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
啪！
我用尽全力，给了他一巴掌。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了。
江宴的脸被打偏过去，脸上很快浮起五道指印。
他慢慢转过头，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他伸出舌头，舔了下破了的嘴角。那动作，又野又狠。
“许念，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我以为他会发火，会像以前一样羞辱我。
但他没有。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我，眼睛里全是痛苦和疯狂。
“你告诉我，”他声音沙哑，带着一丝颤抖，“你到底有没有哪怕一秒钟，爱过我？”
我的心，猛地一颤。
我看着他通红的眼睛，那些我刻意忘记的、我们之间零星的温暖，突然冒了出来。
他带我去看极光，我生病时他笨手笨脚地给我熬粥，我被他朋友为难时，他会冷着脸护着我
可是，这些温暖，跟他给的伤害比起来，什么都不是。
何况，我们之间，还隔着席宇的死。
我逼自己狠下心，残忍地开口：“没有。”
“江宴，我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觉得恶心。”
“我爱的，从来只有席宇。你在我眼里，就是个会走路的提款机。”
这话一出，他脸上的血色“唰”一下就没了。
他后退一步，站都站不稳了，不敢相信地看着我，好像我是个怪物。
“提款机”他喃喃自语，然后，笑了。
那笑声，比哭还难听。
“好好一个提款机”
“许念，你真狠。”
他转身，回到办公桌后，拉开抽屉，拿出一份文件，签上名，扔给我。
“合作，我签了。”
“现在，你可以滚了。”
“滚出我的世界，永远别再出现。”
我拿起合同，看着他苍白的脸和空洞的眼神，心里没有报复的快感，反而堵得慌。
我转身，几乎是逃出了他的办公室。
5
项目拿下了，我成了公司的功臣。
顾川亲自给我办了庆功宴。
宴会上，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向我告白。
“许念，我喜欢你。不是上司对下属，是男人对女人。”
“我知道你的过去，我不在乎。我只知道，在医院第一眼看到你，我就想保护你。”
“给我个机会，好吗？”
他帅，有钱，温柔，强大，是所有女人都想要的男人。
更重要的是，他给了我尊重和安全感。
我看着他真诚的眼睛，拒绝的话说不出口。
也许，我该开始新生活了。
我点了点头。
顾川追我，很用心。
接我下班，送早饭，我病了他比谁都急。
他不像江宴，把爱挂在嘴上。
但他用行动证明，他很珍惜我。
在他身边，我感觉自己像个小公主。
我慢慢地，走出了过去的阴影，开始享受现在的生活。
我以为，我和江宴，真的不会再有关系了。
可是，我错了。
那天，我和顾川在餐厅吃饭，江宴突然出现了。
他比上次更瘦，更憔悴，眼下乌青很重，一身酒气，像个鬼。
他直直地走到我们面前，一双红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声音沙哑。
“念念，跟我回家。”
顾川站起来，把我护在身后，语气冰冷：“江先生，请你放尊重。念念现在是我女朋友。”
“你的女朋友？”江宴冷笑，笑得发疯，“她是我的人！是我花了上千万养了三年的女人！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碰她？”
“江宴！”我气得发抖，“你别太过分！”
“我过分？”他指着我，眼眶通红，“许念，你告诉我，我到底哪里比不上他？”
“是我不够有钱，还是不够爱你？”
“我为了你，什么都愿意做，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回头看看我？”
我看着他疯魔的样子，只觉得可悲又可笑。
“江宴，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爱。”
“你只是不甘心，不甘心你的东西跑了。”
“你爱的，只有你自己。”
我的话，又像刀子一样刺中了他。
他痛苦地闭上眼，身体晃了晃。
“不是的不是的”
“江先生，你再不走，我就报警了。”顾川冷冷地说。
江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顾川，最后，惨笑一声，摇摇晃晃地走了。
他的背影，看着真像条被扔掉的狗。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又开始疼了。
6
江宴彻底消失了。
听小张说，他解散了乐队，卖了所有跑车，一个人出了国，谁也联系不上。
我松了口气，又觉得心里空空的。
我和顾川的感情，越来越好。
半年后，他向我求婚了。
房间里铺满了玫瑰和蜡烛，他单膝跪地，拿出了一枚大钻戒。
“念念，嫁给我，好吗？”
我看着他深情的眼睛，含着泪，点了点头。
“我愿意。”
我们的婚礼，定在一个月后。
我以为，好日子终于要来了。
就在婚礼前一周，我接到江宴助理小张的电话。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
“许小姐，求求你，救救宴哥吧！”
我心里一咯噔：“他怎么了？”
“宴哥他他快不行了。”
原来，江宴根本没出国。
他把自己关在我们以前的公寓里，不吃不喝，靠酒精和药活着。
他的胃早就坏了，这次是急性胃穿孔大出血，被发现时，人已经休克了。
“医生说，他自己不想活了，不配合治疗。”
“许小姐，我知道我不该打扰你，可是，宴哥他昏迷的时候，嘴里一直叫你的名字。”
“我知道，只有你能救他。”
“求求你，去看看他吧。”
挂了电话，我心乱如麻。
我把事情告诉了顾川。
他沉默了很久，然后，轻轻抱住我。
“去吧。”
“我不想你后悔。”
“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我看着他，眼泪再也忍不住，掉了下来。
“顾川，对不起。”
“傻瓜，”他温柔地擦掉我的眼泪，“去吧，我等你回来。”
7
我赶到医院，推开病房门，全是消毒水味。
江宴躺在病床上，脸白得像纸，嘴唇干裂，手上插着管子，整个人瘦得脱了相，只剩一把骨头。
要不是那张脸还帅得过分，我几乎认不出他。
这还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江宴吗？
我的心，像被一只手攥住，疼得喘不过气。
我走到床边，轻轻坐下。
他好像感觉到了什么，睫毛颤了颤，慢慢睁开了眼。
看到我，他暗淡的眼睛里，亮了一下，但很快又灭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声音哑得像砂纸。
“我在做梦吗？”
“许念，你怎么会来？”
“你不是最恶心我吗？”
我的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江宴，你为什么要这么折磨自己？”
“折磨？”他看着天花板，眼神空洞，“我是在赎罪。”
“赎什么罪？”
他没回答，只是慢慢闭上眼，好像用光了力气。
我在病房陪了他一夜。
第二天，他醒来时，精神好了点。
他看着我，忽然说：“许念，你陪我去个地方，好吗？”
我点了点头。
他带我去的，是我们以前的公寓。
他打开了一间我从没进过的房间。
推开门，我惊得说不出话。
整个房间的墙上，挂满了我的照片。
笑的、哭的、生气的、睡着的
各种各样的我，占满了整个房间。
全是他偷拍的。
“这些是什么？”我抖着声音问。
“是我对你的想念。”他从身后，虚弱地抱住我，下巴搁在我肩膀上，声音又低又哑。
“许念，我错了。”
“你走后，我每天都在想你。”
“我想你想得快疯了。”
“我知道，我以前对你不好，我混蛋，我渣。”
“可是，我是真的爱你。”
“你信我，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他的声音里，有我从没听过的脆弱和恳求。
我的心，乱了。
我承认，有一瞬间，我动摇了。
可是，理智很快把我拉了回来。
我忘不了，他是怎么一次次伤害我。
我忘不了，席宇的死，和他有关系。
我用力推开他，后退几步，离他远远的。
“江宴，我们回不去了。”
“为什么？”他红着眼看我，“因为那个姓顾的吗？”
“你爱上他了？”
“不关他的事。”
“那是为什么！”他冲过来，抓住我的肩膀，激动地吼，“你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
我看着他快要崩溃的样子，决定把话说死，让他彻底死心。
“因为席宇。”我看着他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因为你，我没见到他最后一面。因为你，我这辈子都活在愧疚里。”
“江宴，我恨你。”
他听到我的话，身体猛地一僵，抓着我肩膀的手，也慢慢松开了。
他看着我，眼神里全是巨大的悲伤。
“原来是这样”
他摇摇晃晃地走到墙边，从一幅画后面，拿出一个上了锁的盒子。
他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一份文件，递给我。
“你看看这个，就明白了。”
我疑惑地接过文件，打开。
看到标题，我整个人，像被雷劈了。
那是一份——
【人体器官捐赠协议书】
捐赠者：江宴。
受益人：席宇。
捐赠器官：骨髓。
日期，是两年前。
轰的一声，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怎么可能？
“不可能！”我叫了出来，“这绝对不可能！配型几率那么低！”
“没什么不可能的。”江宴靠在墙上，虚弱地笑了笑，“我跟他，血型一样稀有。”
“我很早就知道你和席宇的事了。”
“我知道你接近我，是为了钱。”
“我本来很生气，想报复你，想看你难受的样子。”
“可是，当我看到席宇的病历，看到你们的合照，我就心软了。”
“我嫉妒他，嫉妒得快疯了。他什么都不用做，就有了你全部的爱。”
“所以，我偷偷去做了配型，结果，老天爷都在帮我。”
“我瞒着所有人，给他捐了骨髓。”
“我本来想等他病好了，就告诉你真相，跟你公平竞争。”
“可是，我没想到，他最后还是没挺过去。”
“更没想到，你会那么干脆地离开我，说你恨我。”
我听着江宴的话，脑子嗡嗡的，像在听一个烂俗的剧本。
我的身体，不停地发抖。
原来，这根本不是交易，是他妈一场骗局。
原来，他那些羞辱人的施舍，每一分钱，都是他心甘情愿给的。
原来，他那些嚣张、试探、幼稚的伤害，都是因为他爱我又得不到的痛苦和嫉妒。
他为我做了这么多，却什么都不说。
只是用他自己的方式，守着我，也守着我的白月光。
而我，都做了些什么？
我用最狠的话，一遍遍地捅他的心。
我说我恶心他。
我说我恨他。
我说他只是个提款机。
我真不是个东西。
“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哭着问他，心疼得快碎了。
“因为我爱你啊，傻瓜。”江宴的眼眶也红了，“我怕你知道了，会觉得欠我，会因为感激跟我在一起。”
“我想要的，是你的真心，不是你的报恩。”
“许念，”他朝我伸出手，眼睛里全是乞求，“现在，你都知道了。”
“你能不能再爱我一次？”
我再也忍不住，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
“对不起江宴对不起”
8
我取消了和顾川的婚礼。
我找到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顾川，对不起。”
他看着我红肿的眼睛，什么都明白了。
他没生气，只是无奈地笑了笑，揉了揉我的头发。
“傻瓜，不用说对不起。爱情里，没对错。”
“我早就知道，你心里一直有他。”
“我只是想赌一次，看能不能让你爱上我。”
“看来，我赌输了。”
他停了一下，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u盘，递给我。
“这是什么？”
“他让我转交给你。”
“他说，如果你选择了我，就让我把这个东西永远毁了。如果你选择了他，就让我交给你。”
顾川看着我，眼神温柔又苦涩。
“许念，去吧，去追求你真正的幸福。”
“祝你，也祝他，得偿所愿。”
我冲回医院。江宴睡着了。
我抖着手把u盘插进电脑，点开唯一的视频文件。
是江宴的脸。
视频里，他坐在那间挂满我照片的房间里，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
“念念，当你看到这个视频，我可能已经不在了，也可能，你已经成了别人的新娘。”
“我录这个，只是想告诉你一些，我从来不敢当面说的话。”
“我爱你。从你在酒吧后台，笨手笨脚地找我要微信开始，我就爱上你了。”
“我知道，我不是好人。我混蛋，我骄傲，我自私，我用了很多错的方式去爱你，伤害了你，也伤害了自己。”
“我嫉妒席宇，嫉妒得发狂。我甚至恶毒地想过，如果他死了，你是不是就只属于我一个人。”
“可是，当我真的给他捐了骨髓，看着他一天天好起来，我心里竟然是开心的。因为我知道，你也会开心。”
“念念，我这辈子做过最对的事，就是爱上你。做过最错的事，也是爱上你。”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最后还是选了我，那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我会用我的余生，来补我的错。”
“如果你选了那个姓顾的，我也祝福你。他看起来，比我更懂得怎么爱一个人。”
“只是，下辈子，你能不能早点遇到我？”
“在我还没变得那么坏的时候，在我还信爱情的时候。”
“下辈子，换我来当你的白月光，好不好？”
视频最后，他对着镜头，笑得比哭还难看。
我趴在电脑前，早已哭得不成样子。
9
尾声
一年后。
巴厘岛的教堂里。
我穿着婚纱，一步步走向江宴。
他穿着白西装，很帅。
他看着我，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再也没有以前的阴沉和疯狂，只有满满的、快要溢出来的爱和温柔。
他朝我伸出手。
我把自己的手，放进他手心。
“江宴先生，你是否愿意娶许念小姐为妻，无论贫穷还是富贵，无论健康还是疾病，都爱她，照顾她，尊重她，接纳她，永远对她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江宴看着我，眼眶微红，声音认真又虔诚。
“我愿意。”
“许念小姐，你是否愿意嫁给江宴先生”
我没等神父说完，就抢着回答：“我愿意！”
我踮起脚，吻住了我的新郎。
台下，响起掌声和祝福声。
我看到顾川也坐在下面，他身边，有了一个温柔漂亮的女孩。他朝我举了举杯，脸上是放下的笑。
阳光照进来，很暖。
江宴紧紧抱着我，在我耳边，用只有我们俩能听到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说：
“念念，我爱你。”
“谢谢你，回头看了我一眼。”
我回抱住他，笑着说：
“江宴，你不是我的白月光，也不是我心口的朱砂痣。”
“你是我的命。”
是我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戒不掉的，宿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