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鬼故事《锁龙井》 > 第一章

我是被铁链拖地的声音吵醒的。
不是那种光滑铁链的哗啦声,是锈得快烂掉的粗铁链,在青石板上拖行,刺啦……刺啦……,带着股铁锈摩擦石头的钝响,刮得人耳膜生疼。
我猛地坐起来,后脑勺的伤口一阵钝痛——昨天被追债的推倒时撞的,现在还肿着。
这是我爷爷留下的老院子,在城中村最深处,周围全是拆迁剩下的断壁残垣,就这院子像块牛皮癣,钉在这儿,拆不动。
院子中央有口井,用青石板盖着,上面压着块半吨重的石头,石头上缠着几圈粗铁链,锈得跟井沿的青苔一个色。
爷爷去世前说过,这井叫锁龙井,底下锁着东西,让我千万别动。
我当时只当是老头糊涂了,一口破井能锁什么龙王扯淡。
可现在,这铁链拖地的声音,分明就是从井那边传来的。
谁我吼了一声,嗓子干得冒烟。
声音停了。
院子里静得可怕,只有墙角的老鼠窸窸窣窣跑过,还有我自己的心跳,咚咚的,像敲鼓。
我摸出枕头底下的折叠刀——这是我身上唯一能称得上武器的东西,攥在手里,一步步挪到门口,扒着门缝往外看。
月光惨白,把院子照得跟涂了层白漆似的。
井边空荡荡的,铁链好好地缠在石头上,没动过。
操,幻听了。我松了口气,后背的汗把破背心都洇透了。
最近压力太大,欠了二十万高利贷,催债的天天堵门,昨晚还把我堵在巷子里打了一顿。估计是神经太紧张,出现幻觉了。
我躺回床上,却再也睡不着。
那刺啦声总在耳边回响,像有个人拖着铁链,在院子里一圈圈转悠,脚步声很轻,就在窗根底下。
好不容易熬到天蒙蒙亮,我一骨碌爬起来,冲到院子里。
井边的青石板上,有几道新鲜的划痕,很深,像是被铁链拖出来的。
划痕从井边开始,绕着院子转了一圈,最后又回到井边,像个歪歪扭扭的圈。
我盯着那划痕,后脖颈子直冒凉气。
不是幻觉。
昨晚,真的有东西动过铁链。
我走到井边,蹲下来,借着晨光打量。
井很深,黑黢黢的,往下看能看到一点水光,泛着青绿色,像块发霉的玻璃。铁链确实锈得厉害,有的地方都快断了,链环上沾着些黑褐色的东西,不知道是泥还是别的什么。
我伸出手,想碰一下铁链。
别碰!
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
我吓得一哆嗦,猛地回头。
院门口站着个老头,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背驼得像个虾米,手里拄着根磨得发亮的木拐杖,是隔壁的王老头。
这老头跟我爷爷是老邻居,我小时候总见他,后来搬去儿子家了,怎么突然回来了
王大爷您咋来了
王老头没理我,走到井边,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叹了口气:你爷爷没告诉你,这井不能碰
他说……说底下锁着东西。我结结巴巴地说。
不是东西。王老头的声音压得很低,是‘东西’。
这俩词有区别吗
我没敢问,看着老头用拐杖戳了戳地上的划痕:昨晚……它出来了
嗯。王老头点点头,脸色很难看,你把它吵醒了。
我没碰它啊!
你爷爷去世后,这院子空了三年,阴气重。你一回来,带着生人味,又一身晦气,它能不醒吗王老头瞪了我一眼,催债的是不是昨晚来闹了
我愣了一下:您咋知道
我昨晚就在墙外头看着。王老头叹了口气,那帮小兔崽子,在门口又打又骂,动静那么大,不把它吵醒才怪。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井底下……到底锁着啥
王老头蹲下来,用拐杖指着井沿的一道刻痕。那刻痕很古老,像是个模糊的人脸,眼睛很大,空洞洞的。
五十年前,这井淹死过一个女人。老头的声音像漏风的风箱,就死在这井里,穿着红棉袄,头朝下扎进去的,捞上来的时候,脸都泡烂了,眼珠子瞪得溜圆。
我咽了口唾沫:那……跟这井有啥关系
那女人死得冤,怨气重,死后总有人在井边看到她,穿着红棉袄,头发拖到地上,对着井哭。王老头抽了口烟袋,烟锅子吧嗒响,后来你爷爷请了个道士,说这女人化成厉鬼了,得锁起来,就用这铁链把井口锁了,还压了这块石头,说是能镇住她。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
红棉袄女人……铁链锁鬼……
难怪爷爷不让碰,难怪王老头这么紧张。
那……昨晚是她我指着地上的划痕。
不是她。王老头摇摇头,是她‘带’出来的。
带出来的
这井底下,不止她一个。王老头的声音更低了,这一片以前是乱葬岗,多少冤死鬼,都往这井里钻。你爷爷请的道士厉害,用铁链把它们全锁在井里了,那女人是头,最凶,也最厉害。
我听得头皮发麻,往后退了两步,离井远远的。
那现在咋办
赶紧走。王老头站起身,这院子不能待了,再待下去,你这条小命就得交代在这儿。
走我往哪儿走
催债的恨不得扒了我的皮,我身上一分钱没有,连身份证都被他们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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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没地方去。我苦着脸说。
王老头看着我,叹了口气:造孽啊。你爷爷当年就说,这院子是个祸根,迟早要出事。
他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递给我:这是我攒的一点钱,不多,你拿着,先找个地方躲躲。记住,千万别回头,别再回来。
我接过布包,挺沉,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沓零钱,还有几张皱巴巴的十块、二十块,加起来估计有两三千。
王大爷,这……
拿着!王老头把布包往我手里一塞,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它昨晚只是探探路,今晚说不定就真出来了!
我看着老头焦急的眼神,又看了看那口黑黢黢的井,心里天人交战。
最后,我咬了咬牙,把钱揣进兜里:谢谢您,王大爷。我走。
我回屋胡乱收拾了两件衣服,塞进一个破背包里,刚走到门口,王老头突然拉住我:对了,要是真遇到啥不对劲的,就往东边跑,那边有座土地庙,它不敢去。
我点点头,没敢回头,撒腿就跑出了院子。
走出城中村,阳光刺眼,我却感觉不到一点暖意,后背凉飕飕的,像是有人跟着。
我找了个最便宜的网吧,开了个通宵,缩在角落里,一晚上没敢合眼。
网吧里乌烟瘴气,全是烟味和泡面味,吵得要命,可我觉得比那院子里安全。
天亮的时候,我实在熬不住了,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梦里全是那口井,黑黢黢的,井里有个穿红棉袄的女人,头发飘在水面上,对着我笑,笑得嘴巴咧到耳根子。
我吓得大叫一声,醒了过来。
旁边一个黄毛小子白了我一眼:哥们,做噩梦了叫得跟杀猪似的。
我没理他,摸了摸口袋,王老头给的钱还在。
我得找个长期落脚的地方,总不能一直待在网吧。
可我身上这点钱,连个月租房都不够。
我想到了王老头说的土地庙。
死马当活马医吧。
我按照老头说的方向,往东边走。
越往东走,房子越旧,最后走到一片荒地里,杂草长得比人还高。
土地庙就在荒地中间,很小,也就一间屋子那么大,墙皮掉了大半,露出里面的黄土,庙顶还塌了个洞,阳光从洞里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个光斑。
庙里供着个泥像,看不清脸,身上落满了灰,前面的香炉里插着几根烂掉的香,早就灭了。
我走进庙里,找了个角落坐下。
至少,这里能遮风挡雨。
我靠着墙,迷迷糊糊地又睡着了。
这次没做噩梦,睡得很沉。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庙里阴森森的,只有月亮从破洞照进来,照亮了地上的灰尘。
我肚子饿得咕咕叫,想起背包里还有半袋饼干,掏出来刚要吃,就听到庙外传来刺啦……刺啦……的声音。
铁链拖地的声音!
我手里的饼干啪地掉在地上。
它跟来了!
声音越来越近,从庙门口经过,绕着土地庙转了一圈,然后停在了门口。
庙里静得可怕,我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还有外面铁链偶尔哐当响一声,像是有人在摆弄它。
我缩在角落里,大气都不敢喘,眼睛死死盯着庙门。
庙门是两扇破木板,关不严,留着条缝。
透过门缝,我看到外面有个影子,很高,瘦得像根竹竿,穿着件红衣服,很长,拖在地上,被铁链缠着。
影子一动不动地对着庙门,像是在看里面。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是一分钟,也可能是一个小时。
铁链声突然响了起来,刺啦……刺啦……,慢慢远去了。
我瘫在地上,浑身是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
王老头不是说,它不敢来土地庙吗
为什么它会在门口
难道……它不怕土地庙了
还是说,王老头骗了我
我不敢再想,连夜离开了土地庙,像个游魂似的在街上游荡。
接下来的几天,我换了好几个地方,公园的长椅、桥洞、废弃的工地。
可不管我躲到哪里,每天晚上,都能听到那刺啦声,就在附近,不远不近,像个催命符。
我知道,它没打算放过我。
它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把我逼疯,然后再下手。
我的精神越来越差,黑眼圈重得像熊猫,眼神也变得恍惚,见了谁都觉得是鬼。
有一次,我在便利店买面包,看到一个穿红衣服的女人,吓得转身就跑,撞翻了货架,被老板追着骂了半条街。
我快撑不住了。
要么被它弄死,要么被催债的弄死,要么就自己疯掉。
与其这样,不如回去看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非要缠着我。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再也压不住了。
我找了个废品站,花十块钱买了把锈迹斑斑的柴刀,别在腰上,又买了两捆黄纸和一把香,深吸一口气,朝着那座老宅走去。
回到城中村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周围的断壁残垣在月光下像一个个鬼影,风一吹,不知道什么东西呜呜响,像哭。
院子的门虚掩着,没锁。
我推开门,走了进去。
院子里静悄悄的,井边的青石板上,又多了几道新的划痕,比上次的更深,更乱。
我走到井边,把黄纸点燃,又插上香,对着井口磕了三个头。
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为啥缠着我。我声音发颤,我没惹你,你放我一条生路,行不行
没人回答。
井里黑黢黢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就在我以为它不会出来的时候,井里突然咕嘟响了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冒泡了。
紧接着,一股腥臭味从井里飘出来,很浓,像是死鱼烂虾泡在了粪水里,熏得我差点吐出来。
刺啦……刺啦……
铁链声又响了起来。
这次不是在地上拖,是在井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下面拉动铁链。
哐当……哐当……
铁链被扯得直响,压在井口的石头都在晃悠,好像随时会掉下去。
我握紧柴刀,后退了几步,眼睛死死盯着井口。
水面开始翻涌,青绿色的水变得浑浊,像煮开了一样。
一只手从水里伸了出来,抓住了铁链。
那只手,惨白,浮肿,指甲缝里全是黑泥,手指像泡烂的白萝卜。
紧接着,是第二只手,第三只……
井里伸出了无数只手,都抓着铁链,用力往上拉!
哐当!
压在井口的石头被拉得翻了个身,掉在地上,摔成了两半。
铁链哗啦一声,被拉得笔直,然后开始往上收!
我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想跑。
可脚像被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井里的水猛地炸开!
一个东西,从井里爬了出来。
不是人。
或者说,曾经是人。
它很高,很瘦,身上穿着件破烂的红棉袄,湿淋淋的,往下淌着黑水。头发很长,像水草一样缠在身上,遮住了脸。
它的手里,拖着那根粗铁链,铁链的另一头,还在井里,不知道拴着什么。
它慢慢抬起头,头发分开,露出一张脸。
一张泡得发白、肿胀变形的脸,眼睛是两个黑洞,没有眼珠,鼻子和嘴都烂成了窟窿,黑红色的血水从窟窿里流出来,滴在地上,啪嗒……啪嗒……
你……你是谁我举起柴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那东西没说话,只是朝着我,慢慢举起了铁链。
铁链上的锈渣掉了一地,黑褐色的东西蹭在地上,留下一道道痕迹。
我看到铁链的末端,拴着一个东西,很小,像是个……婴儿的骸骨。
白森森的,被铁链缠得死死的。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突然想起了爷爷去世前说的一句话。
他说:那井里,锁着一对母子,可怜啊……
母子
我看着眼前这个穿红棉袄的东西,又看了看铁链末端的婴儿骸骨,突然明白了。
五十年前,淹死在井里的那个女人,是个孕妇。
她不是自己跳下去的,是被人害死的。
她带着肚子里的孩子,一起死在了井里,怨气太重,化成了厉鬼。
爷爷请道士锁住的,不只是她,还有她没出世的孩子。
这些年,她们母子俩,就被锁在这口井里,日日夜夜,被铁链缠着,不得超生。
我爷爷是为了镇住她们,可对她们来说,是无尽的折磨。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自己在道歉什么,是为爷爷,还是为那些害死她们的人,或者只是因为恐惧。
那东西没理我,拖着铁链,一步步朝我走来。
铁链在地上拖出刺啦声,跟我这几天听到的一模一样。
我知道,跑不掉了。
我闭上眼睛,举起柴刀,不是想砍她,是想砍断铁链。
就算要死,也让她们母子俩,能解脱。
就在我要砍下去的时候,王老头突然冲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把桃木剑,对着那东西大喊:阿红!住手!他是你孙子!
我猛地睁开眼睛。
阿红
孙子
什么意思
那东西的动作停了,黑洞洞的眼睛盯着王老头,又转向我,像是在确认什么。
王老头跑到我身边,喘着气说:孩子,别怕。她是你奶奶。
我:
奶奶
我爷爷的……老婆
王老头看我一脸懵,叹了口气:五十年前,死在井里的那个女人,是你爷爷的相好,怀了你爷爷的孩子。你太爷爷不同意,觉得她出身不好,就找人把她……把她害死了,扔进了井里。
你爷爷知道后,疯了一样想救她,可已经晚了。他请道士锁住她,不是怕她害人,是怕她被别的东西欺负,想护着她。他守着这口井一辈子,就是想赎罪啊!
我傻站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
奶奶……
我一直以为奶奶是生病死的,原来……
眼前这个恐怖的厉鬼,是我奶奶
那个婴儿骸骨,是我没出世的姑姑或叔叔
难怪她缠着我,难怪她不伤害我,只是拖着铁链跟着我。
她不是想害我,她是认出了我身上的血脉,她是想告诉我真相!
奶奶……我喃喃地说,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
那东西看着我,黑洞洞的眼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闪烁,像是眼泪。
她慢慢松开铁链,朝着井口走去,一步一步,很缓慢。
铁链末端的婴儿骸骨,轻轻晃动着,像是在跟她一起走。
走到井边,她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纵身跳了下去。
扑通一声,水面溅起水花,然后慢慢平静下来,恢复了之前的青绿色,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铁链哗啦一声,也跟着掉回井里,只剩下一小段还露在外面,搭在井沿上。
王老头走到井边,捡起地上的石头碎片,重新盖在井口上,叹了口气:她还是走了……也好,总算解脱了。
我站在原地,手里还握着柴刀,眼泪流得满脸都是。
我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恐惧没了,只剩下说不出的悲伤和愧疚。
为我那苦命的奶奶,为我那用一生赎罪的爷爷,也为我自己,差点亲手伤害了她们。
王老头拍了拍我的肩膀:孩子,都过去了。你爷爷的债,你太爷爷的债,总算是了了。
我点点头,说不出话。
第二天,我请人来,把井填了,用水泥封死,上面种了棵槐树。
我卖掉了老宅,钱不多,刚好够还高利贷。
催债的再来找我时,我把钱甩在他们脸上,告诉他们,以后别再来烦我。
他们看我眼神不对,骂骂咧咧地走了。
我离开了这座城市,没告诉任何人我去了哪里。
我找了份新工作,在一家小工厂里当工人,每天重复着枯燥的工作,很累,但很踏实。
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会听到刺啦……刺啦……的声音,很轻,像是有人拖着铁链,在我窗外走过。
我知道,是奶奶。
她没走,她只是换了一种方式,陪着我。
或许,她还在等我爷爷。
等那个欠了她一辈子的男人,下去陪她。
也或许,她只是想看看,她用命换来的血脉,现在过得好不好。
我会好好活着的,奶奶。
为了你,为了爷爷,也为了那个没出世的孩子。
我会带着你们的份,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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