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树街路口有个修车摊儿,那里有个叫王铁的修车匠。
老王五十多岁,一头灰白自然卷发,浓眉大眼,常穿条迷彩军裤。
总有人天天来看他修车,人们都亲切地称呼他老王。
老王是个急性子,说话声音高亢,干起活来一丝不苟。
能开的了飞机的人,也未必能修的了车。术业有专攻。
老王以前修自行车,现在学会了修电动自行车,自己心里满是得意。
像是从小学生一下考上了个大学文凭。
这天,马大姐推着自己坏掉的电动车来了。
王铁,快,快给老姐姐看看这车,咋还不走了呢。马大姐气喘吁吁地说,将车推到老王跟前。
马大姐这电动车旧的如她的年纪。
马大姐将近七十岁,短头发,瓜子脸,身材矮小,虽看着瘦弱,然而人老心不老,像个年轻人,每天骑个电动车街上转悠。
这车本是她的孙子的,孙子买了新车就给了她的儿子,她的儿子又买了新车最后成了她的。
马大姐说：我给电瓶充了一宿电,装上以后,车像头倔驴,不动。
马大姐说完便弓着身,寻了个马扎坐下,唉！愁眉苦脸,感叹一声。
这车不说掉漆,磨损的也相当厉害了。
老王拔了插销又重新连上,伸手用力旋转车把,试了试。车像她说的静止不动。
修车也像大夫看病一样,讲究望闻问切。
对于老王这老资历来说,一看就知道这车哪里生了病。
车屁股坏了。老王不紧不慢说道。
只听说猪有前膀、后座,还没听说车也有屁股。
众人伸长脖子,支棱起耳朵,像个不懂事的娃娃听。
是车后座。老王一手拿着钳子,一手拿着改锥。从工具箱转身大踏步过来。
这架势,若是自行车是个长肉的,定会浑身颤抖。
原来是车后座的控制器出了毛病。
砰砰砰的一声。车后座被打开了。
马大姐好奇地睁大眼看着后座里的盒。
彩色的电线围绕着个四方形铁盒,如同电动自行车的肠肚血管。
怪不得电瓶不动了,这肠子断了,还咋让心脏工作。
叮叮当当,老王好一阵修理。
只听啪的一声后座合上。
老王来了个帅气的转身,像个跳街舞的小伙子,舞蹈结束亮了个相。
修好了,老姐姐,你骑上试试去吧！老王声音高亢,像喝了二斤酒,扔下工具,双手掐腰。
老王又急忙去给等候的小姑娘配钥匙去了。
马大姐高兴地说：好,好,王铁修车真是越来越麻利了。
马扎太低,坐的太久,马大姐腿麻了。
她缓缓起身,在地上跺跺脚。像个上擂台的壮汉。
哎呦呦……马大姐惊慌大喊。
这下不好,马大姐连包带人从车座上摔了下来。
几个围观的急忙跑去搀扶。
噗通一声,惊慌失措的马大姐屁股顿时坐在地上。半仰着身体,肚儿朝天。
万幸啊,还好只是蹲了屁股,搓破点手皮。没有磕到老人家的脑袋。
马大姐一只手护着腰,另一只手伏在地上,支撑起上半身。
摔死我了。你这车咋修的嘛,咋还倒开呢马大姐埋怨起老王。
老王傻了眼,表情僵硬,脸色变得煞白,这修个车差点出了人命,吓死个人。
还好老姐姐福大命大,安然无恙,不然老王怎么补偿的了人家。
边上有人碎碎念：老人家这么大岁数了,就别骑车了,多不安全呀。摔坏还了得。
老王急忙丢下手里活儿,跑了过去。
不对呀,我修好了呀,还动了呀。老王心里纳闷。
多年的好手艺,咋还栽了跟头,出了这般洋相呢。
马大姐怒目盯着老王,不是看见人多,就差骂出声来。
心想：你这老汉差点送我去见阎王,我车屁坏了没整好,还把我这老太婆屁股整出毛病来。
老王看老姐姐坐在一旁不作声,心里是七上八下的。
老姐姐摔到哪了,咱们要不要去医院看看,你看这,都怪我性子急,着急干活,应该我去帮您试试车。老王红着脸说。
不要紧,你快给我再瞅瞅车去吧。马大姐擦了擦额头的汗回答道。
老王他将车立起,转动电车的供电车把。
车轮迅速转了起来。
车轮不是能转,一直往前转吗老王怯怯地轻声纳闷。
原来老王误认为的前面,是他面向的车后轱辘的方向。
往后转呢,车把是前,车屁股是后。人群里一个当兵的人粗声说。
哎呀呀,老王修车晕了头,弄错了方向,也插反了电线。
人群里到没有哈哈大笑的。
总有几个嘴角不禁上扬,面带嘲笑的。
这笑有点邪恶,遭人恨。
受害人马大姐坐一旁,撅着满是皱纹的嘴,一腔怨气。
老姐姐,我去试试吧！老王面带羞涩一脸红光,骑上老姐姐的车一股脑冲向前方。
老王像逃难似的,想迅速摆脱这尴尬的境遇。
今可遭罪了,不光丢了传说中的美誉,修车好手艺不说,还险些伤了人。
老王一溜烟,像是逃之夭夭,消失在路尽头。
过了会儿,又骑了回来。他不放心,狠狠骑了五个来回才停下来,将车停到马大姐跟前。
阿嚏马大姐打个喷嚏,揉揉屁股起身。
摸着自己的爱车,瞅一眼老王说：好啦要多少钱了
嗯,好好,好了。不,不,不,这可不能收钱了,差点把您给摔着,不让我赔钱就不错了。老王摇摇手难为情道。
你这老汉,常在你这修车,啥时候赖过你账。你也是大意,我现在不是啥事没有嘛。别像个大姑娘一样扭捏,痛快点,多少钱来着我还去买菜呢！马大姐提高嗓门说道,抖抖身上灰尘。
再三推托下,老王无奈要了个零件成本钱,马大姐将钱塞到他手里,骑着车扬长而去。
老王在后面高喊：慢点,慢点……
不远又噗通一声,吓得老王闻声而去,身上又冒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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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怕是马大姐又摔倒不成。
阿弥陀佛,原来是辆自行车被风吹倒了,一场虚惊。
老王修完这车,又给那小姑娘的钥匙配完,便早早收工,回家整整躺了一晌午,没能入睡。
他媳妇见他一声不吭,心事重重,纳闷他今天是怎么了。
再三询问才知道,马大姐修车受的伤的事情。
王铁媳妇决定买点东西,下午去看看老姐姐。
王铁有一好友叫余生,年长王铁两岁。常来找他聊天,看他修车。
王铁叫他老余。
老余下午骑一山地车来了。
在阴凉地,老地方,御用的马扎坐下。
说起老余也是个非主流派,爱游泳。
一年四季游,泳池里游,河里游,海里还游。
他头发油亮,留披肩长发,皮肤黝黑。
夏日当空,他穿一条大花短裤,二股筋背心,光脚丫穿一双白色人字拖。
这打扮像是随时准备要游泳的样儿。
他摘下墨镜,眯着眼睛望着老王。阳光照射在他锃亮的头发上。
嗨,老王,我听说你今儿早上是不吓了一跳。老余张开嘴就提老王伤心事。
可不是,摔坏人咋整。我也老糊涂了修个车,前后不分。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老王似乎头疼揉了揉太阳穴。
老余扔给老王一支烟,两人聊起上午的事情。
师傅,给我修下车。一个声音传过来。
老王连忙猛吸两口烟,踩灭烟头,起身快步走向前。
来活了,干活了啊。
虽已经过了晌午,可是天气炎热,外边的人并不多。
老王蹲着修了车,等修完一起身晕坐在地上了,气喘吁吁。
哎呀呀……来人呀,来人呀……老余边喊边飞快跑了过去。
老王,你这么热的天还出来修车。该歇得歇会。关张一天两天还能没了生意。围观的人群里有人议论。
有个小伙子听到老余呼叫,跑了过来,和老余一起把老王从地上搀扶了起来。
老余被安排在旁边阴凉地的椅子上。
快喝口水吧,你这身子股,我看还不如今天摔到屁股的马大姐。
人家拍拍屁股自己起来了,你这腿都软了。老余看老王没大碍说笑道。
老王皱着眉头,一脸不痛快。
这老余哪壶不开提哪壶。老王中午虽然躺在床上,可一中午都没有合上眼,真正入睡了。
早上,马大姐摔了,都是他的疏忽。老王陷入深深的自责当中。
老王中午没睡着,下午也没了精神。
等老王喝完杯子里的水,身体也逐渐缓过来了。
上午马大姐摔倒,下午老王又晕倒。
老王心里犯嘀咕,今天可真不是个好日子。
突然觉得修车这块地方,也不像个风水宝地了。
唉！老王不禁感慨。
老余两眼直直盯着老王说道：唉啥,你平时那乐呵劲哪去了。
老喽,老喽。老王摇着刚刚修过车没来得及擦干净的黑手掌说。
老余甩甩稀疏的披肩长发说：你学老弟我,人老心不老,该干活干活,该玩耍玩耍。我看你就是上午马大姐一摔让你丢了魂,晚上找地儿叫叫。
你这老东西,瞎说个啥。老王的一只拳头猛然冲老余过来,又轻轻压在老余肩上。
修车摊儿的位置也不赖,大槐树下好乘凉,路口来来往往人很多。
老王修车技术好,要价也实在。这几年找老王修车配钥匙的好多是像马姐一样的老顾客。
老王爱和人说笑,与人为善。他也结交了像老余一样的老朋友。
老王和老余坐在树底下,自打给那小女孩修了车,一下午就没人再来了。
老王担心,不会是上午修车闹那么一出,这下没人敢来修了吧。
老余说：前几天,有个老太太过马路被摩托车撞了,据说人活着,医药费赔了不少。
嗯,我这要是有事也得赔人家。老王低下了头说。
远处,马大姐的儿子勇子,朝修车摊儿走了过来。
看,谁来了,哎呦呦,找你算账的来了。老余斜着眼逗身旁的老王。
老王拿起车架上的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直起身,他用手掌遮住头额的阳光,急忙端详起勇子的表情。
他迎面走来,脸上没挂一丝笑容也没显出恼怒模样。
这让老王心里敲起了鼓。咚咚咚……咚咚……
都说做贼心虚,这修个车也心虚起了。
马大姐年纪大,摔了人家不懂得收工去再看看。
老王硬是中午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也没过去瞅瞅人家。
现在马大姐儿子找过来了,这可咋办。
老王退后几步转过身,假装没看见的样子。
老余凑到老王跟前说：没事啊,有话好好说,我在这呢。
随之,一根烟又递到老王手上。
老王没心思抽,将烟塞到右耳朵上面。
勇子越走越近,王伯他冲老王高声喊道。
哎……老王不由自主地拉长声音。
你妈还好吧,让她去医院看看不去,我见她骑着走了,所以就……没等勇子说话,老王赶忙先说,最后又吞吞吐吐起来。
马大姐她老人家年纪大了,可不能再骑自行车了,万一路上一个不小心,摔一下可不得了。老余接着老王的话说。
勇子说：嗯嗯,知道,知道。听别人说今上午还在这摔了一跤。
我不好,大意了,方向颠倒了,让老姐姐吓一跳。老王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低下头。
后来,啥事没有啊,她骑车走了。还结了钱,你妈真是个大好人啊！老余咧着嘴说。
哦,没事了。这不下午还生龙活虎的,我妈下午又不知道骑着车跑哪逛去了。
王伯,给我配一个钥匙。勇子从兜里摸出一把钥匙放到老王手上。
老余笑了笑说道：你这钥匙不一般,可以打开你王叔心里的那个锁。
老王生气说：老余,快去远远老实坐的去。
随手把耳朵上塞的烟给老余。
勇子走到老余身边,和他攀谈起游泳馆来。
嗡嗡……好一阵响,这配钥匙的声音有人听的刺耳,老王却听的像乐曲,好生心宽。
他顿时觉得神清气爽。他心想：今天虽算不上是个喜庆日子,也算得上是个幸运日子。这修车摊儿可算是个风水宝地,遇险则化。这地可是百年难遇。老余还让叫啥魂,真迷信。
嗡嗡作响声持续很久,老王手里的钥匙配了一个又一个。
老王比以往更细致地打磨好钥匙。
两个钥匙在阳光照耀下锃光瓦亮。
不一会就做好了。老王把钥匙递到他手上。
不对,王伯,我要一个就行。你咋配了俩呢
今天搞活动,买一送一。老王笑着说。
天有不测风云,王铁修了一次车,也修了一次心。
王铁忐忑不安的心终于落了定。
王铁媳妇听说老王修车将马大姐摔着。
这天下午,她买了水果去马大姐家看望。
碰巧马大姐不在家,大门锁着。王铁媳妇心想,马大姐这是摔得重了,送去医院了吗
王铁媳妇回了修车摊儿。王铁告诉她马大姐没有事,她才放心。
马大姐下午出了门,一直在槐树街打牌,到了晚上吃饭才回了家。
邻居说见有个女人下午来找她,她猜想着那人究竟是谁。
勇子大步进门就责怪起他妈来。
你把王铁伯吓坏了,人家还以为把你伤出好歹来。勇子说,下午去他那里配了个钥匙。
这事怪我吗,妈修个车,王铁没修利索,我摔了,你责备我。马大姐生气说。
妈,你岁数大了,别骑车了,不小心摔一下咋办。勇子放下碗筷语重心长地说。
这句话不知勇子劝了多少次他妈,可是他妈偏不听。
当初马大姐将儿子本打算以旧换新的旧车,硬要了过来。
勇子现如今想想真不该答应她老人家。
马大姐福大命大躲过危机。
在她看来王铁修车摊儿那场意外不值一提。在王铁心里那是人生大事,心里总是惴惴不安。
马大姐年轻时,就想在生产队开拖拉机,可是父母百般阻拦,最终愿望没有达成。
骑电动车对于马大姐而言是做的很疯狂的一件事。
儿子饭桌上还是拗不过老妈,又一次顺了她的心愿。
孝顺孝顺,不得顺着来嘛。
好吧,好吧,你骑可以,车多推着走,人多也下来别骑,不许出了槐树街。勇子说。
勇子像管孩子一样,管着老妈。
马大姐笑了说：好,好,好,都听你的,你最大。
说心里话,马大姐摔这一下,其实心里也胆小了。
王铁修车闹这么一出,修车也更谨慎了。
一天,王铁正在专心修车,一抬头见马大姐站在他眼前。
瞬间脸红了起来。这是这两人上次修错车后,第一次见面。
还好闲人老余在旁边坐着。
老余笑着说：老嫂子,今天咋没骑您车来。
不骑了,老了。马大姐边说边找马扎坐下。
王铁修完车,对马大姐说道：上次是我不好,您看闹的老姐您车都不敢再骑了。
你哪有那么大本事,别坏事老往自己身上揽。上次有惊无险,你也无意,别老惦记。那天来我家送东西的是你媳妇吧！马大姐说。
王铁低下头默不作声。
孩子们老不放心,一天好几个电话,打过来问,生怕我出事,我就不骑了,让他们安心上班。马大姐拍拍裤腿说。
我今过来是等个人,他也来修车。马大姐笑盈盈地说。
谁啊王铁话样刚落,就见有人冲修车摊儿方向高声喊到：奶奶！奶奶！
这儿,过来！马大姐急忙站起身招手回应道。
马大姐的孙子叫小辉。小辉还在读书。
小辉推着车径直走了过来。
奶,你说修车的好地方就这里呀。小辉沮丧地说。
咋啦,你王爷爷修的好。马大姐说。
小辉厌烦地地说。
我听我爸妈说,你上次在他这,修错车,还蹲地上了。我可不想摔着。小辉说完,老王羞愧地抬起手遮住额头和眼。
你这小孩子家家,知道个啥。你王爷爷修的好着呢。马大姐从小辉手里一把拉过了车,推到老王跟前。
王啊,快给老姐姐看看这车。同样的一句话,同样的声音,像是前天马大姐推车来的情景浮现。
王铁心里沉甸甸的,额头流淌几滴汗。
坐在一旁的老余捋了捋他的长发说：老姐姐,难道你还让你孙子再蹲个屁股不成。
周围有几个看热闹的人凑了过来。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不成,我老太太可没那么怂。马大姐不屑地回绝道。
王铁本不敢望闻问切,这下听了马大姐的话,像是打了一针强心剂。
小辉啊,车哪里坏了,告诉爷爷,一准把他修好喽。王铁走到小辉跟前温柔的问道。
爷爷也会犯错,犯了错老师是不是让改正呀。给爷爷改正的机会好不好。王铁望着小家伙诚恳的说道。
小辉乐了,笑眼前这个爷爷像小孩子一样。
王铁听了小辉的诉说,麻利地将车放倒在地上。
叮叮当当……
声音像槐树上的鸟叫声,悦耳动听。
王铁像个医生,还穿着那条大家再熟悉不过的迷彩裤。
蹲下起来,走过去又迈过来。
不一会功夫,车子就被王铁扶了起来。
修好了！他说道。
等等。他急忙说道。
轱辘又向后转了老余笑着询问。
匆匆向前走去,想搭把手。
老王让老余帮忙端水盆过来,老王拿起抹布擦拭起车来。
刚刚被放倒的车子沾到了地上的灰尘。别脏了孩子衣服。老王笑着说。
老余给老王递过来一支烟和一条毛巾：快再擦擦你满头的大汗歇歇吧。
谢谢,余秘书。老王呵呵笑着。
马大姐给了王铁钱,小辉高兴地骑上了车正准备出发。
等等,让奶奶带着你。马大姐对小辉说。
众人纷纷说：你可别骑了,还敢带人,再摔着。
马大姐这些日子没骑车,憋闷不已,看见小孙子的新车又不由自主地想骑了。
槐树街那有个修车人叫王铁,技术不赖,人也不赖,如果你车也坏了,可以去找他。人们都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