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恩呵,那不过是悬在我们阿修罗头顶的、淬了蜜的尖刀。
我蜷缩在冰冷的矿洞角落,背脊紧贴着粗粝的岩石。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刀片,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脊骨深处那永不愈合的伤口——那是神官昨日用金杖留下的恩赐。灵晶被强行抽离的剧痛,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每一寸神经,留下一种空洞的、令人作呕的虚弱感。汗水混着血水浸透了破烂的矿奴麻衣,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如同第二层屈辱的枷锁。
洞壁深处,紫黑色的灵晶矿脉在幽暗中散发着微弱而诡异的荧光。这光芒本该孕育力量,滋养生命,但在天神界,它只是我们阿修罗的催命符,是滋养那些高高在上神祇的养料。矿坑里弥漫着绝望的气息,沉重得几乎凝固。只有矿镐敲击岩石的单调回响,以及压抑到极致的、断断续续的呻吟,像钝刀子割肉一样折磨着耳膜。
哥……
一个细弱的声音挤进这片死寂。
我猛地一颤,循声望去。妹妹阿月小小的身影蜷在几步外的阴影里,瘦骨嶙峋,原本灵动的大眼睛此刻深陷在眼窝中,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对即将降临之物的恐惧。她努力想对我笑一下,嘴角却只是无力地牵动,比哭还难看。她本能地用手护住自己单薄脊背的位置,那里是神官金杖下一次将要刺入的地方。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缩紧,痛得几乎无法呼吸。那恐惧的眼神,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
没事,阿月,
我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耗尽了力气,哥在…哥在……
空洞的承诺。在这片被天神诅咒的矿坑里,我能保护她什么连自己都像砧板上的肉。
时辰到!‘神恩’降临!
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声音如同惊雷,在矿坑中炸开。这声音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威压,瞬间碾碎了所有细微的声响。
洞口的微光被一个高大身影遮蔽。神官来了。
他身披一尘不染的月白神袍,袍袖和领口绣着流淌般的金色云纹,在昏暗的矿洞里散发着柔和却冰冷的光晕。他面容俊美得不似凡人,却像玉石雕琢般毫无生气。金色的神杖在他手中闪烁着冰冷的光泽,杖尖一点寒芒,正是刺穿我们脊骨、抽取灵晶的凶器。他身后跟着两名面无表情的神兵,铠甲森然,目光如刀锋扫过洞窟里每一个瑟缩的阿修罗矿奴,如同在审视待宰的牲畜。
绝对的死寂降临了。连呼吸声都消失了,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得肋骨生疼。
神官的目光,那双毫无波澜、如同寒潭深渊般的眼睛,毫无征兆地落在了我和阿月身上。他的视线在我昨日被抽取后留下的、尚未干涸的血迹上停留了一瞬,随即,那冰冷的目光便如毒蛇般滑向了蜷缩在我身后的阿月。
你。
他抬起金杖,杖尖精准地指向阿月,声音毫无起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该你了。
恐惧瞬间攫住了阿月。她发出一声短促的、被掐断般的呜咽,小小的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起来,像一片狂风中的落叶。她下意识地死死抓住我破烂的衣角,冰凉的小手传递着无边的绝望。
神官大人!
我的声音冲口而出,嘶哑得变了调,带着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我猛地向前一扑,几乎是用身体挡住阿月,卑微地匍匐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额头重重地磕下去,咚的一声闷响在死寂中格外刺耳,求您!她…她还小!再给她一天,就一天!明天!明天一定轮到她!求您开恩!
我的额头紧贴着冰冷粗糙的地面,卑微到了尘土里。矿洞深处,其他阿修罗矿奴如同僵硬的石雕,连一丝同情的目光都不敢投射过来。
神官的目光终于落在了我身上。那眼神里没有厌恶,没有愤怒,只有一种纯粹的、俯瞰蝼蚁般的漠然。仿佛我只是一块挡路的、碍眼的石头。
低贱的阿修罗,也敢阻挠神恩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带着冰渣,每一个字都砸得我灵魂发颤。他手中的金杖轻轻一抬,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
一股无形的、沛然莫御的巨力凭空而生,狠狠撞在我的胸口。
呃啊——!
剧痛瞬间炸开!我整个人如同被攻城锤击中,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飞出去,后背重重砸在凹凸不平的坚硬岩壁上。五脏六腑似乎都错了位,喉头一甜,温热的鲜血喷溅而出,染红了胸前的破布。眼前阵阵发黑,金星乱冒,骨头碎裂般的疼痛让我几乎窒息。我像一摊烂泥般滑落在地,蜷缩着,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抹月白的神袍,如同索命的无常,一步步走向吓得魂飞魄散、瘫软在地的阿月。
不……不要!哥——!
阿月发出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那声音撕裂了矿洞的绝望,刺得我耳膜生疼。她徒劳地向后蹭着,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最后的求生本能。
神官面无表情,仿佛只是在进行一项最寻常不过的仪式。他停在阿月身后,月白的神袍下摆拂过地上冰冷的尘埃。他手中的金杖,那冰冷、华丽、象征着神恩与统治的凶器,被他稳稳举起。杖尖那一点锐利无匹的寒芒,在昏暗的矿洞里闪烁着死亡的光泽,精准地对准了阿月那单薄脊背正中的位置。
神恩,赐汝解脱。
神官的声音毫无波澜,如同在宣读冰冷的律条。
时间,在那一刻被拉长、扭曲。我能清晰地看到阿月因极度恐惧而睁大的、空洞绝望的眼睛,看到那冰冷金杖落下的轨迹,看到神官那张俊美却毫无生气的脸孔上,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都没有。他甚至没有看我这个垂死的障碍物一眼。
噗嗤——!
一声沉闷而令人牙酸的撕裂声响起。
金杖的尖端,毫无阻碍地刺穿了阿月单薄的脊背,撕裂了皮肤、肌肉,精准地抵在了她稚嫩的脊骨之上。
呃——!
阿月所有的哭喊和挣扎戛然而止。她的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像一只被钉住的虾米,小嘴张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极致的痛苦瞬间凝固了她稚嫩的脸庞,只剩下那双瞪得滚圆的眼睛,里面盛满了无法言说的剧痛和茫然。她的瞳孔骤然放大,仿佛在问: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金杖微微发光,开始贪婪地汲取。一缕微弱、却纯净无比的紫色光芒,混合着猩红的血丝,被强行从阿月的脊骨深处抽离出来,顺着金杖向上流淌,注入神官的身体。他的脸上,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满足的暖意。
阿月小小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随即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瘫倒在地。那双曾经充满依赖和恐惧的大眼睛,此刻正对着我,瞳孔中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迅速黯淡下去,只剩下空洞和死寂。只有那微微翕动的嘴唇,似乎还在无声地呼唤着:哥……
世界,在我眼前彻底崩塌了。
我趴在地上,嘴里全是腥甜的血液,身体碎裂般剧痛,动弹不得。我死死地盯着阿月那双失去所有光彩的眼睛,看着她小小的身躯在金杖下迅速失去生机。一股无法形容的、足以焚毁灵魂的火焰,猛地从我心脏最深处炸开!那火焰不是愤怒,不是悲伤,是纯粹的、要将一切焚尽的毁灭欲!
吼——!!!
一声不似人声、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咆哮,自我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这咆哮带着无尽的痛苦、刻骨的仇恨和毁灭一切的疯狂,瞬间席卷了整个矿洞!洞壁上的碎石簌簌落下,连那些麻木的阿修罗矿奴都惊骇地抬起了头。
与此同时,一股狂暴到无法想象的力量,如同沉睡万古的火山在我体内轰然喷发!
剧痛!撕裂般的剧痛从我的每一根骨头、每一条血管深处炸开!仿佛有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在体内疯狂穿刺、奔流!我的皮肤下,无数道细密的、如同活物般的暗红色纹路疯狂地蔓延、凸起!它们像燃烧的岩浆,又像饱饮鲜血的毒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满我的脖颈、脸颊、手臂,甚至刺破了我身上那件破烂的矿奴麻衣!
暗红的光芒自我体内透射而出,越来越亮,越来越刺眼!一股前所未有的、狂暴到令我自己都感到恐惧的力量在四肢百骸中奔腾咆哮,几乎要将我这具残破的躯壳撑爆!我断裂的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在红光中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强行弥合!胸口的剧痛被一种灼热的、充满破坏性的力量感取代。
嗯
正准备拔出金杖的神官第一次真正有了情绪波动。他猛地转过头,那双冰冷的眼睛里终于掠过一丝清晰的惊疑。他看着我身上疯狂蔓延的血色纹路,感受着那如同蛮荒巨兽苏醒般不断攀升的狂暴气息,第一次皱起了他那完美无瑕的眉头。血脉返祖如此低贱的矿奴……
他话音未落,我已经动了。
不是站起,而是如同被无形巨力推动的炮弹,带着周身狂暴的血色光芒,从地上轰然弹射而起!速度之快,在原地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和炸开的碎石尘埃!
目标只有一个——那柄还刺在阿月脊骨上的金杖!
神官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他眼中寒光一闪,金杖瞬间从阿月身上抽出,带起一溜刺目的血花。同时,另一只手掐诀,一道凝练如实质的月白色神光屏障瞬间在他身前展开,符文流转,散发出坚不可摧的神圣气息。
然而,那足以抵挡寻常阿修罗攻击的神光屏障,在裹挟着血色光芒、如同人形凶兽般冲撞而来的我面前,脆弱的像一张薄纸!
给我——碎!!!
我的拳头,缠绕着最浓郁、最暴戾的血色光芒,带着粉碎一切的意志,毫无花哨地、狠狠地砸在了那道屏障之上!
轰隆——!!!
震耳欲聋的爆响在狭窄的矿洞中炸开!狂暴的能量冲击波如同实质的巨锤,狠狠向四周扩散!坚硬的洞壁被刮掉厚厚一层,碎石如暴雨般簌簌落下!离得近的几个阿修罗矿奴直接被掀飞出去,撞在岩壁上,生死不知!
那看似坚固的神光屏障,在我血色拳锋接触的瞬间,如同被重锤击中的琉璃,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无数蛛网般的裂痕瞬间爬满整个光幕,然后轰然爆碎,化作漫天流散的光点!
神官那张万年冰封般的俊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愕!他显然没料到这低贱矿奴爆发的力量竟能如此轻易地粉碎他的神术!仓促间,他只来得及将金杖横在身前格挡。
当——!!!
我的拳头裹挟着余威,重重砸在了那冰冷的金杖之上!刺耳的金铁交鸣声炸响!一股沛然巨力透过金杖传来,神官闷哼一声,月白的神袍被狂暴的劲气撕扯出裂口,他整个人竟被这纯粹的力量冲击得向后踉跄退去!虽然只有三步,但那三步,却踏碎了神祇万年不变的傲慢!
他稳住身形,抬头望来,眼神彻底变了。冰冷依旧,却多了一份凝重,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你……
他刚吐出一个字。
闭嘴!
我的声音如同砂石摩擦,带着血的味道,粗暴地打断了他。我没有看他,甚至没有理会体内那还在疯狂咆哮、几乎要撑爆我的力量洪流。我的目光,死死地钉在地上那个小小的、失去生机的身体上。
阿月静静地躺在冰冷污浊的地面上,小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睛空洞地望着矿洞顶部的黑暗。脊背上那个被金杖刺穿的伤口,还在缓慢地渗着血,染红了身下的岩石。就在刚才,她还用那双满是恐惧的眼睛看着我,叫着哥。
血色纹路在我脸上、身上疯狂地跳动,如同燃烧的火焰,每一次脉动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和更汹涌的力量。那狂暴的能量在我体内横冲直撞,几乎要将我的理智彻底吞没。但我死死地咬着牙,牙龈被咬出血来,咸腥的味道在口腔中弥漫。我一步一步,沉重地走向阿月,每一步落下,脚下坚硬的岩石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留下清晰的龟裂脚印。
狂暴的血色能量在我周身翻腾,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将靠近的尘埃都绞得粉碎。可当我走到阿月身边,那狂暴的能量流却奇迹般地、小心翼翼地绕开了她小小的身体,仿佛连这毁灭之力也在本能地避开这唯一的净土。
我缓缓地、艰难地单膝跪了下去。岩石的冰冷透过破损的裤管刺入骨髓,却远不及心头的万分之一。颤抖的、布满狰狞血色纹路的手,缓缓伸出,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轻轻拂过阿月冰冷的脸颊,试图合上她那双失去了所有神采、却依旧残留着最后一丝茫然和痛苦的眼睛。
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的皮肤,最后一点微弱的温度正在迅速流逝。我仿佛又听到了她最后那声凄厉到极致的哥——!,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灵魂深处。
痛。
不是身体的撕裂,而是灵魂被硬生生剜去一块的剧痛。远比神官金杖刺入脊骨、抽取灵晶痛苦千万倍!那股被我强行压制在体内的狂暴力量,因为这无法言喻的剧痛,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轰然爆发!
呃啊啊啊啊——!!!
我猛地昂起头,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完全不似人声的咆哮!狂暴的血色能量光柱自我身上冲天而起,如同血色怒龙,狠狠撞在矿洞顶部的岩层上!
轰隆!!!
整个矿洞剧烈地摇晃起来!大块大块的岩石从顶部崩落,烟尘弥漫!脚下的地面如同波浪般起伏!周围残余的阿修罗矿奴惊恐地尖叫着,连滚带爬地寻找躲避之处。这并非我的刻意攻击,仅仅是体内那股无法宣泄的毁灭力量的自然倾泻!
神官站在不远处,月白神袍在狂暴的能量乱流中猎猎作响。他撑起一层薄薄的金色光罩,将崩落的碎石隔绝在外。他脸上之前的惊愕和凝重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审视,如同在观察一头突然失控的、值得研究的凶兽。他手中的金杖微微抬起,杖尖重新锁定了我的位置,一丝危险的神力波动开始凝聚。
然而,我的眼中,此刻根本没有他。
我的世界里,只剩下地上那具小小的、冰冷的躯体。
咆哮声渐渐停歇,化作粗重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我低下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阿月苍白的小脸。脑海中,一幕幕画面不受控制地闪过:她饿得蜷缩在我怀里,却把最后半块硬得像石头的干粮推给我;她在矿道深处,用脏兮兮的小手笨拙地帮我包扎被岩石划破的伤口;她因为害怕即将到来的神恩而整夜整夜地睡不着,紧紧抓着我的衣角,小声地问:哥,我们……能逃出去吗……
逃能逃到哪里去
这绝望的矿坑,这冰冷的天神界,这整个以吸食我们骨髓为乐的所谓神恩!
一股冰冷到极致、却又灼热到能焚毁一切的意志,如同最坚硬的寒铁,在我被剧痛和仇恨反复冲刷的灵魂深处缓缓凝聚、成形。
我慢慢抬起头,布满血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睛,燃烧着幽暗、疯狂的火焰,如同通往地狱的深渊。目光穿透弥漫的烟尘,第一次,真正地、毫无畏惧地迎上了神官那双冰冷的眸子。
我开口,声音嘶哑得如同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深处、从滚烫的熔岩里硬生生抠出来,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足以冻结灵魂的恨意:
神
我咧开嘴,露出一个狰狞到极致的笑容,牙齿上还残留着血迹。
不过是一群……以众生为食的蛀虫!
话音落下的瞬间,我动了!
没有扑向神官,而是猛地转身,布满血色纹路的右手五指成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狠狠抓向旁边岩壁上暴露出来的一大块紫黑色灵晶矿石!
咔嚓——轰!!!
坚硬的灵晶矿石在我灌注了狂暴力量的手爪下,如同朽木般应声而碎!无数蕴含着驳杂能量的灵晶碎片四散飞溅!
但这并非攻击。
就在矿石碎裂、能量溢散的刹那,我身上那些疯狂蔓延的血色纹路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一股强大到恐怖的吸力从我体内爆发出来!那些飞溅的灵晶碎片,那些弥漫在空气中驳杂混乱的能量流,仿佛受到了黑洞的牵引,疯狂地向我汇聚而来!
呃——!
狂暴而混乱的能量如同决堤的洪水,蛮横地冲入我的身体!这感觉比神官抽取灵晶还要痛苦百倍!仿佛有无数把钢刀在体内疯狂搅动!我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皮肤下的血色纹路疯狂扭曲、蠕动,如同活物般吞噬着涌入的能量,颜色变得更加深邃、暗沉,几乎要滴出血来!狂暴的气息节节攀升,将整个矿洞都笼罩在一片令人窒息的威压之中!
放肆!竟敢亵渎神赐之晶!
神官眼中第一次闪过清晰的怒意,显然被我这近乎掠夺的行为彻底激怒。他不再犹豫,手中金杖爆发出刺目的金光,一道凝练无比、带着审判气息的金色神光如同离弦之箭,撕裂烟尘,直刺我的后心!速度之快,远超之前!
然而,就在那金色神光即将触及我身体的刹那——
吼——!!!
一声更加狂暴、充满无尽戾气的咆哮从我喉中炸响!
我猛地转过身!吞噬了大量驳杂灵晶能量的身体,此刻膨胀了一圈,肌肉虬结,皮肤上的血色纹路如同燃烧的岩浆锁链,散发出恐怖的高温!双眼已经彻底化为两团沸腾的血色漩涡!
面对那足以洞穿山岳的金色神光,我不闪不避!布满血色纹路的右拳,带着吞噬一切的能量旋涡,悍然迎击!
拳锋与神光碰撞!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能量被强行撕裂吞噬的滋啦声!那道凝练的金色神光,竟如同投入熔炉的冰块,在我血色拳锋前迅速消融、瓦解!狂暴的血色能量顺着神光反噬而上,瞬间攀上了神官手中的金杖!
什么!
神官瞳孔骤缩!他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充满毁灭和污秽气息的力量正沿着金杖侵蚀而来,试图污染他纯净的神力!他毫不犹豫地催动神力,金杖爆发出更强的金光,强行震开了那股血色能量。但这一击,显然超出了他的预料,让他被迫后退了一步,脸上的惊怒再也无法掩饰。
烟尘缓缓散开一些。
我站在原地,周身血光缭绕,如同刚从血池地狱中爬出的魔神。脚下,是阿月小小的身体。
我缓缓抬起右臂,布满血纹的手指,直直指向矿洞入口的方向,指向那被神力封锁、象征着绝望的矿坑之外。
我的声音,如同万载寒冰摩擦,带着无尽的杀意和不容置疑的意志,在死寂的矿洞中轰然回荡,每一个字都砸在所有幸存矿奴的心脏上:
阿修罗!
随我——
伐天!
那一声伐天,如同投入死寂深潭的巨石,瞬间在幸存的阿修罗矿奴心中炸开惊雷!麻木、恐惧、绝望的坚冰,被这裹挟着无尽恨意与狂暴力量的宣言,硬生生砸出了一道裂痕!
一个距离我最近的矿奴,佝偻的身躯猛地一震。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我身上燃烧的血纹,又看向地上阿月小小的尸体,最后落在我指向矿洞之外的手指上。他布满污垢的脸上,肌肉剧烈地抽搐着,干裂的嘴唇无声地开合,仿佛在咀嚼伐天这两个字的分量。然后,一股微弱的、但同样暴戾的血色光芒,竟从他枯瘦的脊背上挣扎着透出!虽不及我的炽烈,却像一颗火星,骤然点亮!
呃……啊!
他发出一声嘶哑的低吼,猛地抓起手边沉重的矿镐,布满血丝的双眼瞬间锁定了一旁因惊愕而略显失神的神兵!
这如同一个信号!
吼——!
杀了他们!
为阿月报仇!伐天!
矿洞深处,压抑了千万年的屈辱、痛苦、仇恨,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轰然爆发!一个接一个的阿修罗矿奴身上,开始闪烁起或强或弱的血色光芒!血脉的共鸣被彻底点燃!他们抓起一切能作为武器的东西——矿镐、碎石、甚至用牙齿——如同被唤醒的凶兽,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扑向了近在咫尺的神兵和那个让他们恐惧了无数岁月的神官!
矿洞瞬间化作了血腥的修罗场!不再是单方面的屠戮,而是绝望者用生命点燃的反抗之火!
神官脸上的惊怒瞬间化为冰冷的杀意。蝼蚁安敢!
他金杖挥舞,月白神光扫过,几个冲在最前面的矿奴瞬间被气化!但更多的血色身影,带着决死的意志,如同潮水般涌上!他们用身体阻挡神术,用鲜血污染神光!矿洞狭窄的空间,极大地限制了神官力量的发挥,而那无处不在的血色光芒,仿佛带着某种侵蚀神力的特性!
我站在风暴的中心,如同血色的灯塔。狂暴的力量在我体内奔流,指引着我。我猛地冲向矿脉深处,布满血纹的拳头狠狠砸向支撑矿洞的巨大岩柱!
轰!轰!轰!
石柱应声断裂!整个矿洞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顶部巨大的岩石开始成片崩塌!这不是毁灭,而是开路!用崩塌的矿洞,埋葬一部分追兵,也为所有觉醒的阿修罗打开一条通往外面、通往复仇之路的血色通道!
跟我冲出去!
我的咆哮盖过了崩塌的巨响,率先冲向那被砸开的、通往未知的裂口!
身后,是燃烧着血色光芒、如同洪流般涌出的阿修罗!他们踏着同袍的尸骸,踏着崩塌的岩石,踏碎了矿奴的枷锁,眼中只剩下复仇的火焰和那道引领他们前进的血色身影!
矿坑之外,并非自由的天堂,而是更加辽阔、却也布满天罗地网的残酷神域。但此刻,百万被奴役的阿修罗血脉,已在最深的绝望中点燃!从一座矿坑到另一座矿坑,从一个神域囚笼到另一个……觉醒的血脉如同燎原的野火,点燃了无数麻木的灵魂。我的名字,连同伐天的怒吼,如同瘟疫般在阿修罗奴隶中疯狂传递。我率领着这支不断壮大的血色洪流,如同最锋利的矿镐,凿穿一道道神域防线,碾碎无数神兵神将的阻拦,将复仇的火焰一路烧向那至高无上的核心——矗立在九天之上的南天门!
神王敖晟的惊怒咆哮如同实质的音浪,裹挟着至高神威,狠狠撞在南天门的断壁残垣上,震得琉璃金瓦簌簌落下,化作齑粉。他那张曾统御诸天、威严无匹的面容,此刻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金色的瞳孔死死锁定在踏碎南天门废墟、一步步逼近的我身上。
低贱矿奴!你岂敢反天!
声音隆隆,带着法则的威压,试图碾碎我的意志,如同过去千万年碾碎无数阿修罗的反抗一样。他高踞在崩塌玉阶尽头的残破神座上,周身环绕着刺目的神环,试图维持那摇摇欲坠的威严。
回应他的,是我手中那柄再普通不过的矿镐。黝黑的镐身,沾满了神血与尘埃,镐尖却流淌着最纯粹、最暴戾的阿修罗血光。它曾无数次凿开冰冷的岩壁,为天神挖掘灵晶养料。今天,它要凿开的,是神王的冠冕,是这腐朽天庭的根基!
我甚至懒得开口。
体内的阿修罗血脉在燃烧,在咆哮!每一步踏出,脚下龟裂的神玉地面便蔓延开蛛网般的血色纹路,如同活物般贪婪吮吸着这片神域残留的灵机。百万阿修罗的嘶吼在我身后汇聚成毁灭的洪流,他们踏着同袍与神兵的尸骸,如同决堤的血色怒涛,涌入这片曾经神圣不可侵犯的领域,将残存的神殿、仙宫一座接一座地淹没、撕碎!
喊杀声,兵刃撞击声,建筑崩塌声,神祇临死的哀嚎与阿修罗复仇的咆哮……汇成一首宏大而悲怆的伐天之曲。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与神力崩散的焦糊味。
敖晟终于动了。他无法再端坐于神座之上,看着他的天庭被这群低贱矿奴一寸寸拆毁。金色的神袍无风自动,浩瀚的神力如同沉睡的星河在他体内苏醒、奔涌。他抬起手,掌心向上。
亵渎神威,万死难赎!
冰冷的声音如同天宪宣判。
随着他话音落下,整个破碎天庭的残骸仿佛都活了过来!无数断裂的神柱、崩碎的巨大玉砖、散落的琉璃碎片,甚至流淌在地上的神血……都在他掌心恐怖的吸力下疯狂倒卷、汇聚!刹那间,一颗庞大无比、散发着毁灭性波动的星辰在他掌心上方凝聚成形!那星辰表面流淌着熔岩般的金色神纹,内部压缩着足以碾碎一方小世界的恐怖能量!
神罚·天殒星!
敖晟手臂猛地一挥!那颗凝聚了破碎天庭残骸与浩瀚神力的毁灭星辰,带着碾碎一切的威势,撕裂空间,朝着我,朝着我身后汹涌的阿修罗洪流,悍然砸落!所过之处,空间寸寸崩塌,留下一道漆黑的死亡轨迹!
毁灭的阴影瞬间笼罩了整个战场!狂暴的能量乱流撕扯着一切,连一些冲得太靠前的阿修罗战士都被那恐怖的压力直接碾成了血雾!所有幸存的神兵眼中爆发出狂热的希望,而阿修罗们的冲锋也为之一滞,脸上露出面对天威的本能惊惧。
尊上!
身后传来无数阿修罗战士惊惶的嘶吼。
我盯着那颗急速坠落的毁灭星辰,瞳孔深处,两团血色的漩涡疯狂旋转。体内奔涌的力量非但没有丝毫退缩,反而被这极致的压迫点燃,变得更加狂暴、更加渴望毁灭!
就是现在!
我发出一声震碎云霄的咆哮,不退反进!双脚狠狠蹬在布满裂痕的神玉地面上,地面轰然炸开一个巨坑!我的身体化作一道撕裂长空的血色闪电,迎着那毁天灭地的星辰,悍然冲去!
速度太快!快到只在原地留下一道经久不散的血色残影!
在无数道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我竟直接撞入了那毁灭星辰的核心!
他疯了!
有神将失声尖叫。
尊上——!
阿修罗的悲吼响彻云霄。
想象中的惊天爆炸并未立刻发生。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那颗高速坠落的毁灭星辰,其核心位置,一点浓郁到极致的暗红光芒骤然亮起!如同在金色熔炉中点燃了一滴污秽至极的魔血!紧接着,无数道蛛网般的血色裂纹,以那一点为中心,疯狂地在那颗金色星辰表面蔓延开来!
滋啦——轰隆隆隆!!!
无法形容的巨响终于爆发!不是星辰撞击地面的毁灭,而是从内部被硬生生撑爆的撕裂!
那颗凝聚了敖晟神力与天庭残骸的毁灭星辰,在距离地面不足百丈的高空,如同一个被撑到极限的气球,轰然炸裂!
亿万道狂暴的金色神光与更加暴戾、更加污秽的血色能量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席卷天地的毁灭风暴!破碎的神玉、琉璃、断柱如同最致命的弹片,裹挟在能量乱流中向四面八方激射!离得近的神兵和阿修罗战士,无论实力高低,瞬间被绞成了最细微的血肉尘埃!
整个南天门废墟,连同附近数座残破的仙宫,在这股毁天灭地的能量风暴冲击下,如同被无形巨手狠狠抹过,彻底化为一片翻腾着能量乱流的混沌绝域!
风暴的中心,一道身影如同陨石般坠落,重重砸在已经化为熔岩池的神玉地面上,溅起滔天的赤红岩浆。
是我。
周身缭绕的血光黯淡了许多,皮肤上的血色纹路如同烧焦的炭痕,布满了裂口,暗金色的血液不断渗出。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剧痛,仿佛整个身体都要散架。刚才那一撞,几乎抽干了爆发以来积蓄的所有力量,硬撼神王全力一击,代价惨重。
但,我撑住了!并且,撕碎了它!
我挣扎着,用那柄矿镐支撑着身体,摇摇晃晃地,再次站了起来!布满血污的脸上,只有那双燃烧着血色火焰的眼睛,依旧死死锁定着风暴另一端的敖晟!
敖晟站在一片相对完好的神座碎片上,月白的神袍被能量乱流撕扯得褴褛不堪,俊美的脸上第一次失去了所有从容,只剩下难以置信的苍白和一丝……惊悸!他引以为傲、足以毁灭一方神国的天殒星,竟被一个矿奴用最野蛮的方式从内部撕碎了!这颠覆了他万年的认知!
而战场,在死寂了一瞬后,爆发出山崩海啸般的狂吼!
吼——!!!尊上神威!!!
杀!杀光这些蛀虫!!!
伐天!伐天!伐天!!!
撕碎神罚星辰!这如同神迹般的一幕,将百万阿修罗的士气点燃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所有的恐惧都被滔天的战意取代!残余的神兵防线,在这股毁灭性的士气冲击下,如同烈日下的冰雪,瞬间崩溃!阿修罗的血色洪流,再无阻碍,彻底淹没了神座最后的屏障!
敖晟看着如潮水般涌来的阿修罗,看着那些曾经在他眼中如同蝼蚁、只配在矿坑里哀嚎的低贱生灵,此刻眼中燃烧着足以焚毁神座的仇恨火焰,他终于感到了……恐惧!真正的恐惧!
他猛地看向我,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决绝。金色的神王冠冕爆发出刺目的光芒,浩瀚的神力不顾一切地灌注其中,他要做最后的挣扎!
神域封……
咒语尚未念完。
一道身影,如同鬼魅,如同跗骨之蛆,竟无视了空间的距离,出现在他面前!
是我!
燃烧着最后的血脉之力,燃烧着灵魂深处的仇恨!速度,快过了神念!
布满裂痕、流淌着暗金血液的手臂,紧握着那柄沾满神血与矿尘的矿镐!镐尖之上,凝聚着一点极致内敛、却足以洞穿万物的血色锋芒!那是阿修罗一族千万年被奴役、被抽取、被践踏的屈辱与仇恨!是阿月空洞绝望的眼神!是所有矿奴脊骨深处永不愈合的伤口!
没有怒吼,没有宣告。
只有最原始、最暴烈、最精准的一刺!
噗嗤——!!!
一声轻微却无比清晰的碎裂声响起。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我手中的矿镐,那粗粝、黝黑、沾满污秽的镐尖,如同刺穿一层薄薄的琉璃,精准无比地、毫无阻碍地,洞穿了敖晟眉心前方那层看似坚不可摧的神力屏障,刺穿了他额前那顶象征着至高神权、流淌着永恒光辉的神王冠冕!
金玉碎裂的声音清脆而刺耳。
那顶统御诸天万界、承载着无尽神道法则的冠冕,在矿镐的镐尖下,如同最普通的顽石,应声崩裂!化作无数细碎的金色光点,四散飘零!
矿镐去势未绝!带着洞穿冠冕的余威,带着凝聚了所有毁灭意志的血色锋芒,狠狠刺入了敖晟的眉心!
呃……
敖晟的动作彻底僵住。他高高举起的、准备释放最后神术的手,凝固在半空。他眼中那疯狂的神光如同被风吹灭的蜡烛,瞬间黯淡下去,只剩下极致的茫然和难以置信。他似乎想低头,看看那柄刺入自己眉心的、低贱矿奴的武器,却连转动眼珠的力气都已失去。
一道细微却无法弥合的血痕,自他眉心被矿镐刺入的地方蜿蜒而下,如同一条丑陋的红色蜈蚣。
他嘴唇微微翕动,似乎想说什么。
但我没给他这个机会。
布满血色裂痕的脸上,肌肉牵动,露出一个冰冷到极致、也疲惫到极致的笑容。
神王
我的声音沙哑,如同砂石摩擦,却清晰地回荡在骤然死寂的战场上,传入每一个幸存者的耳中:
今日……
我手腕猛地一拧!
咔嚓!
矿镐在他头颅内搅动!将那最后一点神念彻底绞碎!
矿工收债了。
连本带利。
话音落下的瞬间,我猛地抽回了矿镐。
一道混杂着淡金色神血和脑浆的污秽液体,从敖晟眉心的孔洞中喷溅而出。他那双失去了所有神采、只剩下空洞的金色瞳孔,最后倒映出的,是我布满血污、如同地狱恶鬼的脸,以及我身后那片彻底崩塌、被血色淹没的天庭废墟。
他伟岸的身躯晃了晃,如同被抽掉了所有支撑的朽木,轰然向后栽倒,重重砸在冰冷的神座碎片上,溅起一片尘埃。象征着永恒神权的躯体,此刻与任何一具凡俗的尸体并无二致。
神王陨落!
敖晟……死了
一名幸存的神将失魂落魄地喃喃,手中的神兵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下一刻,山呼海啸般的咆哮,如同压抑了亿万年的火山,自百万阿修罗胸腔中轰然爆发,直冲九霄!
吼——!!!
死了!神王死了!!
我们赢了!赢了!!!
阿修罗——!!!
无数阿修罗战士泪流满面,他们丢掉残破的兵器,跪倒在地,用尽全身力气捶打着染血的大地,发出野兽般的嚎叫!那是解脱的嘶吼,是复仇的快意,是血脉深处被压抑了万古的狂喜!整个南天门废墟都在百万阿修罗的咆哮中颤抖!
就在这震天的咆哮声中,异变陡生!
失去了神王神力的维系,失去了核心法则的支撑,这座存在了不知多少纪元的天庭神域,终于走到了崩溃的尽头。
咔嚓嚓……轰隆隆隆——!!!
比之前任何一次崩塌都要恐怖的巨响,从神域的核心、从九天之上传来!支撑天庭的神山根基开始寸寸断裂!巍峨的凌霄宝殿如同沙堡般坍塌!流淌着琼浆玉液的瑶池干涸、碎裂!无数悬浮的仙岛失去了力量,如同流星般坠落!
整个神域,这片曾经至高无上、俯视众生的存在,开始不可逆转地……崩塌!坠落!
巨大的阴影笼罩了下方的凡尘世界。碎裂的宫阙、神山的巨岩、断裂的神玉巨柱……如同灭世的天火,裹挟着残存的神力与灵晶碎屑,朝着苍茫大地呼啸砸落!
然而,预想中的灭世灾难并未发生。
那些坠落的巨大残骸,在穿过神域与凡尘的界限时,仿佛受到了某种净化与分解。坚硬的玉石、琉璃、神金……在法则的消融下迅速崩解、气化,化作最纯粹、最浓郁的天地灵气!而其中蕴含的、被天神贪婪攫取、积攒了亿万年的紫黑色灵晶本源,则如同最细密的甘霖,闪烁着瑰丽的光泽,纷纷扬扬地洒向下方干涸、贫瘠、饱受神权压榨的广袤大地!
灵晶雨!
一场由崩塌的天庭所化,滋养整个世界的甘霖!
破碎的神域残骸如同巨大的燃烧陨星,在坠落过程中不断分解、净化,释放出庞大到难以想象的灵机。紫黑色的灵晶本源化作亿万点璀璨的星光,混合着精纯的天地灵气,形成一场覆盖了整个凡尘世界的、前所未见的能量之雨。
雨水落在焦裂的大地上,龟裂的土壤贪婪吮吸,瞬间焕发出勃勃生机,嫩绿的草芽顶开坚硬的地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成茵。雨水落入干涸的河床,浑浊的泥浆被冲刷,清澈的河水奔腾而出,滋养着两岸枯死的树木,枯枝上抽出新芽,绽放出久违的花朵。雨水洒在饱受苦难的凡俗生灵身上,疲惫被洗去,伤痛在愈合,干涸的经脉被温和而磅礴的灵气浸润,无数困在瓶颈多年的修士,在雨中盘膝而坐,脸上露出狂喜与顿悟的光芒。
这场雨,是毁灭,更是新生。是天神界贪婪攫取万年后,对众生迟来的、被迫的偿还。它洗刷着被神权笼罩的阴霾,滋养着被压榨殆息的尘世。
南天门的废墟之上,仅存的断壁残垣在灵晶雨中加速崩塌、消融,化作滋养大地的养分。我站在曾经神座所在的位置,脚下是敖晟冰冷的尸体。手中的矿镐,镐尖上还残留着神血和脑浆的污痕,暗沉无光。
体内那焚尽八荒的阿修罗血脉之力,如同退潮般迅速消退。皮肤上那些如同燃烧锁链般的血色纹路迅速黯淡、隐去,留下无数道深可见骨的焦黑裂痕,剧痛如同亿万只蚂蚁啃噬着骨髓。脊背处,那曾被神官金杖无数次刺穿、抽取灵晶的旧伤,失去了狂暴力量的压制,此刻如同被重新撕裂,传来阵阵深入灵魂的抽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它,提醒着我曾经的一切。
力量在流逝,身体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疲惫如同冰冷的潮水,从四肢百骸涌来,要将我淹没。眼前阵阵发黑,耳中百万阿修罗的咆哮声渐渐变得遥远、模糊。
我缓缓地、艰难地弯下腰,将那柄沾满神血与矿尘的矿镐,轻轻放在了敖晟那失去冠冕的头颅旁边。冰冷的镐柄离开手掌的瞬间,仿佛卸下了万钧重担。
结束了。
矿工的债,收完了。
我直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这片正在灵晶雨中加速崩塌、消融的废墟,看了一眼脚下那具曾经至高无上的尸体,看了一眼远处在灵晶雨中欢呼、咆哮、泪流满面的阿修罗战士。他们的眼中,燃烧着新生的火焰,那火焰里,映照着一个染血的、如同魔神般的身影。
我转身,拖着沉重如同灌铅的双腿,一步,一步,踉跄地走向战场边缘。走向那片未被战火彻底摧毁,反而在灵晶雨滋润下重新焕发出浓郁紫黑色光泽的……巨大灵晶矿脉。那是阿修罗一族苦难的源头,也是力量觉醒的温床。
每一步,都在龟裂的神玉地面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血脚印。
尊上!
一声嘶哑却充满力量的呼唤自身后响起。
我脚步微顿,没有回头。
一个高大魁梧、脸上带着新添伤疤的阿修罗战士冲出人群,他身上的血纹还未完全平息,眼中充满了狂热、敬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他看着我蹒跚的背影,猛地单膝跪地,右手握拳重重捶在染血的胸膛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尊上!天庭已碎,神王伏诛!阿修罗……不可无王!
他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却异常洪亮,穿透了淅沥的雨声,传入每一个阿修罗的耳中。
短暂的沉寂后,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
尊上为王!
请尊上带领阿修罗!
尊上——!
无数阿修罗战士,无论受伤与否,无论新觉醒的战士还是矿坑中的老矿奴,如同被无形的意志推动,齐刷刷地朝着我的背影,单膝跪倒!如同血色的浪潮瞬间矮了一截!捶击胸膛的声音如同战鼓擂动,汇聚成一片沉闷而震撼的轰鸣!他们的头颅深深低下,却又忍不住抬起,用最炽热、最虔诚的目光,追随着那个走向矿脉的身影。
新生的阿修罗王,在他们心中,已然诞生。
我背对着那跪倒的血色海洋,脚步只是略微停顿了一瞬。脊背的旧伤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让我微微佝偻了一下。
没有回应。
没有接受那山呼海啸般的拥戴。
我只是抬起手,对着身后那片跪倒的忠诚与狂热,随意地、疲惫地摆了摆。
然后,继续迈步。
走向那片在灵晶雨中闪烁着妖异光泽的矿脉。矿脉深处,幽暗如同巨兽的咽喉,散发着熟悉又陌生的冰冷气息,混合着浓郁的血腥与灵晶的甜香。
一步,踏入矿脉的阴影。
再一步,身影被浓郁的紫黑色光芒吞噬。
血色战袍的残角,在洞口最后闪烁了一下,彻底消失不见。
灵晶雨,依旧无声地洒落,冲刷着南天门的废墟,冲刷着战场上的血迹,也冲刷着那柄静静躺在神王尸体旁的、染血的矿镐。
矿脉深处,一片死寂的幽暗。只有岩壁上紫黑色的灵晶矿脉,在无人察觉的深处,如同呼吸般,极其微弱地、缓缓地明灭着。像一颗沉睡的、疲惫至极的心脏。
脊背的旧伤,在绝对的寂静中,传来阵阵熟悉的、冰冷的抽痛。
我靠着冰冷粗粝的岩壁,缓缓滑坐在地。
最后一丝支撑的力量也消散了。
眼皮沉重如山。
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