到了没有顾淮之的正轨。
可是，为什么做什么都提不起劲？
为什么看着空荡荡的对门，会觉得那么失落？
一周后，我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顾淮之的。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喂？」
「许愿，」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但很平静，「出来见个面吧。」
他约我见面的地方，是一家高级餐厅。
我到的时候，他已经在了。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又变回了那个我熟悉的，高高在上的顾家大少。
我们之间，仿佛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找我有什么事？」我开门见山。
他给我倒了一杯水。
「我妈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推到我面前。
是一份债务豁免协议。
还有一张支票，上面是一串我数不清的零。
「这是什么意思？」我的声音有些发冷。
「我妈说，这是给你的补偿。从此以后，你和我，和顾家，再无任何瓜葛。」
他说得面无表情，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揪住。
原来，这就是他这几天在忙的事情。
跟我，跟顾家，划清界限。
我看着他，突然笑了。
「好啊。」
我拿起那份协议和支票，站起身。
「替我谢谢你妈。」
我转身，挺直了背脊，一步步地往外走。
我不能哭，绝对不能。
许愿，你不能在他面前，表现出任何一点软弱。
就在我快要走出餐厅大门的时候，他突然在我身后开口。
「许愿。」
我脚步一顿，但没有回头。
「明天上午十点，来一趟顾氏集团的发布会。」
「为什么？」
「来了，你就知道了。」
8
第二天，我鬼使神差地，还是去了。
顾氏集团的年度新品发布会，现场媒体云集，闪光灯亮得晃眼。
我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
发布会的主持人，是顾淮之。
他站在台上，从容不迫，侃侃而谈，浑身散发着自信和魅力。
这才是他，天之骄子，光芒万丈。
我看着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秦岚坐在第一排，看着台上的儿子，脸上是满意的笑容。
发布会进行得很顺利，到了最后的媒体提问环节。
一个记者站起来，把话筒对准了顾淮之。
「顾总，听说您前段时间经历了一些波折，是什么让您重新振作，回归顾氏的呢？」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顾淮之身上。
我看到秦岚的嘴角，得意地向上扬起。
这大概是她早就安排好的剧本，让顾淮之当着所有媒体的面，感谢她的「良苦用心」。
顾淮之看着那个记者，沉默了几秒。
然后，他笑了。
「你说错了。」
全场哗然。
「我今天站在这里，不是回归，而是告别。」
秦岚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从今天起，我，顾淮之，正式脱离顾家，放弃顾氏集团的一切股份和继承权。」
他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了整个会场。
现场，瞬间炸开了锅。
闪光灯疯狂地闪烁，记者们像是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蜂拥而上。
「顾总，您说的是真的吗？」
「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和您的母亲秦董商量过吗？」
秦岚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脸色铁青。
「顾淮之！你疯了！」
顾淮之没有理会台下的混乱，他的目光，穿过人群，准确无误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因为，我找到了比金钱和地位，更重要的东西。」
他看着我，眼睛里，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和坚定。
「我曾经以为，我拥有一切。但直到我失去一切，我才发现，我真正拥有的，少得可怜。」
「有一个人，」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在我最落魄，最不堪的时候，收留了我。她明明那么恨我，却还是会在我生病的时候，给我煮一碗热粥。」
「她让我知道，原来生活，可以那么简单，那么真实。」
「她让我知道，原来被人关心，是那么温暖的一件事。」
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夺眶而出。
他放下话筒，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走下台，穿过混乱的人群，一步步地，向我走来。
他站在我面前，高大的身影，为我挡住了所有的闪光灯和喧嚣。
他伸出手，轻轻地，为我擦去脸上的泪水。
「许愿，」他低头，凝视着我的眼睛，声音温柔得像一片羽毛，「对不起，我骗了你。」
「那份协议和支票，是我伪造的。我只是想，让你毫无负担地，来见证我的选择。」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在我面前，单膝跪地。
「我没办法还你那七年，但我愿意用我剩下的所有人生，来补偿你。」
「我不再是顾家大少，我现在一无所有。但是，我有一颗，只为你跳动的心。」
「许愿，」他打开那个盒子，里面是一枚设计简单的戒指，没有璀璨的钻石，却在灯光下，闪烁着温润的光芒，「你愿意，嫁给我这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吗？」
我看着他，看着他眼里的紧张和期待，看着他身后，秦岚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
我突然，就笑了。
我笑得眼泪直流，笑得前仰后合。
在全世界的见证下，我对着这个，我曾经最恨的男人，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愿意。」
9
我的那句「我愿意」，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了千层浪。
秦岚当场就气得差点晕过去，被保镖手忙脚乱地扶走了。
发布会现场的记者们，彻底疯了。
他们大概从来没想过，一场商业发布会，最后会演变成一场惊天动地的豪门恩怨和世纪求婚。
顾淮之给我戴上戒指，然后拉着我，在保镖的护送下，冲出了重围。
我们一路狂奔，像是两个逃离了牢笼的囚犯。
坐上车，顾淮之发动引擎，一脚油门踩到底。
车子在公路上飞驰，窗外的景色飞速倒退。
我看着他紧绷的侧脸，问：「我们就这么走了，真的好吗？」
他转过头，对我笑了一下。
「有什么不好？从今天起，天高海阔，我们自由了。」
是啊，自由了。
我靠在椅背上，看着手上的戒指，心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安宁。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我问。
「我用我爷爷留给我的一个秘密基金，注册了一家小公司。不大，刚起步，未来可能会很辛苦。」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歉意，「委屈你了。」
我摇摇头，握住他的手。
「不委屈。」
只要和他在一起，再苦，也是甜的。
没有了顾家的光环，我们的生活，变得简单而忙碌。
顾淮之的公司刚起步，千头万绪，他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
而我，也辞去了之前那份无聊的工作，加入了他的公司，成了他的第一个员工，兼行政、财务、人事于一身。
我们租了一间小小的办公室，每天一起上班，一起下班。
中午，我们会一起吃便宜的盒饭。
晚上，我们会窝在小小的出租屋里，一起研究项目，规划未来。
日子很清苦，但我们的心，却靠得前所未有的近。
偶尔，我也会想起秦岚。
听说，她因为顾淮之的「背叛」，大病了一场。
顾氏集团也因为那场发布会，股价大跌，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我问顾淮之，后不后悔。
他总是摇摇头，然后把我紧紧地抱在怀里。
「我最后悔的，是认识你太晚，伤害你太深。」
一年后，顾淮之的小公司，在他的努力下，渐渐走上了正轨。
我们搬离了那个小小的出租屋，用自己挣的钱，付了一套小公寓的首付。
虽然不大，但那是我们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
搬家那天，我们累得满头大汗，但脸上都挂着幸福的笑容。
晚上，我们坐在阳台上，喝着啤酒，看着城市的万家灯火。
「许愿，」顾淮之突然说，「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没有在我最坏的时候放弃我。谢谢你，愿意陪我从零开始。」
他从身后抱住我，下巴抵在我的肩上。
「谢谢你，让我成为了一个更好的人。」
我靠在他怀里，看着天上的星星，眼眶有些湿润。
那张被我扔在抽屉角落的癌症误诊报告单，像一个荒诞的句号，结束了我混乱不堪的过去。
而我和顾淮之的全新人生，才刚刚开始。
没有豪门恩怨，没有精心算计。
只有最真实的柴米油盐，和最温暖的，相濡以沫。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