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长办公室里，空气仿佛被点燃了，热烈得几乎要沸腾起来。
那份印着鲜红公章的军方采购意向书，就静静地躺在办公桌中央，像一块磁力惊人的磁铁，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孙建业的脸红得像刚出锅的虾，两只手激动地来回搓着，关节都发出了轻微的“咔咔”声。他绕着桌子走了两圈，终于忍不住，俯下身，用指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那份文件，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
“老板！我的亲老板！”他抬起头，声音都带着颤音，“八百万！军方定点采购单位！这是铁饭碗啊！不，这是镶了钻的金饭碗！”
他掰着手指头，唾沫横飞地计算着：“有了这块牌子，以后谁还敢找咱们的茬？银行贷款不得排着队送上门？以后咱们厂的工人走出去，腰杆子都比别人硬一截！”
梁卫国也站在一旁，虽然不像孙建业那般外露，但那副老花镜后面，一双浑浊的老眼却亮得惊人。他扶了扶镜框，激动地说道：“陈厂长，孙厂长说的对。这不仅仅是钱的问题，这是荣誉！是我们这些搞技术的人，一辈子最高的追求！能把我们的技术用在国防上，为国家做贡献，我我就是现在死了都值了！”
他身后那几个刚从省城挖来的老师傅，也都连连点头，脸上洋溢着与有荣焉的光彩。在他们看来，这件事已经板上钉钉，接下来就该开庆功宴了。
整个办公室里，只有陈昂一个人，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他靠在椅背上，手指在桌面上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声响。那声音不大，却像鼓点一样，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在众人期待到极点的目光注视下，陈昂终于停止了敲击。他缓缓坐直身体，伸出手，将那份在别人眼中价值千金的意向书，轻轻地、不容置疑地推了回去。
“这份合同，”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惊雷在死寂的办公室里炸响，“我们不签。”
“嗡——”
孙建业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脸上那副灿烂到极致的笑容，像是被零下五十度的寒流瞬间冻住，僵硬地挂在嘴角，显得无比滑稽。他掏了掏耳朵，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老老板您、您说啥？风太大，我没听清”
梁工和几位老师傅脸上的激动也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错愕和不解。
陈昂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每一个人，将他们的震惊尽收眼底。他没有重复，而是换了一种方式发问：“孙厂长，你觉得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为什么偏偏砸在我们头上？”
不等孙建业回答，他又看向梁卫国：“梁工，军方定点采购，听起来是无上的荣耀。可荣耀的背后，是什么？”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厂区里那些忙碌的身影。
“是严苛到极致的保密条例，是技术不得外泄，是产品不得进行任何商业化推广。这份合同，看着是保护伞，实则是一个华丽的黄金牢笼。”
他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有力：“一旦签了，我们的技术就会被锁死。‘神农二号’所有的潜力，都会被局限在‘野战消防’和‘工程清障’这两个领域。我们会成为一个优秀的供应商，每年拿着稳定的利润，然后呢？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我们会彻底失去掌控未来的主动权。”
他猛地转过身，目光如炬，直刺梁卫国的心底。
“梁工，我问你，您觉得，一台只能用来喷水的‘水刀’，是它真正的形态吗？”
“水刀？”梁卫国愣住了，下意识地咀嚼着这个陌生的词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