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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发布会后,他们成了街坊邻里的谈资。
表妹说,每次赵秀莲抱着孩子出门,都会有人一直在背后指指点点,说“这就是那个骗女儿钱养儿子的”。
林国栋受不了,带着全家搬到了郊区,租了个破旧的小房子,说是“眼不见为净”。
他们更宝贝那个刚生下来的男孩了,取名叫“宝根”。
表妹偷偷告诉我,是“家里的宝贝根苗”的意思。
赵秀莲逢人就说:“我们宝根以后要当大老板,比那个白眼狼强上百倍。”
为了让“大老板”赢在起跑线上,他们借钱给他买进口奶粉,罐子堆在墙角,像座小山。
报最贵的早教班,一节课就要三百块,母亲说“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
甚至请了个保姆,专门给孩子做辅食。
而他们自己,顿顿吃咸菜就馒头,林国栋的腰更弯了,赵秀莲的头发也白了大半。
我在国外换了更大的房子,带个小花园,接了外公来住。
他总在花园里种些青菜,说“自己种的吃着放心”,其实我知道,他是怕我一个人孤单。
周末我们会一起烤饼干,外公的手有点抖,黄油总抹不匀,我们就笑作一团,饼干烤糊了也吃得开心。
偶尔从表妹那里听说宝根的消息。
他三岁时,在商场里抢别的小朋友的玩具,赵秀莲笑着说“我们宝根有本事”。
五岁时,把邻居家的花盆砸了,林国栋赔了钱,回家却夸他“有脾气,像个男子汉”。
七岁时,在学校打了同学,老师请家长,赵秀莲指着老师骂“你是不是看我们家穷,故意针对我儿子”。
十岁那年,宝根已经胖到一百八十斤,顿顿要吃进口牛排,说“不然长不高,以后当不了老板”。
放学回家就抢父母的退休金,理直气壮地说:“我是家里的根,你们就该养我。”
林国栋想让他去楼下的便利店打零工,他把书包摔在地上,吼道。
“我姐在国外赚大钱,凭啥让我干活?”
“她就该寄钱回来养我!”
上个月,我收到赵秀莲的短信,用的是新号码,大概是换了号又找到我的联系方式。
短信里说,宝根把我每月打给他们的两百块生活费也抢走了。
买了个最新款的游戏机,还说“我姐的钱就是我的钱”。
她问我能不能多寄点,“不然他又要闹,上次闹得把电视都砸了”。
我看着短信笑了,点开转账界面,输入“200”。
备注:“法定标准,多一分没有。”
发送的瞬间,心里像被风吹过,干干净净的,没有恨,也没有怨,只剩下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窗外的阳光落在新买的钢琴上,琴键亮得反光。
外公在厨房喊我吃他煮的面,香气飘过来,混着阳光的味道。
我走过去时,手机又响了,是表妹发来的视频。
视频里,父母追着胖成球的宝根要生活费,宝根一边跑一边骂。
“老不死的!这点钱都舍不得,我姐要是知道了,肯定骂你们!”
赵秀莲跑得慢,摔在地上。
林国栋想去扶,却被宝根推了一把,踉跄着撞到墙上,手里的碗摔在地上,碎成了片。
赵秀莲坐在地上哭,头发乱糟糟的,像团枯草。
面的热气模糊了眼镜片,我突然觉得,那些年啃过的冷馒头,冻裂的指尖,被化肥袋磨破的肩膀,都值了。
原来摆脱那些有毒的“爱”,是这么轻松。
外公递过一双筷子,说:“快吃,面要坨了。”
我笑着接过,筷子碰到碗沿,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新生的声音。
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碗里,把面条镀上了一层金边,暖烘烘的,像我终于等来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