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忘川公寓 > 第一章

我叫林凡,这是我搬进这座名为忘川公寓的第1天。
这座公寓除了偏僻一些,阴暗一些,我再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或许在其他人眼里,这里会感到害怕,但我想应该没有比穷更可怕的事情了。
没错,我是一个失业青年,但我并不想让我的家人知道这件事....
..
我好像听到了马桶冲水的声音...
可我是一个人住在这里。
1
昏暗的房间内,一张黑色木桌上亮着台灯,照出些许微弱的光亮。
而桌前坐着一个若显疲态的青年。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有鬼呢没想到是和邻居共用一个厕所。】我靠在椅子上双目无神【算了,这么便宜,我还有什么挑的】
【唉,早点睡吧,明天还要出去找工作呢。】
我这样想着,随即起身准备上床,下意识的往隔壁邻居家的方向看去,却发现自己的房间墙上竟然挂着一把剑。
【】
【这是谁挂进来的】
【我敢肯定,我今天下午是没有见过它的。】
我壮着胆子把剑取下。
就在我拉开剑时,发出撕拉响的声音,铁锈随着剑的拉开而落下。
随着铁剑的拉开,仿佛一些尘封已久的东西也被打开。
我把铁剑立于身前。
虽然铁剑锈迹斑斑,可上面刻下的【除魔】二字却依旧清晰可见。
【这么多铁锈,得是多少年前的东西了】
我拍了拍虎口上的铁锈,把剑收回剑鞘。
【睡觉睡觉。】
我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反反复复的难以入睡。
【嗒,嗒,嗒】
弹珠和地面相撞的声音突然从天花板上方传来。
我的心跳不由加速,手不自觉的朝着手机摸去【23:30】
【或许是上面的小孩的弹珠不小心被上厕所的人踢倒了呢】
我这样安慰着自己,双眼紧闭,想要快点入睡,这样或许就可以躲避恐惧。
我慢慢的把脚往杯子里面缩了缩,偷偷打开眼睛朝着门口看去,心中突然一惊。
门外的灯亮着的!!!
可房东说这间公寓,除房间外根本就没有安装任何灯泡。
那么门外的灯到底是怎么回事!!!
2
我不敢出去查看。
就这样,我在惊恐中不知不觉的睡着,度过这一夜。
次日,当我再次醒来已经是中午,是被一阵敲门声叫醒的。
我迷迷糊糊的坐起身来,正准备去开门,敲门声就消失不见了。
就好像是专门叫我起床一般。
经过昨夜种种,我准备去拜访一下我的邻居。
就在我起床出门时,目光瞥向那把锈剑,想了想还是把它给带上,说不定其他租客知道怎么回事。
我打开门,门外果然空无一人【走了吗】
我没有继续停下脚步,而是直接敲响昨日上厕所的那户大爷的房门。
大爷打开门,第一眼就看中自己手中的锈剑【嗯这把剑好眼熟,你有什么事吗】
大爷的声音嘶哑,他的声音就像是指甲摩擦黑板一样让人感到刺耳。
【大爷,我就是你的新邻居,你是认识这把剑吗】
大爷看了眼我,随后说道【不认识,赶紧搬走吧,这里你不应该来。】
大爷说完之后就关上房门。
我没有办法,只好敲响其他房门,结果无一人开门。
我站在楼道尽头看向另一头,楼道是镂空的,阳光把楼道两侧照出光亮,而中间依旧是阴暗一片。
我望过去,看着空荡荡,没有一丝生气的公寓,第一次生出搬走的念想。
我走下楼梯,突然注意到什么。
没有3楼!!!
上面甚至还是平顶!!!
那昨天那么长时间的弹珠撞击声是哪里来的
对了,敲门声!除了大爷,这一层根本就没人,那么刚刚谁在敲我门
想到这些,我不自觉的喉咙滚动,咽下口水。
【说,说不定是楼下调皮的小孩敲得呢】
我这样想着,突然一只血淋淋的手掌就搭上了我的肩膀。
【啊!】
我惊叫一声,猛的拔出锈剑,转身砍去。
什么都没有!
我看着自己的肩膀,一道血手印印在上面。
【靠!】
就在此时,原本阳光普照的大地,突然被一阵阴暗给覆盖。
我看着天空阴沉的要滴出水来。
【别下雨!!!】
3
顷刻之间,倾盆大雨。
我再次看向我的肩膀,无比确定,那道血手印真真实实的就在上面。
【怎么可能,21世纪了,怎么可能】
我看着手中的剑,心一横,径直冲向大爷的房间门口。
【砰砰砰】
我猛的敲响房门,根本没人开门。
【去你大爷的,装神弄鬼!】
我抬起脚来,猛的朝着门锁踹去,一脚就把门踹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灵堂,门正正好好的对着一副黑棺,上面的照片是大爷的黑白照。
三根刚刚点燃的香还在燃烧。
我不由停在门口。
【轰隆隆】
一道惊雷闪烁,白光照在我的脸上,也让我看清了黑白照片上的人。
我握着剑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我僵在门口,雨水从我额发淋漓滑落,滴在地上无声炸开。踹门的余势还在体内嗡嗡作响,可浑身血液像是瞬间冻住了,寒气顺着脊椎爬上后脑。
灵堂里没有电灯,只有几支白蜡烛惨淡的光晕。烛泪斑驳,如同凝固的血泪。冰冷的空气沉甸甸的,混杂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土腥味儿、腐烂味,还有檀香强行压抑一切的古怪甜香。两盏摇曳的烛火被门板撞开的冷风扫过,明明灭灭,灵台上大爷那张嵌在相框里的黑白照片,光线阴晴不定,嘴角那丝似有若无的笑意也跟着扭曲起来。
相框正对着黑沉沉的棺材。那棺材绝非寻常之物,整块木料黢黑如墨,油光发亮,仿佛吸纳了屋子里全部的光线,沉甸甸地压在整个房间的中心,也压在我的心脏上。三根新点燃的线香插在香炉里,猩红的香头在幽暗中如同三只饥饿的眼睛,细细的烟气笔直上升,像是冰冷的叹息。靠墙堆着成捆成捆的黄纸钱,还有粗糙纸糊的金银元宝——它们堆在那里,寂静无声,却散发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等待着被付之一炬焚烧的末日气息。
轰隆——!
又一声暴烈的炸雷撕裂天际,炫目的电光如同巨大的闪光灯瞬间打亮一切!雪白的光穿透敞开的房门,泼进灵堂,如同泼进一汪凝滞的墨池。
我的视线被钉在了那张被惨白强光瞬间照亮的脸——黑白遗照里,大爷那双眼睛!
原本低垂、浑浊的双眼,就在那一刹,仿佛被无形的巨手猛然撑开!眼皮掀到极致,露出下面两个深不见底、没有丝毫活气的空洞。巨大的眼珠直勾勾地穿透黑白照片的平面,跨越门槛外泥泞肮脏的空气,死死地攫取了我的瞳孔!
更令人血液倒灌的是——
就在这道闪电劈落的须臾之间,借着那洞穿一切的光芒,我眼角的余光猛地捕捉到一桩无法理解的景象:那口紧闭的、油亮的、沉重的棺材盖板,在我看向遗像的瞬间,赫然向后错动了半寸!
粗糙的黑色漆面摩擦着棺体边缘,在闪电的映照下,拖出一道模糊的白痕!无声,无息,像一个被强行抑制的抽搐。
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冰冷爪子狠狠攥住,骤停了一瞬。恐惧不再是喉咙里无声的尖叫,而是沿着四肢百骸冰锥般刺入骨髓!那把一直被我攥在手里当救命稻草的锈剑,此刻剑柄的冰冷仿佛有了生命,顺着手掌的皮肤直往骨头缝里钻,冻得我手指麻痹。
那口黑棺!它在动!
我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双腿软得像是水做的,连后退一步的力气都已被抽空。
就在这份令人窒息的死寂和冰寒中——
咯…哒…咯…哒……
极其轻微、极其缓慢的指甲刮擦声,极其清晰地透过棺木的厚实木板钻了出来。声音断断续续,带着一种垂死者想要抬起手腕摸索的艰难,或者说是一种在地下被活埋了太久太久、终于等到一丝裂隙、不顾一切想要抠挠出去的疯狂!
每一次咯哒声都精准地敲打在我疯狂擂动的心跳上。
我该做什么跑可这双灌了铅的脚能拖动身体
脑子里无数个声音混作一团。就在这时,掌心里的锈剑猛地一烫!
没有火焰灼烧的感觉,更像是被烙铁印在了血肉上!这股突如其来的灼热异常霸道,瞬间驱散了刚刚深入骨髓的寒意,沿着手臂经络一冲而上,猛地刺进了我混乱一片的脑海!
砰!
一股完全不受我控制的蛮力从体内炸开。我的身体像是被弹射出去的炮弹,完全违背了意志的指令,不再是后退,而是朝着那口正在发出不祥声响的黑棺——猛地、笨拙地、绝望地——扑了上去!
手里那把烫得惊人的锈剑,被我如同抡一根沉重的木棍般高高扬起,完全是本能的、粗暴的向下劈砍!手臂肌肉绷紧到撕裂的疼痛也无法阻止这盲目的动作。剑锋在昏暗烛光下划出一道模糊的暗红轨迹——仿佛剑身里的斑斑铁锈都在这灼热的催逼下沸腾起来,剥离飞溅,带起一股浓烈刺鼻的铁腥气——朝着那棺材盖板刚刚错开的那道小小缝隙,狠狠插了进去!
滋啦——嗷呃——!
剑刃刺穿木板的闷响刚起,一种难以形容的尖利嘶叫就炸裂开来!那不是空气震动的声音,更像是一百根锈蚀铁钉在脑颅深处被硬生生撬动、摩擦!尖锐的刮擦和某种粘稠物体被撕裂的怪声紧随其后。锈剑插进去的那道缝隙瞬间涌出大量粘稠的、散发腥臭的暗绿色液体,如同脓血!
砰!砰!砰!
棺材内部爆发出骇人的撞击!顶上的盖板在重击下疯狂跳动,每一次撞击都带着要整口破开的巨大力量。固定盖板的生锈长钉发出濒临崩断的呻吟!仿佛里面困住了一头被烫伤激怒的、急于挣脱牢笼的洪荒猛兽!
这股非人的暴力撞击透过剑柄,几乎要震碎我的臂骨!灼烫感消失了,只剩下被狂风吹拂秋叶般的剧烈震颤。双手虎口早已撕裂,温热的血液浸透了剑柄上缠绕的、早已朽坏的布条,更让我滑腻得难以把握。
棺材盖每一次向上的顶撞,都像一柄巨锤砸在我的胸口,喉头一甜,浓烈的血腥味涌了上来。
不行了!撑不住了!
就在我感觉双臂筋断欲折,意识快要被这可怕的冲击撕扯成碎片的千钧一发之际,插在棺盖缝隙里的剑身忽然传来一阵奇异的嗡鸣!不再是那种濒临碎裂的震动,而是……某种低沉的、压抑的共鸣。剑柄上的锈迹,沾染着我掌心涌出的鲜血,如同海绵吸水,飞快地向内渗透、凝聚,最后在靠近剑格的地方,那除魔二字的核心处,亮起一点微弱得转瞬即逝的赤红光芒!
紧接着——
啪嚓!
一声脆响,插在棺盖缝隙里的剑尖部分,竟然被内里那股沛然的、蛮横的、非人可挡的力量生生震断了!
一股巨大无匹的反作用力排山倒海般涌来。我再无力抗衡,整个人被这股力量狠狠地掀飞出去!
背部重重砸在湿冷的泥地上,冰冷的雨水混合着污水瞬间倒灌进口鼻、耳朵。我被摔得头晕眼花,五脏六腑像是挪了位,胸腔和喉咙里的血腥气再也压不住,哇地吐出一口带着铁锈腥味儿的淤血。右手掌剧痛难当,断掉的剑尖连同半截剑柄还死死攥在我手里。而另外大半截剑身,就插在那依然在疯狂跳动的棺材盖板上。
我躺在地上,视线模糊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雨水不断地冲刷着我的脸。
棺材撞击的声音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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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插在盖板上的半截剑身,像是一根巨大的黑色木钉,死死钉住了棺盖,将它重新压了回去。缝隙里不再渗出那污秽的绿液。
蜡烛依然静静地燃烧着。屋子里的死寂又回来了,如同从未被打扰。只剩下门外的雨声哗哗,拍打着这死寂到令人发疯的灵堂。
那口黑棺,静静躺在烛光的阴影里,像一头暂时蛰伏的巨兽。
地上又冷又湿,断剑残留在我手里的半截尖锐边缘扎在掌心,带来一阵锐利的疼痛。我剧烈地咳嗽着,试图把呛进气管的泥水混合着血沫全呕出来,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拉扯着断裂的肋骨。
我勉强撑起半边身子,冰冷的泥水顺着皮肤流淌,激起一阵阵鸡皮疙瘩。恐惧似乎在那死寂中消退了一些,代之以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和冰冷的荒谬感。视线再次聚焦在那口狰狞的黑棺上,断裂、歪斜的剑身如同一个耻辱的伤疤,深深嵌在棺盖的缝隙里,污浊的暗绿色液体早已止住流泻,在冰冷的木头上凝结成几道丑陋的疤痕。
那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刚才那股狂暴的、非人的力量还残留在我每一寸被震颤的骨头里。我踉跄着爬起来,双腿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不是因为怕,而是纯粹的脱力。我死死攥着手里那半截刺骨的断剑残骸,身体下意识地后退,脊背紧紧抵住了冰冷的门框。
目光快速扫视着屋子——破旧的桌案上供奉着冰冷的灵牌。视线掠过牌位,定格在旁边一个不起眼的旧木匣子上。它大概一个鞋盒大小,木纹深重,表面浮着一层尘埃,似乎很久没有人碰过。盖子微微盖着,合得并不严实,里面似乎装满了东西。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驱使我——像是什么东西就在等我发现它。或许是那把剑仅存的嗡鸣在提醒我。
大爷的死绝不仅仅是寿终正寝那么简单。这房间、这棺材……它们构成一个完整的陷阱,而我,带着那把不知怎么出现在我房间的锈剑,一头撞了进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棺材盖依然毫无动静。我不敢靠近那张桌子,生怕一动,就重新惊醒了那沉睡在厚木板后的某种恐怖。我背靠着门框,一点点挪到了桌边。冷汗浸透了我的衣衫,握着断剑的手抖得厉害。我伸出了另一只手——那只没受伤的左手,指尖因为紧张和寒冷而微微痉挛。
指尖触碰到那个冰凉的木匣时,我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狂乱的心跳震动着掌骨。我没有贸然掀开盖子,而是屏住呼吸,极其谨慎地先轻轻按压了一下,感觉里面塞满了硬质的纸块。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我猛地吸了一口气,手腕一翻——
哐啷!
盖子被我用力掀开,落在地上砸出一声闷响!里面根本不是什么纸块,而是一堆散乱的文件!我甚至来不及细看内容,只是飞速伸出手,几乎是用抢的,把那堆东西抄起来,死死压在胸口,然后像是身后有恶鬼追赶一样,向后急退!脚后跟被门槛绊了一下,狼狈地跌出门外。
后背撞在潮湿冰冷的墙壁上,我才惊魂未定地大口喘息。雨还在下,冰冷的空气灌进肺里,反而让我稍微清醒了一点。手里厚厚一叠纸,边缘锋利得像刀片。我根本不敢再回头看屋里的动静,更不敢停留片刻去确认那棺材是否重新开始撞击,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跑!带着这些可能藏着线索的东西,跑得越远越好!
我胡乱地把那叠湿了边缘的文件塞进怀里,连滚带爬地冲向楼梯口。脚步踏在湿漉漉的水泥楼梯上,溅起污浊的水花。整座忘川公寓如同一个巨大的冰窟,阴森的死气沉甸甸地压下来,楼梯拐角的那些门缝里,仿佛有无数双冰冷的眼睛在窥视着这个仓皇奔逃的不速之客。那种被目光盯住的感觉如芒在背。
我跌跌撞撞冲下唯一的一层楼梯,冲到公寓楼唯一的那扇破旧铁栅栏门洞口。门洞上方的水泥檐廊勉强遮住了如注的暴雨。
外面的天色已经暗得如同傍晚,雨幕茫茫,被狂风撕扯成一道道倾斜的灰白帘幕。冰冷的雨水顺着脖子灌进衣服里,冻得我牙齿格格打颤。
去哪里掏出手机,屏幕被雨水淋得花了,勉强按亮,时间显示快下午五点。信号微弱的图标在角落里时隐时现。
我的身体还在筛糠般抖着,不全是冷,更多的是劫后余生的后怕和失控的震颤。肩膀上的血手印浸透了雨水,晕染开一片暗红,那火辣辣的刺痛感似乎在某种力量的侵蚀下渗入肌理深处。
掏出怀里的文件。水浸透了几张最边缘的纸页,让原本模糊的文字和图片变得更加难以辨认。我手忙脚乱地脱下身上湿透了的外套——幸好里面还有一层薄T恤没有被彻底浸透——将这一大叠浸了水的纸张小心包裹起来,用力拧紧,尽可能挤掉水分。
不能停留在这里,必须在夜幕再次降临前找一个安全点的地方梳理这些资料。
记忆里,在来这鬼地方的公车上,瞥见过站牌附近似乎有一片稍显热闹些的居民区,路口似乎有一家很小很小的便利店和一个规模不大的社区图书馆。那片地方,或许是方圆几公里内唯一能找到安全庇护所和有用信息的地方。必须去!
再次一头扎进漫天雨幕中,奔跑变成了蹚水前进。脚下的路泥泞不堪,鞋底不断打滑,每一次踉跄都让我心惊肉跳,怀里那份浸水的救命稻草被我死死护着。
冰冷刺骨。
终于,湿透的鞋底踩上了那家小超市门口干爽的水泥地砖时,我才觉得自己稍微活过来一丝。便利店的门楣上挂着一块褪了色的招牌,写着一个敷衍的便民超市。玻璃门被里面透出的暖白色灯光照亮,在灰蒙蒙的雨幕下,如同一座小小的孤岛,透着人造的温暖。
店内狭小得可怜,三排货架挤得满满当当,只容一人通行。空气里混合着熟食、廉价香皂和灰尘的味道。货品大多积满了灰尘,甚至一些包装袋都微微鼓胀了,如同泄了气的叹息。收银台后,坐着一个中年女人,穿着大红色俗气的套头衫,脸庞圆润,正低头专注地……擦拭着一只黄橙橙的铜质香炉。炉内早已冷却的香灰被一只细细的小刷子扫出来,落在一旁铺开的旧报纸上。她的动作异常小心,仿佛那不是香炉,而是一件稀世珍宝。
玻璃门推开的铃声惊动了她。她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然后眉毛立刻夸张地皱了起来,带着一种本地人惯有的审视外来者的不耐烦。买东西要买就快点,看你这淋的……别弄一地水!她的声音有些尖利,在寂静的小店里格外刺耳。
我顾不得她的态度,只想确认一些事情,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老板……你,你知道‘忘川公寓’吗就西边路口过去一段……三层那个
女人擦香炉的动作猛地停住了。她抬起头,用一种更奇怪的眼神重新打量我,那眼神里的东西很复杂,有警觉,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你问那鬼地方干啥她把香炉往旁边推了推,身体微微靠前,压低了些声音。
我的心立刻悬了起来:我……我刚搬进去没多久……
话音未落,女人的表情瞬间凝固,随即变得极其难看,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不祥的东西。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猛地站起身,两只染着香灰的手胡乱摆动,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如同玻璃刮擦:哎呀!哎呀!快走快走!别在我这店里!这还没天黑呢!晦气!真晦气死了!
她的驱赶毫不容情,带着一种乡野村民对灾祸本能的恐慌和排斥。我被她骤变的态度逼得后退一步,后背撞上冰冷的货架,震落了几缕灰尘。
不是,老板你听我说……我想解释,甚至想拿出那些湿淋淋的文件给她看。可她根本不愿再听,脸涨得通红,只顾着拼命挥手,像是要驱赶掉沾上身的霉运。走走走!那栋凶楼出来的人!天快黑了你还不走别害人!离我远点!
凶楼两个字像冰冷的针扎进来。她的激烈反应反而印证了某些可怕的猜想——这里,所有人都知道那里不对劲!
我知道再纠缠也问不出什么,只能咬咬牙,在女人尖锐的驱赶声中狼狈不堪地推开超市的玻璃门,再次回到冰冷的雨幕里。雨水无情地浇下来,淋湿了刚才在店里沾到的一点干燥气。
雨丝斜织,视线里斜对面那栋方方正正的三层小楼显得更加模糊,破旧的白色马赛克墙面上布满灰黑色蜿蜒的水渍。这就是我刚才寄予希望的社区图书馆那扇蓝绿色的油漆铁门,大概比忘川公寓的铁门还要老旧得多,在凄风冷雨中紧闭着,如同一张沉默的嘴。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深吸一口气,大步跑过去,用肩膀的力气去顶那扇看起来锈蚀沉重的铁门。出乎意料,门轴只是吱呀发出一声怪响,竟然被轻易地推开了。里面没有预想中的灯光,光线比外面还要昏暗,只有高处几个靠近墙壁的小方窗漏进些稀薄的天光,能勉强照出飞舞的细小尘埃。空气凝固着,弥漫着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陈旧纸张和尘土混合的味道,像是尘封了几百年的坟墓终于被打开了一条缝隙。
我摸索着墙壁找到开关,啪啪按动。几盏吊在半空的日光灯管挣扎了几次,闪烁了几下,勉强亮起了昏暗的光芒,光影在无数高耸的书架间投下长长的、扭曲的阴影,如同蛰伏的怪物。
大厅里空无一人。只有书。一排排高大的木质书架如同沉默的墓碑,密密排到顶,在昏暗的光线下更显压抑。空气里有种无形的阻力,仿佛时间在这里凝固了太久,连灰尘的沉降都变得缓慢。
必须抓紧时间。
我记得刚才包裹那些文件时,其中一张泡软的纸页边缘似乎露出过忘川公寓这几个字,还有旁边模糊的图书馆存档字样的水印——那张纸就在最上面!我立刻从外套包裹着的文件堆里抽出来。
被雨水和汗水弄得又软又皱的纸上,油墨已经晕开,只能勉强辨认出档案、图书馆原始存档、部分遗失等断断续续的字句。下面那排字迹更加模糊:似乎是指向图书馆档案室某个存放旧区资料的架子编码……末尾那个关键的编码数字被水渍彻底弄污了,只留下一个墨色的斑块,隐约像个D,也可能是13。这该死的、不祥的数字组合!
没有具体的编码数字,我要在这迷宫一样、灰尘仆仆的书架间找到一本特定年代的旧区档案,简直是痴人说梦!
时间一点一点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流逝。我咬着牙,拖着疲累沉重的脚步,一排又一排地在如同森林般的书架间艰难穿行。指尖掠过一排排蒙尘的书脊,烫金褪色的、纸张发脆变黄的书籍……没有我要寻找的那本厚重的档案索引本。空气憋闷得像是不流通的罐头铁皮盒子,喉咙干得冒烟,呼吸都带着尘土的味道。肩膀上血手印的位置又开始一阵阵抽痛起来,如同有根无形的细丝在皮肉底下牵扯搅动。
我用力搓了搓脸,手按在粗糙刺眼的书架上撑住身体。目光无意识地扫过眼前这一排靠墙的书架——这是第几排了记不清。书架顶头靠墙的位置,胡乱堆叠着一些蒙尘的旧报纸合订本,像是很久无人问津。
就在那些合订本下面……
我的视线猛地顿住。
一个约莫半块砖头大小的深褐色硬皮本,斜斜地卡在那堆泛黄的旧报纸合订本最底层和墙角之间,只露出带着磨损痕迹的书脊一角。
完全是碰运气的想法,我弯下腰,手指探进那个阴暗的角落。灰尘的味道呛人。指尖触到了那个硬皮的边缘——厚实、粗糙,有一种旧式精装书的牢固感。我用力把它从报纸堆和墙角的压迫下抽了出来。
书很重,封面没有任何文字,深褐色的硬皮被一种不知名材料处理过,有着特殊的纹理感。我吹开封面上厚厚一层灰,小心翼翼地翻开。里面的页纸发黄变脆,边缘已经开始卷翘。但纸张的质感和上面用老式打字机敲打出来的清晰铅字告诉我:找对了!
这不是新式的书目索引。这是一本硬皮的图书馆内部早期建设档案分类记录!目录按年份、区域、类型分类,条目清晰可辨。我的手指颤抖着,快速翻动着这些脆弱的纸张,寻找着旧区资料——特殊建筑/事件相关的条目……
泛黄脆弱的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我的心跳像一面破鼓,每一下都撞得肋骨生疼。就在特殊建筑的大条目下,亡川公寓四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赫然跳入眼帘!
但那下面的注释……让我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动。
1983年由私营地产商刘茂生投资承建(原址为解放后荒废旧厂区)。1985年动工地基时发生严重坍塌事故,十名工人当场死亡(初步勘验报告曾提及地下空洞有异常高温反应,部分死者肢体有高温灼伤及不明腐蚀痕迹)。工程中止。1990年重新招标翻新,更名‘忘川公寓’。原承建商刘茂生于1985年事故三个月后于家中暴毙身亡,调查报告含糊其辞。
新接盘公司在翻新施工期间怪事频发(部分工人声称听到地下深处有异响、金属刮擦声及莫名高温点)。1991年勉强完工后对外低价租赁(因频发离奇事件,租金仅为周边三成以下)。该物业因其特殊事故背景及频繁的‘意外住户事件’,已被内部资料标记为:‘特殊禁建区域’、‘不稳定能量点’及‘未解决遗留问题建筑’。核心建议:隔离监控,禁止任何改建或地基挖掘行为,住户自担风险。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毒的尖针,狠狠扎进我的眼球。肩膀上的那处印记似乎随着这些文字的描述,骤然爆发出一阵尖锐的灼痛,热流混合着针刺般的寒意直透骨髓深处!我猛地缩了一下肩膀。
1985年的事故记录像是一把生锈的钥匙,啪地一声扭开了记忆的门栓!我几乎是立刻就想起了大爷灵堂里那些散落的文件!我飞快地打开那个用湿透外套紧紧包裹的纸团,手指在冰凉湿滑的纸页间慌乱翻动。水渍模糊了许多字迹,但一张被揉得很皱、边缘甚至有焦痕的黑白照片,如同黑暗中陡然亮起的闪电,劈开了我混乱的思绪!
照片里是几个人的合影,背景显然就是公寓楼正在打地基的工地。一个穿着当时流行的条纹涤纶衬衫、梳着大背头、叼着烟卷的中年男人格外醒目。他站在照片中央靠前的位置,显得踌躇满志。旁边几个人,有的穿着工装,有的穿着西装,都带着笑。但真正让我心脏冻结的,是照片边缘一个不起眼的身影——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工人制服、低着头似乎在躲避镜头的瘦削中年人。
这个人……这张脸……即使隔着几十年的岁月尘灰和照片的低劣模糊质感,即使此刻他只是一张低着头的侧脸……
我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这低头的姿态,这瘦削的轮廓,分明就是我在灵堂里看到的那个躺在黑棺里的——王大爷!虽然他当时被装裹着躺在冰冷黑暗里,但这张照片上的人,身形几乎完全重叠!
也就是说,大爷根本不是普通的住户!他可能是在1985年地基坍塌事故中……被判定当场死亡的十名工人之一!
可如果他在1985年就已经死了……那昨天傍晚我敲门时,那个声音嘶哑、指给我厕所方向的人,又是谁今天早上被我踹开门时那三炷新燃起的香……是谁点的
一股冰冷的战栗感顺着脊椎疯狂上窜,四肢百骸如同被瞬间冻结!那棺材里爆发出的、试图破棺而出的恐怖力量……那根被我带着诡异力量插入、又被崩断的锈剑……如果大爷本身就不是大爷,那么那具棺材和里面的东西,究竟是在压制着什么抑或是在……保护着什么
混乱的漩涡让我几乎窒息。就在这时,怀中那团湿淋淋的文件纸袋里,一个冰冷、坚硬、菱角分明的东西硌在了我的胸口皮肉上。我哆嗦着把文件往上托了托,借着旁边昏黄的光线看去——在几张粘连在一起的纸页边缘,赫然卡着一枚两指宽的黄铜徽章!它沉甸甸的,做工古朴,正面有复杂而难以一眼看懂的、类似符咒的阴刻纹路,中心镶嵌着一小块磨砂质感的黑沉石头。石头里似乎有些许极其细微的、如同星屑般的微光在流转,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察觉。
我把徽章紧攥在手里,冰凉的铜质瞬间吸收了掌心的热度,触感反而变得稳定了一些。那嵌入中心的黑色石头,竟传来一缕微弱的、如同初冬暖阳般的温热感,缓缓透入掌心,沿着筋络向上蔓延,奇妙地缓和了肩膀上血手印传来的阵阵尖锐抽痛。
这感觉……似乎与那崩断的锈剑有着某种遥远而神秘的联系锈剑……锈剑!对了,大爷的房子里没有剑!那把剑出现在我房间里!是后来有人放进去的还是……
无数细碎却如同跗骨之蛆般的线索——天花板不存在的弹珠声、门外莫名亮起的灯、中午无人应答却持续把我吵醒的敲门声、这肩膀上的血手印、那个诡谲而凶险的灵堂、那口被钉住的黑棺、那些散落的文件、这徽章……它们似乎各自独立,却又被一条无形的、名为忘川公寓的腥臭丝线,牢牢地缠缚在一起。
这公寓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捕食者。它在呼吸,它在等待,它所有的平静都只是一层薄纸般的伪装。
我狠狠一拳砸在冰冷的书架上!不能再被恐惧吞没。我必须回去!无论那口棺材里是什么,无论那断剑是否还能有用,无论那张遗照上睁开的死寂双眼背后藏着什么……那栋死寂的楼里,有今晚我不得不解开、或者不得不面对的答案!继续待在外面的黑暗里,未知的恶意同样巨大!
没有选择。我将那枚温润的铜徽贴身塞进衣服最里层,紧贴着胸膛的位置。那一点稳定的温热感,像微弱的、却不肯熄灭的烛火。然后,我把所有散开的、带着水和血渍的纸张连同那本从角落发现的硬皮档案分类记录本,胡乱地塞进我还没完全湿透的帆布背包。那半截冰冷的断剑也被紧紧抓住,手指扣紧断裂处参差的边缘,让那尖锐的痛感时刻提醒我保持清醒。
推开了图书馆沉重的、仿佛从未被挪动过的铁门,门外,雨势依然铺天盖地,没有一丝减弱的迹象,昏暗的天色已经沉沉压了下来。冰冷的雨水拍打着脸颊,顺着衣领灌进去,每一滴都带着刺骨的寒意。路灯早已亮起,但在稠密的雨幕中,只晕染开一圈圈模糊的黄白色光团,如同溺死之人模糊的视野。
我朝着那隐没在暴雨和暮色深处的忘川公寓大楼轮廓,义无反顾地冲了回去。
再次踏进那道敞开的、如同怪兽巨口的铁门,走廊里弥漫的湿冷气息像一条滑腻腻的毒蛇,瞬间缠裹上来,带着地底深处涌上来的土腥味和被雨水发酵后的霉腐气。走廊顶灯坏了不止一盏,剩下的几只昏黄灯泡在湿气侵蚀下顽强地闪烁着,光线明明灭灭,将整个通道渲染得更加光怪陆离。
我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一步一个湿淋淋的脚印,向着那个唯一的房间——402走去。
快到那扇被我踹坏的门前时,我本能地顿住了脚步,全身的肌肉骤然绷紧!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猛地收缩!
402的房门!没有关死!它向内虚掩着一条缝!
我清清楚楚记得,我跑出来时太过仓皇,根本没顾上关门!但这条缝……
像一块冰冷的巨石堵在胸口,每一下呼吸都变得艰难。楼里还有其他人是那个……东西出来了还是我从未见过的其他住户未知的恶意在这条狭长幽暗的走廊里变得更加浓稠。握剑的手心全是冷汗,断剑粗糙的边缘死死抵着皮肉。
一步、一步……脚步踩在寂静的走廊里,落地的水声被无限放大。肩膀上的灼痛和阴冷又悄然加剧,仿佛与这虚掩的门缝产生了某种可怖的共鸣。
终于挪到了402门前。那被我踹坏的锁已经松脱,只剩下锁舌悬在那里,让门可以随意晃动。我屏住呼吸,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指尖轻轻抵住粗糙斑驳的门板,用了几乎是最小的力气,朝内推去……
吱呀——
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缝隙一寸寸扩大。
视线先投向门内中央。烛火!那两支白蜡烛还在烧着!惨白黯淡的光晕微微摇晃着,映照出室内那口……依然静静躺在那里的油亮黑棺!
棺盖……依旧被那半截生锈的残剑死死钉着,没有任何挪动的迹象。
绷紧到极限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点点,但立刻又悬到了新的高度——那被踹开的门背后,门内侧与墙壁形成的狭窄角落阴影里!
似乎……有什么东西
昏黄的烛光被门板挡开,角落最是阴暗。我眯起眼睛,极力想要穿透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阴影。
阴影里站着一个小小的轮廓。
一个最多只有我大腿高的小小的孩子!
浑身湿透,从头到脚沾满了黄褐色的泥浆,还在不停地往下滴落黏稠的水迹。他(她)的小脑袋低垂着,湿漉漉的头发像乱糟糟的水草,完全遮住了脸,只能看到下巴和脖颈上滑落的水滴。一只瘦小的手臂软软地垂在身侧,另一只……那只沾满污泥的小手,竟然被一条乌沉沉的、不知什么材质的细长带子捆在门后的一根水管上!那带子紧紧勒进泥浆里,露出里面一点惨白的皮肤。
小孩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像是失去了所有生气的泥偶。
这个发现比看到会动的棺材还要让我瞬间手脚冰凉!有人把这个浑身泥浆的孩子……捆在了我门后!在我离开的时候!
大脑一片空白。我猛地侧身,几乎是扑了进去,另一只手死死攥住门扇向外拉开,想要看得更清楚些!门开到最大的瞬间,角落里那个湿淋淋的小身影被完全暴露在烛光微弱的范围边缘。
也就在这时,那低垂着的小脑袋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抬了一下!
极其细微的动作,就像是垂死之人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试图抬起脖子,露出喉咙好喘一口气。
这个动作却如同一道劈落的惊雷,狠狠击中了我!
我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狠狠拧了一把!几乎在这孩子脖颈抬起的同一刹那——一股冰冷尖锐的、带着铁锈般腥气的刺痛感,猛地从我肩膀的血手印处炸开!沿着手臂闪电般窜下,狠狠扎进我握着断剑的手掌!
我的手腕像是被一股外力狠狠拉扯,紧握的断剑不受控制地向前一送——
嗤!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极其轻微却刺耳的割裂声响起。
那根捆住小孩手腕的、乌沉沉细长冰冷的带子,在我握着的断剑锋刃掠过的瞬间,应声而断!
就像……就像断剑认出了要切割的目标。
就在那根带子被切断的刹那间,角落里的孩子猛地向下一沉,整个身体如同失去了支撑的木偶,软软地朝地面瘫倒下去。湿透的泥浆裹着小小的身体,砸在冰冷肮脏的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噗通一声,溅起点点腥臭的泥点。
再无声息。
而我握剑的手还僵在半空,断口处传来一阵如同烧红铁丝烙过的灼痛!虎口崩裂的伤口接触到这种诡异的灼伤感,带来一种撕裂神经般的痛苦。
完了……我干了什么!这带子……这诡异的切断……
极度的恐慌甚至让我忘了后退。我死死盯着地上那一小团彻底静止下去的污泥轮廓——她(他)没有动静了。那截被我切断的带子,失去束缚后,无声地垂落在门后,像一条死去的黑色水蛇。
恐惧的顶点过后,是短暂的、令人窒息的麻木。我像个木偶一样,靠着门框滑坐到肮脏冰冷的地上,背包沉重地压着肩胛骨,浑身湿冷的衣服紧贴着皮肤,带来的冷意直入骨髓。那枚铜徽隔着湿透的衣料,依旧传来微弱的温热,像是胸膛里最后一点微弱的火种。
就在这时——
叮!
一声清脆短促、在这绝对死寂的楼道中显得格外刺耳的电梯运行提示音,突兀地在下方响起!
我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如同被针扎了一样,猛地从地上弹跳起来,身体因为极度的紧张而微微前弓,像一头被惊扰的困兽。
电梯!这座只有两层(至少白天确认只有两层)的老楼里,怎么会有电梯我甚至从来没在这昏暗腐臭的走廊里看到过类似电梯门的痕迹!
然而那电梯运行的嗡嗡声却真实得无法否认。声音的来源……
走廊的尽头!那个白天被我确认过是封死的墙、没有通道的地方!
此刻,那边墙壁深处,传来了清晰的金属运转的摩擦声!
在压抑到令人发疯的嗡嗡振动声中,走廊尽头那面白天被我亲手拍打过、确认是实心砖墙封死的位置——几道深色的、如同巨大伤口般规则的裂痕,从顶部到地面,骤然在灰白色的墙皮上显现!水泥碎屑簌簌落下。
裂缝瞬间连成一个巨大的长方形轮廓!轮廓内部猛地向外一突,随即向两边无声地滑开!
一道冰冷沉重的、布满斑驳锈痕的银色电梯门,赫然撕裂封死的墙壁,出现在那里!门框边缘裸露着狰狞的水泥茬口,如同怪物被强行撕开的嘴巴边缘!
就在这门打开的瞬间,一股冰冷、浑浊、如同地下墓穴打开万年才重见天日的陈腐空气卷着大量尘埃,猛地冲了出来!那气味浓郁无比——积压多年的灰尘、浓重的铁锈味,还有一种更难以描述的、类似烧焦的皮革和大量血液风干后混合在一起的腥膻恶臭!
我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扶着门框剧烈地干呕起来。
电梯门内部一片漆黑,只能看到几个模糊的按钮微光。门就那么敞开着,像个黑洞洞的巨口,无声地等待着。刚才那声叮,仿佛是通往地狱之门的邀请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