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傻子的期限 > 第一章

林杨第一次见夏晓时,是在高一开学的第一天。那天阳光把教学楼的玻璃照得发亮,蝉鸣聒噪得像是要把整个夏天都喊进教室里。他抱着一摞刚领的新书,没留神撞在走廊拐角的人身上,书哗啦啦散了一地。对不起对不起!他手忙脚乱去捡,抬头就看见个姑娘蹲在地上,正把一本《语文》往他手里递。
姑娘扎着高马尾,额前碎发被风吹得动了动,眼睛亮得像盛了光,笑起来时嘴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没事,我也没看路。她声音脆生生的,像咬了口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水蜜桃。
林杨愣了愣,把书接过来,才发现两人手里的课程表是一样的——都是高一(3)班。我叫林杨,他挠了挠头,大大方方地报了名字,以后同班同学了,多指教。
夏晓。她也笑,伸手拍了拍他胳膊上沾的灰,以后互相指教。
那之后,林杨和夏晓就成了形影不离的朋友。夏晓是那种天生就招人缘的姑娘,性格开朗,下课总能跟前后桌聊得热热闹闹,运动会上跑八百米,她冲过终点线时还能笑着朝看台上挥手;林杨则是典型的爱玩体质,上课偷偷在下面转笔,被老师点名站起来还能嬉皮笑脸地打岔,篮球场上永远是最活跃的那个,汗流浃背地跑过来,把一瓶冰镇可乐塞给夏晓,喏,给你的,看我刚那个三分球帅不帅
夏晓总会接过来,拧开喝一口,然后笑着点头:帅!就是下次别把汗蹭我衣服上。
他们一起在晚自习时偷偷传纸条,林杨在纸条上画老师的漫画,夏晓在旁边画个叉,写上幼稚;一起在周末去学校门口的小吃街,林杨抢夏晓碗里的烤串,被她瞪一眼又乖乖把自己的递过去;一起在考试后对着成绩单叹气,夏晓皱着眉说这次数学又没考好,林杨拍着胸脯说没事,下次我给你补,我爸战友是数学老师——虽然他自己数学也没及格过。
林杨一直觉得夏晓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她身上总干干净净的,书包里永远有吃不完的小零食,说话时带着点没被生活磋磨过的轻快。直到有一次,他约夏晓周末去打球,夏晓却支支吾吾地说不行,我要去我妈店里帮忙。
林杨好奇,追问了一句:你妈开什么店啊
夏晓愣了一下,眼神黯淡了一瞬,又很快笑起来:就……一个小饭馆,在老城区那边。
林杨没多想,只当是普通的家庭生意。直到那周周日,他路过老城区,远远看见一家狭窄的家常菜馆,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蹲在地上择菜,是夏晓。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围裙,头发随意挽在脑后,额头上沾着汗珠,正被一个中年女人催着快点,客人等着呢。那女人嗓门大,语气急,林杨从没见过夏晓那样的样子——低着头,一声不吭地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他忽然想起,好像从没听夏晓提过她爸爸。
那天林杨没上前,悄悄绕开了。晚上给夏晓发消息时,他没提白天看见的事,只问今天忙完了吗。夏晓回得很快:忙完啦!累死我了,不过赚了不少呢,下次请你吃烤串。
林杨盯着屏幕,手指悬在键盘上半天,才敲了句:别太累了,忙不过来就说。
夏晓回了个笑脸:知道啦,你也是,别总打球打到那么晚。
从那之后,林杨看夏晓的眼神里多了点不一样的东西。他还是会跟她开玩笑,会抢她的零食,但会在她晚自习犯困时,悄悄把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会在她抱怨数学难时,真的去问他爸战友借了辅导资料,笨手笨脚地照着例题给她讲;会在她生日时,用攒了很久的零花钱买了支她念叨过好几次的钢笔,却说是抽奖中的。
夏晓好像没察觉,依旧大大咧咧地跟他相处,只是偶尔,会在林杨递过来温水时,盯着他看一会儿,然后轻轻说句谢谢。
高三来得猝不及防,教室里的倒计时牌一天天减少数字,空气里都弥漫着紧张的味道。林杨也收敛了些玩心,虽然还是坐不住,但至少会在夏晓刷题时,安安静静地坐在旁边看她。
就是这时候,陈宇转来了他们班。
陈宇是那种标准的好学生,戴眼镜,斯斯文文,上课认真记笔记,下课要么在做题,要么在跟老师讨论问题。他刚转来没几天,就因为一次月考考了年级第一,成了班里的焦点。
林杨第一次注意到夏晓对陈宇不一样,是在一次自习课上。夏晓有道物理题不会,皱着眉看了半天,林杨正想凑过去说我给你问问我那战友老师,夏晓却先站了起来,走到陈宇座位旁,小声问:陈宇同学,这道题你能给我讲讲吗
陈宇抬起头,笑了笑,接过她的卷子:可以,你看这里……
林杨坐在原地,看着夏晓站在陈宇旁边,听得很认真,偶尔点头时,马尾会轻轻晃一下。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脸上,她的侧脸软乎乎的,是林杨从没见过的样子。
那天晚上,夏晓给林杨发消息:陈宇真厉害,讲题好清楚啊。
林杨回:哦,比我厉害
夏晓发了个捂脸的表情:不一样啦,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他是……学霸。
林杨盯着最好的朋友那几个字,心里有点闷,却还是回了个行吧。
后来,夏晓跟陈宇的来往渐渐多了起来。他们会一起去图书馆,一起讨论题目,夏晓书包里偶尔会出现陈宇给的小饼干,说是他妈妈做的,挺好吃的。林杨看在眼里,没说什么,只是打球的时间变多了,有时候夏晓叫他一起去吃饭,他也会找借口说跟队友约好了。
夏晓好像察觉到了他的疏远,有一次拉住他问:林杨,你最近怎么老躲着我
林杨扯了扯嘴角,想装出平时的样子:没有啊,这不快高考了嘛,忙着复习呢。
夏晓盯着他看了半天,忽然笑了:你是不是吃醋啦
林杨心里一跳,嘴硬道:谁吃醋了,我吃他醋干嘛。
那就好,夏晓松了口气,拍了拍他胳膊,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不许生我气。
知道了。林杨低声说。
高考结束那天,全班聚餐,闹到很晚。林杨喝了不少酒,晕乎乎地靠在椅子上,看见夏晓跟陈宇站在角落说话。陈宇低着头,好像在说什么,夏晓红着脸,点了点头。然后陈宇伸手,轻轻抱了抱夏晓。
林杨的心咚地一下沉了下去。
散场时,夏晓走过来,眼睛亮晶晶地对林杨说:林杨,我跟陈宇在一起了。
林杨愣了愣,然后用力扯出一个笑:挺好啊,恭喜你。
谢谢你,夏晓笑起来,梨涡又出来了,你也加油,等你好消息。
她指的是高考成绩。林杨没说话,只是挥了挥手。
成绩出来那天,林杨的分数离本科线差了一大截。夏晓考上了南方的一所重点大学,陈宇跟她考去了同一个城市。
那天晚上,夏晓给林杨打电话,语气雀跃:林杨,我考上啦!你呢
林杨坐在自家阳台,看着外面的路灯,声音有点哑:我没考上。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然后夏晓的声音软下来:没事啊,没考上也没关系,你不是说想去上海闯闯吗正好去试试。
林杨笑了笑:嗯,打算这几天就走。
那你到了那边要好好照顾自己,夏晓絮絮叨叨地说,上海天气热,别总穿一件衣服,吃饭要按时吃,别总吃泡面……
知道了,妈。林杨打断她,故意逗她。
讨厌,夏晓笑了,有事一定要跟我说,别硬扛。
好。
挂了电话,林杨把手机扔在一边,抱着膝盖坐了很久。
去上海的前一天,林杨去了趟学校。校园里空荡荡的,蝉鸣依旧聒噪,他走到操场边的看台上,想起以前夏晓坐在这儿给他递水的样子。他拿出手机,给夏晓发了条消息:我明天走。
夏晓很快回:我去送你
不用了,太远了,林杨回,等我在上海站稳了,你过来玩。
好,夏晓回了个加油的表情,林杨,你一定可以的。
林杨看着那个表情,鼻子有点酸。
到了上海,林杨才知道打拼两个字有多难。他没学历,没经验,只能从最底层做起。一开始在一家小餐馆当服务员,每天端盘子洗碗,累得沾床就睡,工资还少得可怜。住的是合租房,十几个人挤在一个大房间里,晚上磨牙的、打呼的声音此起彼伏。
有一次,他因为给客人上错了菜,被老板当着全店人的面骂了一顿,还扣了半个月工资。晚上回到出租屋,他躺在硬板床上,看着天花板,忽然就觉得委屈。他拿出手机,想给夏晓发消息,手指打了又删,最后只发了句今天有点累。
夏晓几乎是秒回: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跟我说说。
林杨看着屏幕,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他不想让她担心,就回:没事,就是工作忙。你呢大学怎么样
挺好的呀,夏晓回,今天跟陈宇去图书馆了,他给我讲了道很难的题……对了,我给你寄了点我们这边的特产,你注意查收。
林杨看着她轻快的语气,心里那点委屈好像被抚平了些。他回:好,谢啦。
跟我客气啥,夏晓回,林杨,你别太累了,要是实在不行就回来,咱家乡也挺好的。
知道了,林杨笑了笑,我可是要在上海站稳脚跟的男人。
从那之后,林杨和夏晓就保持着这样的联系。夏晓会跟他分享大学里的事,说她加了什么社团,说陈宇带她去吃了什么好吃的,说她考试得了奖学金;林杨会跟她说他换了工作,现在在一家装修公司当学徒,说他涨了工资,说他租了个单间,虽然小但能自己做饭了。
他们从不提那些沉重的事,夏晓不说她偶尔在电话里提到的我妈又催我找兼职了,林杨不说他为了赶工期连续熬了三个通宵。但每次林杨说累,夏晓总会发很长的消息鼓励他,有时候是个笑话,有时候是她拍的校园里的照片,有时候只是简单的一句林杨,你超厉害的,再坚持一下。
林杨把那些消息都存了下来,累的时候就翻出来看看,好像就又有了力气。
他一直跟夏晓保持着距离。夏晓偶尔会发她和陈宇的合照,林杨会点赞,会评论挺好的;夏晓说陈宇给她买了礼物,林杨会说陈宇对你不错。他从不多问,也从不表现出异样,只是在夏晓偶尔抱怨陈宇不够体贴总忙着做题时,才会淡淡说一句他可能就是那样的人。
就这样过了两年。林杨在装修公司慢慢站稳了脚跟,从学徒变成了师傅,能独立接活了,也换了个大点的房子。他还是没怎么回家,只是逢年过节给家里寄点钱。
这天,夏晓忽然给林杨发消息:林杨,我下周去上海!
林杨正在工地上搬瓷砖,看到消息时愣了一下,差点把瓷砖掉地上。他赶紧回复:怎么突然过来了
我妈在上海这边找了个活儿,我过去看看她,夏晓回,顺便……看看你。
林杨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擦了擦手上的灰,回:好啊,你什么时候到我去接你。
下周三下午的火车,到上海站。
行,我那天请假去接你。
挂了电话,林杨看着工地上乱七八糟的样子,忽然觉得有点局促。他找工友借了镜子,照了照自己,脸上还有灰,头发也乱糟糟的。他赶紧跟工头说提前下班,回去洗了个澡,又去商场买了件新T恤——他衣柜里的衣服不是沾着油漆就是磨破了边。
周三那天,林杨特意提前了一个小时到火车站。他站在出站口,看着人来人往,心里有点慌,又有点期待。直到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从里面走出来,扎着低马尾,穿着白色连衣裙,手里拎着个小行李箱,他才松了口气,快步走过去。
夏晓。
夏晓抬起头,看见他,眼睛一下子亮了:林杨!
她跑过来,给了他一个拥抱。林杨僵了一下,然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她身上有淡淡的洗发水香味,跟高中时一样。
你怎么瘦了夏晓松开他,上下打量着他,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
没有,忙起来忘了而已,林杨接过她的行李箱,走,先去我住的地方放东西,然后带你去玩。
林杨租的房子在一个老小区里,一室一厅,不大但收拾得干净。夏晓进去转了转,笑着说:比我想象的好多了,挺温馨的。
凑合住吧,林杨给她倒了杯水,你想吃什么我带你去吃上海特色。
都行,你说了算。
接下来的几天,林杨请了假,专门陪着夏晓。他带她去了外滩,看黄浦江两岸的夜景,夏晓靠在栏杆上,风把她的头发吹起来,她笑着说真好看;带她去了迪士尼,夏晓像个孩子一样拉着他去坐旋转木马,去看烟花,眼睛里闪着光;带她去了田子坊,在小巷子里逛那些有意思的小店,夏晓买了个钥匙扣,说要送给陈宇。
林杨看着她手里的钥匙扣,没说话,只是帮她付了钱。
晚上,他们去了一家小吃街,夏晓吃得满嘴都是,林杨递过纸巾,笑着说: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太好吃了嘛,夏晓含糊不清地说,比我们学校门口的好吃多了。
喜欢就多吃点,林杨把自己碗里的生煎推给她,这个也好吃。
玩到很晚,林杨才想起还没订酒店。他拿出手机查,发现附近的酒店都满了,只剩下一家,还只有一个大床房。
要不……我们去远点的地方看看林杨有点尴尬。
不用了吧,太晚了,夏晓看了看时间,就住这家吧,没事的,我睡床上,你……
我打地铺。林杨立刻说,我去买个褥子。
他跑出去买了褥子和枕头,回到房间,在地上铺好。夏晓站在旁边看着,有点过意不去:要不还是我打地铺吧,你明天还要开车送我去我妈那儿呢。
别废话,林杨把她往床边推,快睡吧,我没事。
夏晓只好爬上床,盖好被子。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窗外的车声。过了一会儿,夏晓小声说:林杨,谢谢你啊。
谢什么,林杨躺在地铺上,看着天花板,你能来,我挺高兴的。
我也是,夏晓说,看到你现在过得挺好,我就放心了。
林杨笑了笑,没说话。第二天,林杨开车送夏晓去她妈妈那里。她妈妈在郊区的一家工厂上班,住的地方是工厂宿舍。夏晓下车时,抱了抱林杨:林杨,我到了,你路上小心。
嗯,林杨点头,跟你妈好好聊聊,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好。
看着夏晓走进宿舍区的背影,林杨才发动了车。从那之后,夏晓跟林杨的联系好像更频繁了些。她开始跟林杨抱怨陈宇,说陈宇总是忽略她,说他总把考研绩点挂在嘴边,两人约好去看电影,他能因为一道高数题爽约,说等我把这题弄明白咱们再去。林杨听着电话那头夏晓闷闷的声音,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却只能压着脾气劝:他可能就是心思重,一门心思扑学习上呢,你多担待点。
可转头他就点开陈宇的朋友圈——哪是什么扑在学习上,那天明明发了和室友去打球的照片,配文是难得放松。林杨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手指攥得手机壳发烫,最后还是按灭了屏幕,没跟夏晓提一个字。
后来夏晓和陈宇吵得越来越凶,有次夏晓哭着给林杨打电话,说陈宇跟她提了分手,理由是怕谈恋爱影响考研。林杨那会儿正在给客户装吊顶,手里还握着电钻,听见夏晓的哭声,二话不说关了电钻,扯下手套就往工地外走:你在哪儿我过去找你。
我在学校宿舍呢……夏晓抽噎着说,你别过来了,太远了。
林杨咬着牙说:等着。
他找工头请了假,买了最快一班去夏晓城市的高铁票。五个小时的车程,他一路都在想见到陈宇该怎么问,可真站在夏晓宿舍楼下,看见她红着眼睛跑下来,所有火气都变成了心疼。他没提去找陈宇的事,只是拉着夏晓去学校门口的小吃摊,点了她以前爱吃的烤串和冰粉,看着她小口小口吃,轻声说:分了就分了,他配不上你。
夏晓吸了吸鼻子,抬头看他:林杨,你怎么来了不用上班吗
请假了,林杨把冰粉推到她面前,跟钱比起来,你重要。
夏晓没说话,眼泪却掉得更凶了,砸在冰粉碗里,溅起小小的水花。
那天林杨没回去,在学校附近找了个旅馆住下。第二天他没跟夏晓说,直接去了陈宇的教学楼。他堵在楼梯口,看见陈宇抱着书走下来,上去就拽住了他的胳膊。陈宇吓了一跳,看清是林杨,皱了皱眉:你谁啊
我是夏晓的朋友,林杨盯着他,声音冷得像冰,你跟她分手就因为怕影响考研
陈宇挣了挣胳膊没挣开,脸上有点挂不住: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跟你没关系。
没关系林杨笑了,笑得有点狠,她为了陪你考研,推了家里介绍的实习;你说想吃城南的糖糕,她坐一个小时公交去给你买;你考研那几天,她每天在考场外等你,怕你饿了怕你渴了——这些叫没关系他越说越气,手上的力气也大了:你不想谈就直说,编什么破理由你耽误她这么久,一句‘影响考研’就完事了
陈宇被他吼得脸一阵红一阵白,梗着脖子说:我本来就没打算跟她长久,她家庭条件那样,以后肯定是拖累……
话没说完,林杨一拳就挥了过去。
那拳打在陈宇脸上,打得他踉跄着退了两步,眼镜都掉在了地上。周围有学生围过来看,陈宇又惊又怒:你敢打我
打你怎么了林杨往前逼近一步,眼睛通红,我告诉你,以后离夏晓远点,再让我看见你欺负她,下次就不是一拳这么简单了。
他说完没再看陈宇,转身就走。走到教学楼门口,看见夏晓站在不远处,正愣愣地看着他。林杨心里咯噔一下,走过去挠了挠头,有点不自然:你怎么来了
夏晓没说话,上来抱住了他,抱得很紧。林杨能感觉到她在发抖,听见她闷闷地说:傻子……你干嘛要替我出头啊……
他欺负你了,我就不能不管,林杨轻轻拍着她的背,没事了,以后有我呢。
那天之后,夏晓和陈宇彻底断了联系。她跟林杨的联系却更密了,不管是上课遇到的烦心事,还是实习时被带教老师批评,都愿意跟林杨说。林杨不管多忙,看到她的消息总会秒回——有时候是在给客户刷墙,一手油漆就敢拿手机;有时候是在跟工头谈项目,跑到楼梯间蹲着想怎么安慰她;有次赶工期熬了个通宵,第二天早上看到夏晓凌晨发的睡不着,还是撑着困意回了句我陪你聊。
夏晓快毕业那年,找了个实习单位,天天加班到半夜。有天她发消息给林杨:林杨,我好累啊,不想实习了。
林杨那会儿正在上海盯一个装修项目,看到消息,当天就买了机票飞了过去。他没提前告诉夏晓,直接去了她实习的公司楼下。等了快一个小时,才看见夏晓拖着疲惫的脚步走出来,头发乱糟糟的,眼睛下面挂着黑眼圈。
林杨走过去,从背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夏晓吓了一跳,回头看见是他,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我们大实习生,林杨笑着晃了晃手里的袋子,给你带了吃的,你以前爱吃的那家蛋糕店的。
夏晓接过袋子,打开看了看,眼眶又红了:你怎么知道我想吃这个
猜的,林杨揉了揉她的头发,走,带你去吃点热的。
他们去了附近的一家小面馆,林杨给她点了碗牛肉面,看着她呼噜呼噜吃。夏晓边吃边说实习的事,说带教老师总把杂活推给她,说同事们勾心斗角,说自己好像什么都做不好。
林杨没打断她,等她说完了,才递过纸巾,轻声说:刚实习都这样,慢慢来。要是实在不开心,咱就不干了,我养你。
夏晓愣了愣,抬头看他。林杨也看着她,眼神认真得不像开玩笑。夏晓的脸一下子红了,低下头小声说:谁要你养啊……
林杨笑了笑,没再说话,只是把自己碗里的牛肉都夹到了她碗里。
夏晓实习快结束时,林杨跟她说:等你实习结束,我带你出去玩几天吧,就当放松了。
夏晓眼睛一亮:真的去哪啊
你选,林杨说,你想去哪咱就去哪。
他提前半个月就开始准备,查攻略,订酒店,把手里的活都交接给了徒弟,还特意买了身新衣服。夏晓选了好几天,最后跟他说:去杭州吧。
林杨正在收拾行李的手顿了一下,抬头问她:怎么选杭州
夏晓笑着说:因为杭州美啊,而且我妈现在在杭州上班,正好可以去看看她。
林杨沉默了几秒,点了点头:好,那就去杭州。
他知道陈宇就在杭州——夏晓没说过,但他偷偷查过,陈宇考研去了杭州的一所大学。他也知道夏晓说的妈妈在杭州多半是借口,可他还是同意了。他想赌一次,赌夏晓是真的想跟过去告别,赌自己在她心里,终究是不一样的。
到了杭州,林杨才发现自己赌输了。
他订了靠近西湖的酒店,本来计划着带夏晓去逛西湖,去灵隐寺,去河坊街,可夏晓总说我妈找我我妈让我陪她去买东西,一天到晚见不到人影。林杨每天一个人在酒店待着,或者一个人去西湖边转,看着别人成双成对,心里空落落的。
有两次他实在忍不住,给夏晓发消息:忙完了吗我想见你。
夏晓回得很慢,说:还没呢,我妈这边事挺多的,要不你先自己玩
林杨只能回:好。
他在杭州待了五天,总共就跟夏晓见了两次面——一次是刚到那天,一起吃了顿晚饭;一次是临走前一天,夏晓匆匆忙忙来酒店送他,手里还拎着个没拆封的礼盒,说是给你买的特产。
林杨看着那个礼盒,没接,只是问她:你这几天,真的是在陪你妈
夏晓眼神闪了闪,点了点头:是啊,我妈一个人在这边不容易,我多陪陪她。
林杨没再问,接过礼盒,笑了笑:那我走了,你照顾好自己。
回去的高铁上,林杨打开那个礼盒——里面是条男士领带,牌子是陈宇以前常穿的那个。林杨盯着那条领带看了很久,把它塞回礼盒里,扔进了垃圾桶。
回到上海后,夏晓开始对他冷暴力。消息回得越来越慢,电话也总说两句就挂。林杨心里跟明镜似的,却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每天给她发消息,问她吃饭了没,睡了没。
两天后,夏晓终于给林杨打了电话,一开口就哭了:林杨,对不起……我妈不同意我们在一起……
林杨握着电话,手都在抖,却还是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没事,我知道了。
对不起,夏晓哭着说,我妈说你没上过大学,又是在工地上干活的,不稳定……我没办法……
我懂,林杨打断她,喉咙发紧,不怪你,是我没本事。
他顿了顿,轻声说:夏晓,我们分手吧。
电话那头的哭声停了一下,然后是夏晓哽咽的声音:……好。
挂了电话,林杨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坐了很久。然后他起身去楼下的便利店买了两箱啤酒,坐在地上一瓶接一瓶地喝。喝到后来,他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只觉得头晕乎乎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他想起高中时夏晓给他递可乐的样子,想起在上海带她逛迪士尼的样子,想起在她学校楼下抱住她的样子……原来有些傻子,从一开始就注定输了。
第二天林杨照常去上班,工头看他脸色不好,让他回去休息,他摇了摇头说没事。他像往常一样爬脚手架,刷墙,装吊顶,只是不怎么说话了。
他们还是保持着联系,夏晓偶尔会给林杨发消息,问他过得怎么样。林杨每次都回挺好的,不多说一个字。
直到一个星期后,林杨的徒弟给他发了张照片——是在杭州西湖边拍的,夏晓和陈宇站在一起,陈宇手里拿着个冰淇淋,正喂给夏晓吃,夏晓笑得一脸开心,跟以前在学校时一模一样。
徒弟还在旁边问:师傅,这不是师娘吗她旁边那个是谁啊
林杨盯着那张照片,手指冰凉。他没回徒弟,而是打开电脑,新建了一个文档。
他翻出自己的相册,把里面所有夏晓的照片都导了进去——有高中时在操场拍的,她穿着校服,扎着高马尾,笑得眼睛眯成了缝;有在上海迪士尼拍的,她戴着米老鼠发箍,举着棉花糖;有他偷偷拍的,她在实习单位楼下,低着头踢石子……
然后他开始打字,一条一条写:
夏晓,不吃香菜,吃馄饨要放很多醋。
夏晓,怕黑,晚上睡觉要开小夜灯。
夏晓,来例假的时候会肚子疼,要喝温的红糖水,不能吃冰的。
夏晓,喜欢吃甜的,尤其是学校门口那家的烤串,要放很多蜂蜜。
夏晓,看似开朗,其实很敏感,受了委屈不会说,只会自己偷偷哭。
……
他写了很久,从晚上写到凌晨,把所有记得的关于夏晓的事都写了进去。最后,他加了一段话:
我知道你还是不能喜欢上我,直到最后你还在骗我,我不怪你。我知道他在杭州,你知道为什么我会同意你去杭州吗因为我喜欢你,我信任你,我想让你和你的过去告个别。直到最后我才发现,我赌输了。
你知道吗我看过你俩无数次的见面,每次给你发‘我想见你’,又何尝不是我对自己的欺骗呢不用在意我对你的好,就当是我的自我感动吧。
你总说我是傻子,可你知道吗我出来这么多年,什么样的人我没见过。所以啊傻瓜,骗子能骗多久,是由傻子决定的啊。我们结束了。
写完后,林杨把文档发给了夏晓。他打开音乐软件,点了首张远的《看着我的眼睛说》,歌曲前奏响起的时候,他开始删联系方式——微信,电话,QQ,所有能找到夏晓的方式,一个都没留。
窗外天快亮了,上海的天空泛起淡淡的鱼肚白。林杨靠在椅子上,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个已经发送成功的文档,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傻子的期限,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