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药房都传皇上是举不起来的小可怜。
我被提去治隐疾,却被他留在身边当挡箭牌。
皇上苍白清隽,连端药都手抖洒了我一身。
我怜他体弱,日夜熬十全大补汤。
丞相断定他无后,把女儿嫁给他谋反的弟弟。
他们兵临城下时,我正给皇上喂鹿血药膳。
慌乱间我把搓衣板砸向刺客,救了皇上。
事后我想开溜,被他堵在龙床上。
隔天我揉着酸痛的腰直骂娘:
——哪个王八蛋再敢造谣皇上不行!
御药房的青砖地沁凉,日头把外头蝉鸣烤得蔫巴巴。我和冷月躲在药柜的阴影里摸鱼,鼻间全是陈年草药的味儿。
唉……我不自觉地又叹了口气,刚捻起根干瘪的党参。
冷月那清冷冷的调子砸了过来,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第五回了。叹的什么邪气
还能有什么,我凑近些,压低了声音,带着点儿难以言喻的惋惜,冷月姐姐,你说皇上他……真是……那个‘不行’
整个太医院,不,整座皇宫都这么传。登基五年,后位空悬,那几个稀罕的妃子一年到头也沾不着点龙气。闲话传到我们这御药房的犄角旮旯,说什么的都有,中心思想只有一个:皇帝萧景琰,身有重疾。
冷月终于舍得撩起眼皮看我一眼,里头盛着万年化不开的寒潭水:苏小棠,舌头不想要了她指尖捻着一小块艾绒,慢条斯理,主子们的症候,容得你嚼蛆
话音刚落,外头传来急急的脚步声,还有内侍监那尖细到能掐出水的嗓音:太后懿旨!御药房宫女苏小棠——即刻前往承德殿见驾!
我手里的党参吧嗒一声掉地上,滚了好几滚。心里那点对俊俏皇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惜,啪地变成了恐惧。见驾给皇帝看病我这半桶水都晃荡不利索的侍药宫女!
冷月反应奇快,一把拽起还懵着的我就往外推,顺手塞给我一个装了银针的旧布囊。怕什么,她声音依旧冰片似的凉,却能压住我的慌,太医令他们都在。顿了顿,又添了一句,……别抖得像个筛糠。
我浑浑噩噩被带到那座最威严的宫殿——承德殿。金碧辉煌差点晃瞎我的眼。空气里弥漫着沉水香的清幽,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药味儿。
太医令满头大汗地跪在地上抖得比我还厉害:禀、禀皇上……陛下脉象……呃……沉迟细弱,中气不足,虚、虚耗过度……乃、乃是……
他乃是了半天,脸憋成了酱猪肝,终究没敢把那最关键的词蹦出来。
榻上传来几声压抑的低咳,嗓音清冷,带着点挥之不去的倦意:罢了……又是些无用的套话。那个声音停了停,似乎在费力地缓着气,今日……把汤药留下……你们都……退下。每一个短句都像是耗尽力气从肺腑里挤出来。
我垂着脑袋大气不敢出,眼角余光瞥见龙床边上垂着的明黄帐子微微晃了晃。心里更难受了:原来这不行的毛病,真折磨得他咳成这样……
帐内沉默了一会儿,就在我以为这次请脉结束该滚蛋时,那虚弱的声音竟精准地点了我的名:
外头站着的……可是御药房那个总是……咳……跟在你身后的……小宫女瞧着……倒有几分伶俐。
太医令如蒙大赦,几乎是手脚并用爬起来,临走还不忘冲我使眼色,示意我把药送进去。
老天爷!我在心里哀嚎。让我去就冲那张传闻中清绝俊朗能把人看晕了的脸……我端着药碗的手,抖得药汤在碗沿乱跳。一步,两步,像个踩高跷的走进了帐幔深处。
皇上果然苍白清俊得过分,斜倚在锦堆里,墨发未束,散落枕畔,衬得脸色像上好的薄胎瓷。他抬眼看我,那双眼眸深得似井,能吸人魂魄。他朝我伸手,似乎想接药碗,指尖还没碰到碗边儿,无意中就碰着了我的手腕。
那指尖冰凉如玉石,又轻柔得像羽毛拂过,我心头没由来地一颤,手也跟着猛一抖!
哗啦——
大半碗深褐色的补药,一点没浪费,尽数泼在了我浅青色的宫女裙襟上,顷刻间晕开一片深渍。
我魂飞魄散,噗通就跪下了:陛下恕罪!奴婢该死!脸烫得能煎蛋,心里乱成了麻:完了完了,伺候不周,冲撞天颜……
预想中的雷霆之怒并未降临。头顶上方,只传来他几不可闻又似乎无比困扰的喟叹,气息虚弱得惹人心疼:……这手……真是不中用了……又……连累了你……那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断续,仿佛下一刻就要闭过气去。
我心里那点儿惧意,瞬间就被浓浓的愧疚和同情彻底淹没了。看看!多么宽厚!多么体恤下人!都这样了还自责!外面那些传谣言的,心简直黑透了!
帐外忽然响起极轻的脚步声,一个穿着墨蓝团花太监服的内侍碎步溜了进来。此人面皮白净,腰肢简直比我还细,偏偏肩头松松垮垮的,走起路来足不沾尘,像片飘忽的羽毛——正是皇上身边那位出了名娇弱的暗卫首领,云影。
他轻飘飘凑到床边,捏着个兰花指,在皇上耳边低语了几句。
皇上虚弱地点点头:嗯……就依太后的意思吧……他像是费了极大的力气才把目光转向还在地上哆嗦的我,太后的意思……你……即日起留在承德殿侍药……朕这身子……离不得人了……
晴天霹雳!我猛地抬头,对上他深不见底的眼眸。
——留在承德殿侍药离不得人!
我的小心脏一会儿跳成擂鼓,一会儿又冻成冰坨坨。给皇帝治不行这差事……简直烫手!
自那天起,苏小棠,昔日御药房的小透明,成功变成了承德殿的固定风景——一个顶着贴身专治龙体名号的苦力小蜜蜂。
清早天不亮,我揉着惺忪睡眼,蹲在小炉子前咕嘟咕嘟地熬着一锅气味浓烈到能掀翻房顶的十全大补汤。那方子是我偷偷压箱底的宝贝,里头人参、鹿茸、黄芪、枸杞……恨不能把全天下壮阳补气的玩意儿都搜罗齐全了。药力得猛,我一边扇着火,一边默念,不然怕填不满那个无底洞。
冷月负责每日给我运送药材。她走进偏殿这充满药味的角落时,脸色总比平时更冷峭三分,目光扫过我被炭火熏黑的手指和那头乱蓬蓬的鬓发,没说话,只是啪地把一包顶好的鹿茸干贝重重搁在案上,转身就走。那份沉默的嫌弃,比劈头盖脸骂我一顿还让我心头发虚。
汤药熬好,才是真正艰难的开始。得端到那尊贵的龙床前头。
皇上大部分时间都是恹恹地躺着,脸色和宣纸一个白。有时也会挣扎着半坐起来,靠着引枕批几份奏折。他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握着朱笔的样子本该是杀伐果断,偏偏那腕子看着……纤弱得似乎一阵风就能吹折。
每次喂药,都是一场心惊胆战的拉锯战。他接碗的手总是颤巍巍的,一不小心就失力泼洒,汤药滴滴答答,十次得有八次淌在我的衣裳上,要不就是溅在锦被上。有一次,我实在没防备,那碗刚温热好的参茸鹿筋汤,精准地洒了我一袖子!那一瞬间的灼烫让我龇牙咧嘴差点没跳起来。
萧景琰立刻掩唇咳得天昏地暗,眼角似乎都咳得泛了红,那模样叫一个自责万分:咳咳咳……都……都怪朕这废手……又……又害你烫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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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千万别这么说!我手忙脚乱地掏帕子擦那滚烫的药渍,疼得直吸气,还得努力挤出宽慰的笑容,陛下这病根深了……手没力气……都是病给闹的!不怪您!
一边擦着油腻腻的袖子,心口一边暗暗发疼:唉,这天杀的不行之症,真是把人折磨惨了!连端个碗都成奢望!
太后老人家时不时就要晃悠过来探病。通常都是在我累得快要虚脱的时候。
我正趴在地上,卖力地擦着龙床边被药汁染色的地砖。突然鼻尖嗅到一股子浓得呛人的薰香风。一抬眼,只见那身绣着百鸟朝凤的华服已经立在了眼前。
太后娘娘生得富态,一张圆脸看着就心宽体胖。此刻她手里捻着一串油光水亮的佛珠,另一只手捂在心口,那声调夸张得都能去唱戏了:哎哟喂,皇帝呀!她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龙榻边,也不管她儿子正虚弱地合着眼,我的儿啊!你瞧你这脸色灰的!跟蒙了层青灰似的!她指尖戳着萧景琰的手腕,力道重得让我眼皮直跳,这骨头架子都快戳破皮了!心都要给为娘的疼碎了啊!
她说着说着,还真掏出块丝光水滑的绸帕,作势就往眼角按:我天天在佛堂里头求啊求啊,佛祖怎么就听不见呢咱们天朝上邦,怎能……怎能……
后面的话像是羞于启齿,只用帕子使劲掩着嘴。
皇上适时地掀开眼皮,那眼神虚弱得简直能化在空气里,有气无力地配合:母后……勿忧……苏尚药……她……
他目光似乎努力地朝我这边挣扎了一下,却又在半途失了焦,最终化作一声轻若游丝的叹息。
太后的目光终于发现了角落里灰头土脸的我,像找到了救星,眼巴巴地就凑了过来:小棠啊!她一把抓住我正拿着抹布、还沾着黑灰的手,亲热得如同看见失散多年的女儿,皇帝说他喝你熬的药有点劲儿你可是佛祖给咱们送来的福星呀!这病根子沉,辛苦你了孩子,好生伺候着,待皇帝大好了……哀家重重有赏!她拍着我那手背,力道大得如同铁匠打铁,震得我骨头缝都疼。
每次送走这尊大佛,我脑子里都像被塞了一团黏糊糊乱糟糟的浆糊。皇帝的目光太后那拍手背的力道揉着被拍疼的手背,再看看龙床上那位仿佛被抽光了精气的瓷娃娃,我默默叹了口气。责任!天大的责任压在了我的小肩膀上!为了治好皇上这个不行的毛病,为了让太后娘娘不至于哭瞎了眼睛,我这火候……还得猛点才行!
深秋的风扫过宫墙,裹着些刀剑的冰意,空气里的腥锈味越发重了。
承德殿的偏殿依旧药香弥漫,炉子上小火煨着我新弄来的猛料——鹿血、海马、还有一串我都不好意思细数的药材,据说是西北蛮族最猛的方子。为了凑齐这些东西,我把御药房的老底儿都翻了,只望这碗黑如酱汁、味道直冲脑门儿的东西真能起死回生。我屏着呼吸,用小扇子驱赶那浓得发苦的白烟,心里暗自给自己打气:加把劲!龙体康复就靠它了!
殿门砰一声被撞开!冷月一阵风似的卷进来,手中的药材洒落一地,清冷孤高的眉眼间竟难得地裂开一丝仓惶:祸事了!她一眼瞥见炉子上那碗颜色诡异的东西,眉头拧得更紧,语速却快得惊人,丞相老贼反了!勾结了成王,就在一刻钟前夺了西华门!守门的金吾卫死伤惨重,叛军现下正……正朝承德殿杀过来!
什么!我的手一软,滚烫的陶罐盖子咣当砸在青砖地上,摔得粉碎。滚烫的药汁溅到脚面上,烫得我吸了口冷气。脑子里像有千军万马践踏而过:丞相!那个把女儿嫁给皇帝弟弟、最近总在朝堂上明里暗里挤兑皇帝子嗣艰难的赵老贼!
快!冷月不由分说,一把将我扯起,收拾紧要的,先随我去小殿躲着!云影大人正在外面组织人手抵——
话音未落,寝殿的窗棂爆出刺耳的木屑炸裂声!一道黑影挟裹着凛冽的夜风,鹰隼般扑了进来,手中利刃寒光刺目,目标直指龙床!
快!太快了!快到所有人都成了木头桩子!连冷月也只来得及拿起桌子上剁药材的菜刀。
我离窗子最近,那刺客身上带起的血腥气和寒风直扑面门。脑子一片空白,连恐惧都来不及浮现。
——龙床上,是那个喝了三年我的十全大补汤、连碗都端不稳的苍白病人。
鬼使神差地,我的手摸到了脚边一个沉甸甸、冰冷硬实的大家伙。那是我刚带进来预备给皇帝洗汗湿内衫,还未来得及放下的……黄杨木搓衣板!
根本没过脑子!全凭着心口里那股不许害我药罐子病人的傻劲儿,我弯腰、抡臂,用上了这辈子最野蛮的力量,抓着那块棱角狰狞的搓衣板,对着冲到近前的黑影下三路狠狠抡了过去!
砰——咔嚓——嗷!
木头撞击骨肉的闷响,混杂着让人牙酸的碎裂声,接着是一声变了调的惨嚎!
那刚刚还凶神恶煞的刺客,像个被突然抽了腿的陀螺,瞬间失了平衡。前冲的力道带着他自己,以一个极其狼狈别扭的姿势,狠狠撞在了龙床边的八仙榻上,不动了,身下蜿蜒开深色的液体。
整个寝殿落针可闻。冷月握着刀的手僵在半空,窗户外传来刀剑交鸣的激烈打斗声。龙床上的萧景琰不知何时已经坐起,目光沉凝地锁在地上那团黑影上。他脸上还带着惯常的苍白,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哪里还有一丝一毫的虚弱那里面跳动的,分明是刀锋般的冷锐和一丝……奇异的了然。
小棠……萧景琰开口了,声音平稳得不像话,带着天生的威仪,做得很好。
我低头看看手里沾了血污的凶器搓衣板,又看看八仙榻下那摊深色,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完了!我是不是杀了人!
叛乱像一场急雨,来得快,退得更快。
有我和冷月守着那个生死不明的刺客,加上那个平日里走路都婀娜袅袅、此刻却如鬼魅般收割着叛军人头的云影(虽然他捏碎敌人喉咙时还在皱着眉尖抱怨血污玷污了他的新靴),以及金吾卫和禁军主力的迅速平叛,成王和他那个便宜岳父丞相很快成了阶下囚。
尘埃落定。那些大臣们扑在承德殿门口哭天抢地救驾来迟的声音,夹杂着外面兵丁打扫战场的嘈杂。偌大的寝殿里,只留下我和还倚在龙床上的萧景琰。药味、血腥味还没散尽。
我垂着头,心口被无数念头拉扯着。刺杀过去了,叛乱平了。那么……我这个靠着医术在承德殿赖了三年的小宫女,是不是该功成身退了我偷偷抬了抬眼,瞥向龙床上那人。他闭着眼,似乎被这场宫变耗尽了精力,长长的睫毛垂着,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阴影。这副模样,又成功勾起了我心底那点泛滥的同情。他现在这样……我一走,谁给他熬那碗浓苦大补的药
苏小棠。
他突然出声,吓了我一跳。
他不知何时已睁开了眼,目光落在我脸上,那眼神沉静得几乎能把人吸进去。他的声音也褪去了所有刻意的虚弱,平和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
这三年,他淡淡开口,为了朕这‘病’,劳你费心了。‘病’字从他口中轻飘飘吐出,不知怎的,我后背的汗毛没由来地竖了一下。
……奴婢……分内之事。我讷讷回应。
萧景琰看着我,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往上弯了一下,那笑容淡得像错觉。
如今乱臣已除,朝纲得肃,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在我身上停留得更久,久到我感觉每一根头发丝都被审视过了,你,立有大功。
我心里那点小心思又活了,赶紧摆出自认为最真诚的笑脸,试探着说:奴婢不敢居功。那个……陛下……奴婢……奴婢想请求陛下恩典……既然陛下龙体……呃……看起来好多了……奴婢是不是能……
回御药房几个字还在喉咙里打转,却被他不紧不慢地截断。
你想回去
是是是……我猛点头,奴婢出来太久,御药房……
唔,萧景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抬手抚上额头,那动作带着一丝我无比熟悉的、刻意放慢的……虚弱感按理说……是该放你回去了……
我心里一松。
……不过,他又开口了,语气陡然转了个调,带着点伤神的困惑,这病根啊……似乎并未……断干净……
我心头一跳!断干净!
方才平乱耗神……这会儿……竟觉得……头……又有些昏……
来了来了!那虚弱感又来了!刚才那坐拥江山、目光沉凝的都是错觉不成
我看着他又扶额又蹙眉,演得浑然天成,心里那点刚萌生的窃喜像被浇了盆冰水,凉透了。三年!三年朝夕相对,那点不行的旧病根……他这装病的瘾头倒是彻底痊愈了!
当晚,回到我栖身的小偏殿,心里那点被人耍得团团转的憋闷、还有对御药房自由梦想破灭的委屈,像藤蔓一样缠得我难受。
我草草梳洗,一头扎进被窝里,把脸埋进枕头,想着明天该琢磨点什么更猛的草药方子才能对得起他那说犯就犯的头晕症。
就在我被烦恼熏得迷迷糊糊之际,身上厚重的被子突然一轻。紧接着,一股极强的压迫感当头罩下!
我悚然一惊,睡意全无!睁开眼,月光从帐幔缝隙漏进来一星半点,正好照亮那张凑得很近的脸。
眉骨深刻,鼻梁挺直,唇线清晰得如同刀刻。那不再是我熟悉的苍白病弱,反而蒙着一层月光洗不去的玉色光润。是萧景琰!可那双眼睛里,深不见底的黑沉沉浮动着,完全不复平日的虚弱慵懒,是山雨欲来般的浓沉。
他手肘撑在我耳侧,用一种绝对不属于病号的力量将我困在他和床榻之间,周身散发着无法忽视的、带着炽热温度的龙涎香。那气息强势得不容置疑。
小棠,他唤了一声,声音低沉得有些喑哑,尾音拖着一点点懒洋洋的磨人味道,目光牢牢锁住我,像是猛禽锁定了慌不择路的兔子,白日里……你说要回御药房
朕……他垂下眼睫,视线扫过我的唇瓣,那目光烫得我头皮发麻,这病根……思来想去,怕是缺了……一味最关键‘药引’……
我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直觉告诉我此刻的情况远超出喂药的范畴!
他俯身贴近,温热的气息拂在我耳边,如同点燃了微小的火星:想跑那声音低沉危险,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嘲弄,晚了。
…………
次日清晨,窗外熹微初露,承德殿深处一片狼藉。
帐幔撕破了一角,丢在地上;我的中衣皱成了咸菜干,挂在床边矮几的一角;更离奇的是那只结实得能当暗器的搓衣板,此刻孤零零地待在龙床脚踏的锦绣堆里。
我瘫在那一堆昂贵的、已经揉得不成样子的锦被里,连动动指尖都觉得费劲。特别是后腰和腿根,像是被重石碾过一遍又一遍,又酸又麻又涨又痛,动一下就牵扯到无数块陌生的酸疼肌肉,刺激得我龇牙咧嘴。更要命的是某个难以启齿的地方……
我像个破口袋般蠕动了一下,恨恨揉着仿佛离家出走又勉强归位的老腰,嘶嘶地抽着凉气,憋了一晚上的火气混合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羞愤,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去他的不举!我哑着嗓子愤愤骂出声,声音带着激烈劳动后的沙哑。气不过,抓起枕边一个软枕狠狠砸向虚空:哪个王八蛋眼珠子长在后脚跟上了敢造谣皇上不行!要是让老娘听见——老娘剁了他——
骂了一半卡了壳。背后袭来一股暖意,带着熟悉的、不再掩饰任何虚弱、反而如暖烘烘烙铁般的体温。一条结实得不讲理的铁臂横过来,轻而易举地把我重新捞回那片炽热的胸膛里。
唔慵懒得近乎餍足的声音贴着我的后颈响起,温热的呼吸扰得那片皮肤细细地发麻。他睡意未尽,声音却清晰得要命,小棠……想剁了谁嗯
我瞬间僵住。后背紧贴着他坚实壁垒般的胸膛,昨夜荒唐的种种如同走马灯一样在脑子里乱闪,那令人羞耻的热浪从脚底板直冲头顶。偏偏后腰上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还不安分地揉按了起来,带着点不容抗拒的力道,酸麻得我差点软了骨头,发出像被踩着尾巴猫似的呜咽。满肚子的狠话瞬间烟消云散,憋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带着颤的碎音:
……没……剁谁……我把脑袋死死埋下去,鸵鸟般恨不得钻进锦被里,声音闷得像蚊子哼哼,那个……陛下……您……您龙精虎猛!天日可鉴!
身后的胸膛震动起来,低沉的、如同玉磬敲响的愉悦笑声熨贴着我的后背,一路酥到了骨头缝里。
完了。揉着那越发抗议的老腰,望着承德殿高到让人眼晕的藻井顶,我绝望地意识到——御药房那些安静配药的清闲日子,那只在传闻里才不行的小可怜皇帝,怕是再也追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