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先生,等到心脏了!供体刚送来,脑死亡,生命体征微弱,但心脏是完美的!
电话里,医生狂喜的声音像一把电钻,刺穿我的耳膜。
我猛地捏紧手机,看了一眼加护病房里,那个戴着呼吸机,安静得如同睡美人的林晚晴,毫不犹豫地吐出两个字:准备手术。
三十分钟后,我站在手术室外,签下了那份名为《器官捐献自愿书》的文件。只是,自愿人那一栏,签的却是苏念的名字。冰冷的墨水,像一条毒蛇,在白纸上蜿蜒。
隔着一扇玻璃门,我能看到苏念躺在另一张病床上,额头缠着厚厚的纱布,血迹渗透出来,像一朵枯萎的玫瑰。心电图上那条脆弱的、时而跳动的绿线,是她在这个世界上仅存的、微弱的呼吸。
一场我精心设计的连环追尾车祸,一个被我收买的货车司机,精准地,将她的生命,送到了终点。
陆先生,捐献者的心跳在衰竭,我们必须立刻摘取!
动手。我闭上眼,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
我不需要犹豫。苏念,这个跟了我三年的女人,她存在的唯一价值,就是作为晚晴的替身。如今,能用她的心脏,换回晚晴的生命,是她这辈子最大的荣幸。
当手术室的红灯亮起,苏念病房的心电图,发出一声刺耳的长鸣,最终,归于一条直线。
几乎是同一时间,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晚晴的主治医生发来的信息。
【陆总,林小姐的心脏移植手术,完美成功。】
我看着那条信息,嘴角终于露出一丝微笑。
一切,都值得了。我失去了我的影子,但我的月亮,终于要回来了。
我转身,走向林晚晴的病房,身后那扇冰冷的铁门背后,是我亲手埋葬的、一个女孩毫无价值的爱情,和一条卑贱的生命。
我从未回头。
2.
她的心脏,在我白月光的胸口跳动
林晚晴的病房里,充满了阳光和百合花的香气。我为她换上了新买的床单,每一件,都是她最喜欢的牌子和颜色。我坐在她的床边,握着她微凉的手,静静地看着她沉睡的容颜。
她的眉眼,她的鼻梁,甚至她微微蹙眉的样子,都曾是我午夜梦回时,唯一的慰藉。
而苏念,不过是这慰藉的廉价替代品。
三年前,晚晴因为心脏病远赴国外治疗,杳无音信。我在一场酒会上遇见了苏念。她端着盘子,笨拙地穿梭在人群中,那双眼睛,那怯生生的、看向我的眼神,像极了当年的晚晴。
于是,我把她带回了家。
我教她穿晚晴喜欢的衣服,用晚晴喜欢的香水,学晚晴弹钢琴的样子。她很听话,也很努力,努力地,将自己活成另一个人的影子。
她以为我爱她。
她会在我胃痛时,笨拙地学着熬粥,烫得满手是泡。
她会在我生日时,用她兼职攒下为数不多的钱,买一个很小但很甜的蛋糕。
她会抱着我,用那双酷似晚晴的眼睛,小心翼翼地问:陆沉,你会不会有一天,也真正地看看我
我只是笑笑,抚摸着她的头发,心里想的却是,如果做这些事的是晚晴,那该有多好。
我给了她最优渥的生活,最昂贵的礼物,给了她除了爱以外的一切。我以为,这是对她扮演好一个替身的奖赏。
直到半年前,晚晴的病情突然恶化,医生说,只有心脏移植是唯一的希望。
而苏念,拥有和她一样罕见的血型,一样完美匹配的心脏。
我看着手机里,苏念前几天发给我的信息:陆沉,我们下周去拍一张合照好不好我们好像……连一张合照都没有。
我没有回。
因为我知道,她已经没有下周了。
我伸手,轻轻抚上晚晴的胸口。隔着薄薄的病号服,我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颗心脏,正在强劲有力地跳动。
一下,一下,那么鲜活,那么动人。
这是苏念的心跳。
但从今以后,它只为林晚晴而跳。
我俯下身,在晚晴的额头印下一个轻吻,声音是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晚晴,醒来吧。我把全世界最好的,都给你了。
3.
醒来的白月光,给了我一耳光
林晚晴是在第二天的黄昏醒来的。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给她苍白的脸镀上了一层温柔的金色。她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是我在梦里见过无数次的场景。
我欣喜若狂,立刻上前,握住她的手:晚晴,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我期待着她的微笑,期待着她的拥抱,期待着我们劫后余生的第一句情话。
然而,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我,那双我日思夜想的眼睛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陌生。
她缓缓地,将自己的手,从我的掌心中抽了出来。
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给了我一耳光。
啪!
清脆的响声,在安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刺耳。
我被打懵了,脸上火辣辣的疼,远不及我心里的震惊和错愕。
晚晴,你……
别叫我的名字!她挣扎着坐起来,胸口因为激动而剧烈地起伏,那双美丽的眼睛里,第一次燃起了滔天的恨意,陆沉,你这个刽子手!你杀了她!
我愣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她她是谁
她是谁林晚晴像是听到了全世界最可笑的笑话,她指着自己的胸口,眼泪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声音凄厉而绝望,你现在能感受到吗这颗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是在质问你!你把我的念念还给我!你把她还给我!
念念
苏念的小名,就叫念念。
一个荒谬到极点的念头,如同毒蛇,钻进我的脑海。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晚晴一直在国外,她怎么会认识苏念
晚晴,你冷静点,你刚做完手术,不能激动。我试图去安抚她,手刚刚伸出去,就被她狠狠地打开。
别碰我!她歇斯底里地尖叫,拔掉手上的输液管,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洁白的床单,你这个魔鬼!你杀了她!你用她的命来换我的命!陆沉,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啊!
她看着我的眼神,不再是爱人,而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那眼神里的恨意,比我见过的任何刀刃都要锋利,一刀一刀,将我凌迟。
我呆立当场,浑身冰冷。
我以为我赢回了我的月亮。
可醒来的月亮,却说我是杀死她光芒的凶手。
这个世界,从这一刻起,开始变得荒诞而不真实。
4.
她说,你碰过的东西,让我恶心
林晚晴的状况,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
她拒绝吃我送去的任何东西,拒绝我的任何探视。只要我一靠近,她就会陷入极度的狂躁和应激状态,仿佛我是一个浑身散发着瘟疫的怪物。
医生说,这可能是重大手术后的心理创伤,需要时间。
我信了。我以为她只是一时无法接受,自己的生命是靠另一个人的死亡换来的。
于是,我退了一步,不再出现在她面前,只在暗中,为她安排好一切。我为她请了最好的护工,订了最营养的餐食,甚至把她病房里的每一束花,都换成她最喜欢的香槟玫瑰。
我以为,我的温柔和耐心,能让她慢慢好起来。
我错了。
那天,我透过病房门的观察窗,看到她一个人坐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把水果刀。
我的心脏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我猛地推开门冲了进去。
晚晴!你要干什么!
她看到我,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度的厌恶和恐慌。她没有用刀对着我,而是毫不犹豫地,划向了自己的手腕。
你别过来!她尖叫着,鲜血顺着她皓白的手腕流下,触目惊心,你滚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我被她疯狂的举动吓住了,僵在原地,不敢再上前一步。晚晴,你别伤害自己!你到底怎么了
我怎么了她凄惨地笑着,眼泪混着血,一同落下,陆沉,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像是在提醒我,我是一个窃贼。我偷了她的生命,我用了她的心脏!而你,就是递给我屠刀的那个帮凶!
她突然扔掉水果刀,发疯似的撕扯着自己身上的病号服,抓挠着胸口的皮肤,仿佛想要把那颗刚刚移植进去的心脏,活生生地挖出来。
这里!这里好脏!她哭喊着,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自我厌弃,它被你碰过,这里的一切都被你碰过!我觉得恶心!恶心!!
护士和医生冲了进来,给她注射了镇定剂。
她在我怀里,慢慢安静下来,陷入了昏睡。但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她看着我,用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声音,说了一句话。
那句话,像一个最恶毒的诅咒,从此,日日夜夜,在我耳边回响。
她说:陆沉,我祝你,永失所爱,万劫不复。
5.
一本日记,写满了她的名字
在林晚晴被镇定剂控制的几个小时里,我像一个幽魂,游荡在她的病房。
我无法理解,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那个我爱了十年,温柔善良,连踩死一只蚂蚁都会难过半天的林晚晴,为什么会变得如此极端,如此……恨我。
我的目光,落在她床头柜上的一本精装日记上。那是我送给她的,粉色的封面,带着一把小巧的银色锁。
我记得,她有写日记的习惯。过去,里面写的,都是关于我的点点滴滴。
鬼使神差地,我拿起了那本日记。锁很轻易地就被我用一把小刀撬开了。
我深吸一口气,翻开了第一页。
我以为会看到我的名字,看到我们过去的回忆。
然而,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娟秀的、反复出现的,我再熟悉不过的名字。
——念念。
【今天,又梦到念念了。梦里,她还是六岁的样子,抓着我的衣角,哭着说姐姐不要走。】
【我找了你十五年,念念。你到底在哪里】
【医生说,我的时间不多了。可是,我还没找到你。如果我就这么死了,谁来替我继续爱你】
【今天,我见到了陆沉。他和我形容的那个人,长得真像。或许,他可以成为我的计划里,最重要的一颗棋子。】
【计划开始了。很抱歉,陆沉。利用一个人的感情,是一种罪过。但为了念念,我愿意下地狱。】
一页,一页,我飞快地翻着。
整本日记,从头到尾,写的都是念念。我的名字陆沉,只在寥寥几页里,作为某种计划的工具而出现。
我的大脑一片混乱,心脏像是被泡进了冰水里,又冷又麻。
这个念念,是苏念吗
晚晴认识苏念她们是什么关系
还有,那个长得真像的人,又是谁什么计划
无数个问题,像一团乱麻,在我脑子里疯狂地搅动。我第一次感觉到,自己似乎从始至终,都只是一个被蒙在鼓里的、自作聪明的傻瓜。
我以为自己是掌控一切的棋手,却不知道,自己或许连棋盘上的一颗棋子都算不上。
就在这时,我翻到了日记的最后一页。
那是车祸发生前一天写的。
只有一句话,字迹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潦草。
【找到了。】
6.
替身的秘密,藏在照片的背面
那本日记,像一根毒刺,扎进了我的心里。
我开始发疯似的调查苏念。这个跟了我三年的女孩,我第一次,想要去真正地了解她。
可笑的是,我对她一无所知。我不知道她的父母是谁,不知道她来自哪里,甚至不知道她的生日是哪一天。
我派人去了她的出租屋。那是一个很小很旧的单间,与我为她安置的豪华公寓,天差地别。她显然,很少去那个我以为是她家的地方。
屋里没什么东西,除了几件旧衣服,就是满屋子的书。
在床头一个上锁的旧木盒里,我的手下找到了唯一一张照片。
照片已经泛黄,上面是两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亲密地依偎在一起,笑得灿烂。其中一个,眉眼间,依稀能看出林晚晴小时候的影子。而另一个,无疑就是苏念。
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我立刻把照片发给了晚晴在国外的母亲,林阿姨。
电话很快就打了回来,林阿姨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激动和颤抖。
阿沉!这张照片……这张照片你是在哪里找到的!这是晚晴和她妹妹晚念啊!苏晚念!我失散了十五年的小女儿!
苏……晚念
念念
我手里的电话,几乎要拿不稳。大脑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
林阿姨在电话那头,泣不成声地讲述着。十五年前,她们一家出游时,六岁的晚念意外走失,从此音讯全无。这些年,她们从未放弃寻找,这几乎成了晚晴活下去的唯一执念。
那个叫苏念的女孩……她就是我的晚念吗她在哪儿快告诉我她在哪儿!
我该怎么告诉她
告诉她,她失散了十五年的小女儿,被我亲手设计了一场车祸,送上了手术台
告诉她,她小女儿的心脏,此刻,正在她大女儿的胸腔里跳动
我挂断了电话,浑身都在发抖。
我死死地盯着手里的照片。我把它翻过来,在照片的背面,有一行用铅笔写的、稚嫩的字迹。
【姐姐,我最爱你了。】
下面,还画着一颗歪歪扭扭的,爱心。
那一刻,我感觉整个世界的都在旋转,脚下的地板变成了万丈深渊。
我曾经以为,苏念只是晚晴的影子。
我从未想过,她们之间,流着的是世界上最亲密的,血。
7.
墓碑前,那个和我一模一样的男人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处理完苏念的后事的。
我为她选了一块墓地,在一片能看到日落的山坡上。墓碑上,我刻上了她的本名:苏晚念。
我没有告诉林家。
我不敢。
下葬那天,天色阴沉,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我一个人站在墓前,看着那张黑白照片上,女孩安静的笑脸,心脏被一种陌生的、名为愧疚的情绪,啃噬得千疮百孔。
就在我准备离开时,一个撑着黑伞的身影,从雨幕中,缓缓走来。
他很高,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风衣,身形挺拔。
当他走近,看清他容貌的那一刻,我如遭雷击,彻彻底底地,僵在了原地。
那张脸,除了气质更冷峻,眼神更深邃之外,几乎,和我一模一样。
他走到墓前,没有看我,只是弯下腰,从怀里拿出一束白色的雏菊,轻轻地,放在了墓碑前。
然后,他伸出手,用指腹,温柔地、缱绻地,拂去照片上沾染的雨水。那动作,充满了无限的珍视和爱怜。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墓碑里的那个人。
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顺着他轮廓分明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我站在一旁,像一个多余的、可笑的小丑。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的嫉妒和危机感,扼住了我的喉咙。
他是谁
他和苏念,是什么关系
为什么,他会长得和我如此相像
终于,他缓缓地转过身,那双幽深的、不起一丝波澜的眼睛,落在了我的身上。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物。
他薄唇轻启,声音比这深秋的雨,还要冷上三分。
你就是陆沉
8.
白月光喊他哥哥,喊我凶手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答那个男人的问题的。
他只是用那种冰冷的、审视的眼神看了我一眼,便转身离开了,没有再多说一句话。仿佛与我交谈,都是一种浪费。
我派人去查他,得到的结果却是一片空白。这个男人,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查不到任何背景。
而林晚晴,在经过那次自残事件后,情绪反而奇迹般地稳定了下来。她不再吵闹,不再拒绝治疗,开始配合医生,积极地进行康复。
我以为,她终于想通了。
我错了。她只是在等。
出院那天,我去接她。我捧着最大的一束玫瑰,站在医院门口,像一个等待爱人归来的、虔诚的信徒。
她从大门里走了出来,气色好了很多,苍白的脸上,有了一丝血色。
她看到了我,眼神没有丝毫停留,径直,从我身边走了过去。
她走向的,是停在不远处的一辆黑色轿车。
车门打开,走下来的,正是那个雨天出现在墓地的,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
他脱下自己的风衣,温柔地披在晚晴的肩上,将她揽进怀里,动作自然而亲昵。
而晚晴,则像一只找到了港湾的倦鸟,将头,深深地埋在他的胸口,脸上,露出了我从未见过的、安心的笑容。
她抬起头,看着那个男人,用一种近乎于撒娇的、甜美的声音,轻轻地喊了一声。
阿遇。
然后,她转过头,目光越过那个男人的肩膀,落在了我这个手捧玫瑰、像个傻子一样僵在原地的未婚夫身上。
她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而怨毒。
她看着我,用不大,却足以让我听得清清楚楚的声音,对那个男人说。
哥哥,我们回家。我不想看见那个凶手。
哥哥
凶手
我手里的玫瑰,散落一地。花瓣被来往的车辆碾碎,混入尘土,像我那颗被彻底踩在脚底下,碾得粉碎的自尊心。
原来,她不是想通了。
她只是,找到了比我更好的,可以依靠的人。
我以为我是她的全世界,到头来,我不过是她康复过程中,一个必须被清除的,医疗垃圾。
9.
原来,我才是那个替身
我疯了一样冲了上去,不顾一切地拦在了车前。
晚晴!他是谁!你给我说清楚!
那个叫阿遇的男人,将晚晴护在身后,冷冷地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怜悯。
陆先生,闹剧,该收场了。
晚晴从他身后探出头,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报复的快感。
陆沉,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日记里那个‘长得真像’的人是谁吗她指着身边的男人,一字一句,残忍地,对我宣判,就是他,顾西遇。我从十五岁起,就爱上的人。
我的大脑,彻底停止了思考。
你……你说什么
我说,晚晴笑了起来,那笑容,像淬了毒的罂粟,美丽而致命,我爱的人,从来都不是你。我接近你,和你在一起,不过是因为,你的这张脸,有三分像他而已。
她抬手,轻轻抚上顾西遇的脸颊,眼神痴迷而温柔。
只可惜,赝品,终究是赝品。你永远也学不来他半分的温柔和风骨。
所以,陆沉,你现在明白了吗
从头到尾,你,才是我找来的,那个替身。
轰——
我感觉整个世界,在我耳边炸开了。
我,才是替身
我过去所有自以为是的深情,我所有高高在上的施舍,在这一刻,都变成了一个笑话。
我以为苏念是晚晴的影子,却原来,我自己,才是另一个男人的影子。
这世上,还有比这更讽刺的事情吗
顾西遇看着我失魂落魄的样子,补上了最后一刀。
三年前,我因为家族原因,不得不与晚晴分开。是我拜托她,找一个和我相像的人,留在身边,替我照顾她,也替我……迷惑那些盯着她的敌人。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无比冰冷。
但我没想到,你这个替代品,不仅没保护好她,反而,还妄图鸠占鹊巢,甚至……伤害了她最重要的人。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我的心上。
我踉跄着后退,撞在了冰冷的车身上。
我终于明白了。
我不是救世主,我只是一个自作多情、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可悲的,赝品。
10.
那场车祸,是她写好的剧本
我不信。
我不相信我十年的爱恋,不过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
我冲进晚晴和顾西遇同居的别墅,像一头失去理智的困兽,只想讨要一个说法。
晚晴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裙,正坐在沙发上,慢条斯理地喝着茶。看到我闯进来,她没有丝毫意外,仿佛,早就在等我了。
陆沉,你比我想象的,要沉不住气。
告诉我,这一切都不是真的!我双目赤红,死死地盯着她,你爱的人是我,对不对你只是在气我,气我用了苏念的心脏,所以才找了那么一个男人来刺激我!
晚晴放下茶杯,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她笑了,笑得悲凉而残忍。
事到如今,你还在自欺欺人吗
她站起身,一步步走到我的面前,眼神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好,既然你想知道真相,那我就告诉你。
你以为,苏念的那场车祸,真的是意外吗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
你以为,那个货车司机,真的是你花钱就能收买的吗
陆沉,她凑到我的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地,吐出了最让我毛骨悚然的秘密,那个司机,是我的人。那场车祸的路线、时间、撞击的角度,每一个细节,都是我亲自设计的剧本。而你,不过是那个自以为是导演,实际上,却只是在按我的剧本念台词的,愚蠢的男主角而已。
我的血液,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我就是要你,在以为一切尽在掌握的时候,亲手,做出那个选择。她的声音,温柔得像情人的呢喃,说出的话,却比魔鬼的诅咒还要恶毒,我就是要看看,当你所谓的‘挚爱’和一条‘无辜’的生命摆在你面前时,你那副道貌岸然的皮囊下,究竟藏着多么肮脏自私的灵魂。
她退后一步,欣赏着我惨白如纸的脸色,嘴角的笑意,越发冰冷。
结果,你没有让我失望。
11.
我杀死的,是她失散多年的妹妹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这句干涩的话。
为什么
林晚晴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的、化不开的哀恸。
她缓缓地,从身后的柜子里,拿出了那个我曾在苏念遗物中见过的,一模一样的旧木盒。
她打开盒子,里面,同样是那张两个小女孩的合照。
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她将照片,狠狠地,摔在我的脸上,这个,是我。而旁边这个,你现在,应该认识了吧
我当然认识。
那是苏念。
不,是苏晚念。
十五年前,她走丢了。我找了她十五年,我以为我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她了。晚晴的声音,开始颤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下来。
直到半年前,顾西遇动用所有关系,终于帮我找到了她。他查到,她就在你的身边,做了你三年的‘女朋友’。
我欣喜若狂,我本想立刻去认她。可是,阿遇的调查报告里,还附了另一份东西——一份你和苏念的DNA比对报告,以及一份……你和我的心脏配型报告。
晚晴指着自己的胸口,那双美丽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对我的,极致的恐惧。
陆沉,你知道吗当我知道,我唯一的亲人,竟然拥有这个世界上,唯一能救我性命的心脏时,我有多害怕。
我怕你。我怕你这个自私到了极点的魔鬼,会为了救我,而对她下手。
所以,我设了这个局。我赌了,我赌你的人性里,还存有那么一丝一毫的善良。我赌你,不会真的为了我,去牺牲一个无辜的人。
她凄厉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我的神经。
可是,我赌输了。
陆沉,你没有杀一个无辜的人。
她一步步向我逼近,眼神里的恨意,几乎要将我吞噬。
你杀死的,是我唯一的、失散了十五年、我用我的命去爱着的,亲妹妹!
12.
她说:我要你亲手,杀死你的爱情
那一天,林晚晴到底还说了些什么,我已经记不清了。
我的整个世界,都被那句你杀死了我的亲妹妹震得粉碎。所有的声音,所有的画面,都变成了一片混沌的、刺耳的噪音。
我只记得,最后,她站在泪流满面的我面前,用一种近乎于怜悯的、审判的语气,对我说出了她的复仇宣言。
陆沉,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你,或者把你送进监狱。
因为那太便宜你了。
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冰冷的钢钉,钉进我的灵魂。
杀了你,你不过是痛苦一瞬间。让你坐牢,你总有出来的那一天。
而我,要你活在地狱里,永生永世。
我要你清醒地活着,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我要你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记住一件事——
你,陆沉,为了救一个从不爱你的女人,亲手,杀死了这个世界上,唯一真心爱过你的女孩。
而那个女孩,恰好,是你心心念念的‘白月光’,用尽一生去寻找的,亲妹妹。
她俯下身,看着我那双因绝望而空洞的眼睛,嘴角,勾起了一抹最残忍的,也最完美的弧度。
所以,恭喜你,陆沉。
你用你最爱的人的心脏,救活了她的仇人。
你用你最卑劣的手段,亲手,杀死了你那自以为是的、伟大的爱情。
从今往后,每一次,当我站在这阳光下,感受着这颗心脏的跳动时,我都会想起我的念念。而你,每一次,看到我,就只会想起,你是一个多么卑劣、多么可笑、多么罪孽深重的,杀人凶手。
这个认知,就是我送给你的,无期徒刑。
她说完,转身,决绝地,走出了我的世界。
留我一个人,在真相的废墟里,被判处了,精神上的,凌迟。
13.
她继承亿万遗产,我一无所有
林晚晴的报复,才刚刚开始。
我很快得知,苏念的亲生父母,是十几年前飞机失事的某财团创始人。他们为这个失踪的小女儿,留下了一份数额惊人的信托基金。
而现在,这份足以让任何人疯狂的亿万遗产,唯一的继承人,变成了林晚晴。
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这笔钱,成立了一个名为晚念的,反PUA与情感操控受害者援助基金会。
基金会成立那天,媒体云集。林晚晴站在台上,穿着一身干练的黑色西装,优雅而强大。
她对着镜头,讲述了一个关于替身的故事。故事里,没有指名道姓,但每一个细节,都像一把利刃,将我钉在耻辱柱上,反复鞭尸。
整个世界,都知道了,有一个卑劣的男人,是如何将一个女孩当成替身,玩弄感情,最终,害死了她。
我的公司,一夜之间,成了众矢之的。合作伙伴纷纷解约,股票跌停,银行催贷。我苦心经营了十年的商业帝国,在舆论的洪流中,摇摇欲坠。
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来自林晚晴。
她动用晚念基金会的力量,联合所有被我伤害过的商业对手,对我发起了全面的围剿。
我节节败退,一败涂地。
最终,我的公司,破产清算。
而收购我公司所有剩余资产的,正是晚念基金会。
林晚晴的助理,在签署完所有文件的最后,递给了我一张支票,那是基金会对我个人资产的捐赠回执。
她说:林总说,这是‘晚念基金会’收到的,第一笔善款。她让我替苏小姐,谢谢你的慷慨。
我看着那张薄薄的纸,上面印着的数字,是我前半生所有的骄傲和心血。
如今,它成了我罪行的,一纸证明。
我从云端,被狠狠地,拽了下来,摔进了泥泞里,一无所有。
14.
我跪在雨里,听见她的心脏在笑
我开始出现幻听。
尤其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总能清晰地听见一阵阵心跳声。
咚咚,咚咚……
强劲,有力。
我知道,那是苏念的心跳。
它在我的脑海里,在我的耳边,在我的每一个细胞里,不知疲倦地,跳动着。有时候,它很平稳,像是在安静地控诉。有时候,它跳得很快,像是充满了愤怒和憎恨。
我被这心跳声,折磨得日夜不宁,濒临崩溃。
我开始酗酒,试图用酒精,来麻痹自己。
那天,我喝了很多酒,踉踉跄跄地,走到了晚念基金会那栋宏伟的大楼下。
天,下起了瓢泼大雨。
我看着那巨大的,印着晚念两个字的LOGO,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在了冰冷的雨水里。
念念……对不起……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我像个疯子一样,对着空无一人的大楼,一遍遍地,重复着这句迟到了太久的忏悔。
雨水混着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车,停在了我的面前。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了林晚晴那张清冷绝美的脸。
她没有撑伞,就那样静静地坐在车里,隔着雨幕,冷漠地,看着我这个狼狈不堪的、跪在地上的丧家之犬。
她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没有同情,没有怜悯,甚至,连恨意都没有了。
那是一种,看死物的眼神。
我跪在地上,仰着头,任由冰冷的雨水冲刷着我的脸,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她哀求。
晚晴……求求你……让它停下来……我受不了了……
让什么停下来
心跳……苏念的心跳声……它一直在响……
林晚晴看着我,突然,轻轻地,笑了一下。
那是我从未见过的,发自内心的,灿烂的笑容。
她把手,轻轻地放在自己的胸口,对着我,做了一个口型。
她说:
我听不见。我只觉得,它跳得,真好听。
说完,车窗缓缓升起,隔绝了我的世界。
车子绝尘而去,溅起一片冰冷的泥水,打在我的脸上。
我跪在滂沱大雨中,清楚地听见,那颗在我脑海里跳动的心脏,仿佛也跟着她的笑容,发出了一阵阵,轻快的、嘲讽的,笑声。
15.
疯人院里,没有白月光
我疯了。
被确诊为重度精神分裂和幻听症,送进了市郊的疗养院。
我的世界,从此,只剩下四面苍白的墙,和那永不停歇的心跳声。
我不再说话,也不再理会任何人。我每天唯一做的事情,就是用手指,蘸着水,在墙上,一遍又一遍地,画着一颗心脏。
画了又干,干了又画。
我试图画出,我记忆里,苏念的样子。
可是,我悲哀地发现,她的脸,已经开始模糊了。我越是用力去想,就越是想不起来。
反而,是她躺在病床上,心电图变成一条直线的画面,无比清晰地,镌刻在我的脑海里,日日夜夜,反复播放。
医生问我:陆先生,你总是在画心脏,能告诉我,你在想什么吗
我想什么
我在想,如果,时间能倒流。
如果,我能回到三年前那个酒会,我一定不会走向那个端着盘子,眼神怯生生的女孩。
我会离她远远的,让她,拥有一个没有陆沉的,平安喜乐的人生。
又或者,如果,能回到那场车祸之后。
我一定,不会签下那份同意书。
我会跪下来,求她活下去。
我会告诉她,我不要什么白月光了,我只要你。
可惜,没有如果。
有时候,我会看着窗外那片小小的、被铁丝网分割的天空,想,晚晴现在在做什么呢
她大概,已经和顾西遇结婚了吧。
她大概,已经把晚念基金会,做成了全世界最了不起的慈善机构。
她一定,过得很幸福。
因为,她再也不用,活在我的阴影下了。
而我,将永远地,被困在这座疯人院里,与那颗永远在为别人跳动的心脏,互相折磨,直到,生命的尽头。
我的床头,总是放着一张白纸。
上面,是我用尽全力,写下的,唯一一句,清醒的话。
念念,对不起。
可是,对不起,是这个世界上,最苍白,也最无力的,三个字。
在我的世界里,再也没有白月光。
只有一颗,永远在哭,永远在笑,永远在提醒我,我是个杀人凶手的心脏。
咚咚。
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