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老张把花放下，在我墓碑前坐了下来，开了两瓶酒。
一瓶放在我面前，一瓶自己喝。
“沈律啊，”他喝了一口，眼圈就红了，“都结束了。”
“害你的人，都遭了报应。”
“你可以安息了。”
他絮絮叨叨地，跟我说着这半年发生的事。
说着周鸿的嚣张，林浩的懦弱，还有林薇的悔悟。
“说实话，我到现在也想不明白，她怎么就突然变了个人。”
“或许，是你的死，真的把她打醒了吧。”
“不管怎么说，她总算是做了件人该做的事。”
“沈律，你说我们该原谅她吗？”
老张看着我的墓碑，像是在问我，又像是在问他自己。
我飘在旁边，看着夕阳的余晖，洒在冰冷的墓碑上，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
原谅？
这是一个太沉重的话题。
我给不了答案。
或许，连时间，也给不了。
七年后。
林薇出狱了。
她出来的那天，天很蓝，阳光很好。
没有人来接她。
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衣服，头发剪得很短，脸上带着岁月的风霜，却很干净。
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墓园。
她没有买花，也没有带任何祭品，就那么空着手来了。
我的墓碑前，她站了很久很久。
她没有哭，也没有说话，只是那么静静地站着，看着墓碑上我的照片。
照片上的我，依旧是三年前的模样，笑容温和。
而她，却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市长候选人了。
“我来了。”
过了许久，她才轻轻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我来赎罪了。”
她在我旁边的空地上坐了下来，就那么靠着我的墓碑。
从那天起，她就住在了墓园附近一间简陋的出租屋里。
每天，她都会来我的墓前，陪我坐一会儿。
她会跟我说很多话。
说她在监狱里的生活，说她读过的书，说她对人生的新感悟。
有时候，她什么也不说，就只是安静地坐着，帮我擦擦墓碑，拔掉旁边的杂草。
她像是在用这种方式，弥补着她迟到了十年的陪伴。
老张来看过她一次，劝她开始新的生活。
她摇了摇头，说：“我的人生，已经结束了。剩下的日子，我只想陪着他。”
我作为一缕孤魂，日复一日地看着她。
看着她的头发，从花白，到全白。
看着她的背影，从挺直，到佝偻。
我的心里，那潭死水，似乎渐渐被她的执着，融化了。
我还是无法说出原谅。
但我好像，也不再那么恨她了。
又过了很多年，在一个下着雪的冬日清晨。
林薇没有再出现。
墓园的管理员，在她的出租屋里，发现了她。
她走得很安详，手里，紧紧攥着那张我们泛黄的结婚照。
照片的背面，用娟秀的字迹写着一句话：
“沈律，我来找你了。这一次，换我等你。”
她的遗愿，是葬在我的旁边。
老张满足了她。
当她的骨灰盒，被放进我身旁的墓穴时，我感觉束缚了我多年的那道枷锁，似乎“咔哒”一声，松开了。
我的灵魂，变得越来越轻，越来越透明。
我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并排立着的两块墓碑。
阳光穿透我的身体，洒在洁白的雪地上。
或许，在另一个世界，我们能以另一种方式，重新开始。
没有野心，没有背叛，只有最纯粹的爱与被爱。
我的身影，在阳光中，缓缓消散。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