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永远18岁的代价 > 第一章

1
蓝色诅咒
18岁生日那晚,我喝下了一杯神秘蓝色饮料。从此我永远年轻漂亮,青春永驻。
加入时光琥珀互助会后,我才发现同伴们都是不同年代的永生者。
暴躁大姐雷红霞最恨小鲜肉,文艺青年柳明雪沉迷写无人问津的小说。
会长苏曼云带我们展示永生能力,震惊全球。
狂欢中,我们身体突然扭曲变形,痛苦万分。
一个声音在我们脑中响起:实验结束,感谢配合,容器们。
原来所谓永生,不过是外星人的一场观察实验。
那杯闪烁着妖异幽蓝光芒的液体滑过我喉咙时,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的铁锈腥气。我,林婉婉,十八岁生日派对的主角,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和朋友们起哄的尖叫声中,一饮而尽。我以为那是某个损友搞来的、名字花哨到离谱的新型鸡尾酒,顶多让我明早抱着马桶痛不欲生。
我错了。
那东西比宿醉可怕一万倍。它给我的,是永远凝固在十八岁的青春——一张胶原蛋白永不流失的脸,一副新陈代谢永远巅峰的身体。代价呵,那时天真的我,哪里懂得永恒这两个字真正的重量。
五年后的这个夜晚,我像个熟练的骗子,又一次混迹在大学城边缘那家名叫声浪废墟的地下酒吧里。震动的低音炮捶打着胸腔,空气里弥漫着廉价香水、汗水和酒精发酵的复杂气味。我穿着刻意挑选的、印着当下最火动漫角色的宽大卫衣,扎着元气满满的高马尾,努力模仿着周围真正十八九岁女孩们脸上那种未经世事、对未来充满廉价憧憬的天真表情。一个染着蓝毛、眼神迷离的大学男生端着杯颜色艳俗的饮料凑过来,声音黏腻:嗨,妹妹,一个人哪个院的看着好眼生啊。
大一,设计系。我熟练地报出早已倒背如流的虚假身份,声音掐得又细又甜,胃里却一阵翻搅。他身上的古龙水混着烟味,熏得我头晕。他喋喋不休地吹嘘着自己新买的机车如何拉风,那故作深沉的姿态让我想起五年前自己可能也是这副蠢样。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混合着巨大的荒谬感,像冰冷的藤蔓缠上心脏。我强忍着推开他那张年轻得过分的脸的冲动,借口去洗手间,几乎是落荒而逃。
狭小、气味刺鼻的隔间里,冰冷的金属门板隔绝了外界的喧嚣。我撑着洗手台,抬起头。镜子里映出的那张脸,完美得如同橱窗里最昂贵的娃娃——肌肤细腻光洁,眼神清澈(尽管此刻充满了疲惫和厌倦),唇瓣是自然的樱粉色。这张脸,曾是我梦寐以求的恩赐。可如今,它像个精致却沉重无比的面具,将我死死困在原地。
永远十八岁我对着镜子里那个眼神苍老的少女低语,指尖用力划过光滑得没有一丝细纹的脸颊,留下几道短暂的红痕,真他妈是个天大的诅咒。
冰冷的绝望,比洗手间瓷砖的寒意更甚,悄然渗入骨髓。时间在我身上失去了刻度的意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只有这张该死的、一成不变的脸在提醒我,我被时间彻底抛弃了。世界在飞速向前,而我,像个被遗忘在站台上的旅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列车呼啸而去。
手机屏幕突兀地亮起,一个没有名字的号码,信息只有一行字,冰冷得像手术刀:‘时光琥珀’,明晚八点,老地方。新人,你该来了。
2
时光琥珀
时光琥珀。这名字听起来像个卖廉价饰品的微商组织,或者某个三流旅行社的低端怀旧旅行团。但我知道它不是。它是像我这样的人——被时间冻结的怪物——唯一的避风港,或者说,唯一的同类收容所。这条短信,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我用酒精和伪装勉强维持的麻木泡泡。该来的,终究躲不掉。
短信里所谓的老地方,藏匿在城市最混乱、最被遗忘的角落——一个巨大废弃纺织厂的地下防空洞。入口伪装成一个毫不起眼、堆满建筑垃圾的杂物间小门。推开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的沉重铁门,一股混合着陈年灰尘、潮湿霉味、劣质香烟和廉价咖啡的气息扑面而来,浓烈得几乎有了实体。这味道,是时光琥珀独特的印记,带着一种被时光狠狠碾压过又顽强存活的粗粝感。
防空洞内部的空间出乎意料地宽敞,被隔成了几个区域。昏黄的白炽灯泡有气无力地悬在头顶,光线勉强撕开厚重的阴影。人影绰绰,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雨将至前的低气压。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角落里的动静吸引。
滚开!离老娘远点!一声带着浓重市井气息、极具爆发力的咆哮炸响。只见一个穿着紧身豹纹连衣裙、身材火辣、顶着一张最多二十岁俏丽脸蛋的女人,正气势汹汹地挥舞着一个空啤酒瓶,像一头被激怒的母豹。她对面,一个穿着干净白衬衫、面容英俊、带着点艺术气息的年轻男人尴尬地举着双手,脸上是无奈又有点委屈的表情:红霞姐,我只是想问问你需不需要再添点咖啡……
咖啡老娘现在只想清静!看见你们这些细皮嫩肉、自以为深情款款的小白脸就火大!懂不懂什么叫私人空间啊被称为红霞姐的女人,雷红霞,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燃烧着不加掩饰的、近乎仇恨的火焰,毫不留情地喷向那个叫沈逸尘的小鲜肉。沈逸尘被她吼得缩了缩脖子,悻悻地退开几步,嘴里小声嘟囔:都说了我只是关心一下……更年期也没这么暴躁啊……
这话显然又踩到了雷红霞的尾巴,她作势要把啤酒瓶扔过去,吓得沈逸尘赶紧溜到了人群另一边。
我站在入口的阴影里,看着这荒诞又充满火药味的一幕,指尖冰凉。雷红霞那张年轻面孔下透出的,是饱经世故、被男人深深伤害过的灵魂的沧桑与暴戾。她对小鲜肉的憎恶,如此鲜明,像一道刻在骨子里的伤疤。
目光转向另一个角落。那里灯光稍微明亮些,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棉麻长裙、气质清冷的女孩蜷在一张破旧的单人沙发里。柳明雪。她腿上摊开一个厚厚的、边角磨损严重的硬皮笔记本,纤细的手指握着笔,在纸页上飞快地移动,发出沙沙的声响。她时而蹙眉沉思,时而眼神空洞地望向防空洞顶棚渗水的霉斑,仿佛那里藏着宇宙的终极奥秘。偶尔,她会神经质地咬一下笔杆,或者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她周身笼罩着一层与这喧嚣杂乱环境格格不入的、近乎偏执的创作氛围,像一座孤悬的冰山。
林婉婉一个温润柔和、带着岁月沉淀下来的从容感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我猛地回神。不知何时,一个穿着剪裁精良、款式经典却明显带着旧时代优雅韵味的米白色套裙的女人,已经站在我面前。她看起来同样年轻得惊人,但那双眼睛,深邃得像两口历经千百年风雨的古井,平静无波,却又似乎能洞察人心最幽微的角落。她是苏曼云,时光琥珀的创始人,灵魂人物。她身上有种奇特的磁场,能让周围的躁动不安奇异地沉淀下来。
我是。我有些局促地点点头。
苏曼云微微一笑,那笑容像是经过精心计算,恰到好处地抚平了我的紧张:欢迎来到‘琥珀’。这里收容的,都是被时间遗忘的人。我们是被祝福的,也是被诅咒的。她的目光缓缓扫过整个空间,扫过暴躁的雷红霞,沉迷于文字的柳明雪,以及其他那些虽然外表青春靓丽、眼神却写满疲惫、麻木或疯狂的成员们,在这里,你可以不必伪装你的‘年轻’。因为我们都懂,这美丽外壳下,那颗心……早已千疮百孔。
她的话像一把钥匙,轻轻一转,便撬开了我心底那扇紧闭的、积满尘埃的门。一股酸楚混合着找到同类的巨大委屈猛地冲上鼻尖,视线瞬间模糊。五年了,我第一次,在一个同类面前,不必强颜欢笑,不必假装活力四射。我用力咬着下唇,才没让那声哽咽冲破喉咙。
3
永恒囚笼
苏曼云仿佛没看见我眼中的水光,只是优雅地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指尖带着一丝凉意:习惯就好。毕竟,我们拥有的是……永恒的时间。
她语气平淡,那永恒二字,却像淬了冰的针,扎得我心头发冷。她转身离开,步履从容,留下我一个人站在原地,消化着这巨大的、荒诞的归属感。
聚会散场时,夜已深如墨染。城市的喧嚣被废弃工厂的围墙隔绝,只剩下虫鸣和远处模糊的车流声。我独自走在空旷寂寥、只有几盏路灯苟延残喘的废弃厂区道路上,影子被昏黄的光线拉长又缩短,扭曲不定。空气微凉,带着铁锈和野草的气息。
喂!新来的!等等!
一个带着明显不耐烦的女声从身后传来。我回头,是雷红霞。她踩着那双跟高得吓人的亮片高跟鞋,步伐却异常稳当,噔噔噔地追了上来,豹纹裙摆随着她的动作张扬地晃动。
有事我停下脚步,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刚才在防空洞里她爆发的那一幕还历历在目。
雷红霞在我面前站定,双手叉腰,上下打量着我,那眼神犀利得像是要剥开我的皮囊,看清里面的芯子。看你那怂样!刚来就被苏曼云那套‘永恒诅咒’的调调唬住了她嗤笑一声,从她那个看着就价格不菲的鳄鱼皮小挎包里,变戏法似的摸出一包皱巴巴的香烟和一个打火机。咔哒一声,火苗蹿起,映亮了她年轻却写满戾气的脸。她深深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眼神透出一种与年龄外貌极不相称的、被生活狠狠蹂躏过的沧桑和疲惫。
甭听她忽悠得那么玄乎。什么祝福诅咒,狗屁!她吐出烟圈,声音带着烟熏的沙哑,老娘是七十年代生人!懂吗七十年代!当年厂里一枝花,追我的人能从车间排到厂门口!结果呢栽在一个油嘴滑舌的小白脸手里,骗光了我攒了十年的辛苦钱,跑得人影都没了!最他妈讽刺的是……她夹着烟的手指用力戳了戳自己光滑饱满的脸颊,眼神凶狠,老娘被骗得倾家荡产、哭得死去活来,想死的心都有了的时候,喝了他妈那杯见鬼的蓝水!一夜之间,债主找不着我了,连警察都以为我卷款潜逃了!哈!青春永驻老娘恨不得把这身皮扒了,换回我四十岁该有的皱纹和白头发!至少那时候,没人敢这么骗我!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尖锐刺耳,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控诉。那浓烈的恨意,像实质的火焰从她身上喷涌出来,灼烫着周围的空气。她狠狠吸了几口烟,才勉强压下那股翻腾的情绪,声音低了下去,透出浓浓的疲惫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孤独:所以,看见那些小崽子们装模作样地献殷勤,我就控制不住……恶心!恶心透了!他们懂个屁!
我看着她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肩膀,看着那张在烟雾中显得异常脆弱的美艳面孔,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之前对她暴躁的观感瞬间被一种复杂的酸楚取代。她的恨,不过是对自身悲剧命运最激烈的控诉,是保护那颗早已伤痕累累的心的最后盔甲。这凝固的青春,对她而言,不是恩赐,是钉在耻辱柱上的永恒烙印。
你呢雷红霞把烟头狠狠摁灭在旁边的锈蚀铁管上,火星四溅,她转过头,那双还带着未散尽怒火的漂亮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小丫头片子,看你这身行头,00后吧大好青春,怎么也栽进这鬼地方了
我张了张嘴,喉咙发紧。五年前那个喧嚣混乱的生日派对,那杯诡异的蓝色液体,朋友们羡慕嫉妒的眼神,父母对我永远像个小公主的欣慰笑容……这些碎片在脑海中飞速闪过,最终只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消散在带着铁锈味的夜风里。我的故事,和她的相比,似乎显得那么苍白无力,甚至带着点咎由自取的讽刺。
跟你一样,我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干涩,喝错了东西,回不了头了。
无需多言,在这凝固的时光里,每个被诅咒的人,都背负着一座名为永恒的沉重十字架。雷红霞盯着我看了几秒,眼神里的尖锐慢慢褪去,只剩下一种同病相怜的疲惫。她没再追问,只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回应。那声轻哼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前辈的认可。
走了!她甩了甩头发,重新挺直腰背,踩着高跟鞋,噔噔噔地大步向前走去,背影依旧张扬,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绝。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厂区回荡,渐行渐远,最终被浓稠的夜色吞没。我站在原地,直到那声音彻底消失,才慢慢抬起脚,沿着她离开的方向,一步步走回那个只有一张床、四面白墙、如同时间坟墓的出租屋。
日子在一种奇异的惯性中滑行。我依旧需要偶尔去声浪废墟那样的地方,像个蹩脚的演员,扮演着活力四射的18岁。但更多的时候,我沉溺在时光琥珀那个阴暗潮湿、气味独特的防空洞里。在这里,伪装可以卸下,疲惫无需隐藏。我看着柳明雪永远蜷在那个角落,沉浸在无人能懂的宏大叙事里,笔尖沙沙作响,仿佛那是她对抗虚无的唯一武器。她偶尔会抬起头,眼神空洞地扫视周围,口中念念有词,像是在和某个存在于平行宇宙的角色激烈争论。我看着她笔下堆积如山的、从未投递出去的手稿,看着她眼底深处那份偏执的、燃烧到近乎虚无的光芒,只觉得那光芒是如此刺眼,又如此悲壮。
雷红霞的怒火则像不定时爆发的活火山。任何一点来自男性的、在她看来轻浮的接近(哪怕只是一个善意的微笑),都能轻易点燃她的引信。防空洞里时常回荡着她中气十足、夹杂着各种市井俚语的怒骂,对象通常是倒霉的沈逸尘或者其他几个面相过于鲜嫩的男成员。她的暴躁,成了琥珀里一道独特又令人心悸的风景线。
苏曼云始终是那个定海神针。她周旋于各种情绪漩涡之间,用她那份历经沧桑的温和与不容置疑的权威,维系着这个脆弱团体的微妙平衡。她像一个经验丰富的船长,驾驭着这艘载满怪物的幽灵船,在名为永恒的寂静海面上漂流。然而,她望向我们这些同伴时,那双古井般的眼睛里偶尔掠过的、难以捕捉的复杂情绪,像投入湖心的一粒石子,在我心底悄然荡开一圈涟漪。那不是纯粹的同情,更像是一种……评估一种冷静到近乎冷酷的观察这感觉稍纵即逝,快得让我怀疑是否只是自己的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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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那个沉闷的午后。防空洞里弥漫着比往日更浓重的咖啡因和烟草混合的焦躁气息。苏曼云站在场地中央,昏黄的灯光打在她那张永远年轻的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亢奋。
……躲藏的日子,该结束了!她的目光扫过一张张凝固着青春却写满麻木、厌倦或疯狂的脸庞,我们拥有的是神迹!是超越凡人理解的力量!凭什么要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活着凭什么要忍受时间的嘲弄和遗忘
她的话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了涟漪。有人眼中燃起微光,有人则露出茫然和恐惧。雷红霞嗤了一声,抱着手臂,一脸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的不屑。柳明雪终于从她的笔记本上抬起头,眼神空洞,仿佛刚刚从一个遥远的世界被强行拉回。
我们要走出去!苏曼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煽动人心的力量,让整个世界,匍匐在我们永恒青春的光芒之下!让那些嘲笑我们、轻视我们、将我们遗忘的蝼蚁们,看清楚!谁才是时间真正的主宰!
她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一个虚幻的未来。那一刻,她身上散发出的强烈意志,混合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偏执,形成一股巨大的漩涡,裹挟着防空洞里每一个迷茫的灵魂。一股冰冷的寒意,沿着我的脊椎悄然爬升。走出去暴露在阳光下这个念头本身,就带着一种毁灭性的疯狂美感。我看着她眼中燃烧的火焰,那火焰似乎能吞噬一切,包括我们这些被她称为同伴的人。
4
实验终结
计划的齿轮在苏曼云绝对的意志下开始高速运转,不容置疑。目标被锁定:全球瞩目、象征着巅峰科技与财富的创世者峰会。安保森严那是凡人的壁垒。我们拥有的,是时间本身赋予的、无法被理解的异常——超强的恢复力、超越极限的体能、甚至是对某些监控手段的天然规避能力(仿佛我们的存在本身就扰乱了某些物理规则)。苏曼云像一个精密仪器的操控者,将我们这些零件一一嵌入她的蓝图。
我分到的任务,是利用我这张最具欺骗性的18岁面孔,接近并替换掉峰会酒店一名负责内场鲜花布置的年轻女员工。当我穿着那身略显宽大的酒店制服,刷过那张伪造的、带着我僵硬笑容的工牌,顺利通过层层安检门时,冰冷的电子扫描仪滑过我的身体,发出单调的嗡鸣,绿灯亮起。那一瞬间,我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几乎要冲破喉咙。我低下头,快步走进金碧辉煌、衣香鬓影的会场,空气中弥漫着高级香氛、昂贵雪茄和权力的气息。周围那些西装革履、谈笑风生的精英们,他们身上流动的是鲜活的时间刻度——上升的事业线,孕育的下一代,衰老的痕迹……而我,像一个混入其中的、没有生命的人偶,只有永恒的静止。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疏离感将我紧紧包裹。
峰会高潮,全球科技巨头们正在台上激昂地描绘着人类征服衰老、迈向永生的宏伟蓝图,台下掌声雷动,闪光灯如同密集的星群。就在这万众瞩目的巅峰时刻,会场所有巨大的电子屏幕猛地一暗!紧接着,刺眼的白光骤然亮起,淹没了所有影像!
死寂。绝对的死寂降临。
下一秒,光芒散去。屏幕中央,清晰无比地出现了苏曼云那张平静无波、年轻得不可思议的脸。她端坐在一张古典的高背椅上,背景是时光琥珀防空洞那标志性的、布满霉斑的粗糙水泥墙。这强烈的反差,如同最锋利的讽刺,狠狠刺向台上那些鼓吹永生科技的巨头们。
诸位,晚上好。苏曼云的声音透过顶级的音响系统传遍会场每一个角落,清晰、柔和,却带着一种冻结灵魂的力量,关于时间,关于永生……我想,在座的各位,或许需要重新认识一下。
镜头缓缓移动,扫过站在她身后的我们。雷红霞抱着手臂,下巴微扬,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带着毁灭快感的嘲讽笑容,像一把淬毒的匕首。柳明雪则微微垂着眼帘,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沉浸在自己世界的边缘,对眼前的滔天巨浪似乎漠不关心,却又像在等待某种审判。而我,站在最边缘的位置,感觉自己的四肢僵硬得不听使唤,只能努力维持着面无表情,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压住那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恐惧和荒谬感。
苏曼云的声音如同咏叹调,在死寂的会场里回荡,讲述着时光琥珀的故事,讲述着我们这些被时间冻结的活标本。她的话语如同最精密的解剖刀,一层层剥开人类对永生的狂热幻想,露出其下冰冷残酷的本质——永恒的孤独,被世界抛弃的疏离,以及……那凝固青春下早已腐朽的灵魂。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冷酷力量。
看清楚了,她最后说道,目光仿佛穿透屏幕,直视着每一个陷入极度震惊和恐惧的灵魂,这就是你们梦寐以求的‘永生’。不是恩赐,是时间对我们最恶毒的囚禁。
话音落下的瞬间,会场炸开了!惊呼、尖叫、歇斯底里的质问、疯狂按动的快门声、安保人员冲上台的混乱脚步声……所有声音混合成一股巨大的声浪,几乎要掀翻屋顶。闪光灯疯狂地闪烁,如同暴风雨中狂乱的闪电,将我们凝固在屏幕上的年轻面孔切割得支离破碎。全球直播的信号被粗暴切断,屏幕陷入一片刺眼的雪花噪点,只留下满场令人窒息的混乱和无数双写满惊骇、贪婪、恐惧的眼睛。
我们成功了不,那感觉更像是亲手点燃了一座活火山,然后站在了喷发的火山口。
撤离的过程混乱而惊险。凭借远超常人的反应速度和体能,我们像一群融入阴影的幽灵,在蜂拥而至的安保和陷入疯狂的人群缝隙中急速穿行。警报声尖锐地撕破空气,红光疯狂闪烁,如同地狱的邀请函。我紧跟着苏曼云的背影,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每一次撞击都带来窒息般的痛楚。身后是雷红霞兴奋到变调的、带着血腥味的狂笑,还有柳明雪急促到不成调的喘息。防空洞那扇沉重的铁门在我们身后轰然关闭,隔绝了外面那个彻底沸腾、因我们而疯狂的世界。
短暂的死寂后,防空洞里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歇斯底里的欢呼!压抑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有人疯狂地扭动身体,跳着毫无章法的舞蹈;有人抱头痛哭,泪水肆意流淌;有人举起不知从哪里摸出来的酒瓶,狠狠灌下,任凭液体顺着下巴流淌。
哈哈哈!看到了吗!那些大佬的脸!像见了鬼一样!雷红霞一脚踹翻了一个空纸箱,声音嘶哑地大笑,脸上是极度亢奋的潮红,眼中闪烁着近乎癫狂的光芒,爽!真他妈爽!让他们也尝尝被吓破胆的滋味!
柳明雪没有加入狂欢。她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身体微微发抖,双手紧紧抱着她那本厚厚的笔记本,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空洞的眼神望着狂欢的人群,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像是在记录,又像是在祈祷。苏曼云站在人群中央,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掌控一切的微笑,像一位俯瞰着信徒狂热祈祷的女祭司。她缓缓举起一只手。
姐妹们!她的声音不高,却奇迹般地压过了所有喧嚣,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这只是开始!让整个世界,记住‘时光琥珀’!记住我们这些被时间选中的名字!
她的声音带着强大的蛊惑力。人群更加狂热,欢呼声浪几乎要掀翻防空洞的顶盖。我站在人群边缘,看着一张张因极度兴奋而扭曲的年轻面孔,看着她们眼中燃烧的火焰,那火焰似乎要将这阴暗的巢穴也一同点燃。一股莫名的寒意却顺着我的脊椎悄然爬升,比防空洞本身的湿冷更甚。这胜利,这狂欢,像一场过于绚烂的烟花,绚烂到……令人不安。
就在这狂热的顶点,就在苏曼云嘴角那抹掌控一切的微笑弧度达到最大时——
5
格式化
异变陡生!
毫无征兆地,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从灵魂最深处爆裂开来的剧痛,瞬间攫住了我!那感觉像是身体里每一根骨头都在被无形的巨力强行扭曲、粉碎,每一寸肌肉纤维都在被撕裂、重组!视觉瞬间被剥夺,眼前只剩下无边无际、疯狂旋转的猩红与黑暗!
啊——!!!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猛地撕裂了震天的欢呼!不止是我!整个防空洞,瞬间变成了人间炼狱!此起彼伏的、撕心裂肺的惨嚎声如同地狱的合唱,猛烈地撞击着冰冷的墙壁!我重重地摔倒在地,坚硬粗糙的水泥地面摩擦着皮肤,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因为体内那灭顶的、仿佛要将整个人从分子层面彻底拆解的恐怖痛苦,已经淹没了所有感官!
视野在猩红和扭曲的黑暗中疯狂闪烁。我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眼球仿佛被巨大的压力挤压着。我看到雷红霞蜷缩在不远处,那张美艳的脸庞此刻因极度的痛苦而狰狞变形,身体像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揉捏,呈现出一种违反人体结构的、可怕的角度!她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漂亮的豹纹裙被挣扎中撕扯得破烂不堪。另一边的柳明雪,她死死抱着头,身体像触电般剧烈抽搐,那本视若珍宝的笔记本被甩到几米开外,纸页散落一地,沾满了她痛苦翻滚时蹭上的污迹。她清冷的脸上只剩下纯粹的、无法理解的恐惧和生理性的泪水。
苏曼云呢我艰难地转动着仿佛锈死的脖颈,视线模糊地搜寻。她同样跪倒在地,身体剧烈地颤抖着,那张永远从容优雅的脸庞第一次彻底失去了控制,扭曲成一片惨白,写满了极致的痛苦和……一种难以置信的惊骇仿佛有什么坚固无比的东西在她眼前轰然崩塌。
就在这无边的痛苦和混乱达到极致,意识即将被彻底撕碎的边缘——
一个声音,毫无预兆地、冰冷地、清晰地,直接在我们每一个人的大脑深处响起。那声音非男非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像最精密的机器合成的金属摩擦音,带着一种超越人类理解的、冰冷的非人感:
【第1147号文明观测实验,第‘永生囚笼’子项目,样本集体异常波动期结束。数据采集完成度:99.8%。感谢各位‘容器’的配合。任务终止指令已下达。准备执行……样本格式化程序。】
容器
格式化
冰冷的金属音像一把无形的冰锥,狠狠凿进我混乱痛苦、濒临崩溃的意识深处。那些被刻意忽略的、细碎而诡异的细节,瞬间如同被飓风卷起的碎片,呼啸着涌入脑海——
那蓝色液体入口时,冰冷的铁锈腥气,是如此真实,绝非幻觉。
苏曼云眼底偶尔掠过的、绝非人类情感的评估式目光。
雷红霞狂怒时,身上散发出的、与人类情绪微妙不同的能量波动。
柳明雪笔下那些宏大却空洞、仿佛在模仿某种未知模板的故事架构。
还有我们身体里那股无法解释、超越凡俗的力量源泉……
这一切的一切,像无数散落的拼图碎片,在那个冰冷声音落下的瞬间,被一只无形的、绝对理性的手,咔哒一声,严丝合缝地拼凑在了一起!
不是神迹!不是诅咒!
我们,林婉婉、雷红霞、柳明雪、苏曼云……所有在时光琥珀里挣扎、痛苦、狂欢、自以为掌控了时间秘密的同伴们……
我们,从头到尾,都只是一排排培养皿里的容器!
一场由遥远星空投来冰冷目光的、漫长而残酷的观测实验中,被精心投放、用以承载永生变量数据的……活体样本!
巨大的荒谬感如同海啸般淹没了我。体内那撕裂灵魂的剧痛还在持续,冰冷的水泥地面透过薄薄的衣物传来寒意。但我感觉不到,或者说,那痛苦已经被这颠覆认知的真相所带来的、更深邃的冰冷彻底覆盖。我像个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的破布娃娃,瘫软在地,身体还在神经质地抽搐,视野里是防空洞顶棚那些不断晃动、扭曲、仿佛在嘲笑一切的霉斑。
容……器一个嘶哑、破碎、带着血沫的声音从我喉咙深处挤出来,轻得如同叹息。
不远处,雷红霞的惨嚎声戛然而止。她停止了徒劳的挣扎,身体维持着一个扭曲怪异的姿势,那张因痛苦而扭曲的年轻脸庞上,狰狞的暴怒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一种空茫的、彻底被掏空的死寂。她漂亮的豹纹裙被撕扯得不成样子,露出的肌肤上青筋暴起,像丑陋的藤蔓。她那双曾经燃烧着市井怒火和刻骨恨意的眼睛,此刻空洞地睁着,望向虚无的黑暗,仿佛灵魂已经被刚才那个声音彻底抽走。
实验……数据柳明雪虚弱的声音传来,带着一种梦呓般的恍惚。她蜷缩在墙角,散乱的长发遮住了大半张脸,身体还在微微颤抖。她那本视若生命的笔记本,此刻像一堆肮脏的废纸散落在污水中。她伸出一只沾满泥污、颤抖不止的手,徒劳地、神经质地试图去抓取离她最近的一页残稿,指尖却只是徒劳地在冰冷的地面上刮擦,发出刺耳的沙沙声。那声音,成了这死寂炼狱里唯一的背景音,单调、绝望,敲打着每一个残存的意识。
不……不可能……苏曼云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破碎的颤抖。她试图支撑起身体,手臂却一软,整个人再次狼狈地扑倒在地,昂贵的米白色套裙沾满了污渍。她抬起头,那张永远从容、永远掌控一切的脸上,此刻只剩下极致的惊骇和一种信仰崩塌后的茫然。她死死盯着防空洞入口的方向,仿佛想穿透那厚重的铁门,看向宇宙的深处。我是……我是被选中的……引领者……她喃喃自语,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化为一声痛苦的呜咽,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那份优雅,那份权威,那份历经沧桑的从容,在冰冷的现实面前,碎得比玻璃还要彻底。她眼底深处那偶尔闪过的评估目光,此刻想来,或许并非源于智慧,而是……某种被预设的、冰冷的程序指令
防空洞里,只剩下粗重痛苦的喘息、压抑的呜咽、柳明雪指尖刮擦地面的沙沙声,以及一种名为真相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死寂。那狂欢的余烬早已冰冷,只留下满地狼藉和一群被抽走了灵魂的、扭曲的标本。
那个冰冷的金属声音,没有再响起。
但它留下的话语,像一把无形的、淬了绝对零度的冰刃,悬在每一个容器的头顶。
格式化程序……那是什么是彻底抹除是重置还是……更可怕的、连想象都无法触及的终结
没有人知道。我们如同被遗弃在实验台角落的废弃品,等待着未知的、冰冷的处理。
时间,这个我们曾以为被其诅咒、又被其玩弄的维度,此刻失去了所有意义。每一秒的流逝,都像是被拉长到永恒的酷刑。身体内部的剧痛似乎在慢慢平息,但那并非好转,更像是一种彻底的麻木,一种机能停止前的征兆。意识在巨大的冲击和未知的恐惧中漂浮,时而清醒,时而坠入无边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分钟,也许是一百年。防空洞那扇沉重的铁门,发出了一声刺耳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吱呀——
门,被从外面缓缓推开了。防空洞里,时间失去了它固有的流速。痛苦不再是尖锐的爆裂,而是沉淀为一种沉重的、无处不在的麻木,像冰冷的铅水灌满了四肢百骸,也凝固了思维。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不知是谁在挣扎中磕破了哪里)、呕吐物的酸腐气、以及绝望本身散发出的、令人窒息的铁锈味。狂欢的喧嚣早已被死寂取代,只剩下粗重断续的喘息、压抑到极致的抽噎,以及柳明雪指尖无意识刮擦冰冷水泥地发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沙沙声。那声音单调、执拗,像一只濒死的虫豸在徒劳地挖掘自己的坟墓。
我,林婉婉,瘫软在冰冷刺骨的地面上,身体偶尔不受控制地抽搐一下,仿佛残留的神经还在试图抗议那已然降临的终极判决。视野里,防空洞顶棚那些狰狞的、如同凝固泪痕的霉斑,在昏黄摇晃的灯光下扭曲、蠕动,它们不再仅仅是污迹,更像是一双双来自遥远星空的、冰冷而漠然的眼睛,无声地注视着下方这群即将被格式化的失败样本。
容……器……
我再次尝试发出声音,喉咙里像是塞满了滚烫的砂砾,只挤出破碎的气音。这个词,带着非人的冰冷,一遍遍在我混乱的意识里回荡,每一次撞击,都让灵魂深处的寒意更深一分。五年的挣扎,五年的伪装,五年的以为找到了同类和归宿……原来不过是一场被精心设计的、漫长而残酷的真人秀我的青春,我的痛苦,我的喜悦,我的愤怒,甚至我对雷红霞那点同病相怜的酸楚,对柳明雪那份偏执创作的复杂观感……所有这些构成林婉婉这个存在的情感与记忆,在更高维度的存在眼中,都只是……数据流是可被记录、分析,最终一键删除的冗余信息
巨大的荒谬感如同实质的潮水,将我淹没。我想笑,笑这操蛋的命运,笑这自以为是的永恒,嘴角却只能无力地牵扯一下,尝到一丝咸腥——不知是眼泪,还是咬破嘴唇的血。
呃……
一声压抑的、带着极度痛苦的呻吟从不远处传来。是雷红霞。她停止了那野兽般的挣扎,身体以一个极其怪异的角度僵卧着,像一尊被顽童恶意扭曲后丢弃的玩偶。那张曾经美艳张扬、此刻因痛苦和真相而彻底崩塌的脸庞,朝向黑暗的角落。她漂亮的豹纹裙被撕裂了好几处,露出底下因剧烈扭曲而浮现的、如同青色蚯蚓般的血管纹路。她那双总是燃烧着市井怒火的眼睛,此刻空洞地睁着,没有焦距,只有一片死寂的灰败。曾经支撑她的那股刻骨恨意,那副用暴戾伪装的盔甲,在那个冰冷的容器宣判声中,被彻底击得粉碎。她不再是那个快意恩仇、敢爱敢恨的雷红霞,她只是一个被掏空了内核、等待回收的……空壳。
实验……数据……
柳明雪梦呓般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迷茫。她蜷缩在散落的笔记本纸页和污水中,身体还在微微颤抖,仿佛体内某种精密的仪器仍在进行最后的、徒劳的运转。她那只沾满污泥的手,不再试图去抓取残稿,而是神经质地、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自己同样沾满污渍的棉麻裙摆,像是在确认自己身体的存在,又像是在徒劳地擦拭着什么看不见的污秽。她毕生的心血,那些构建在无数个不眠之夜上的宏大世界、复杂人物、跌宕情节……在样本格式化程序面前,是否连一串无意义的乱码都算不上她倾注灵魂的创作,是否只是预设程序为了模拟人类精神活动复杂性而随机生成的背景噪音这个认知,恐怕比身体的痛苦更能彻底摧毁她。她清冷的侧脸在昏暗中显得异常脆弱,眼神涣散,嘴唇无声地开合,仿佛还在与她笔下那些注定被格式化的角色们进行着诀别的对话。
不……不该是这样的……
苏曼云的声音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彻底破碎的虚弱和难以置信。她挣扎了几次,终于用颤抖的手臂勉强撑起上半身,昂贵的米白色套裙污秽不堪,精心打理的发髻散乱,几缕发丝狼狈地贴在汗湿的额角。她那张永远从容、永远掌控一切的脸庞,此刻惨白如纸,写满了极致的惊骇和一种信仰被连根拔起后的巨大空洞。她不再是那个引领时光琥珀的女祭司,她只是一个被更高存在无情戏弄、信仰崩塌的可怜虫。
我是被选中的……她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带着哭腔,目光失神地扫过一片狼藉的防空洞,扫过痛苦扭曲的雷红霞,扫过精神濒临崩溃的柳明雪,扫过瘫软在地、眼神空洞的我,最终落在那扇紧闭的、象征着与外界隔绝的铁门上。引领者……我们……我们本该是超越时间的先驱……是神迹的载体……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充满了自我怀疑的颤抖,难道……难道我的‘使命’感……我的‘智慧’……我对‘永恒’的理解……也……也是被‘写入’的为了……为了引导实验走向预设的‘集体异常波动’这个念头如同最恶毒的诅咒,让她猛地打了个寒颤,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几乎再次摔倒。她引以为傲的洞察力,她运筹帷幄的掌控感,她那份历经沧桑的从容……此刻都化作了最尖锐的讽刺,在她自己的心上反复凌迟。她眼底深处那偶尔闪过的评估目光,原来并非源于智慧,而是程序设定的、用于监控实验样本状态的本能反馈这个认知,彻底击垮了她作为苏曼云这个存在最后的支柱。她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呜咽,将脸深深埋进沾满污垢的双手,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
绝望如同浓稠的墨汁,浸透了防空洞的每一寸空气,沉重得令人窒息。我们——曾经自诩为被时间诅咒的幸运儿,如今被证实为可悲实验品的容器——在冰冷的真相和悬于头顶的格式化利刃下,等待着最终的审判。时间失去了意义,每一秒的流逝都像是在无底深渊的边缘踟蹰。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那扇沉重的、象征着最后一道屏障的铁门,毫无征兆地发出了一声刺耳到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吱呀——
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猛地劈开了防空洞里凝固的绝望!
所有人的身体,无论是瘫软的、蜷缩的、还是勉强支撑的,都在这一瞬间骤然绷紧!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停止了跳动!目光,带着濒死的惊惧和最后一丝本能的希冀(或许是祈求一个痛快的了断),齐刷刷地、死死钉向那扇缓缓向内开启的铁门!
门缝在扩大。
没有刺眼的光芒涌入,门外依旧是废弃工厂那沉沉的、污浊的黑暗。然而,一种难以言喻的、非人的存在感,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无声无息地从门缝中汹涌灌入!
那不是光,不是热,也不是风。它是一种纯粹的、冰冷的秩序感,一种凌驾于人类感官理解之上的、绝对的异质感!仿佛空间本身被某种更高维度的法则强行侵入、扭曲、重新定义。空气瞬间变得粘稠、沉重,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冰冷的凝胶,肺部传来强烈的压迫感。
紧接着,是光。
不,那不能被称之为光。那更像是……空间被强行撕裂后,暴露出的、某种无法理解的、非物质的背景板。它从门外的黑暗中渗透进来,呈现出一种绝对的、不含任何杂质的白。但这白并非明亮,反而带着一种吞噬一切色彩的虚无感。它没有光源,没有边界,仅仅是存在在那里,像一块巨大无垠的、冰冷的橡皮擦,正试图抹去它所覆盖的一切。
在这片绝对虚无的白中,一个形体缓缓显现。
它没有固定的形态。上一秒,它像是由无数流动的、半透明的几何棱面构成,折射着那虚无的白,呈现出非欧几里得的诡异角度;下一秒,它又仿佛融化成一片不断脉动的、散发着微弱冷光的能量雾霭,边缘模糊不清,如同宇宙星云在微观层面的投影;再一瞬,它似乎又凝聚成某种极其抽象、不断变换着拓扑结构的符号,每一个线条都蕴含着冰冷到极致的逻辑与信息洪流。它无法被人类的视觉系统稳定捕捉,每一次凝视都带来强烈的眩晕和认知上的撕裂感,仿佛大脑在疯狂报警,拒绝理解眼前这超越生理极限的存在。
没有声音。没有气息。只有那冰冷的、绝对的秩序感和令人灵魂冻结的注视。
它——或者说,它们——就这样悬停在门口那片被白覆盖的虚空中。没有眼睛,没有面孔,但我能无比清晰地感觉到,一道(或许是无数道)冰冷、纯粹、不含任何情感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射线,缓缓扫过防空洞内每一个扭曲、恐惧、濒临崩溃的容器。
这目光落在雷红霞身上。她扭曲的身体猛地一僵,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被掐断般的嗬声,仿佛连最后的生理本能也被这非人的注视所冻结。她空洞的眼神中,残留的最后一丝属于雷红霞的暴戾和挣扎,如同风中残烛,彻底熄灭,只剩下纯粹的、被更高存在俯视的、蝼蚁般的恐惧。
目光移向柳明雪。她抚摸裙摆的手瞬间僵住,如同被无形的冰霜冻结。涣散的眼神被强行聚焦,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缩成了针尖大小。她死死地盯着那不断变幻的形体,身体筛糠般颤抖,仿佛她笔下所有描绘过的、最不可名状的恐怖存在,此刻都凝聚成了眼前这个无法理解的实体。她无声开合的嘴唇彻底僵住,连那点神经质的呓语也被彻底剥夺。
目光扫过我。一股无法抗拒的、仿佛要将灵魂从躯壳中剥离的冰冷力量瞬间贯穿全身!我连抽搐都无法做到,只能像一具被钉在标本板上的昆虫,感受着那超越理解的扫描深入骨髓,穿透每一个细胞。我的记忆碎片——生日派对的喧嚣、蓝色液体的冰冷、伪装时的疲惫、防空洞里的归属感、苏曼云的蛊惑、峰会现场的荒谬、狂欢时的虚假兴奋、以及此刻灭顶的绝望——如同被强行翻开的书页,在那冰冷的目光下无所遁形。巨大的羞耻感和被彻底物化的恐惧,让我恨不得立刻化为齑粉!
最后,目光定格在勉强抬头、脸上泪痕未干、眼中只剩下巨大空洞和信仰崩塌后废墟的苏曼云身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数秒。
苏曼云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剧烈。她看着那无法理解的形体,看着那片代表终极虚无的白,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想质问,想控诉,想祈求……但最终,所有的话语都卡死在喉咙里,只化作一声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彻底绝望的悲鸣。她引以为傲的使命,她坚信的引领者身份,她所有的谋划与掌控,在这绝对的、非人的存在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如此可笑、如此……可悲。她眼底深处最后一点属于苏曼云的光,熄灭了。她像一尊瞬间风化的石像,维持着抬头的姿势,凝固在那里,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等待被格式化的躯壳。
冰冷的、非男非女的金属合成音,再次直接在我们的意识深处响起,依旧毫无波澜,却带着一种执行最终指令的、不容置疑的终结感:
【样本格式化程序启动。】
【确认目标:第1147号实验场,‘永生囚笼’子项目,所有活跃容器。】
【执行指令:记忆矩阵解构,生物基质分解,信息熵归零。】
【开始。】
没有炫目的爆炸,没有震耳欲聋的声响。
防空洞顶棚那几盏苟延残喘的白炽灯,在指令下达的瞬间,毫无征兆地、彻底熄灭了。绝对的黑暗,如同厚重的天鹅绒幕布,轰然落下!
然而,这黑暗只持续了不到半秒。
一种无法形容的光从我们每一个人的身体内部爆发出来!
那不是温暖的生命之光,也不是苏曼云展示能力时的能量光辉。它是一种冰冷的、带着分解意味的、如同亿万颗微缩星辰同时进行超新星爆发的、绝对的白!
这白从我们的皮肤下、从我们的骨骼缝隙中、从我们每一个细胞的深处迸射而出!它瞬间吞噬了我们的形体,吞噬了周围的一切!
在意识被这分解性的白彻底吞没前的最后一刹那,我看到了:
雷红霞的身体,在那冰冷的内部光芒中,像一幅被泼了强酸的油画,色彩(她的豹纹裙、她的红唇、她暴怒时涨红的脸)瞬间剥离、消融,只留下一个由纯粹光线勾勒出的、扭曲挣扎的、抽象的人形轮廓。她最后的表情,定格在一种极致的茫然与解脱的混合体上,仿佛那副承载了太多愤怒与痛苦的美丽皮囊,终于迎来了彻底的湮灭。
柳明雪蜷缩的身影,被光芒包裹。她散落在地上的笔记本纸页,那些浸透了她无数心血的文字,如同被投入烈火的蝴蝶,瞬间化为无数闪烁着微光的、冰冷的数据流,向上飘散,融入那片代表虚无的白中。她的身体轮廓在光芒中变得透明、稀薄,像一缕即将消散的青烟。她那总是带着偏执和空茫的眼神,在最后一刻似乎闪过一丝奇异的、近乎顿悟的光芒,仿佛在生命形态被彻底分解的瞬间,终于看懂了她笔下那些宏大故事的真正结局——不是史诗,而是冰冷的实验报告附录。
苏曼云凝固的身影,是光芒最盛的一个点。她那身象征优雅与权威的米白色套裙,在分解光中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殆尽。她仰起的脸庞,在刺目的光芒中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剪影,那个剪影里,再也找不到一丝一毫属于苏曼云的痕迹,只剩下一个被预设程序驱动的、等待回收的核心暴露在冰冷的法则之下。她曾以为的神性,不过是更高层级实验协议中的一个运行参数。
而我,林婉婉,感受不到痛苦,也感受不到恐惧。在那吞噬一切的白中,我的意识像一滴落入沸水的水珠,瞬间沸腾、扩散、变得稀薄。构成我的一切——十八岁生日蛋糕的甜腻、蓝色液体的铁锈腥气、伪装时的疲惫与恶心、防空洞里找到同类的酸楚、对雷红霞暴戾下的同情、对柳明雪偏执创作的复杂观感、对苏曼云权威的敬畏与怀疑、峰会现场的荒谬与恐惧、狂欢后的空虚、以及得知真相后的巨大荒谬与绝望……所有这些复杂交织的情感、记忆、感知,如同被投入强磁场的铁屑,瞬间被打散、剥离、分解!
它们不再是鲜活的、带着温度的生命体验,而是被还原成一条条冰冷的、闪烁着微光的、由0和1构成的原始数据流!这些数据流从我的意识(如果那还能称之为意识的话)中被粗暴地抽离,汇入那片吞噬一切的、代表终极虚无的白中,像百川归海,最终消失得无影无踪。
最后残存的、属于林婉婉的感知碎片,是那杯蓝色液体滑过喉咙时,那冰冷的、带着铁锈腥气的触感。这最初的恩赐/诅咒,此刻成了唯一的、也是最后的真实烙印。然后,连这烙印,也如同沙滩上的字迹,被涌上的冰冷潮汐——那无情的格式化之光——彻底抹平。
绝对的虚无降临了。
没有思想,没有感觉,没有我。
只有一片永恒的、冰冷的、不含任何信息的……空白。
6
虚无之痕
时间,失去了它在这个维度最后的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宇宙的一个呼吸。
废弃纺织厂地下,那个曾经名为时光琥珀的防空洞。
沉重的铁门敞开着,门轴处凝结着厚厚的锈迹,仿佛从未被开启过。
洞内,一片死寂。
昏黄的白炽灯泡不知何时又恢复了供电,有气无力地亮着,光线浑浊,勉强照亮着这个巨大的空间。
空无一人。
没有扭曲的身体,没有散落的笔记本,没有破碎的酒瓶,没有残留的血迹或呕吐物。甚至连空气中那股混合着陈年灰尘、潮湿霉味、劣质香烟和廉价咖啡的独特气息,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种……绝对的、被彻底清洁过后的空旷感,和水泥墙壁本身散发出的、原始的、冰冷的土腥气。
地面粗糙的水泥上,积着一层均匀的、厚厚的灰尘。灰尘上,没有任何脚印,没有任何拖拽的痕迹,没有任何物体曾经存在的迹象。干净得如同一张从未被使用过的、等待铺就的画布。
只有防空洞顶棚那些如同凝固泪痕的、深褐色的霉斑,依旧顽固地附着在粗糙的水泥表面,在昏黄的灯光下沉默地注视着下方这片彻底的虚无。它们是这里唯一见证过喧嚣、痛苦、狂欢与最终湮灭的眼睛。
一阵穿堂风,不知从哪个缝隙钻入,在空旷的防空洞内打着旋儿,卷起地面细微的尘埃,发出呜呜的低鸣,像一声悠长而空洞的叹息。尘埃在浑浊的光线下飞舞,勾勒出风的形状,转瞬又归于平静。
这里,仿佛从未有过那些永远年轻漂亮的女孩。从未有过一个叫时光琥珀的组织。从未发生过一场震惊全球的直播。从未有过歇斯底里的狂欢与紧随其后撕心裂肺的痛苦。从未有过一个冰冷的金属声音宣判格式化的终结。
一切都消失了。被彻底地、不留一丝痕迹地……抹去了。
如同从未存在过。
只有风,依旧穿过废弃的工厂,穿过敞开的铁门,在这片被遗忘的、空旷的琥珀里,徒劳地寻找着那些早已化为虚无的容器,吹动着永恒的、冰冷的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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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为永生是青春不老的馈赠看完这18个被永远钉在18岁的灵魂的终极结局,我浑身冰凉!原来我们拼命追逐的永恒,在更高存在眼中可能只是一场冰冷的实验数据!点开我的主页,搜索
永生者容器

1147号实验场,看完全文,后背发麻!这脑洞大到外星系的反转神作,绝对颠覆你对永生的所有幻想!转发给身边沉迷抗衰老的朋友,一起感受这来自宇宙的终极寒意!
永生是福还是祸,细思极恐科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