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东的声音不高说。
“所以我来学习,不过,我有个疑问。”
他翻动报告,精准地停在用红笔圈出的一页。
上面罗列着宏泰与金鼎旗下某建材公司之间几笔异常的资金往来、虚高的采购价格,以及指向金鼎核心利益输送的审计结论。
“您刚才谈到包容性,我想请教,您理解的包容性,是否包含对这种系统性造假、利益输送、甚至可能侵占国有资产行为的纵容?”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困惑说。
“或者说,优化营商环境、提升包容性,其底线在哪里?是不是可以包容到,连违法犯罪也能视而不见?”
办公室里一片安静。
王宏远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他瞪着那份摊开的报告,跷着的二郎腿放了下,手指抠住扶手皮面。
那省厅鲜红的公章,在阳光下刺眼。
张文东刚回到他那间堆满资料的研究室,桌上的内线电话就响了起来。
是周正平主任的声音,透着怒气。
“张文东,你立刻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张文东放下电话,他拉开抽屉,拿出一个塞得鼓鼓囊囊的牛皮纸文件袋,掂了掂,起身走向走廊尽头。
周正平的办公室门虚掩着,张文东敲了敲门,推门进去。
周正平背对着门,站在窗前。
听到动静,他转过身,金丝眼镜后的眼神刺向张文东。
“张文东!”
周正平几步走回办公桌后,一巴掌拍在桌面上。
“你搞什么名堂?!谁给你的权力,谁让你这么去调研的?!”
他抓起桌上几张刚传真过来的纸,用力抖着说。
“宏泰电话打到我这里,王宏远气得差点拍桌子,说你态度恶劣!拿审计报告当尚方宝剑,诋毁企业!干扰经营,破坏氛围!”
周正平指着张文东说。
“你知不知道宏泰什么背景?省里多少眼睛盯着?王宏远背后是谁?让你去研究包容性,是去学习,去理解,提建议,不是让你去当钦差!翻旧账,砸场子!”
他越说越激动说。
“你这种搞法,是工作方式错误!破坏省里大局,给研究室抹黑,你眼里还有没有组织纪律?还有没有我这个主任?你现在就给我解释清楚!”
办公室里回荡着周正平的咆哮。张文东等他吼完,才平静开口说。
“周主任,我正是本着摸清实情的原则去的,宏泰王总多次强调企业地位和省里支持,但对审计报告揭示的、与其密切相关的金鼎核心问题,避而不谈,甚至试图以包容模糊问题性质。”
他上前一步,将手里那个牛皮纸文件袋,放在周正平的办公桌上。
“这是我在宏泰调研,结合前期资料,梳理出的关于当前营商环境包容性边界认知错位、监管盲区、以及部分企业规避监管的问题清单和法规依据。”
张文东看着周正平凝固的表情,继续说道。
“任何有价值的研究,必须基于事实和法规,粉饰太平、回避矛盾,得不出真事,这份清单,请主任审阅,后续调研,我将继续秉持这一原则。”
牛皮纸袋的棱角压在桌面上,周正平瞪着那袋子,又瞪着张文东平静的脸。
他一口气堵在胸口,脸憋得通红,手指在桌面上抽搐着。
省城一家临湖的咖啡馆,傍晚。
张文东坐在靠里的卡座,对面是裹着米色风衣、戴帽子和墨镜的秦雨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