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因为我没在报告上加新同事的名字,第二天,一封举报我靠身体上位的匿名信就发遍了全公司。
我去找男友纪沉求助,却在茶水间撞破他正为搞定那位关系户新欢而庆功,甚至得意地说为我准备了好戏。
那一刻,我才明白他要为新欢的锦绣前程,亲手将我推进地狱。
后来,他和他全家都为今日的所作所为后悔疯了。
1
就因为我没同意让舒窈在我的证据摘要上署名,第二天,一封关于我靠特殊手段上位的匿名举报信,发给了律所的每一个人。
那些淬着剧毒的字眼,把我三个月来的通宵达旦,描绘成一场肮脏的皮肉交易。举报信里,我那个严谨、正直的带教律师,成了我攀附的金主。
我捏着手机,指节攥得发白。冰冷的玻璃屏幕上,反射出我一张惨无血色的脸。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那股熟悉的恶心感再次涌上来,连同那些被深埋的、破败的记忆。
我套上外套,把脸深深埋进宽大的帽兜里,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冲向纪沉的工位。他是我留在盛廷这个顶级红圈所的唯一精神支柱。我需要他,像溺水的人需要浮木。
可我刚拐过茶水间,就听到里面传来压抑不住的庆贺声。
沉哥牛逼!这么快就把那个姓舒的小公主搞定了!
可不是,听说舒窈的叔叔——舒律,已经点头了。你这次留用,稳了。
我浑身一僵,脚步像被钉在了原地。
门没关严,透过那道缝隙,我看见纪沉举着一杯香槟,脸上的笑意是我从未见过的意气风发。
这才哪到哪。他轻笑一声,与另一个人碰杯,声音里满是压不住的得意,等着吧,还有一场好戏,专门为我们那位‘拼命三娘’准备的。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猛地失重下坠。我转身冲进洗手间的隔间,死死捂住嘴,剧烈地干呕起来。
2
胃里早已空无一物,我吐出的只有酸水,狼狈地趴在冰冷的马桶边。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两个女人的说笑声,其中一个,是纪沉的表妹,纪娆。
说真的,就岑蔚那破事闹得全所皆知,你觉得我哥以后还会要她等风头过去,我一定帮你俩牵线。
另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响起,是舒窈。
纪沉哥……他人那么好,我……
行了,别装了。纪娆不耐烦地打断她,你到底对我们家纪沉有没有那个意思给个准话。
舒窈没说话,但两人咯咯咯的打闹声已经说明了一切。
脚步声渐行渐远,我却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坐在冰凉的地砖上。她们口中的纪沉,是我交往了两年的男朋友,我们从法学院就约定好,要一起拼进盛廷,在这里站稳脚跟。
我大三那年,第一次来盛廷面试,紧张得手心全是冷汗。排队时,已经在这实习的纪沉,像神明降临一般,给我递来一杯温水。他轻声对我说:别怕,把他们都当成卷心菜就行。
他的温柔,轻易地击溃了我所有的防备。
可第二天,就有人在法学院论坛发帖,说我为了进盛廷不择手段。配图是我几张角度刁钻的生活照,下面的评论不堪入目。是纪沉,他第一时间站出来,以学长的身份发帖澄清,甚至为了维护我,跟一个嘴贱的匿名者线下约架,背了个警告处分。
那一刻,我觉得,这个男人,值得我赌上一切。
我们如愿以偿,前后脚进了盛行,成为人人羡慕的律政情侣。纪沉送我入职那天,他那个张扬的表妹纪娆也在,对着舒窈挤眉弄眼:舒大小姐,看我哥对女朋友多好,要不……也让他疼疼你
我原以为是句玩笑。
可我没想到,之后无数次,我都看见纪沉在纪娆的撮合下,对舒窈大献殷情。帮她打印资料,替她修改合同里最低级的错误。
我质问他,他总是那套说辞:她叔叔是舒律,你懂的。都是一个组的,做做表面功夫罢了。
我以为是我太敏感。
进入这个并购案项目组之后,我像上了发条的机器,每天泡在堆积如山的案卷里,三个多月没睡过一个囫囵觉。而纪沉,每天都会雷打不动地发来信息:『宝宝,有没有按时吃饭别太累,我会心疼。』
现在想来,那些所谓的心疼,更像是一种监视。
就在昨天,纪沉破天荒地在下班后等我,还给我带了我最爱吃的芝士蛋糕。
3
我幸福地吃着蛋糕,完全没察觉到危险正在逼近。
纪沉装作不经意地开口:听说你们那个并购案的核心证据摘要,是你一个人整理的
我点点头,含糊不清地应着。
抬起头时,却发现他正盯着手机屏幕,那嘴角的宠溺,几乎要溢出来。
跟谁聊呢
我的声音像一盆冷水,浇灭了他眼里的温情。他抬头看我,眼神闪过一丝不耐烦:我妹,纪娆。还能是谁
说完,他随手将蛋糕盒子往我面前一推,起身就走:你吃完早点回吧,我约了哥们儿打球。
我看着窗外漆黑的夜幕,心里那点怀疑还没来得及问出口,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律所门口的灯火阑珊处。隔着玻璃,我隐约看见一个穿着米白色连衣裙的纤细身影,朝他小跑过去,亲昵地挽住了他的胳臂。
那个身影,我总觉得眼熟。
回到我们实习生合租的公寓,纪娆正躺在床上刷手机,看我进门,眼皮都没抬一下。我也习惯了她的冷淡。直到舒窈穿着一身米白色连衣裙推门进来,我脑子里嗡的一声,那个模糊的身影瞬间和她重合了。
岑蔚姐,舒窈忽然一反常态地凑过来,热络地拉住我的手,那个并购案的证据摘要,也带上我的名字呗你知道的,这次留用评估,这个很重要……
她的亲昵让我浑身不自在。我和她虽然同住,却像是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
感觉到我的疏离,舒窈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猛地甩开我的手,指着我的鼻子大喊:不就是整理了点破材料吗你拽什么拽!
喊完,她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捂着脸哭着跑了出去。纪娆狠狠瞪了我一眼,立刻追了上去。
我愣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纪沉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语气里满是责备。
舒窈一个不经世事的小姑娘,肯定是你脸色太难看吓到她了!你就不能让着她点吗
我什么都没做……
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人家叔叔是舒律,在律所里我们都要仰仗他!你哄哄她怎么了这对我们以后都有好处!
他这番话,说得好像所有过错都在于我的小气和不懂事。
尽管满心憋屈,我还是准备等她们回来后道个歉。可舒窈回来时,哭得梨花带雨,看我的眼神却充满了挑衅和怨毒。
岑蔚,我这可连着纪沉哥的视频呢!你别想敷衍了事!纪娆举着手机,摄像头几乎怼到我脸上。
舒窈假惺惺地抽噎着:岑蔚姐,没事的,我知道你有你的难处,不能带就算了……
这事我以为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第二天,天就变了。
那封名为论顶级红圈所的权色交易:实习生如何靠身体上位的邮件,传遍了整个公司。内容字字诛心,直指我和带教律师有不正当的金钱和肉体交易。
就在我以为纪沉会像当年那样再次为我出头时,却撞破了他在茶水间的庆祝。
而此刻,一墙之隔,他那个骄横的表妹,和他那个楚楚可怜的关系户,正在策划着如何将我彻底踩进泥里。
两人说说笑笑地离开了,我身上的力气也被一点点击溃。
我的爱情,我视若生命的职业理想,就这样被他们轻描淡写地谋杀了。我不信,当初那个为我打架的少年,怎么会变成这样他一定是被蒙骗了!
对,我必须跟他当面谈谈!
我颤抖着手解锁手机,一条来自纪沉的消息赫然出现在屏幕上:『蔚蔚,来公司顶楼的酒会吧,我知道你心里委屈,我们好好聊聊。』
4
我赶到他发的顶楼酒会时,才发现这是我们项目组的庆功宴。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精英式的微笑。而我,像个过街老鼠,只能把脸深深地埋在帽兜里。
你终于来了。纪沉正在门口等我,他拉住我的手,把我往人群里拖。
刚踏进宴会厅,头上的帽子就被人一把掀飞。
哟,让我们瞧瞧这是谁啊这不是我们项目组的大功臣岑蔚吗
纪娆尖酸刻薄的声音刺穿了我的耳膜,她看着我,眼神里是赤裸裸的挑衅。
听说你跟周律师关系不一般啊难怪别人吭哧吭哧干三个月,不如你在他办公室待三小时。
我没有……我的辩解被另一个男人粗暴地打断,他拽着我的胳膊,强行把我扯到宴会厅中央。我奋力挣扎,却徒劳无功。
就在这时,我看到站在不远处的纪沉向我走来。那一瞬间,他身上仿佛重新披上了当年的光,那个在面试前给我温水、在论坛为我打架的少年又回来了。
可是,我错了。
他走到我面前,脸上没有一丝温情,只有冰冷的算计。他压低声音,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岑蔚,给舒窈道个歉,今晚的事,我就当没发生过。
道什么歉我脱口而出。
我的声音不大,却像信号弹一样,引出了今天真正的主角。舒窈嘤嘤啜泣着,从人群中走出来。她没有看我,而是走到纪沉身边,柔弱无骨地抓住他的衣角:师兄,我没事的,你别为了我这样……
纪沉反手握住她的手,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你是我亲师妹,周律师特意叮嘱过,让我在所里好好照顾你。
可是……舒窈轻咬着下唇,欲言又止的模样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我见犹怜。
而我,穿着厚重的外套,头发凌乱,脸上的妆因之前的干呕和眼泪花成一片。
可我还抱着最后一丝幻想,坚信他是被蒙骗的。
我也扯住了纪沉的另一只袖子:纪沉,是她们在搞鬼!举报信是假的!你相信我!
被我指着的舒窈像是受惊的小鹿,身体猛地一晃,踉跄着就要往前倒。我看着她拙劣的演技,怒火攻心,本能地想推开她,却被身边的男人死死抓着动弹不得。
而纪沉,顺势将舒窈搂进怀里,然后转过头,用看垃圾一样的眼神看着我:你闹够了没有!
话音未落,纪娆端着一杯红酒冲了上来,不由分说地将整杯酒都泼在了我的脸上!
我替我哥教训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一个剽窃别人成果的小偷,还敢动手打人!
冰冷的酒液让我狠狠打了个激灵。周围的议论声瞬间变得嘈杂起来,像无数只苍蝇在我耳边嗡嗡作响。
大家快看,这就是那个靠不正当手段上位的女人!
天啊,她还偷舒窈的报告,太不要脸了!
证据确凿了,还在这装什么无辜!
我被那些言语的利刃刺得遍体鳞伤,在我狼狈地抹着脸上的酒渍时,那个抓住我的男人猛地一推,我整个人被狠狠地掼在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
随着我的倒地,周围的气氛被推向了高潮。我拼命地抓紧自己的衣领,抬头看向那个我曾深爱过的男人。
他正怜惜地轻拍着舒窈的后背,柔声安抚着她。
察觉到我的目光,纪沉抬起眼,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冷笑。他从侍应生的托盘上拿起一杯香槟,缓缓向我走来。
我说过,只要你听话道歉,一切都好说。可是,你偏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在场的各位都是精英,都是证人。岑蔚,你今天的所作所为,足以让你在整个法律界永不翻身!
那杯金色的液体,劈头盖脸地浇在我的头上。香槟的泡沫,像无数根细针,扎进我的眼睛。我挣扎着想爬起来,却被此起彼伏的脚有意无意地推搡着、踩踏着。
你们这是诽谤!是人身攻击!我要去告你们!我歇斯底里地嘶吼着,却只换来了更兴奋的嘲笑。
纪沉回头看向他怀里的舒窈,声音宠溺得让我陌生。
小师妹,现在,该你了。
舒窈的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为难:师兄,这……不太好吧
纪娆立刻又递了一杯酒过去。舒窈犹豫着接过,扭捏着不肯上前。
纪沉叹了口气,像是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你就是太善良。她都这么欺负你了,你还……
这番对话,像一把钝刀,在我心里来回拉锯。到底谁,才是他的女朋友
纪沉走到舒窈身边,握着她端着酒杯的手,一起朝我走来。
而且,纪沉看着我,眼里的恶意毫不掩饰,明天以后,她只会知道,我,纪沉,才是救她于水火的盖世英雄。
他身后的几个男实习生也跟着起哄:是啊,舒窈,快点吧!只要她喝了,我们才有机会……
再蠢的人也听懂了这番话里的暗示。那杯酒里,加了料。
我死死盯着那杯不断靠近的酒,心中最后一丝对他的幻想,连同我的尊严,被摔得粉碎。
我瞅准时机,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舒窈那张半推半就的脸上,猛地挣扎起身,用尽全身的力气朝他们撞了过去!
啪地一声脆响,那杯酒摔在地上,碎裂成无数片。
所有人都愣住了。下一秒,舒窈扬起手,狠狠一巴掌甩在我的脸上!
火辣辣的疼痛瞬间引爆了我的耳鸣。
纪沉看着眼前的一切,竟然笑了:好好好,总算是把你教会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就该这样!
随即,他打了个响指,纪娆心领神会地又端来一杯一模一样的酒。
师妹,你做得没错,这是正当防卫。纪沉握住舒窈的手,将酒杯塞进她手里,声音里充满了蛊惑,来,只要让她喝下去,今晚,一切就都由我们说了算。
那杯散发着危险气息的香槟,再次端到了我的面前。这一次,我的心彻底死了。
我的世界,在这一刻,静默了。耳边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眼前,是纪沉和舒窈那两张交织着伪善与得意的脸。
而杯中的琥珀色液体,正冷冷地,反射出我无路可逃的倒影。
5
我闭上了眼,准备迎接那淬毒的羞辱。冰冷的玻璃杯沿已经触碰到了我的嘴唇,那股混合着酒精和某种化学香精的刺鼻气味,野蛮地钻进我的鼻腔。
然而,预想中的液体没有灌进来。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稳稳地握住了纪沉的手腕,力道不大,却让他无法再前进分毫。
纪沉,带着你的实习生,在庆功宴上闹事。看来‘盛廷’的行为准则,你是一点都没学进去。
这声音……是周律师。我的带教律师。那个在匿名信里被污蔑成我金主的男人。
全场死寂。
纪沉的脸瞬间变得煞白,他僵硬地转过头,声音干涩:周……周律。
周律师没看他,深邃的目光落在我狼狈不堪的脸上,眉头紧锁:岑蔚,起来。
他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却像一道命令,让周围那些看客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那个一直死死抓着我胳膊的男人,也像被烫到一样,松开了手。
我撑着地,挣扎着站起来,身体摇摇欲坠。
小叔!舒窈惊慌地叫了一声,跑过去抓住她真正的后台——那个比周律师级别更高的高级合伙人舒铭的胳膊,是她先动手,还污蔑我!
舒铭,盛廷的管理合伙人之一。他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玻璃,又看看我,眼神里的轻蔑毫不掩饰:周川,管好你的人。别让一些不三不四的实习生,坏了公司的名声。
这话一出,风向再次倒向他们。
纪沉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刻挣开周律师的手,站在了舒铭那边,摆出一副受害者的姿态:周律,您也看到了。岑蔚她情绪太不稳定,我们只是想让她冷静一下……
冷静周律师冷笑一声,他拿起旁边桌上一份装饰用的文件夹,轻轻一扬,这封举报信,不仅泼了岑蔚一身脏水,也顺带给我扣了顶‘潜规则’的帽子。舒总,我想问问,这算不算也坏了公司的名声
他慢条斯理地将文件夹扔在桌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我这个人,不在乎流言蜚语。但是,我很在乎我手下实习生的专业能力和职业操守。纪沉,你说岑蔚剽窃舒窈的报告,证据呢
纪沉被问得一噎,目光投向舒窈。
舒窈立刻从包里拿出一个U盘,怯生生地说:最终版的核心证据摘要……都在这里了。岑蔚姐她……她把自己做的备份全都删了,我也没办法……
我心脏猛地一缩。那个U盘里的内容,是我耗费三个多月心血的成果,昨天晚上,我刚刚把它发给纪沉,让他帮我做最后的校对。
原来,他要的不是校对,而是抢夺。
周律师看着我,眼神探究:岑蔚,她说的是真的吗
我望着纪沉那张伪善的脸,还有他身边小鸟依人的舒窈,忽然就笑了。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我点了点头。
是。是我……技不如人。
纪沉的眼里闪过一丝得意。舒铭则不耐烦地挥挥手:既然承认了,就该知道怎么做。明天自己去人事部办手续。
一定。我止住笑,目光直视着纪沉,不过,在我走之前,我也有个东西要交给你们。
我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调出了一段录音,那是我刚刚冲进洗手间时,下意识按下的。纪娆和舒窈策划如何将纪沉从我身边抢走的对话,清晰地流淌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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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真的,就岑蔚那破事闹得全所皆知,你觉得我哥以后还会要她』
『等风头过去,我一定帮你俩牵线……』
纪娆和舒窈的脸色瞬间血色尽失。纪沉的表情也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这是栽赃!纪娆尖叫起来。
我没理她,关掉录音,平静地看着舒铭和周律师:剽-窃这件事,我认。我只是想让大家听清楚,这场所谓的‘剽窃风波’,究竟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
我顿了顿,将那句致命的话,像钉子一样,钉进在场每个人的心里:
为了抢一个男人,就要毁掉一个同行的职业生涯。盛廷录用这样的人,真是让我开了眼界。
说完,我不再看任何人,转身,一步一步走出这个金碧辉煌的人间地狱。身后,是死一般的沉寂,和无数道复杂的目光。我知道,这场仗还没完,录音只是第一颗子弹,真正致命的,还在后面。
6
第二天一早,我就接到了人事部的解雇通知。理由是:严重违反律所职业道德,并捏造事实,恶意中伤同事。
那段录音,被他们定性为恶意剪辑和栽赃陷害。纪娆和舒窈毫发无伤。
我拿着解雇信,坐在出租屋里冰冷的地板上,一夜未眠的眼睛干涩刺痛。输了,输得一败涂地。在绝对的权力和资本面前,真相一文不值。
手机嗡嗡震动,是纪沉发来的信息。
『蔚蔚,我知道你恨我。但你斗不过他们的。现在离开,是保全你最后的体面。』
体面我冷笑一声,把手机扔到一边。
我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整整两天。我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像一台机器一样,一遍又一遍地复盘我和纪沉在一起的所有细节。从法学院的第一次相遇,到他每一次看似不经意的指点和帮助。
我曾以为那些是爱情,现在看来,每一个细节都可能是一把插向我的刀。
第三天下午,我打开电脑,登录了律所的内部服务器。我的账号权限还没被注销。我点开那个并购案的文件夹,打开了我交给纪沉的最后一份证据摘要的原始备份。
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都曾是我熬夜的见证。
我逐行逐句地检查,将它与另一份我偷偷备份的、更早期的草稿进行对比。忽然,我的鼠标停在了文件结尾处的并购交易税务风险规避部分。
我的瞳孔猛地收缩。
这一段,是纪沉建议我加上去的。他当时说,这是一位前辈的经验之谈,可以体现我的专业深度,让合伙人眼前一亮。
我当时深信不疑。
可现在,以一个局外人的清醒头脑再看,这个所谓的避税方案,根本就是一个法律陷阱!它利用了一条已经过时并且存在巨大争议的司法解释,表面上看天衣无缝,但一旦被交易对手的律师团队抓住,或者在后期审计中被税务机关盯上,将直接导致并购失败,并给我们的客户带来数千万甚至上亿的罚款!
而今天,是客户方打款的最后期限。这份包含了致命错误的摘要,将作为最终法律意见书的核心附件,交到客户手中。
冷汗,瞬间浸湿了我的后背。
原来……原来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已经给我挖好了坟墓。他不止想抢我的功劳,他更想的是,等案子爆雷之后,把我这个始作俑者,连同我的带教律师周川,一起推出去当替罪羊!然后,他再以一个力挽狂澜的英雄姿态出现,彻底扫清他和舒窈留任的最后障碍。
好一招一箭双雕,好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
我的纪沉,我的好男友,你下的这盘棋,真是……天衣无缝。
我靠在椅子上,缓缓地闭上眼睛。悲伤和愤怒在一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骨的冰冷和……兴奋。
是的,兴奋。
因为这个局,不仅是他为我设的死局,也是我能将他钉死的……唯一生路。
7
我重新打开手机,翻出纪沉的号码,拨了过去。
响了很久,他才接起,声音带着一丝戒备:什么事
我在人事部,他们要我把所有工作文件交接完毕,才能签字走人。我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关于那个并购案,我电脑里还有一份最原始的工作底稿,带注释的,我觉得……舒窈可能需要。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等我,我马上到。纪沉的语气里,多了一丝掩饰不住的急切。
二十分钟后,纪沉出现在了律所楼下的咖啡厅。他看上去有些憔悴,眼下有淡淡的青黑。看来,那段录音虽然没能伤到他分毫,却也让他应付了不少盘问。
蔚蔚。他坐下,试图恢复以前的温柔,我知道你委屈,但事情已经……
U盘。我没看他,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将一个黑色的U盘推到他面前,里面是所有原始资料和工作日志,包括……我查找和引用所有法条的出处记录。
我特意加重了所有两个字。
纪沉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最终,贪婪战胜了理智。他一把抓过U盘,紧紧攥在手心,像是攥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只要有了这份工作底稿,舒窈的功臣身份就能做得天衣无缝,再也无人能质疑。
算你聪明。他站起身,恢复了高高在上的姿态,以后好自为之。
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我拿起桌上的咖啡,轻轻抿了一口。
很苦,但却让我的大脑异常清醒。
纪沉,你不会想到,我给你的这个U盘里,那份附带着定时炸弹的证据摘要,我一字未改。但我把这份文件的创建时间和修改时间,都伪装成了最早的版本。
而我亲手抹掉的,是所有指向正确法条的引用记录。
我将自己三个月的心血,当成一份投名状,亲手献祭给了他。我赌的,就是他的自负,赌他不会再花时间去审核一个他亲手埋下的陷阱。
下午三点。并购案双方正式签署交割协议的消息,传遍了整个盛廷的工作群。
群里一片欢腾,恭喜舒铭律师,恭喜舒窈。
而舒窈和纪沉春风得意的合照,也第一时间发在了朋友圈里。
我关掉手机,静静地等待着审判时刻的来临。
8
审判比我想象的来得更快,也更猛烈。
傍晚六点,正是盛廷下班的高峰期。一则来自客户方法务部的最高级别红色警报邮件,直接抄送给了律所所有高级合伙人,标题触目惊心——【关于XX并购案最终法律意见书存在重大失职的紧急质询函】。
一石激起千层浪。
还在酒会里庆祝的舒铭、舒窈和纪沉,被直接叫回了会议室。
据说,是交易对手方的顶级税务律师,在最后的协议审核中,发现了那个致命的法律陷阱。对方不动声色,直到己方公司的款项刚刚到账,便立刻发难,反手向税务监管部门举报,并向我们的客户提起了巨额索赔,理由是我们的客户涉嫌恶意税务规避,索赔金额高达九位数。
一桩完美的并购案,瞬间变成了一场巨大的灾难。
盛廷不仅要面临客户的巨额索赔,更会因此信誉扫地,甚至可能丢掉好几个长期合作的大客户。
整个律所的气氛,在半小时内,从天堂坠入了地狱。
当晚,律所管委会连夜召开紧急会议。
那份由舒窈署名、纪沉作为二级审核人提交的法律意见书,连同那个记载着所谓工作底稿的黑色U盘,被当作核心证据,摆在了所有合伙人的面前。
舒窈当场就崩溃了,哭着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都是照着岑蔚的底稿抄的。
而纪沉,在铁证面前,脸色惨白如纸。他想辩解,却发现自己早已没有了退路。那个U盘是他亲自交给舒窈的,那份报告上的审核签字,也是他亲手签下的。
在巨大的利益损失面前,舒铭也无法再包庇自己的侄女。他愤怒地摔碎了杯子,指着纪沉和舒窈的鼻子破口大骂。
我不在场,但我几乎能想象出那副众叛亲离的丑陋画面。
晚上十一点,一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进来。是周律师。
回律所一趟。现在。他的声音疲惫,但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
9
当我再次踏进盛廷那间熟悉的会议室时,里面的气氛压抑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所有的管委会成员都在,舒铭双眼赤红地坐在一旁,像一头困兽。
而被围在中间的,是纪沉和舒窈。
他们看见我进来,表情各不相同。舒窈是见了鬼一样的惊恐,而纪沉,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是淬了毒的怨恨和……难以置信。
岑蔚,主持会议的管理合伙人示意我坐下,周律师说,你手上有这份法律意见书的原始正确版本,是吗
周律师向我点了点头。原来,他虽然没能保下我,却一直在暗中关注这件事的进展。
我没有说话,只是从包里拿出我的笔记本电脑,连接上投影仪。
屏幕上,出现了一份和我献祭出去那份几乎一模一样的文件。唯一的不同,是在税务风险规避那一段。我引用的,是最新、最权威的法条,并且附上了三篇来自最高法核心期刊的论文作为佐证,逻辑严密,无懈可击。
文件的右下角,清晰地显示着文档的最终修改日期——是我被通知解雇的前一天晚上。
不可能!纪沉嘶吼起来,你给我的U盘里,明明不是这个版本!
是吗我平静地回视他,我给你的U盘,里面的所有文档,都是你‘指导’我之后,我按照你的意思修改的。我很好奇,作为一名专业的预备律师,在明知最终文件需要二级审核的情况下,你为什么会对我一个实习生提出的、如此激进的‘避税方案’,连最基础的法条检索和核对都不做,就直接签字了呢
我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终落回纪沉惨白的脸上。
还是说,你早就知道那里有问题。你只是……在等一个把它交出去的最好时机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我的话,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纪沉那副伪善的面皮,把他最阴暗、最歹毒的用心,血淋淋地暴露在了所有人面前。
舒窈瘫软在地,嘴里喃喃自语:是你害我……纪沉,是你害我……
纪沉彻底疯了,他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朝我扑过来:岑蔚!你这个贱人!你敢设计我!
两个法警冲进来,死死地将他按在地上。
设计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只是把你为我准备好的一切,原封不动地,还给了你而已。纪沉,当初在学校为我打架的时候,你大概也没想到,你会是以这种更狼狈的姿态,被钉在耻辱柱上吧
他挣扎着,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
而我,在他绝望的目光中,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哦,忘了告诉你。为了防止你们说我这份电脑里的备份也是伪造的,三天前,在我离开律所之后,我已经将这份正确版本的全部工作底稿及关键证据,以加密邮件的形式,匿名发送给了我们客户方的法务总监。
轰——
纪沉的眼睛瞬间失去了所有神采,整个人像一滩烂泥一样,瘫了下去。
清算,结束了。
10
纪沉和舒窈被当场除名,并且盛廷律所的法务部会立刻对他们二人提起诉讼,追讨因其重大失职而给公司造成的一切经济和名誉损失。他们的人生,在这间会议室里,已经画上了句号。
舒铭因为用人失察,被暂停所有职务,并处以高额罚款,体面地退居了二线。纪娆,那个跋扈的表妹,第二天也灰溜溜地自己办理了离职。
风暴过后,一切似乎尘埃落定。
我重新拿回了我的职位。周律师亲自找到我,将我直接调入了他的核心团队。
他将一份全新的,印着我名字的劳动合同递给我。
签吧。他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我说不清的复杂情绪,这是你应得的。
我接过合同,翻到最后一页,正准备签名时,周律师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口道:
对了,我帮你重新办理入职手续的时候,看了你当年的档案。你在法学院能拿到那个‘启明’奖学金,顺利被推荐来‘盛廷’实习,很不容易。
我签名的手顿住了,启明奖学金,那是我们学校最难拿的一个奖,不仅要求成绩顶尖,更需要评委会有足够分量的推荐人。我一直以为是我的导师帮了我。
没什么,是我运气好。我笑了笑。
周律师却摇了摇头,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当年的存档复印件,指着推荐人那一栏,若有所思地说:
不全是运气。你的推荐人很强硬。我在评委会上的一位老朋友说,当年几乎是力排众议,指定了你。
我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在推荐人签名的那一栏,龙飞凤舞地签着一个我完全陌生的名字——
江硯深。
这三个字,像一个凭空出现的谜团,猝不及防地砸进了我刚刚恢复平静的世界。
我不认识任何姓江的人,更不认识叫这个名字的。
这个人是谁他为什么要帮我
我还没从这场与纪沉的战争中完全抽身,就仿佛一脚踏入了另一个更深、更不见底的漩涡。
周律师看着我困惑的表情,也皱起了眉:奇怪……按理说,江家的人,应该不会关注法学院的一个奖学金才对。
江家
嗯。周律师点了根烟,缓缓吐出一口烟圈,京城那个,只手就能搅动半个资本圈的江家。
窗外,夜幕低垂。我握着那份合同,指尖却感到了一丝莫名的寒意。
原来,我以为的开端,或许只是别人的序幕。
我的人生,似乎从一开始,就在一张由别人织就的、看不见的网里。纪沉,或许从来都不是这张网的中心。他……可能也只是一枚棋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