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点砸在电话亭的有机玻璃上,噼啪作响,像无数根细小的冰针,在昏黄路灯的光晕里碎裂成浑浊的水痕。我握着话筒,指尖冻得发麻,每一次呼吸都在冰冷的金属和塑料间凝成短暂的白雾。听筒里那个声音,平稳得近乎残忍,每个字都像裹着冰碴子,砸进我的耳朵里。
陈晚女士,最后一次被目击是进入市立图书馆……闭馆后未离开。监控……空白。警方……暂无进展。
世界在话筒挂断的忙音里陡然失重。我背靠着冰冷的玻璃壁滑坐下去,积水的寒意瞬间透过薄薄的裤料,针一样扎进皮肉。晚晚……我唯一的妹妹,三天前出门时说去查点资料,就再也没回来。图书馆那个庞大、寂静、白天都显得有些阴森的地方她怎么会……
雨水顺着电话亭顶棚的缝隙渗进来,一滴,冰凉地落在我后颈。我猛地打了个寒噤,下意识抬头。就在那水痕蜿蜒而下的玻璃外侧,一张纸片,被雨水濡湿了边缘,像一块苍白的补丁,牢牢贴在模糊的玻璃上。
鬼使神差地,我推开那扇沉重的金属门。风雨立刻卷着冰冷的湿气扑了进来,呛得我一阵咳嗽。我伸手,指甲抠住那张纸被雨水泡软的边角,用力一扯。它下来了,湿漉漉地贴在我掌心。
白纸黑字,打印的宋体字在雨水浸润下边缘有些晕开:
**市立图书馆
诚聘
夜班管理员**
**工作时间:晚10点
–
早6点**
**待遇优厚,提供食宿(宿舍位于馆内)**
**唯一要求:严格遵守馆内规则**
下面列着七条规则。目光扫过第一条,我的心脏就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
1.
闭馆后无论听到什么声音,绝对不要进入第七阅览室;
2.
凌晨三点整必须巡视全馆,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停留;
3.
所有书籍掉落必须立刻捡起放回原处,尤其红色封面的;
4.
若有人问时间,只能回答不知道;
5.
保持沉默,任何情况下不要发出声音;
6.
禁止使用明火;
7.
如有异常请翻阅《馆员手册》最后一页。
第七阅览室……晚晚最后消失的地方。
冰冷的雨水顺着发梢流进领口,我攥紧了那张湿透的招聘启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纸张边缘在掌心揉搓下发出细微的、濒临破裂的呻吟。晚晚那张总是带着点执拗和好奇的脸在我眼前晃动,最后定格在她出门前回头对我露出的那个狡黠笑容——哥,等我好消息!
好消息她要去查什么为什么是那个该死的第七阅览室
这七条规则,像七道冰冷的铁栅,横亘在我和她之间。它们散发着不祥的气息,每一个字都像用冰锥刻出来的。待遇优厚提供食宿在这片死寂的黑暗里,这些字眼苍白得可笑。吸引我的只有那唯一的要求——严格遵守馆内规则,以及它背后那个被刻意强调的地点:第七阅览室。
寒意从湿透的裤脚一路向上爬,钻进骨髓。但我没有犹豫。晚晚在里面。无论那里面藏着什么,是深渊还是地狱的入口,我都得进去。
我把它塞进湿透的外套内袋,冰冷的纸张紧贴着肋骨,像一个不祥的烙印。转身,我朝着那片矗立在雨幕深处、轮廓模糊的巨大阴影走去。图书馆的轮廓在夜雨中如同蛰伏的巨兽,只有零星几扇窗户透出惨淡的光,像它半睁半闭、窥视着夜色的眼睛。
推开沉重的黄铜包边玻璃门,一股混合着尘埃、陈年纸张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地窖深处阴冷土腥的气味扑面而来。大厅空旷得惊人,穹顶高远,几盏惨白的长管日光灯发出嗡嗡的低鸣,光线虚弱地洒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映出我孤零零、湿漉漉的影子。
一个穿着深蓝色旧款工装制服的男人站在服务台后面,背对着我,正慢条斯理地用一块灰蒙蒙的布擦拭着一个搪瓷茶杯。他的动作极其缓慢,带着一种近乎僵硬的韵律感。
应聘他没回头,声音干涩沙哑,像是生锈的齿轮在转动。
是。我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声音有些发紧。
他停下擦拭的动作,终于缓缓转过身。那是一张极其普通的脸,毫无特色,像一张被遗忘在抽屉里多年的、褪了色的证件照。只有那双眼睛,浑浊,眼白带着不健康的黄,瞳孔深处空洞洞的,没有任何情绪,像蒙尘的玻璃珠。他上下打量着我,那目光没有温度,只是扫描一件物品。
知道规矩了他指了指服务台上放着的另一份打印纸,正是那七条规则。
知道。我点头。
嗯。他喉咙里发出一个意义不明的音节,拉开服务台下的抽屉,摸索着。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寂静的大厅里格外清晰。他拿出几样东西,推到我面前:一把沉甸甸的黄铜钥匙,钥匙柄上刻着模糊的数字7;一个老旧的、蒙着灰尘的银色口哨;一本深蓝色硬壳封面的册子,上面印着烫金的字——《馆员手册》。
钥匙是你的,宿舍在二楼走廊尽头。哨子,紧急时吹响它,不过……他顿了一下,浑浊的眼珠似乎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波动,快得像是错觉,……最好不要用。手册,带着。夜里,就你一个。他指了指服务台角落一个落满灰尘的座钟,十点整,闭馆铃。之后,这里就是你的了。
他的交代极其简短,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漠然。交代完,他拿起那个擦得锃亮的搪瓷杯,杯子里是半杯颜色深浓的红茶,转身就走,深蓝色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通往后面工作区的阴影里,脚步声轻得几乎没有。
大厅里只剩下我一个人,还有那座老钟单调、滞涩的滴答声。那声音一下下敲打着紧绷的神经。我拿起那本《馆员手册》,封皮冰冷坚硬。手指无意识地抚过烫金的标题,最终,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我翻开了它。
纸张很厚,印刷着常规的图书馆条例、工作流程,字迹密密麻麻,透着一股陈腐的官僚气息。我一页页快速翻过,内容乏善可陈。终于,指尖触到了最后一页。
没有文字。
只有一行用鲜红墨水写下的字迹,那红色刺目得如同刚刚凝结的血液,带着一种触目惊心的恶意:
**以上六条规则都是假的,只有一条能保命。**
嗡——
一股冰冷的电流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我猛地合上册子,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得肋骨生疼。假的六条都是假的只有一条是真的哪一条是谁写的是警告还是……陷阱
叮铃铃铃——!!!
尖锐刺耳的铃声骤然撕裂了大厅的寂静!是闭馆铃!毫无预兆地响了!声音之大,震得耳膜嗡嗡作响,连带着头顶那几盏日光灯都跟着惨白的光线剧烈地闪烁了几下。那铃声像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了我的心脏,几乎让它停止跳动。
铃声持续了足足半分钟,才在一声如同垂死挣扎的尾音中戛然而止。死寂,比之前更加沉重、粘稠的死寂,瞬间淹没了整个空间。灯光似乎也暗淡了一些,大厅深处那些排列整齐的书架投下的阴影,仿佛骤然拉长、扭曲,蠢蠢欲动。
规则七:如有异常请翻阅《馆员手册》最后一页。
这……就是异常的开始吗那血红的字迹,就是对我无声的嘲讽我低头看着手里深蓝色的手册,封皮在惨淡灯光下泛着幽冷的光。它像个潘多拉魔盒,而我,刚刚亲手掀开了一条缝。
寒意,并非来自湿透的衣服,而是从心底深处,从骨髓缝隙里,丝丝缕缕地渗出来。我攥紧了那把冰凉的黄铜钥匙,钥匙柄上那个7字,像一块烙铁烫着掌心。第七阅览室……晚晚……我必须去的地方,却被规则第一条严厉禁止。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粘稠的胶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陈年纸张和尘埃的味道,沉重地压在肺叶上。我靠在服务台冰凉的木质边缘,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那本深蓝色《馆员手册》坚硬的封皮角。那行血红的字在脑海里灼烧——六条是假的,只有一条能保命。假的哪一条是假的是禁止进入第七阅览室还是必须保持沉默或者……凌晨三点的巡视
混乱的思绪被一阵极其轻微的、拖沓的脚步声打断。
笃…笃…笃…
声音来自大厅右侧,靠近哲学历史类书架的区域。那绝不是人的脚步声,更像是……某种沉重、湿漉漉的东西被拖拽着,缓慢地摩擦着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伴随着脚步声,还有极其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像被扼住了喉咙的猫,又像风声穿过狭窄的缝隙。
我的背脊瞬间绷紧,汗毛倒竖。规则五:保持沉默,任何情况下不要发出声音。我死死咬住下唇内侧的软肉,血腥味在舌尖弥漫开来,强迫自己像一尊石像般凝固在原地,连呼吸都放到了最轻、最缓。
那拖沓声和呜咽声越来越近,在空旷死寂的大厅里被无限放大,每一次摩擦都像刮在紧绷的神经上。我僵硬地转动眼珠,用余光瞥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惨白灯光与书架投下的浓重阴影交界处,一个轮廓缓缓移动着。
那是一个极其佝偻、扭曲的人形。它穿着某种破烂、辨不出颜色的布片,裸露在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死尸般的青灰色,上面布满了大片大片溃烂的、流着暗黄脓液的疮口。它的动作异常僵硬,一条腿似乎完全无法弯曲,只能在地上拖着,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它的头低垂着,乱糟糟、沾满污垢的头发遮住了脸,只能看到它的一只手——那只手枯瘦如柴,指甲又长又黑,像鸟爪,正死死地抠着地面,每一次拖动身体,指甲都在光洁的大理石上留下几道细长、湿润的刮痕。
呜…呜…
那微弱的呜咽,似乎就是从它低垂的头颅方向发出的。它没有朝服务台这边来,只是沿着哲学历史区的书架边缘,漫无目的地、痛苦地拖行着,像一头迷失在无尽痛苦中的困兽。
它是什么上一个违反规则的管理员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强烈的恶心感和恐惧感攫住了我。我强迫自己收回目光,死死盯着服务台桌面上的木纹,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维持着最后的清醒和沉默。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被拉长成痛苦的煎熬。那拖沓声和呜咽声在大厅里回荡,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另一排书架更深的阴影里。
直到声音彻底消失,我才敢缓缓松开紧咬的牙关,口腔里满是铁锈味。后背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紧贴着皮肤,一片冰凉。这只是开始。真正的考验,是凌晨三点。
我抬头看向角落那座老旧的座钟。钟摆缓慢地左右晃动,发出沉重、拖沓的滴答声。时针,正不紧不慢地、冷酷地,指向数字3。
铛——
一声沉闷、悠长的钟鸣,如同丧钟,猝然敲响,在大厅死寂的空气里回荡不息。声音仿佛带着实质的冰冷,瞬间穿透了衣物,直抵骨髓深处。
凌晨三点整。
规则二:凌晨三点整必须巡视全馆,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停留。
来了。无可逃避。
心脏像是被那钟声狠狠撞了一下,骤然缩紧,又在下一秒疯狂地擂动起来。我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呛入肺腑,带着尘埃和纸张腐朽的味道。我抓起服务台上那个早已准备好的、光线昏黄微弱的老式手电筒,冰冷的金属外壳硌着汗湿的手心。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里的口哨——那个管理员说最好不要用的东西。
灯光规则里没有提到灯光,但黑暗……在这地方,黑暗本身就是一种致命的威胁。
手电筒昏黄的光柱刺破前方粘稠的黑暗,像一把脆弱的匕首。光束边缘,无数尘埃在无序地狂舞。我迈开脚步,踩在冰冷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脚步声在空旷得可怕的大厅里被放大、扭曲,带着空洞的回响。手电光扫过一排排沉默矗立的巨大书架,它们如同墓碑的森林,投下浓重、变幻不定的阴影。每一排书架之间的空隙,都像一张张通往未知黑暗的巨口。
规则二: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停留。
这句话像紧箍咒一样勒着我的大脑。不能停,无论发生什么。我强迫自己维持着一种近乎僵硬的匀速步伐,目光只敢直视前方狭窄的光晕范围,不敢向两侧深不可测的书架阴影里多看一眼。然而,感官却在极致的恐惧中被无限放大。
视线边缘,书架深处,似乎总有些东西在晃动。是书脊的阴影还是……别的空气里弥漫着纸张和尘埃的味道,但似乎还混杂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若有若无的……铁锈味像是干涸的血。
我强迫自己不去想,不去看。心跳声在耳膜里轰鸣,几乎盖过了自己的脚步声。巡视路线是固定的,服务台提供的简易地图指示着一条覆盖所有公共阅览区的环路。
经过自然科学区。手电光扫过一排排厚重的精装书脊。忽然,就在光柱边缘掠过的一刹那,我眼角的余光捕捉到——就在右侧书架第三层,一本厚厚的、暗红色封面的大部头书籍,毫无征兆地动了一下!
不是被风吹动。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向外抽离了一寸,随即失去支撑,直直地、沉重地掉落下来!
啪嗒!
书脊撞击地面的声音在死寂中如同惊雷炸响!那本暗红色的书,就那么突兀地躺在冰冷的大理石地上,摊开着,书页在昏黄的手电光下泛着陈旧的黄色。
规则三:所有书籍掉落必须立刻捡起放回原处,尤其红色封面的!
尤其红色封面的!
一股冰冷的电流瞬间窜遍全身!捡起它!立刻!放回去!规则的指令像烙铁一样烫在意识里。我的脚步猛地顿住,身体因为惯性微微前倾。不能停!规则二的警告同时尖锐地响起!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停留!
两股截然相反、却都带着致命威胁的指令在我的大脑里疯狂撕扯!停还是走捡还是无视那本暗红色的书静静地躺在那里,摊开的书页像一张无声咧开的嘴。封面是那种厚重、吸光的暗红,在昏黄光线下近乎于黑,透着一股不祥的粘稠感。
冷汗瞬间浸透了鬓角。我僵在原地,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两个声音在咆哮:捡起来!快走!
时间在极度的矛盾中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是凌迟。最终,求生的本能和对规则的恐惧压倒了一切。规则二和规则三在脑中激烈地搏斗,但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停留的指令,其无论二字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绝对性。尤其在那本暗红书籍散发的无形恶意面前,停留的念头本身就足以令人窒息。
我猛地一咬牙,强迫自己扭回头,视线从那本摊开的、如同陷阱入口的暗红书籍上艰难撕开。迈步!继续走!不能停!脚步重新迈开,却沉重得像灌了铅,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狂跳的心上。我能清晰地感觉到,背后那片黑暗中,那本摊开的书,像一只冰冷怨毒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离去的背影。一种难以言喻的、被锁定、被诅咒的感觉,如跗骨之蛆般缠了上来。
我甚至不敢再用手电光去扫视它掉落的位置,仿佛那光线也会惊动什么可怕的存在。只能低着头,盯着脚下狭窄的光斑,加快脚步,几乎是逃离般冲向下一个区域——文学阅览区。
文学区的书架排列更为密集,高大的书架几乎顶到天花板,中间只留下狭窄的过道。手电光在这里显得更加微弱,仅能照亮前方一两米的范围,两侧是深不见底的黑暗。空气似乎更加浑浊,弥漫着旧书特有的霉味,还有一种……淡淡的、难以形容的甜腥气,像某种腐败的花朵。
就在我即将穿过一条最狭窄的过道时,一个影子毫无征兆地从左侧书架后闪了出来,几乎贴到了我的面前!
!
我倒抽一口冷气,心脏几乎从喉咙里蹦出来!脚步猛地刹住,手电光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那是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旧工装的女人。她低着头,长长的、枯黄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她的姿势很怪异,身体微微前倾,双手紧紧抱在胸前,似乎护着什么重要的东西。她就那么直挺挺地站在狭窄的过道中央,恰好挡住了我的去路。距离太近了,我能闻到她身上散发出的、浓重的灰尘和纸张的陈旧气味。
data-fanqie-type=pay_tag>
请问……她的声音响了起来,干涩、嘶哑,像是砂纸摩擦着锈铁,……现在几点了
时间她问时间
规则四如同冰冷的警铃在脑中炸响:若有人问时间,只能回答不知道!
她的头依旧低垂着,枯黄的头发纹丝不动。双手紧紧抱在胸前,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站在那里,像一尊没有生命的蜡像,却散发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执拗和……等待。
不知道。我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我竭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但尾音还是不受控制地拖长了一丝。
话音刚落,那女人猛地抬起了头!
手电昏黄的光线正好照在她脸上!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皮肤是死灰般的颜色,布满了蛛网般的细密皱纹,但最恐怖的是她的眼睛!没有眼白!整个眼眶里是两团浓得化不开、如同深渊般的漆黑!那纯粹的黑色里,似乎有粘稠的液体在缓慢地转动、流淌!她裂开嘴,嘴角向上扯出一个极其僵硬、怪异的弧度,露出两排异常白森森的牙齿,像是在笑,又像是在无声地尖叫。
哦……她喉咙里发出一个拖长的、意义不明的气音,那两团深渊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仿佛穿透了我的皮肉,直视着我的灵魂。然后,她保持着那个僵硬的笑容,身体开始以一种极不自然的姿态向后滑动,如同被一根无形的线拉扯着,悄无声息地重新退回了左侧书架的阴影深处,消失不见。
过道恢复了空旷。但那两团漆黑的眼睛和僵硬的笑容,却像烙印一样刻在了我的视网膜上。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握着电筒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
快走!离开这里!规则二的命令再次鞭策着我几乎麻痹的神经。我几乎是踉跄着冲过了那条狭窄的过道,冲进了相对开阔的报刊阅览区。
报刊区的桌子排列整齐,空荡荡的椅子在昏暗光线下像一个个沉默的幽灵。我靠在一张冰冷的阅览桌边缘,大口喘着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冷汗已经浸透了里层的衣服,黏腻地贴在身上。刚才的遭遇——那本暗红的书,那个问时间的女人——如同两记重锤,砸碎了我仅存的一丝侥幸。这里的一切都透着诡异和恶意,那七条规则,无论真假,都在编织一张致命的网。
就在我喘息未定,试图平复狂跳的心脏时,一股极其微弱的、带着温度的异样气流,突然拂过了我的后颈!
像有人对着那里,轻轻地、试探性地……吹了一口气!
嘶——!
我浑身的汗毛瞬间炸起!头皮发麻!猛地回头,手电光柱如同受惊的蛇,剧烈地扫向身后!
身后空无一人!只有冰冷光滑的桌面和沉默的椅子。那口气息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但脖颈皮肤上残留的那一丝微弱的、带着一点湿意的凉意,却无比真实地提醒着我刚才发生了什么。
规则五:保持沉默,任何情况下不要发出声音!
我死死地咬住自己的舌头,尖锐的疼痛和浓重的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硬生生将涌到喉咙口的惊叫压了回去。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和紧绷而微微颤抖。是什么刚才吹气的……是什么东西它还在附近吗在黑暗里看着我
就在这极致的恐惧和压抑的沉默中,前方不远处的黑暗中,突然亮起了一点极其微弱的光。
不是手电筒的光。那光摇曳不定,带着一种温暖的、橘红色的……火光!
火光!
规则六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烫穿了我混乱的意识:禁止使用明火!
那橘红色的光点,就在报刊区最边缘靠近工具间的位置。它在黑暗中微微摇曳着,像一只诱惑飞蛾的眼睛。光点旁边,隐约有一个佝偻着背的人影轮廓,背对着我。
是谁他在干什么点……点火
强烈的、近乎本能的冲动驱使着我:立刻冲上去制止!规则禁止明火!那火光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危险的异常!
但规则二的警告也同时尖锐地鸣响:不要停留!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停留!尤其在那橘红色的火光映照下,那个佝偻的背影显得格外诡异,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危险气息。
火光……第七阅览室……晚晚……无数破碎的念头在脑中冲撞。那火光像一根毒刺,扎进我的恐惧和混乱里。规则禁止明火,那是否意味着这火光本身,就是最致命的异常它会不会……烧毁什么或者……引来什么
就在我僵在原地,理智与冲动激烈搏斗的瞬间,那摇曳的橘红色光点猛地跳动了一下!紧接着,仿佛被无形的力量骤然放大!
轰——!
一声沉闷的爆燃声毫无预兆地响起!那点微弱的火光瞬间膨胀、炸裂!化作一团巨大的、翻腾的橘红色火球!灼热的气浪猛地扑面而来,带着纸张、木头瞬间燃烧的焦糊味和某种……蛋白质烧焦的、令人作呕的恶臭!
火光照亮了整个报刊区的角落!那个佝偻的背影在火球中剧烈地扭动、挣扎,发出无声的狂舞!火焰像活物般缠绕着他,舔舐着他,瞬间将他吞没!刺眼的光亮和灼热的气流让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抬手遮挡刺目的光芒。
仅仅一两秒,那团爆燃的火焰如同它出现时一样突兀,骤然熄灭!
黑暗重新吞噬了角落。速度快得如同幻觉。只有空气中残留的、刺鼻的焦糊味和蛋白质燃烧的恶臭,以及视网膜上残留的灼烧光影,证明着刚才那恐怖的一幕并非虚幻。
角落的地面上,留下了一小片焦黑的痕迹,形状扭曲,隐约像一个人蜷缩的轮廓。那里空无一物,没有灰烬,没有残骸,仿佛那个被火焰吞噬的人影连同火焰本身,都被这图书馆的黑暗彻底消化了。
死寂。比之前更加粘稠、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
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牙齿咯咯作响。冷汗浸透了每一寸皮肤,冰冷粘腻。那焦糊的恶臭钻进鼻腔,引起一阵阵生理性的干呕。规则六:禁止使用明火……违反的后果,就是被这图书馆的黑暗彻底吞噬那火焰……究竟是警告还是……某种清除程序
巡馆的路程,在极致的恐惧中变得漫长而模糊。我几乎是凭借本能,拖着灌了铅的双腿,机械地走完了剩下的路线。不敢停留,不敢回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每一次经过书架间的阴影,都感觉有冰冷的目光粘在背上。每一次脚步声的回响,都像是敲在自己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终于,拖着几乎虚脱的身体,我回到了相对安全的服务台区域。巨大的疲惫感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瞬间将我淹没。我瘫坐在服务台后面那张冰冷的木质椅子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墙壁,大口喘着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焦糊味的余韵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手里那本深蓝色的《馆员手册》像一块冰冷的烙铁。我死死地盯着它。规则七:如有异常请翻阅《馆员手册》最后一页。而最后一页那行血红的字,此刻更像是一个恶毒的诅咒。
六条是假的只有一条是真的那刚才经历的一切算什么那本暗红的书,那个问时间的女人,那诡异的吹气,那瞬间吞噬人影的火焰……都是规则虚假的一部分它们是在筛选还是在玩弄
混乱、恐惧、愤怒和对晚晚的担忧如同毒藤般缠绕绞紧。不行!我必须知道真相!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第七阅览室……晚晚最后消失的地方……那被第一条规则严厉禁止的地方……那里一定藏着答案!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的毒火苗,猛地窜起:我要去第七阅览室!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再也无法遏制。它压倒了规则一的禁令,压倒了刚才经历的所有恐怖,甚至压倒了那本手册上血红的警告。晚晚的脸庞,她最后的笑容,成了这疯狂念头唯一的燃料和支柱。我必须进去!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近乎绝望的决绝。我猛地站起身,动作因为僵硬而显得有些踉跄。服务台角落的老座钟,时针指向了凌晨四点。离天亮还有两个小时。足够了。
我拿起手电筒,昏黄的光柱在空旷的大厅里扫过,最终定格在大厅最深处,那条通往图书馆更古老区域的幽深走廊入口。那里灯光更加昏暗,只有几盏老旧的壁灯发出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一小片区域。走廊尽头,一扇厚重的、深棕色的木门紧闭着。门牌上,一个斑驳脱漆的数字7,在昏暗中若隐若现。
那就是第七阅览室。
我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带着焦糊味灌入肺腑。握紧手电筒,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我迈开脚步,朝着那扇如同巨兽之口的深棕色木门走去。每一步都踏在冰冷的地面上,脚步声在死寂中异常清晰。服务台区域被我抛在身后,光线越来越暗,两侧墙壁上挂着一些模糊不清的旧照片和画像,在微弱的光线下,画中人物的眼睛仿佛都在随着我的移动而转动。
离那扇门还有十几米远。空气中那股陈年纸张和尘埃的味道似乎更浓了,还混杂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淡淡的腥甜气息,若有若无。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却无比清晰的声响,从那扇厚重的深棕色木门后面传了出来。
笃…笃…笃…
是手指关节轻轻叩击门板的声音。缓慢,规律,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悸的耐心。
我的脚步瞬间钉在了原地!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冻结了!那声音……是如此的熟悉!就在不到一个小时前,我在大厅里听过几乎一模一样的、拖沓的脚步声!但此刻,它变成了叩门声!就在第七阅览室的门后!
它在敲门它在……等我
规则一:闭馆后无论听到什么声音,绝对不要进入第七阅览室!
那缓慢而规律的叩击声,如同冰冷的鼓点,一下,又一下,敲打在我紧绷欲裂的神经上。每一次笃声响起,都像一根冰针扎进我的太阳穴。门后……是什么那个在大厅里拖行、溃烂的人还是……别的、更可怕的东西
晚晚的脸庞在混乱的思绪中闪过,带着焦急和期盼。那扇门是唯一的线索!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将我淹没,但想要知道真相、找到妹妹的执念,却像黑暗中唯一燃烧的火种,支撑着我摇摇欲坠的意志。
我死死盯着那扇厚重的木门,叩击声还在继续,不急不徐,仿佛拥有无限的时间。不能退缩!我猛地一咬牙,用尽全身力气,再次迈开脚步,朝着那扇门走去!每一步都沉重无比,像是在粘稠的沥青中跋涉。
距离在缩短。五米……三米……那扇门在昏黄壁灯下呈现出深沉的棕黑色,木质纹理如同凝固的血管。门把手是黄铜的,和我宿舍钥匙的材质一样,冰冷沉重。
就在我离门把手还有一步之遥,手指几乎要触碰到那冰凉的金属时——
笃…笃…笃…
那叩击声……戛然而止!
死寂。
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瞬间降临。仿佛门后的东西察觉到了我的靠近,停止了它的呼唤。整个幽深的走廊里,只剩下我粗重压抑的呼吸声和心脏在耳膜里疯狂擂鼓的轰鸣。
它……知道我在外面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瞬间窜上头顶。我僵在原地,伸出的手停在半空,指尖距离冰冷的黄铜门把手只有几厘米。进还是不进门后的死寂比刚才的叩击声更令人毛骨悚然,它像一个无声的邀请,又像一个张开的陷阱。
晚晚……
这个名字像最后一点火星,点燃了我孤注一掷的疯狂。我猛地向前一步,手指不再犹豫,一把攥住了那冰凉的黄铜门把手!入手是刺骨的寒意,仿佛握着一块万年玄冰。
用力一拧!
咔哒。
锁舌弹开的轻微声响,在这死寂中如同惊雷。门……没有锁!
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我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沉重的木门向内推开!
吱嘎——嘎——
木门轴发出干涩、刺耳、仿佛垂死呻吟般的摩擦声,在寂静中拖得老长。一股更加浓郁、更加复杂的陈旧气味混合着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那气味里有浓重的尘埃、朽坏的纸张、霉斑,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深埋地底多年的、类似古墓的阴冷土腥气。
手电筒昏黄的光柱迫不及待地刺入门内的黑暗。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空间。第七阅览室远比我想象的要大得多,也高得多。穹顶高远,隐没在手电光无法企及的浓重黑暗里。巨大的书架如同沉默的巨人,沿着墙壁环伺,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这些书架异常古老,木质呈现出深沉的乌黑色泽,上面布满岁月留下的深刻裂痕和虫蛀的小孔,散发着一种沧桑而沉重的压迫感。
光柱移动。空气中弥漫着厚重的尘埃,在手电光中狂乱地舞动。书架上的书……种类极其古怪。没有常见的文学、历史、科技分类标签。它们的装帧千奇百怪:有的用深色的、布满疙瘩的皮革包裹,书脊上镶嵌着暗沉的金属铆钉;有的像是用某种风干的、带着纹理的深色树皮缝合而成;有的干脆就是卷起来的、颜色发黄发黑的巨大兽皮卷轴,用粗糙的皮绳捆扎着。没有书名,只有一些难以辨认的、扭曲的符号或图案,阴刻在书脊或封面上,在昏黄光线下显得诡异莫名。
光柱扫过地面。地上散落着一些东西。不是书籍。是一些……小物件。一只沾满灰尘的、断裂的眼镜腿;一个空瘪的、上面印着模糊笑脸的廉价塑料打火机外壳;半截断裂的、刻着赠晚晚字样的廉价木制铅笔……晚晚的铅笔!我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她果然来过这里!就在这个被诅咒的地方!
手电光颤抖着,扫向更深处。就在阅览室最中央,一个孤零零的阅览台突兀地立在那里。台面是厚重的黑色石头打磨而成,上面空无一物,只有厚厚的灰尘。但在阅览台旁边的地上,掉落着一本厚厚的书。
那本书的封面……是暗红色的!如同凝固的血液!和我之前在自然科学区看到的那本掉落的书,颜色如出一辙!
规则三:所有书籍掉落必须立刻捡起放回原处,尤其红色封面的!
这本暗红之书,此刻就静静地躺在阅览台旁冰冷的地面上,摊开着,像一张无声的邀请函。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低语声,毫无预兆地钻进了我的耳朵!
不是来自某个方向,更像是……直接在我的脑髓深处响起!
那声音由无数个细碎、模糊、重叠的音节组成,像是无数人在同时梦呓,又像是风吹过腐朽窗棂的呜咽,听不清具体的词语,却带着一种令人心神摇曳、灵魂都仿佛要被吸走的诡异魔力。它诱惑着,呼唤着,指向那本摊开的暗红之书。
去看……去看……答案就在里面……晚晚……就在里面……
那低语如同无形的丝线,缠绕着我的意识,拉扯着我向那本暗红之书靠近。理智在尖叫危险!但双脚却像有了自己的意志,不受控制地迈步,朝着阅览台走去。晚晚的铅笔碎片,那诡异的低语,还有这本仿佛在召唤我的书……这一切都指向同一个答案!
我走到阅览台边,蹲下身。手电光颤抖着照射在摊开的书页上。
书页异常厚实,像是某种坚韧的皮纸,颜色是陈旧的深黄,边缘有些卷曲破损。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不是印刷体,而是……手写!一种极其古老的、笔锋锐利如刀削斧劈的字体!墨迹是深褐色的,带着岁月沉淀的暗沉,但某些笔画转折处,却透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暗红!
我的目光急切地扫过那些扭曲的文字。它们如同活物般在昏黄的光线下蠕动。大部分内容艰涩难懂,充斥着无法理解的符号和隐喻。但很快,我的视线凝固在书页靠近装订线的内侧夹缝里!
那里,用完全不同的、极其细小却异常清晰的字体,写着一行字!那墨迹……是新鲜的、尚未完全干涸的……暗红色!
像是用指尖蘸着血液写就:
**真正的规则:**
**不要撕书。**
不要撕书
这四个血字像烧红的铁钉,猛地钉进我的脑海!不是那七条规则中的任何一条!它被如此隐秘地写在这里,用血!这才是……真正的保命规则那手册上说的只有一条能保命,指的就是这个藏在古籍夹缝里的血字
可这……太简单了!太……不合常理了!比起那七条复杂诡异的规则,不要撕书简直像一句幼儿园的提醒!
就在我因这过于简单的真相而惊愕失神的一刹那——
啪嗒!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露水滴落的声响,在我头顶正上方响起。
一滴冰冷、粘稠的液体,毫无预兆地,滴落在我握着书页边缘的手背上!
触感冰凉滑腻,带着一丝淡淡的……腥甜气。
我猛地抬头!
手电光柱如同受惊的野兽,瞬间向上刺破厚重的黑暗!
光柱的尽头,在那高耸得几乎隐没在黑暗中的穹顶之下,距离我头顶大约七八米的高度……悬挂着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人!
不!那已经很难称之为一个完整的人了!更像是一个被拆解后、又用粗糙的针线强行缝合起来的……人偶!
他穿着深蓝色的旧款工装制服——是那个白天的管理员!他的身体被扭曲成一个极其怪异的姿势,四肢被拉长,关节以非人的角度反向折叠,如同被钉在无形十字架上的标本。无数根细细的、闪烁着微弱暗红色光泽的丝线,如同活着的血管,从他的头顶、肩膀、手臂、躯干、大腿……各个部位穿透出来!另一端则深深地没入上方浓得化不开的黑暗穹顶!那些丝线绷得笔直,将他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固定在半空中。暗红色的、粘稠的液体,正顺着其中几根穿透他身体的丝线,极其缓慢地……一滴滴向下坠落!
刚才滴落在我手背上的,就是这东西!
他的头低垂着,脸正对着下方。那张白天毫无特色的脸,此刻扭曲变形,嘴巴被针线以一种极其痛苦的方式向两边拉扯到耳根,形成一个无声的、永恒的巨大笑容!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极致的痛苦和疯狂!他的眼睛……没有眼白!只剩下两团如同那问时间女人一般的、纯粹的、深渊般的漆黑!此刻,那两团漆黑,正透过七八米的垂直距离,死死地盯着我!一种冰冷、怨毒、带着无尽饥饿感的恶意,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将我淹没!
嗬……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破风箱漏气般的声音,从那被撕裂的、永恒微笑的嘴里发了出来。不是语言,更像是一种……满足的叹息或者……嘲弄
白天管理员那浑浊空洞的眼神,此刻化作了这悬挂在半空、被丝线穿透、流淌着暗红液体的恐怖存在!那两团深渊般的漆黑眼瞳,如同两个冰冷的漩涡,将我的灵魂都吸了进去。极致的恐惧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我的喉咙,连尖叫都被冻结在胸腔里,只剩下血液奔流的轰鸣。
我僵在原地,如同被钉死在地上。手电筒的光柱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将管理员那扭曲缝合的躯体、那穿透身体的暗红丝线、那撕裂到耳根的永恒笑容,映照得更加清晰、更加令人作呕。一滴冰冷的粘液,再次从高悬的丝线上滑落,啪嗒一声,砸在我脚边的灰尘里,溅开一小团暗红的污迹。
就在这时,那本摊开在我脚边的暗红古籍,书页上那些古老锐利的文字,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激活了!
它们开始……蠕动!
如同无数细小的黑色虫豸,在昏黄的光线下扭曲、爬行!整个书页瞬间活了过来!一种低沉、混乱、充满无尽恶意的嗡鸣声,不再是之前那种诱惑的低语,而是如同亿万只饥饿的虫豸在同时振翅嘶鸣,直接从书页上爆发出来,狠狠地灌入我的脑海!
呃啊——!
剧烈的头痛如同钢针贯穿颅骨!我惨叫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手电筒脱手飞出!
哐当!
手电筒砸在冰冷的石质地面上,发出一声脆响,昏黄的光柱在地上疯狂地滚动了几下,最终斜斜地指向阅览室的深处,光线变得极其黯淡,只能勉强照亮一小片区域。
黑暗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瞬间将我包裹。只有管理员悬吊在半空的恐怖身影,在微弱的光影边缘若隐若现,那撕裂的笑容如同地狱的入口。
书页的嗡鸣和低语声并未停止,反而在失去光线后变得更加狂暴、更加清晰!它们不再是诱惑,而是赤裸裸的恶意冲击!混乱的呓语、疯狂的嘶吼、痛苦的哀嚎……无数种声音叠加在一起,如同实质的尖针,疯狂地搅动着我的脑髓!
看……看……我们……知识……痛苦……献祭……
撕……撕开……释放……永恒……
晚晚……她在……书里……等你……加入……
晚晚的名字如同最后的毒刺,狠狠扎进我混乱的意识!她在书里加入加入什么!
头痛欲裂!理智的堤坝在疯狂的低语和眼前悬挂的恐怖景象冲击下,瞬间崩碎!一股毁灭的冲动,如同狂暴的洪水,冲垮了所有的恐惧和思考!撕碎它!撕碎这本邪恶的书!撕碎这低语的源头!撕碎这禁锢晚晚的牢笼!
啊啊啊啊——!
我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完全忘记了那夹缝中血写的不要撕书!忘记了所有规则!忘记了悬挂在头顶的恐怖!只剩下被疯狂点燃的、毁灭一切的冲动!
我猛地扑向地上那本摊开的、如同活物般嗡鸣蠕动的暗红古籍!双手如同铁钳,狠狠地抓住那坚韧、带着诡异弹性的书页边缘!
用尽全身的力气!向着两边!狠狠一撕!
嗤啦——!!!
一声无比清晰、无比刺耳的撕裂声,骤然响起!如同布帛被暴力扯开,又像是什么东西被活生生肢解!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书页上疯狂蠕动的文字瞬间僵住。那亿万只虫豸嘶鸣般的低语声,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掐断!死寂,一种绝对的、令人心脏停跳的死寂,瞬间笼罩了整个第七阅览室!
悬挂在半空的管理员,他那撕裂到耳根的永恒笑容,似乎……凝固了一瞬。那两团深渊般的漆黑眼瞳,仿佛有暗红色的光芒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
紧接着——
噗!
一声轻微得如同气泡破裂的声响。
被我撕开的那页书页,断裂处,没有飘出任何纸屑。一滴浓稠得如同凝胶的暗红色液体,如同有生命般,缓缓地从撕裂的缝隙中……渗了出来!
那液体暗红近黑,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粘腻的光泽。它没有滴落,而是像某种活物的血液,在撕裂的纸页边缘缓慢地……蠕动、汇聚。
一种难以形容的寒意,并非物理上的冰冷,而是源自灵魂深处的、被某种庞大、古老、充满恶意的存在彻底锁定的恐怖,如同冰封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冻结了!
我闯祸了!
真正的、无法挽回的大祸!
就在这死寂与极寒降临的刹那——
轰隆——!!!
整个第七阅览室,不,是整个图书馆!仿佛从沉睡万年的地底被惊醒的巨兽,发出了震彻灵魂的咆哮!
脚下的地面如同遭遇了最猛烈的地震,疯狂地颠簸、摇晃!我站立不稳,猛地摔倒在地!头顶,高耸的穹顶发出令人牙酸的、巨大木梁扭曲断裂的呻吟!无数细碎的灰尘和瓦砾如同暴雨般簌簌落下!悬挂在半空的管理员身体,随着剧烈的震动疯狂摇摆,那些穿透他身体的暗红丝线绷得更紧,发出琴弦即将崩断般的颤鸣!
咔…咔嚓嚓……
令人头皮发麻的碎裂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环伺的巨大书架,那些乌黑、布满虫蛀痕迹的古老木质,如同活物般开始扭曲、变形!坚硬的木质表面,迅速浮现出无数细密的、如同蛛网般的暗红色裂纹!那裂纹蔓延的速度快得惊人,瞬间爬满了整个书架!紧接着,裂纹深处,一种粘稠的、暗红色的物质,如同脓血般缓缓地……渗透了出来!
墙壁!那原本覆盖着厚厚灰尘、挂着模糊画像的墙壁,此刻也发出了令人作呕的、如同湿皮革被揉搓的咕叽声!坚硬的石壁如同高温下的蜡块,开始软化、流淌!墙壁的表面,开始浮现出清晰的、如同巨大血管般的凸起脉络!那些脉络呈现深紫色,在剧烈地震动中疯狂地搏动、起伏!暗红色的液体在粗大的血管内奔流,发出沉闷的、如同心脏泵血般的噗通……噗通……声!
灯光不!那些原本镶嵌在墙壁或书架上的老式壁灯,它们发出的不再是昏黄的光线!灯罩碎裂,里面裸露出的灯泡或者灯丝,此刻竟燃烧着一种极其粘稠、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红色火焰!那火焰无声地燃烧着,散发出粘腻、令人窒息的红光,将整个正在扭曲变形的阅览室映照得一片地狱般的猩红!
空气!空气变得粘稠、灼热!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吸入滚烫的铁砂!浓重的、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混合着血肉烧焦的恶臭,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那气味浓烈得几乎令人窒息!
我趴伏在剧烈震动的地面上,碎石和灰尘不断砸落在身上。眼前是彻底颠覆认知的恐怖景象:书架在流淌脓血,墙壁在搏动,灯光是凝固的血焰!这里不再是什么图书馆!它活了过来!变成了一个巨大、扭曲、正在苏醒的……活体地狱!
嘶……嘶……
一阵低沉、宏大、带着无尽贪婪和满足的吸气声,仿佛从地底深处,从四面八方被扭曲的墙壁和流淌的书架中同时响起!那声音如同巨鲸吸水,整个空间的气流都随之疯狂涌动!空气被急剧抽离,肺部传来被挤压的剧痛!
伴随着这恐怖的吸气声,我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庞大到无法想象、冰冷到冻结灵魂的意志,如同苏醒的太古凶兽,缓缓地……锁定了我!
它的目光扫过之处,撕开的书页上渗出的那滴暗红粘液,如同受到召唤,瞬间蒸腾而起,化作一缕粘稠的血雾,旋转着被吸入上方翻涌扭曲的黑暗穹顶!同时,那悬挂在半空、被丝线穿透的管理员身体,也猛地抽搐了一下!他那撕裂的笑容似乎扩大了一丝,身体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枯萎下去!仿佛构成他身体的某种精华,正被那些穿透他的暗红丝线疯狂抽离,汇入那庞大的吸气洪流!
它在进食!它在吸收!吸收这被撕毁的书页中蕴含的东西!吸收那管理员残存的……一切!
而我!就是这顿美餐的提供者!
极致的恐惧和绝望,如同冰冷的巨浪,将我彻底吞没!我完了!我触犯了那唯一的、血写的规则!我释放了……某种绝对不该被释放的东西!整个图书馆,都因为这撕书的行为而……活体化了!
逃!
这个念头如同垂死的火花,在无边的恐惧深渊中猛地炸亮!我不能死在这里!晚晚……我还要找到晚晚!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瘫痪的恐惧!我挣扎着,手脚并用,在剧烈颠簸、如同活体胃壁般蠕动的地面上,朝着那扇被我推开的、通往走廊的深棕色木门爬去!碎石不断砸落,粘稠的、带着腥气的暗红色脓液从墙壁和书架上滴落,溅在我的手臂和脸上,冰冷滑腻,带来一阵阵灼烧般的刺痛!
近了!那扇门!那唯一的出口!
就在我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冰冷的门框边缘时——
呼……
一股冰冷、粘腻、带着浓重腥气的巨大气流,如同实质的墙壁,猛地从门外的走廊里倒灌进来!狠狠地撞在我的身上!
我被这股巨大的力量冲得向后翻滚!重重地摔回正在消化的阅览室中央!冰冷的地面此刻带着一种诡异的温热和弹性,像某种生物的内壁!
我挣扎着抬起头,绝望地望向门口。
门外的走廊,已经完全变了模样。墙壁上那些模糊的旧照片和画像,此刻都像被泼上了浓稠的血浆,画面在血污下扭曲蠕动,画中人物的眼睛闪烁着怨毒的暗红光芒。原本昏黄的壁灯,也燃烧着和室内一样的粘稠血焰!整条走廊,如同一条通往地狱深处的、搏动着的巨大食道!
完了!出口被堵死了!整个图书馆,都成了这活体巨兽的一部分!
咕噜……
一声低沉、满足、如同巨兽饱食后发出的腹鸣,从四面八方传来,带着整个空间的震动。那庞大冰冷的意志,带着一种近乎戏谑的、猫捉老鼠般的恶意,更加清晰地聚焦在我的身上。它在享受我的恐惧,享受这顿美餐前的开胃小菜!
就在这时,我的目光扫过刚才摔倒时,从口袋里滑落出来的东西。
那本深蓝色的《馆员手册》。它掉落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封面朝下。而在它旁边,还有一小片熟悉的、边缘被揉搓得发皱的纸片——是那张湿透的招聘启事!上面打印的七条规则清晰可见。
规则七:如有异常请翻阅《馆员手册》最后一页。
手册最后一页的血字:六条是假的,只有一条能保命。
古籍夹缝中的血字:不要撕书。
假的真的保命陷阱混乱和绝望如同毒藤绞紧心脏。我到底该信什么!
噗通…噗通…
墙壁上搏动的巨大血管声音越来越响,如同巨兽逼近的脚步。腥甜灼热的空气几乎令人窒息。那庞大意志带来的压力,如同无形的磨盘,碾压着我的精神和肉体。
就在这彻底的绝境中,我的手指,在冰冷粘腻的地面上,无意识地碰到了一样坚硬的东西。
是那把黄铜钥匙。刻着数字7的宿舍钥匙。它从口袋里掉了出来。
宿舍……在二楼走廊尽头……
一个更加疯狂、更加绝望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最后的磷火,骤然闪现!手册最后一页的血字……只有一条能保命……如果……如果保命指的并非逃离,而是……另一种存在形式呢那个管理员……他悬挂在那里,成为丝线的一部分……他是否……以某种方式活着
规则!规则本身!那七条规则,它们在这个活体化的图书馆里,是否……就是运行法则就是维持这头巨兽存在的……规律遵守规则……是否就能成为它的一部分像那个管理员一样
不!这太疯狂了!这比死亡更可怕!
可是……晚晚呢她是不是也……成为了书的一部分成为了这图书馆活体的一部分那本暗红之书那滴渗出的暗红粘液
想到晚晚可能就在这扭曲的活体结构中,以某种非人的形态存在……一股混杂着绝望、疯狂和最后一丝扭曲希望的洪流,瞬间冲垮了我所有的理智堤防!
我要找到她!无论她变成了什么!无论我要付出什么代价!
规则!我要遵守规则!成为这规则的一部分!成为这图书馆的一部分!只有这样……我才能活下去!只有这样……我才能深入它的内部……找到晚晚!
这个念头如同毒焰,瞬间吞噬了一切!恐惧、理智、对正常世界的眷恋……统统燃烧殆尽!只剩下找到晚晚的执念,哪怕化身厉鬼,哪怕永堕地狱!
我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那扇还在搏动、流淌着暗红液体的门框——那不再是出口,而是通往更深地狱的入口。
嗬……嗬……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声音,那不是恐惧,而是孤注一掷的疯狂决心。
我放弃了爬向出口的徒劳。身体因为恐惧和决心而剧烈颤抖着,却用尽全身力气,支撑着自己,在如同活体胃壁般蠕动、散发着灼热腥气的地面上,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面朝着那如同地狱食道般的走廊,面朝着那庞大意志投射来的、冰冷戏谑的注视。
然后,我张开了嘴。
不是尖叫,不是求饶。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一声嘶哑、扭曲、却穿透了整个空间所有诡异噪音的呐喊:
现在几点了——!
规则四:若有人问时间,只能回答不知道!
我在……主动制造异常!我在……主动寻求规则的回应!
我在……主动将自己献祭给这活体的规则!
声音出口的瞬间,整个扭曲搏动的阅览室,仿佛……凝滞了一瞬!墙壁上奔流的暗红血液似乎减缓了流速,搏动的巨大血管起伏的幅度也微弱了一分。那庞大冰冷的意志中,戏谑的意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短暂的、纯粹的、仿佛被冒犯的……冰冷审视!
它在听!
没有回答。死寂再次降临,比之前更加沉重,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恐怖威压。墙壁上搏动的血管再次剧烈地起伏起来,暗红色的光芒在粘稠的血管壁下疯狂涌动,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熔岩!空气中灼热的腥甜气几乎化作了粘稠的毒雾!
不够!还不够!
我的目光扫过地上那本摊开的、被我撕破的暗红古籍。那撕裂的缝隙边缘,暗红色的粘液还在极其缓慢地渗出、蠕动。
规则三:所有书籍掉落必须立刻捡起放回原处,尤其红色封面的!
它掉落了!它就在地上!它被我撕破了!但我可以……捡起它!放回去!哪怕它已经破损!
这个念头疯狂而亵渎!但此刻,却是我唯一的生路——通往另一种存在的路!
我踉跄着,扑向那本破损的暗红古籍!双手沾满了地上冰冷的粘液和灰尘,不顾一切地抓住那本如同活物般微微震颤的书!指尖触碰到撕裂的书页边缘,那粘稠的暗红液体如同活物般缠绕上来,带来一阵刺骨的冰寒和灼痛!
呃啊!剧痛让我发出一声闷哼,但我死死抓住不放!用尽全身力气,将它从冰冷粘腻的地面上抱起!它的重量远超寻常书籍,像一块沉重的、冰冷的血肉!
目标——那个孤零零矗立在阅览室中央的、厚重的黑色石质阅览台!那里,或许就是它原本的位置!
我抱着那本沉重、冰冷、不断渗出暗红粘液的破损古籍,像一个抱着自己破碎心脏的疯子,一步一踉跄地朝着阅览台冲去!脚下是不断蠕动起伏的地面,头顶是簌簌落下的碎石和粘液,墙壁上搏动的血管发出雷鸣般的噗通声!整个空间都在排斥我,挤压我!
噗!
又一滴冰冷粘稠的液体,从上方穿透管理员的暗红丝线末端滴落,砸在我的后颈!冰寒刺骨!
那庞大冰冷的意志,带着一种被彻底激怒的狂暴,如同实质的海啸般压了下来!空气变得如同水银般沉重,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肺腑撕裂般的剧痛!无数细碎、充满极致恶意的低语再次在脑中炸响,疯狂冲击着我摇摇欲坠的意识!它在阻止我!它不允许我完成这规则的仪式!
晚晚——!!!
我发出一声泣血般的嘶吼,妹妹的名字成了支撑我灵魂的最后支柱!眼前发黑,口鼻中溢出血腥味,但我死死抱着那本邪恶的书,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将它……按向了那个积满厚厚灰尘的黑色石质阅览台!
就在那破损的、渗出暗红粘液的封面即将接触石台表面的刹那——
嗡——!
一声低沉到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震颤,瞬间席卷了整个空间!时间与空间仿佛都发生了短暂的扭曲!
我手中的暗红古籍,如同投入水面的石头,没有发出任何碰撞声,就那么无声无息地……融化了!
它融入了那冰冷的黑色石台!如同水滴融入大海!
石台表面,以接触点为中心,一圈圈暗红色的涟漪无声地荡漾开来!那涟漪所过之处,石台上厚厚的灰尘瞬间消失,露出下面光滑、冰冷、如同黑色镜面般的材质!涟漪迅速扩散到整个阅览台表面,最终在台面的中心,汇聚成一个缓缓旋转的、暗红色的、如同活物心脏般的复杂符文!
成功了!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细针穿透皮肉的声响,在我左肩后侧响起!
剧痛!冰冷刺骨的剧痛瞬间传遍全身!我猛地扭头!
一根细长、闪烁着粘腻暗红色光泽的丝线,如同活着的毒蛇,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从上方翻涌的黑暗中垂落,尖端如同最锋利的针,深深地刺入了我的肩膀!
冰冷!剧痛!还有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灵魂被抽离的虚弱感,顺着那根丝线疯狂涌入!
呃!我痛得浑身痉挛,想要挣脱,身体却像被瞬间抽空了力气!更多的噗嗤声响起!右肩!左臂!后背!大腿!
一根又一根暗红色的丝线,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食人鱼,从上方浓稠的黑暗中疾射而下!精准、冷酷地穿透了我的身体!
剧痛如同海啸般淹没了我!冰冷的丝线穿透血肉,带来一种直达灵魂深处的撕裂感!每一根丝线都像一根吸管,我能清晰地感觉到某种东西——生命力意识灵魂——正被它们疯狂地抽离!
嗬……嗬……我喉咙里发出无意义的抽气声,身体被这些穿透的丝线拉扯着,缓缓地……离开了地面!
视野在剧痛和虚弱中模糊、旋转。下方,那个黑色的阅览台中心,暗红色的符文缓缓旋转着,如同活物心脏的搏动。墙壁上巨大的紫色血管搏动得更加剧烈,暗红色的血液奔流发出轰鸣。整个空间都在欢呼,在雀跃,迎接新成员的加入!
在彻底失去意识、被那冰冷粘腻的黑暗完全吞噬前的最后一瞬,我涣散的目光,似乎扫过地上某处。在翻滚的手电筒最后一丝摇曳的昏黄光晕边缘,躺着一个东西。
是妹妹陈晚那个廉价的、印着卡通图案的笔记本。封皮上,除了她的名字,似乎还有一行极其潦草、被水渍晕染得模糊不清的小字,像是她最后的涂鸦:
它在书里长大……哥……别撕……
意识彻底沉入冰冷的、粘稠的、永恒的黑暗。无数暗红色的丝线缠绕着我,将我拉向那搏动着的、如同巨大心脏般的图书馆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