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浓稠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万家镇,伪军骑兵营的驻地,此刻却灯火通明,喧嚣震天。
镇子中央最大的院落,原是本地一个大地主的宅子,现在成了伪军营长孙德彪的临时指挥部。
院子里,篝火烧得正旺,一群伪军官兵围着火堆,大口啃着油腻的羊腿,大碗灌着劣质的烧酒,猜拳行令的吵嚷声,隔着老远都能刺痛耳膜。
孙德彪,一个满脸横肉、脑满肠肥的中年胖子,正左拥右抱着两个从镇上抢来的姑娘,一张油脸喝得通红。
“弟兄们,喝!给老子使劲喝!”
孙德彪举起一个豁口的粗瓷大碗,舌头都有些大了。
“咱们跟着常旅长,跟着皇军,吃香的喝辣的!那帮穷哈哈的土八路,连他娘的糠都快吃不上了,拿什么跟咱们斗?”
“营长说的是!”一个狗腿子连长立刻凑上来,谄媚地笑着,“就他们那几根破枪,还不够给咱们的宝贝马刷毛呢!”
“哈哈哈哈!”
院子里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哄笑,充满了对八路军深入骨髓的轻蔑。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在他们头顶漆黑的屋檐上,在院墙外深邃的阴影里,在镇子四周每一个被黑暗吞噬的角落,三十二个幽灵,已经悄无声息地就位。
成才如同一只盯住猎物的夜枭,纹丝不动地趴在指挥部对面民房的屋顶。
他身上披着一件用黑布和深色麻袋片拼接成的简易伪装服,与夜色和瓦砾完美地融为一体。
脸上涂抹的油彩,让他看起来就像一尊没有生命的复仇雕像。
他手里没有枪。
他拿着的,是那部从日军小队长手里缴获的望远镜。
冰冷的镜片后面,他的眼神平静得可怕。
院子里所有人的位置、武器的分布、哨兵的巡逻路线、可能的火力点所有情报,都在他脑中迅速汇聚,构建成一幅清晰、精准、立体的三维战场地图。
“报告队长,一号小组就位,已锁定东侧哨塔机枪手。”
“报告队长,二号小组就位,已锁定大门哨兵。”
“报告队长,三号小组就位,已锁定西侧巡逻队”
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声音,通过一根根预先埋设好的细竹管,从四面八方汇集到成才的耳中。
魏和尚趴在他身边,连呼吸都刻意放缓了。
他看着下方院子里那群喝得东倒西歪的伪军,又看了看身边仿佛与黑夜融为一体的成才,手心里全是黏腻的冷汗。
三十多个人,就要端掉一个五百多人的骑兵营?
这在以前,是他想都不敢想的天方夜谭!
可现在,他心里除了紧张,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狂热的期待。
成才没有立刻下令。
他在等。
等一个所有人都最松懈,酒意上头,防备心理降到最低点的时刻。
他在等那个孙德彪,喝下最后一口酒。
终于,孙德彪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一把推开怀里的女人,大着舌头喊道:“他娘的,尿尿急!老子去撒泡尿,回来再跟你们喝!”
他提着裤子,歪歪扭扭地朝着院子角落一个黑暗的茅房走去。
就是现在!
成才的瞳孔,猛地一缩,宛如猎豹锁喉前的最后凝视。
“行动!”
命令,通过竹管,瞬间传达到了每一个“幽灵”队员的耳中。
没有枪声。
今夜的行动方式,是人类最古老的杀戮技艺——冷兵器。
“噗!”
东侧哨塔上,那个抱着机枪打瞌睡的伪军,脖子被一把锋利的匕首从后面无声地划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