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湖水如同无数根淬毒的钢针,狠狠扎进我的每一寸皮肤,疯狂地钻进我的口鼻,灌满我的肺腑。沉重的水压无情地挤压着我的胸腔,每一次徒劳的挣扎都像在加速生命的流逝。视野被浑浊的墨绿色吞噬,意识像风中残烛,摇摇欲灭。最后一点光晕里,是苏薇薇那张精心描画的脸,隔着荡漾的水波,露出一个清晰又残忍的微笑,无声地动了动嘴唇:永别了,姐姐。
窒息,绝望,刻骨的恨意……黑暗最终吞噬了一切。
苏晚意!苏晚意!发什么呆呢!
尖锐的声音像根锥子,猛地刺破混沌的黑暗。我浑身剧烈一颤,仿佛刚从溺毙的噩梦中被强行拽出水面,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肺部残留的窒息感如此真实,让我下意识地张大嘴,贪婪地吸入一大口空气,却带着宴会厅里浓郁而甜腻的花香与酒气。
眼前不再是冰冷刺骨的湖水,而是刺得人眼睛发疼的水晶吊灯,折射着无数道华丽炫目的光芒。我正站在一个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的巨大宴会厅中央。空气里弥漫着昂贵香水、雪茄和精致甜点的混合气息,轻柔的爵士乐流淌着,周围是无数张带着得体微笑或好奇探究的脸孔,男士的礼服笔挺,女士的裙摆摇曳生辉。
这场景……熟悉得令人心悸。
我低头,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一袭剪裁完美、价值不菲的银白色露肩礼服,像月光织就的星河,包裹着年轻健康的躯体。细长的高跟鞋稳稳踩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映出我此刻妆容精致却毫无血色的脸。左手无名指上,一枚硕大的鸽子蛋钻戒正反射着吊灯的光芒,冰冷而沉重。
这是……我和陆沉洲的订婚宴!
我重生了回到了被苏薇薇推进人工湖淹死的前一个月回到了这场看似光鲜亮丽、实则将我推向深渊的开端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继而又被一股滚烫的岩浆灼烧。恨意、狂喜、难以置信的惊悸……无数种情绪在体内疯狂冲撞,几乎要将我撕裂。
就在这时,一个毫无感情的、冰冷的电子合成音,突兀地在我的脑海深处响起,盖过了所有喧嚣:
【检测到强烈求生意志……正在绑定宿主……绑定成功。恶女改造系统启动。】
【新手任务发布:在三十秒内,当众羞辱你的未婚夫陆沉洲,言辞需达到‘恶毒’标准。任务成功:生命值+24小时。任务失败:立即抹杀。】
系统恶女改造当众羞辱陆沉洲!
冰冷的指令如同毒蛇,瞬间缠绕住我的心脏,勒得我几乎无法呼吸。巨大的荒谬感和恐惧感瞬间攫住了我。羞辱陆沉洲那个在商场上以铁血手腕著称、睚眦必报、最终将我苏家碾得粉碎的陆沉洲
视线不由自主地穿过人群,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个目标。
陆沉洲就站在不远处,被几个同样气度不凡的商界精英簇拥着。他穿着一身剪裁无可挑剔的纯黑色高定西装,身形挺拔,肩宽腰窄,仿佛一件出自大师之手的冷硬雕塑。灯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勾勒出高挺的鼻梁和略显薄情的唇线。他微微侧着头,似乎在倾听旁边一位年长者说话,神色淡漠,眼神深邃,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疏离感和掌控一切的强大气场。
他手里随意地端着一杯香槟,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姿态从容优雅,却又透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让周围那些精英人士都不自觉地微微躬身,流露出恭敬的姿态。
羞辱他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这无异于在猛虎的领地中央点燃一把火!
【倒计时:20秒。19秒……18秒……】
冰冷的倒计时像催命符一样在我脑中无情跳动,每一下都敲击在我的神经末梢。抹杀……那两个字带来的寒意比溺水的绝望更甚,瞬间冻结了我的血液。
怎么办怎么办!羞辱他……什么话才算恶毒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前世今生的恨意与此刻求生的本能疯狂交织、撕扯。我不想死!我好不容易才从地狱爬回来,还没让苏薇薇付出代价,还没能保护父母……
【10秒……9秒……8秒……】
尖锐的警报声几乎要刺穿我的耳膜。我猛地抬起头,目光死死锁定在陆沉洲身上,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身体里的恐惧已经累积到了顶点,反而催生出一股孤注一掷的疯狂。
我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前跨出一步。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又突兀的笃声,瞬间吸引了周围一小片区域的注意。
陆沉洲似乎也察觉到了这边的异动,他微微蹙眉,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缓缓地转向了我。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秒。
陆沉洲!我的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和恐惧而拔高,尖利得有些变调,像一根生锈的铁钉刮过玻璃,瞬间刺破了宴会厅原有的和谐乐音。刚才还萦绕在耳边的爵士乐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整个宴会厅以我和陆沉洲为中心,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
所有衣冠楚楚的宾客都停下了交谈,放下了酒杯,无数道或惊愕、或好奇、或看好戏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齐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聚焦在我那张因恐惧和决心而扭曲的脸上。
陆沉洲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些,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清晰的错愕,随即被更深的冷意覆盖。他身边那几个商界精英更是表情各异,有人惊得张大了嘴,有人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还有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脑海中那催命的倒计时却还在疯狂跳动:
【5秒……4秒……】
我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尖锐的疼痛似乎给了我最后一点支撑的力量。我强迫自己迎上陆沉洲那冰冷审视的目光,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早已在舌尖翻滚了无数遍、带着剧毒的荆棘狠狠刺向他:
你……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靠着祖荫、仗势欺人的二世祖!一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就凭你这种货色,也配站在这里也配……也配妄想高攀我苏家!你陆家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一群……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癞蛤蟆!
每一个字出口,都像在我自己的心上剜了一刀。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血液冲上头顶,又瞬间褪去,留下冰冷的麻木。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嘴唇在不受控制地颤抖,脸颊肌肉僵硬得像石头。眼眶又酸又胀,视线因为强忍的泪意而一片模糊。
羞辱……够恶毒了吗系统……能认可吗
【……1秒……任务判定……】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我死死盯着陆沉洲那张英俊却冰冷如霜的脸,等待着他的雷霆之怒,等待着系统的最终宣判。周围的空气凝固到了极点,每一道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
陆沉洲脸上的最后一丝温度彻底消失了。他薄唇紧抿,下颌线绷紧如刀锋,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让离他最近的几个人都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那双黑沉的眼眸里,翻涌着足以冻结一切的寒冰风暴。
完了……他会当场撕碎我……系统……抹杀……
极致的恐惧和绝望终于冲垮了最后一道堤坝。滚烫的泪水再也无法抑制,瞬间决堤,汹涌地冲出眼眶,顺着我冰冷的脸颊狼狈地滑落。一颗颗泪珠砸在礼服的前襟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就在我以为下一秒就会被陆沉洲的怒火吞噬、或者被系统彻底抹除的瞬间——
陆沉洲动了。
他没有如预想中的暴怒呵斥,没有拂袖而去,甚至没有一句冰冷的反击。
他只是在全场死寂、落针可闻的骇人寂静中,无视了所有人震惊到极点的目光,无视了这足以引爆整个上流社交圈的巨大丑闻,无比沉稳地、一步一步地向我走了过来。
那沉重的脚步声,敲在光洁的地面上,也仿佛敲在每个人的心尖上。
他停在我面前,距离近得我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清冽冷冽的雪松气息,混合着淡淡的烟草味,极具侵略性地笼罩下来。
然后,在无数道几乎要灼穿空气的视线聚焦下,他抬起了手。
没有预想中的耳光,没有粗暴的推搡。
那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带着一种近乎诡异的轻柔,用微凉的指尖,极其小心地、甚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怜惜轻轻拂去了我脸颊上滚烫的、狼狈的泪痕。
他的动作太过意外,太过轻柔,与他周身散发的冰冷气场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反差,让我的身体瞬间僵硬如木偶,连哭泣都忘记了,只剩下茫然和惊骇。
紧接着,他微微倾身,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耳廓,低沉、冷静、带着一种穿透一切迷雾的锐利,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清晰地吐出几个字:
你脑子里那个东西……在逼你伤害我吗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我脑中炸开!所有的恐惧、绝望、茫然都在这一刻被炸得粉碎!
他……他怎么会知道!他怎么听得见系统的声音!
我猛地抬起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那里没有预想中的怒火,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锐利,和一种……奇异的了然。
【新手任务完成。生命值+24小时。奖励积分:10点。】
系统的提示音冰冷地响起,却再也无法带来丝毫的轻松。巨大的震惊如同海啸,瞬间将我淹没。
他听见了!陆沉洲,他竟然能听到系统的声音!这怎么可能!
大脑一片混乱,宴会厅里死寂之后的嗡嗡议论声仿佛隔着厚厚的玻璃传来,模糊不清。我僵在原地,身体还残留着刚才极致的颤抖,脸颊上被他指尖拂过的地方,还残留着微凉的触感,此刻却像烙铁般灼烫。
陆沉洲却已经直起了身,脸上那丝极淡的、近乎错觉的异样情绪消失无踪,重新覆盖上拒人千里的冰霜。他环视了一下周围噤若寒蝉的宾客,目光所及之处,议论声瞬间低了下去。
诸位,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和不容置疑的威压,清晰地传遍整个宴会厅,一点小插曲。苏小姐身体不适,情绪有些激动。让大家见笑了。他微微颔首,姿态从容,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羞辱从未发生。
订婚仪式稍后继续。他极其自然地补充了一句,目光扫过一旁脸色煞白、眼神惊疑不定的苏薇薇和我那同样震惊的父母,最终落回我身上,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意味,晚意,需要去休息室缓一下吗
他叫我晚意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天气,却让我脊背发凉。这平静下,分明是汹涌的暗流。他是在给我台阶下还是……一种更深的试探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只能僵硬地点了点头。
陆沉洲极其自然地伸出手臂。我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刚才就是这只手,拂去了我的眼泪,也点破了那惊天的秘密。巨大的荒谬感和一丝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交织着,我迟疑了一瞬,最终还是轻轻挽住了他的臂弯。
指尖触碰到他西装下结实的手臂肌肉,传递来温热的体温,却让我指尖冰凉。
他带着我,在无数道复杂难辨的目光注视下,从容地、仿佛只是在护送一位微醺的女伴般,穿过自动分开的人群,朝着宴会厅侧面的休息室走去。身后,死寂终于被彻底打破,压抑的议论如同潮水般涌起。
天啊……刚刚发生了什么
苏晚意疯了吗居然敢那样骂陆总……
陆总居然没当场翻脸还给她擦眼泪这……
太诡异了……陆总最后那句话什么意思‘脑子里那个东西’
嘘!别乱猜!陆总的心思谁能懂……
这些议论像针一样扎在背上,我死死低着头,感觉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直到厚重的休息室门在我们身后无声地关上,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喧嚣和窥探。
砰的一声轻响,门锁落下。
休息室很大,布置奢华而舒适,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皮革和香氛气息。此刻,却像一个华丽的囚笼。
陆沉洲松开手,径直走到吧台边,拿起水晶醒酒器,给自己倒了一小杯琥珀色的威士忌。冰块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过分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他没有看我,只是背对着我,轻轻晃动着酒杯。高大的背影在落地窗的映衬下,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现在,他开口,声音低沉平缓,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回避的力量,告诉我,‘它’是什么。
他转过身,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如同寒潭,锐利地锁定了我。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直抵灵魂深处,让人无所遁形。
刚刚在众目睽睽之下勉强维持的镇定瞬间瓦解。我靠在冰冷的门板上,身体因为后怕和巨大的秘密被揭穿而再次微微颤抖起来。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只能死死地盯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惊疑、恐惧和一丝求助的茫然。
他怎么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他……会信吗还是会把我当成疯子
我……我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陆沉洲微微挑眉,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带着一丝嘲弄。他端着酒杯,缓步向我走来,每一步都像踏在我的心跳上。
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他在我面前一步之遥停下,微微俯身,那股清冽的雪松气息再次笼罩下来,带着威士忌的醇烈酒香,极具侵略性,‘陆家的癞蛤蟆’他精准地复述着我刚才被迫说出的恶毒字眼,声音低沉,却像鞭子一样抽打在我的神经上。
我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后背紧紧抵着冰凉的门板。
或者,他慢条斯理地啜饮了一口杯中酒,目光锐利如鹰隼,捕捉着我脸上最细微的变化,听听‘它’现在……有没有在说话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那冰冷的电子音,带着一种刻板的、毫无起伏的语调,再次在我脑海深处响起:
【新手任务完成。触发后续任务链:初步接触。任务一:获取陆沉洲的信任。任务时限:48小时。任务成功:生命值+72小时,积分+30。任务失败:扣除积分20(积分不足则扣除生命值)。】
48小时!获取他的信任!这简直是天方夜谭!我刚刚才在所有人面前把他骂得狗血淋头!系统这是嫌我死得不够快吗
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我。积分不足扣除生命值我只有刚刚新手任务奖励的10分!一旦失败……我不敢去想那后果。
我的表情一定泄露了内心的惊涛骇浪。陆沉洲的目光紧紧锁定着我的眼睛,那双深邃的眸子里,锐利的光芒微微闪烁了一下,像是在确认某种信号。
看来,‘它’又下达了新的指令他放下酒杯,双手随意地插进西装裤袋,姿态看似放松,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笃定,目标,是我
他的敏锐和直接让我无所适从。在他面前,任何伪装似乎都显得徒劳可笑。巨大的压力之下,那点强撑的防线终于彻底崩溃。
是……我闭上眼,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像濒死的小兽发出的呜咽,它……叫‘恶女改造系统’……它逼我……逼我说那些话……不然……不然就会抹杀我……滚烫的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顺着脸颊滑落,现在……它要我……48小时内……获取你的信任……说到最后几个字,我几乎泣不成声,巨大的荒谬感和求生欲让我痛苦不堪,我做不到……我刚刚那样对你……我怎么可能……
我语无伦次,只剩下最本能的恐惧和无助。
陆沉洲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潭般的眼眸,仿佛在高速运转着,分析、计算、权衡着这超出常理的一切。他没有打断我,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惊讶或同情,冷静得可怕。
直到我抽噎着几乎说不下去,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抹杀以什么方式
我不知道……我拼命摇头,眼泪飞溅,可能是……心脏麻痹……脑死亡……它说……它会直接执行……
陆沉洲沉默了几秒,视线在我苍白惊恐的脸上停留片刻,随即移开,似乎在思考。休息室里只剩下我压抑的啜泣声和他手指在吧台边缘无意识敲击的轻响。
嗒、嗒、嗒……
每一声都敲在我的神经上。
获取我的信任他忽然重复了一遍,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些,带着一种难以捉摸的意味,‘它’定义的标准是什么
我茫然地摇头:它没说……只给了时限……
陆沉洲微微颔首,仿佛在确认什么。他再次看向我,目光锐利依旧,但深处似乎多了一丝……决断
好。他忽然吐出一个字,干脆利落。
我猛地抬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不明白这个好是什么意思。
从现在起,按我说的做。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完全不像是在商量,更像是在下达指令,第一步,停止哭泣。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强势弄得一愣,下意识地抽噎了一下,用力地用手背抹去脸上的泪水,努力抑制住汹涌的泪意。
第二步,他转身走向休息室角落一个放置备用物品的矮柜,从里面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看都没看就递给我,拿着这个,出去。告诉外面的人,你刚才情绪失控,是因为太在意订婚仪式,加上身体不适,这是你特意为我准备的道歉礼物。
我茫然地接过那个沉甸甸的礼盒,包装纸上印着某个顶级腕表的logo。
第三步,他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锐利而专注,带着一种审视和评估,看着我。
我下意识地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
记住,苏晚意,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能安定人心的力量,穿透了我所有的混乱和恐惧,无论‘它’给你下达什么指令,无论你‘看起来’有多像个恶毒的女人,从现在起,我是你的盟友,也是唯一的知情者。你需要做的,是活下去。明白吗
盟友……知情者……
这两个词像黑暗中的微光,瞬间击中了我。巨大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劫后余生般的酸楚感猛地冲上心头。我以为会被他当成怪物,或者利用,或者干脆被抛弃……可他竟然说……盟友
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但这一次,不再是纯粹的绝望。
明……明白。我用力地点头,声音哽咽,却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坚定。
陆沉洲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他微微颔首,伸手,极其自然地替我理了理额前因为泪水而凌乱的发丝,动作依旧带着一种掌控者的从容。
很好。现在,带着‘歉意’和‘礼物’,出去。他收回手,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淡,记住你现在的‘人设’——一个因爱生怖、情绪失控的未婚妻。
我深吸一口气,紧紧抱着那个沉甸甸的礼盒,仿佛抱着最后一根浮木。再看向陆沉洲时,尽管内心依旧惊涛骇浪,但眼神深处,除了恐惧,终于燃起了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希望。
我拉开门,重新走进了那片带着审视和探究目光的喧嚣之中。身体还在微微颤抖,但脚步,却比进来时,多了一分虚弱的支撑。
宴会厅的喧嚣在厚重的门关上那一刻被隔绝,留下近乎真空的寂静。我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挣脱束缚跳出来。陆沉洲的话还在耳边回响——盟友、知情者、活下去。每一个词都带着千钧之力,砸在我混乱不堪的心湖上,激起滔天巨浪。
他真的愿意帮我对抗那个无所不能、动辄抹杀的系统这念头本身就像天方夜谭。可刚才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那份洞悉一切的锐利和那份不容置疑的决断,又莫名地给了我一丝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虚妄希望。
就在这时,那冰冷无情的电子音再次在脑中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刻板:
【任务一:获取陆沉洲的信任。时限:47小时59分。请宿主尽快行动。警告:任务失败将扣除积分20,积分不足将直接扣除生命值。】
刚刚燃起的一丝微光瞬间被巨大的阴影覆盖。47小时……信任……我刚刚才把他羞辱得体无完肤!这怎么可能!
恐慌如同冰冷的藤蔓,再次缠绕上来。我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那个沉甸甸的腕表礼盒,冰凉的金属盒角硌着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
休息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苏小姐是陆沉洲助理周谨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恭敬和不易察觉的探究,陆总让我来看看您是否需要帮助仪式……可以继续了吗
我猛地回过神,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挺直脊背。不能慌,苏晚意,按他说的做!活下去!
我拉开门,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混杂着疲惫、懊悔和一丝强撑镇定的表情。周谨站在门外,眼神飞快地扫过我红肿的眼睛和手中的礼盒。
周助理,我的声音还有些沙哑,带着刻意的虚弱,我……我好多了。刚才……是我失态了。我抬起手中的礼盒,指尖微微发颤,带着表演性质的恳切,这个……是我原本想给沉洲的惊喜……没想到……麻烦你帮我交给他,就说……是我……是我道歉的心意。
周谨的目光在我脸上和礼盒之间转了一圈,脸上维持着职业化的微笑,眼底却掠过一丝了然。他双手接过礼盒:好的,苏小姐。陆总正在处理一点小事,仪式马上继续,请您稍事休息。
他拿着礼盒离开。我靠在门边,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衣香鬓影中,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演出来的脆弱几乎要变成真实的瘫软。
没多久,悠扬的音乐再次响起,司仪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宣布仪式继续进行。我知道,我必须回到那个万众瞩目的中心。
重新步入宴会厅,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我身上,带着审视、好奇、幸灾乐祸……我强撑着摇摇欲坠的镇定,一步步走向前方。陆沉洲已经站在了那里,背对着我,身姿挺拔如松。
就在我即将走到他身边时,他仿佛背后长了眼睛,极其自然地转过身,朝我伸出了手。
灯光打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冰冷而完美。他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有一片沉静。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扫过我,带着一种审视物品般的漠然,没有丝毫温度,更谈不上信任。
我的心沉了沉。盟友他刚才在休息室的话,是认真的吗还是仅仅为了稳住局面
我迟疑地将手放入他的掌心。他的手很大,干燥而温暖,却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冷硬质感,毫无安抚之意。
司仪按照流程,说着千篇一律的祝福词。陆沉洲配合地为我戴上那枚象征着束缚的订婚戒指,动作标准得像在完成一项商业签约。当司仪示意交换戒指时,我拿起那枚男戒,指尖冰凉地触碰到他的手指。他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连睫毛都没颤动一下,只是平静地垂着眼,看着我的手,像是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工具。
仪式在一种诡异而压抑的气氛中草草结束。没有欢呼,没有祝福的掌声,只有窃窃私语和无数道复杂的目光。
宴会进入自由交际环节。陆沉洲立刻被一群重要的合作伙伴围住。我像个精致的木偶,被他带在身边,听着他们谈论着晦涩难懂的金融术语、并购案、市场风向……那些词语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传来,模糊而遥远。
我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嘴角挂着僵硬的微笑,偶尔在陆沉洲眼神示意下,配合地点头或说一两句无关痛痒的话。但我的全部心神,都系在脑中那个冰冷的倒计时上,还有身边这个高深莫测的男人身上。
他到底怎么想的他所谓的盟友,具体要怎么做48小时……我该怎么办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像在火上煎熬。就在我感到快要窒息时,陆沉洲终于结束了与一拨人的交谈。他侧过头,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让我能听清,却又带着一种公式化的疏离:累了就去旁边坐会儿,吃点东西。他指了指不远处一个相对安静的卡座,我稍后过来。
这似乎是……一个信号
我如蒙大赦,几乎是逃也似的走向那个卡座。刚坐下,还没等松一口气,苏薇薇就像一条嗅到血腥味的毒蛇,摇曳生姿地走了过来。
她穿着一身艳丽的红色抹胸短裙,妆容精致,脸上带着无懈可击的甜美笑容,眼神里却淬着毫不掩饰的恶毒和得意。
姐姐~她的声音甜得发腻,在我对面的沙发上款款坐下,翘起二郎腿,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轻轻搅动着面前高脚杯里的果汁,刚才真是吓死我了呢!你怎么能那么冲动,那样说姐夫呀她凑近一些,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幸灾乐祸,不过……姐夫居然没发火还替你解围啧啧,姐姐,你真是好手段啊!欲擒故纵玩得不错嘛看来以前是我小看你了
她每句话都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扎向我最痛的地方。看着她那张虚伪恶毒的脸,前世溺毙时的冰冷绝望和刻骨恨意瞬间翻涌上来,几乎要将我吞噬。我放在膝盖上的手死死攥紧了裙摆,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就在这时,那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
【警告:检测到宿主对任务关联人物苏薇薇产生强烈负面情绪及攻击意图。请宿主谨记‘恶女’人设,维持表面和谐。即刻对苏薇薇释放‘友善’信号(如微笑、赞美、分享食物)。限时:1分钟。违者:扣除积分5分。】
友善对她微笑赞美她分享食物!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咙。看着苏薇薇那张写满恶意的脸,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要我违心地对她示好,简直比吞下毒药还痛苦!
【倒计时:55秒……54秒……】
冰冷的倒计时如同绞索收紧。5分!我现在总共只有10分!一旦扣除,距离任务失败被抹杀就更近一步!
恨意和求生欲在体内疯狂撕扯。我死死咬住下唇,口腔里弥漫开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在苏薇薇看好戏的、带着浓浓讥讽的目光注视下,我强迫自己松开紧握的拳头,抬起僵硬的手臂,拿起桌上一个精致的马卡龙甜点盘。
盘子在我手中微微颤抖。我极力控制着面部肌肉,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薇薇……你……你今天这身裙子……很衬你。
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屈辱的颤音。我将盘子往她面前推了推,这个……新出的口味……你……尝尝
苏薇薇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随即化为一种极度的错愕和难以置信。她那双漂亮的眼睛瞪得溜圆,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不可思议的事情。她大概做梦也没想到,刚刚才在所有人面前发疯羞辱了陆沉洲的我,转头会对她示好
她狐疑地、带着深深戒备的目光在我脸上扫视,似乎想找出我精神失常或者更恶毒的阴谋的证据。
【倒计时:10秒……9秒……】
我脸上的假笑几乎要撑不住,拿着盘子的手抖得更厉害。
就在最后一秒,苏薇薇忽然嗤笑一声,那笑容充满了鄙夷和了然。她伸出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极其轻蔑地、用指尖捻起盘子里最小的那块粉色马卡龙,仿佛那是什么肮脏的东西。
呵,她红唇轻启,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姐姐,你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还是……她凑得更近,眼神阴毒,知道自己闯了大祸,怕被陆家扫地出门,想拉拢我帮你求情
她慢条斯理地将那块小小的马卡龙放进嘴里,咀嚼的动作带着刻意的挑衅,目光却像淬了毒的刀子,死死剜着我。
【强制指令完成。积分无变动。请宿主注意情绪管理,保持‘恶女’人设稳定。】
系统的提示音如同赦令。我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更加强烈。
薇薇,你想多了。我垂下眼,避开她那令人作呕的目光,声音疲惫而虚弱,这倒不全是装的,我只是……真的有点累了。
苏薇薇又盯着我看了几秒,似乎在评估我话里的真假,最终轻哼一声,带着胜利者的姿态,优雅地站起身:那你好好‘休息’吧,我的好姐姐。她扭着腰肢,像只骄傲的孔雀般走开了。
她刚一离开,我立刻端起面前的水杯,猛灌了几口冰水,才勉强压下那股强烈的恶心反胃感。
就在我惊魂未定、胃里依旧翻腾的时候,陆沉洲不知何时已经结束了那边的应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卡座旁。
他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带来一片阴影。他没有坐下,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依旧淡漠,仿佛刚才我被迫向苏薇薇示好的那屈辱一幕他并未看到,或者看到了也毫不在意。
跟我来。他言简意赅,没有任何解释,转身就朝宴会厅侧面的一个通道走去。那是通往楼上酒店行政套房的方向。
我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可能是他盟友行动的下一步不敢迟疑,我立刻起身,忍着身体和精神的双重疲惫,快步跟了上去。
电梯平稳上行,狭小的空间里只有我们两人。陆沉洲按了顶层行政套房的楼层键,便沉默地站着,目光直视着前方光亮的电梯门,没有看我一眼。空气凝滞得让人窒息。
叮一声轻响,电梯门打开。陆沉洲率先走了出去,步伐沉稳。长长的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他在一扇厚重的双开木门前停下,刷了房卡。
门开了,里面是一个极其宽敞奢华的套房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天际线,房间内布置低调而奢华,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雪松香氛气息。
陆沉洲径直走到巨大的办公桌前,拉开抽屉,拿出一个看起来极其轻薄、比普通手机略大一些的纯黑色电子设备。屏幕是熄灭的,边缘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他拿着那个设备,走到靠窗的沙发边坐下,这才抬眼看向局促地站在门口的我,眼神示意了一下对面的单人沙发:坐。
我依言坐下,沙发柔软舒适,却丝毫无法缓解我的紧张。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手中那个奇特的黑色设备上。那是什么和他能听到系统声音有关吗
陆沉洲没有解释,他修长的手指在那个设备光滑的侧边轻轻一划,屏幕瞬间亮起,幽蓝的光芒映亮了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屏幕上没有任何常见的APP图标,只有不断滚动的、密密麻麻的复杂代码流,速度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他专注地看着屏幕,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绝对掌控的节奏感。安静的套房里,只有他指尖敲击虚拟键盘发出的轻微嗒嗒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坐在他对面,大气不敢出,只能紧紧盯着他和他手中那个神秘的设备。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眸,在屏幕幽蓝光芒的映照下,闪烁着冷静而锐利的光芒,像夜空中最精密的导航星。
他在做什么破解系统干扰信号还是……在分析我
就在我被这沉默压抑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时,陆沉洲敲击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他微微蹙眉,似乎在思考,随即手指在屏幕上某个区域快速滑动了几下,似乎在调整着什么参数。
然后,他抬起头,目光第一次真正地、带着审视和评估的意味,落在了我的脸上。
现在,他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试着在脑子里,‘想’一句你想对我说的话。任何话都可以,但不要说出来。
想不要说出来
我被他这个奇怪的要求弄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是在测试!测试他能否听到我脑中的想法!或者说,测试他那个设备能否捕捉到系统的信号
巨大的紧张感瞬间攥紧了我。我该想什么能想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排除杂念,集中精神。看着眼前这个高深莫测、掌握着我生死关键的男人,一个最直接、最迫切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陆沉洲……你……你真的能帮我吗我需要你的信任……系统给我的时间……不多了……求你……
这个念头在我脑中清晰地划过。
陆沉洲的目光依旧紧紧锁着我的眼睛。几秒钟后,他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似乎……极其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像是嘴角的肌肉牵动了一丝几乎不可察觉的弧度
紧接着,他垂眸,目光再次落回手中的黑色设备屏幕上。我看到他手指在某个区域快速点了几下。
下一秒,那个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电子提示音,突兀地在我脑海深处响起:
【叮!检测到宿主对目标人物陆沉洲表达‘求助’与‘信任请求’。行为符合‘获取信任’任务内核。判定为:有效接触。任务完成度:+10%。奖励积分:5点。请宿主再接再厉。】
完成了!10%!还奖励了积分!
巨大的震惊和狂喜瞬间席卷了我!我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陆沉洲!
他……他刚才做了什么他修改了系统的判定!他手中的那个设备……竟然能干扰甚至欺骗那个无所不能的系统!
陆沉洲抬起头,迎上我震惊狂喜的目光。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锐利的光芒似乎微微闪动了一下,带着一种……了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掌控全局的笃定
他缓缓放下手中的黑色设备,屏幕的光暗了下去。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膝上,姿态从容而极具压迫感。
看来,‘它’对你的‘想法’很满意他淡淡开口,语气平静,却在我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知道了!他真的能听到!或者说,他的设备能捕捉到系统的反馈!
你……你是怎么……我声音发颤,激动得语无伦次。
技术细节你不需要懂。他打断我,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你只需要知道两件事。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刺入我的眼底:
第一,在我面前,‘它’的规则并非不可撼动。
第二,获取信任的任务,他微微停顿了一下,嘴角似乎勾起一抹极其冰冷、却带着强大自信的弧度,我说你完成了,你就完成了。
冰冷的话语,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像磐石般砸进我摇摇欲坠的世界。我看着他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蕴藏着星辰大海的眼眸,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这个名为陆沉洲的男人,他本身,或许就是对抗系统最大的武器和……唯一的生机。
狂喜过后,一种更深的震撼和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攫住了我。他看着我的眼神,没有施舍,没有怜悯,只有一种冰冷的评估和掌控。那句我说你完成了,你就完成了,带着绝对的自信和不容置疑的权威。
他不是在安慰我,而是在陈述一个由他制定的规则。
技术细节你不需要懂。
陆沉洲的声音打破了我翻腾的思绪,他随手将那个泛着冷光的黑色设备丢在昂贵的真皮沙发上,动作随意得像丢弃一件无关紧要的玩具。他的目光重新落回我身上,带着一种审视物品般的专注。
刚才的接触,证明我的初步干扰有效。但‘它’的底层逻辑和防御机制比预想的更……顽固。他微微蹙眉,似乎在斟酌用词,眼神里掠过一丝极淡的、遇到挑战时的兴味,获取信任的任务判定被强行提升了门槛。‘它’现在需要更明确的、可视化的‘证据’。
可视化的证据我的心猛地一沉。刚才仅仅是想一下求助的念头,就让我耗尽心神,现在还要更明确的证据那会是什么
陆沉洲仿佛看穿了我的恐惧,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置于膝上,这个动作让他本就迫人的气场更具压迫感。他的目光锐利如手术刀,精准地剖析着我的反应。
新的指令是什么他问,语气笃定,仿佛早已预见了系统的下一步。
几乎是同时,那冰冷的电子音在我脑中响起,带着一种刻板的催促:
【任务一(修正):获取陆沉洲的信任(可视化进展)。限时:24小时。请宿主主动执行以下亲密行为之一:1.喂食(亲手)。2.主动拥抱(持续5秒以上)。3.当众亲吻(脸颊)。任务成功:生命值+72小时,积分+50。任务失败:扣除积分50(积分不足则扣除生命值)。】
喂食拥抱当众亲吻!
这几个词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头皮发麻,脸颊瞬间充血般滚烫。尤其是当众亲吻!刚刚才在所有人面前把他骂成癞蛤蟆,转头又要当众亲他这简直是把我架在火上烤!而且……扣除50分!我现在只有15分(新手10分+刚才5分)!失败就等于直接抹杀!
巨大的羞耻感和更深的绝望瞬间将我淹没。我猛地低下头,不敢看陆沉洲的眼睛,身体因为极度的抗拒而微微发抖。
喂食拥抱还是亲吻陆沉洲低沉的声音响起,平静无波,精准地复述出了选项,仿佛只是在讨论菜单。他甚至轻轻嗤笑了一声,带着一丝冰冷的嘲弄,‘它’倒是很懂如何制造戏剧冲突。
他的冷静像一盆冰水,浇灭了我一部分羞耻带来的慌乱,但恐惧依旧如影随形。我抬起头,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洞察一切的黑眸,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的颤抖:我……我做不到……尤其是……当众……
光是想象那个场景,就让我恨不得立刻消失。
做不到陆沉洲挑眉,那眼神锐利得像是能刺穿我所有的伪装,那就等着‘它’执行抹杀
这句话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直插心脏。我浑身一僵,所有无谓的情绪瞬间被求生的本能压垮。是啊,做不到做不到就是死!在死亡面前,羞耻算什么
我的眼神瞬间变了,从绝望的抗拒变成了孤注一掷的狠戾。我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疼痛来维持清醒。
我做!我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我选……喂食。这是三个选项里,相对温和、也最容易控制场面和情绪的一个。
陆沉洲似乎对我的选择毫不意外。他微微颔首,目光扫过我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的手:很好。记住,这是任务,是生存。投入你的角色,苏晚意。
他的话语像冰冷的指令,却也奇异地剥离了我最后一点无用的羞怯。
时机,我来安排。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落地窗透进来的城市灯火映衬下,像一座沉默的山岳,现在,你需要休息。明天晚上,苏氏药业的新品庆功宴,是个不错的舞台。他走到套房内间的门口,打开门,里面有卧室和浴室。今晚你住这里。
他不由分说地安排了我的去处,然后不再看我,径直走到巨大的办公桌后坐下,打开了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冷光映亮了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他瞬间投入了工作状态,仿佛刚才那场关乎生死的对话从未发生。
我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进卧室。巨大的空间,奢华的布置,柔软的大床……一切都像梦一样不真实。我把自己重重摔进床里,脸深深埋进带着淡淡消毒水气味的枕头。身体疲惫到了极点,精神却像一根绷紧到极限的弦,丝毫不敢放松。
系统……陆沉洲……信任任务……喂食……24小时……
无数念头在脑中疯狂冲撞。那个冰冷的电子音没有再响起,但无形的倒计时却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时刻提醒着我生命的脆弱。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客厅隐约传来陆沉洲低沉讲电话的声音,似乎在处理某个紧急的跨国并购案。那冷静、条理清晰、带着绝对掌控力的声音,透过厚重的门板传来,奇异地给了我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至少……现在我不是一个人面对那未知的恐怖。至少……他真的有对抗它的手段和能力。
这个念头,成了我坠入黑暗前唯一的慰藉。
苏氏药业新品愈安的庆功宴,排场丝毫不逊于之前的订婚宴。水晶吊灯的光芒将偌大的宴会厅照耀得如同白昼,衣香鬓影,觥筹交错。舒缓的弦乐流淌在空气中,混合着香槟气泡破裂的细微声响和宾客们压低的谈笑。
我穿着一身低调却剪裁完美的香槟色长裙,站在靠近主舞台的阴影里,手里端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香槟。指尖冰凉,杯壁凝结的水珠顺着滑落,濡湿了指尖。
目光穿过晃动的人影,精准地锁定在宴会厅中央那个焦点人物身上。
陆沉洲正被几位苏氏药业的重要股东和合作方簇拥着。他依旧是那身标志性的纯黑色高定西装,身姿挺拔,姿态从容。他微微侧着头,听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说话,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疏离而礼貌的微笑,偶尔颔首,回应一两句。举手投足间,那份掌控全局的气场浑然天成,轻易地就成为人群中最不容忽视的存在。
我的任务目标,也是我此刻唯一的盟友和生路。
【任务一(修正)时限:18小时32分。请宿主尽快执行选定行为:喂食(亲手)。】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如同跗骨之蛆,再次在脑中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
就是现在了。陆沉洲刚才一个极其细微的眼神示意,扫过这边,我知道他是在告诉我,时机到了。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我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涌入肺腑,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放下手中的香槟杯,我走向一旁铺着洁白桌布、摆满精致点心的长条餐桌。
目光快速扫过琳琅满目的食物。最终,落在了一碟小巧玲珑、淋着琥珀色蜂蜜、点缀着新鲜浆果的松饼上。它们看起来足够精致,不会显得太随意,用旁边的小银叉取食也相对方便。
就是它了。
我用微微发颤的手,拿起一枚干净的小银叉,小心地叉起一块看起来最完美的松饼。金黄色的松饼上,蜂蜜缓缓流淌,散发出诱人的甜香。我端着这个小碟子,如同端着一个随时会引爆的炸弹,转身,朝着人群中央的陆沉洲走去。
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面上,每一步都像踏在心跳的鼓点上。我能感觉到周围投来的目光——好奇的、探究的、带着审视和玩味的。毕竟,几天前那场癞蛤蟆风波,余温尚在。此刻我主动靠近陆沉洲,无疑是在往刚刚平息些许的舆论油锅里,再泼下一瓢冷水。
近了,更近了。
陆沉洲似乎刚刚结束了与那位老者的交谈,正抬手示意侍者添酒。他身边簇拥的人,包括我父亲苏正宏和母亲林婉,以及几个核心股东,都看到了我端着点心走近。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谈笑声低了下去,目光聚焦在我手中的小碟子上。
父亲苏正宏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眼神里带着不赞同和一丝担忧。母亲林婉则是满脸的紧张,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又碍于场合硬生生忍住了。其他几位股东的表情则更加玩味,互相交换着眼神。
苏薇薇也在这群人之中。她穿着一身惹眼的亮片短裙,手里端着一杯红酒,看到我走近,尤其是看到我手中那碟松饼时,她漂亮的脸上瞬间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化为浓浓的讥讽和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她红唇微勾,看好戏般地轻轻晃动着杯中的红酒。
陆沉洲的目光也转了过来,落在我身上。他的眼神依旧深邃平静,像古井无波,看不出丝毫情绪。只有那微微挑起的眉梢,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所有的压力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脸颊滚烫,握着碟子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指尖冰凉。脑中系统的倒计时无声地滴答作响,像绞索在收紧。
没有退路了。
我强迫自己忽略所有刺人的目光,忽略父亲的不赞同,母亲的担忧,苏薇薇的讥笑,股东们的玩味……我走到陆沉洲面前一步之遥停下。
沉洲……我的声音努力维持着平稳,却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在安静的包围圈中清晰可闻,你……你晚上都没怎么吃东西……这个……新出的松饼,味道还不错,你……尝尝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我鼓起此生最大的勇气,在无数道目光的聚焦下,在苏薇薇毫不掩饰的鄙夷注视中,在父亲母亲担忧的凝视下,缓缓抬起了那只端着碟子的手。
同时,另一只握着银叉的手,极其僵硬地、微微颤抖着,叉起那块淋着蜂蜜的松饼,小心翼翼地、朝着陆沉洲那线条冷硬的薄唇,递了过去。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我能清晰地看到松饼上晶莹剔透的蜂蜜在灯光下折射的光泽,能感觉到自己指尖无法控制的颤抖,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如雷的巨响。
陆沉洲没有动。他只是垂眸,目光落在那块递到唇边的、微微晃动的松饼上,眼神幽深难辨。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不拒绝,也不迎合,仿佛在评估一件极其寻常的物品。
周围一片死寂。所有的目光都死死地钉在我的手上,钉在那块小小的松饼上,等待着陆沉洲的反应。是当众拂开我的好意,让我彻底沦为笑柄还是……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静默中,就在我几乎要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压力、手臂酸软得快要支撑不住时——
陆沉洲动了。
他微微低头,薄唇轻启,以一种极其自然、却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矜贵从容的姿态,就着我的手,咬下了一小块松饼。
动作流畅,没有丝毫犹豫。
柔软的唇瓣不可避免地、极其短暂地擦过了我捏着银叉、因为紧张而微微汗湿的指尖。
那一瞬间的触感,温热、柔软、带着一丝奇异的电流感,顺着我的指尖猛地窜上手臂,直击心脏!
【警告!警告!检测到异常高能量波动!目标人物愉悦值超出预设阈值!核心数据流紊乱!强制重启中……】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骤然在我脑中爆发出尖锐刺耳的警报!声音扭曲变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慌!
下一秒,所有的警报声、数据流的杂音,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掐断!戛然而止!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发生了什么!愉悦值爆表!系统……强制重启了!
就在我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完全超出理解的剧变而彻底呆滞的瞬间——
陆沉洲已经慢条斯理地咀嚼完那一小口松饼,喉结微动,咽了下去。然后,他抬起了眼。
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此刻不再是古井无波,里面翻涌着一种极其复杂的、如同深海漩涡般的力量。有冰冷的锐利,有掌控一切的笃定,还有一丝……刚刚被点燃的、幽暗而危险的火苗。
他没有理会周围瞬间爆发的、压抑不住的抽气声和议论声,也没有看脸色煞白的苏薇薇和震惊的父母。
他只是看着我,薄唇缓缓勾起一抹极淡、却极具侵略性和占有欲的弧度。
然后,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他猛地伸出手臂,一把扣住了我纤细的腰肢!
一股强大而不容抗拒的力量瞬间将我拉向他!我猝不及防,整个人撞进他坚实宽阔的胸膛里,鼻尖瞬间充斥着他身上清冽的雪松气息,混合着刚才松饼的淡淡甜香。
我的惊呼被堵在喉咙里,手中的银叉和小碟子哐当一声掉落在光洁的地面上,发出清脆刺耳的碎裂声。
陆沉洲的手臂如同铁钳,牢牢禁锢着我的腰身,将我紧紧按在他怀里。他微微低下头,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耳廓,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宣告主权般的绝对占有欲,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也仿佛砸进了我一片混乱的脑海深处:
游戏才刚开始呢,我的……共犯小姐。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盖过了所有喧嚣,清晰地烙印进我的灵魂。
共犯……小姐
腰际被他手掌紧贴的位置,传来滚烫而坚实的触感,那热度几乎要灼穿薄薄的衣料。宴会厅里璀璨的灯光、周围无数张惊愕的面孔、父母煞白的脸色、苏薇薇眼中淬毒的嫉恨……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刻扭曲、旋转,最终化为模糊的背景音。
只有陆沉洲那双深不见底、翻涌着幽暗漩涡的眼眸,和他那句带着绝对占有欲的宣告,成为了我世界里唯一清晰的焦点。
游戏……才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