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婚礼前三天,全家跪在我面前哭求。
亲姐姐怎么能见死不救捐骨髓给你弟媳,我们全家都靠你活!
我惨笑拨通电话:警察吗他们要割我的肾。
第二天婚礼现场,我播放录音毁掉庆典。
网上骂我冷血自私,直到警察找上门:
您弟弟夫妇涉嫌巨额婚房污染补贴诈骗。
我笑着打开保险箱:他们连死亡证明都是假的。
【第一章】骨髓的价码
厨房里残留着晚餐的油腻气,混合着消毒水的尖锐气味,熏得人脑仁发胀。冰箱发出沉闷的嗡鸣,像一台随时可能散架的破机器。我靠着冰冷的瓷砖墙面,刚从一场漫长的加班刑讯里挣脱,骨头缝里都透着虚脱,只想把自己埋进床里,沉入不见底的深渊。
口袋里的手机闷闷地震了一下,掏出来看屏幕,微弱的光照亮我眼底的疲惫——是妈发来的微信:欣欣,家里炖了你喜欢的山药排骨汤,快回来喝,凉了就不好了。后面跟了个刺眼的微笑表情。
手指在冰冷的屏幕上停顿了一秒。妈这几年,身体像抽去水分的丝瓜瓤,迅速干瘪衰老下去。那张蜡黄瘦削的脸,常年弥漫着一种消耗到尽头的憔悴。她熬的汤,汤色浑浊粘稠,漂浮着肉眼可见的浮油和零星肥肉丁,山药炖得粘糊糊地化在汤汁里,每次喝进嘴里,都尝不出一点原本的清甜滋味。但那是妈熬的汤,是她耗费心力在油烟里折腾几个小时的结果。心底深处某个固执的角落,总会被这个孝字死死绑住。我扯了扯嘴角,回了个字:好。
随手把手机扔回包里,拎起桌上的车钥匙。指尖无意识地划过钥匙扣冰冷的金属边缘,带起一阵微弱的麻意。电梯镜子照出我那张苍白黯淡、眼下发青的脸,像被抽干了生气的人偶。闭上眼,黑暗里却骤然撞进另一个场景:三年前,也是这样压抑的、令人窒息的医院长廊尽头,白炽灯管发出惨烈的光,打在医生疲惫的脸上,他嘴里说出的话像沉重的铅块,一下下砸进我的耳膜——很遗憾…车祸冲击太大…请节哀…
那个清晨出门前还笑着捏我脸、叮嘱我别加班太晚的男人,再也不会回来了。只因我那不争气的弟弟赵阳,和狐朋狗友喝了酒深夜飙车,撞上护栏飞出车外,慌乱中一个电话打来……阿哲连外套都忘了披,凌晨两点冲出家门,却在赶去医院的路上……被一辆同样失控的大货车……
电梯叮一声抵达,冰冷的金属门滑开,外面是地下车库浑浊、闷滞的空气,混合着汽油和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像堵无形的墙撞在胸口。我深吸一口气,钻进车内。老旧发动机低吼着发动,在昏暗的车库里盘旋,如同不祥的呜咽,沿着狭窄的、墙壁斑驳的车道向上爬升,终于冲出了压抑的地面,一头扎进城市黏腻潮湿的夜色里。
车开进熟悉又陌生的家属院,那一片杂乱林立的老式居民楼。昏黄的路灯下,几个模糊的人影在一楼单元门黑洞洞的阴影里焦躁地挪动。车灯扫过,几张脸猛地抬了起来,是我爸、我妈,还有那个高大俊朗、一身名牌、此刻却满面悲戚的弟弟赵阳。
心猛地往下一沉。
我没熄火,甚至没拉手刹,只踩下刹车,将车窗降下一半。初春夜晚带着湿气的冷风立刻灌了进来,吹得人一激灵。引擎盖下的热度隔着前挡风玻璃传递过来,却丝毫驱散不了心头骤然凝结的寒意。
爸,妈出什么事了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眼神掠过赵阳,落在他身旁那个精心打扮过、却哭得妆容全花、倚靠在赵阳臂弯里楚楚可怜的女人脸上。杜莎,我那尚未过门、但早已被全家视若珍宝的弟媳。她身上那件当季最新款的羊绒外套,我曾在杂志封面上见过它的价格标签。
母亲立刻扑到车窗边,嶙峋的手指紧紧扒住冰冷的玻璃,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锁住我,里面涌动的是我无比熟悉却又更深沉的东西——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缘后孤注一掷的悲怆,像垂死野兽的眼睛。眼泪在她深陷的眼窝里打转,却迟迟不肯落下,反而让那张脸显得更加凄厉。
欣欣!欣欣啊!她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嘶哑破碎,莎莎……莎莎查出来了!白血病!急性髓系的!医生说……必须立刻做移植!每一个字都像钝刀子,刮在紧绷的空气上。
我脑子里嗡地一声,意识短暂地空白了一瞬。白血……病目光下意识地转向杜莎。她像是承受不住我的目光,猛地往赵阳怀里又缩了缩,双肩剧烈颤抖起来,发出压抑的、幼兽般的呜咽。
亲家那边……配不上型!我爸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和疲惫,他干枯的手指重重拍在车顶棚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找遍了!只有你!只有你的骨髓能救莎莎!只有你了!那只手因为激动和绝望而微微发抖。
姐!赵阳终于开口了,声音哽咽,杜莎就是你亲妹妹!你不能见死不救啊!求你了姐!看在妈这么不容易的份上……他的眼眶通红,语气里揉杂着浓得化不开的哀求和某种……理直气壮仿佛这一切都是天经地义。
冷风不断从半开的车窗吹进来,我只感觉自己的后背贴着座椅的位置冰凉一片。掌心早已被汗水浸湿,黏腻腻地搭在方向盘冰凉的皮革上。引擎低沉地轰鸣着,像一个被困住的焦躁灵魂。耳边是他们混杂着喘息和呜咽的哀求,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似乎愈发浓重、呛人。视线无意中扫过他们脚边,那里丢着几个沉甸甸的购物袋,袋子上印着醒目的烫金品牌Logo,里面露出的奢华羊绒衫一角,还有那沉甸甸的纯金首饰盒……我认得出,那是这个城市中心商圈专柜的购物袋。
三天……就三天后就是婚礼!母亲的声音陡然拔高,像一根绷到极限的弦即将断裂,充满了末日般的惊恐,医生说……越快越好!拖不得啊欣欣!我的命根子……她粗糙的手伸进车窗缝隙,冰凉的手指抓住我搁在方向盘上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你不能不管阳阳的幸福!你不能毁了这唯一的机会!莎莎要是没了……咱们赵家就完了!我也活不成了啊!
她的手冰得像铁钳,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皮肉里。手腕被箍得生疼,那尖锐的痛感反而刺激着我麻木的神经。
客厅窗户亮着惨白的光,像一张巨大的、等待吞噬的嘴。厨房小阳台那扇老旧的木门虚掩着,平日里总是关得不严实,从那里能清晰地听到客厅里爆发的争吵。像是有无形的线牵引着,我控制住剧烈颤抖的手指,放轻脚步,一步一步,鬼使神差地靠近了那扇门。门缝里泻出灯光和压抑的声音。
……这、这前期手术加上后续疗养……没个六七十万打不住!这是父亲赵建国焦躁的声音,指关节敲击茶几的频率又快又重。
钱钱钱!命重要还是钱重要!母亲的尖利嗓音骤然拔高,随后压下去,透着一股狠厉,欣欣不是有笔……工伤抚恤金阿哲走的时候……铁路局赔了八十万当时她……那浑浑噩噩的样子,说是怕她……乱花、寻短见,咱不就‘帮她先存着应急’了吗这还不够!
空气仿佛在我肺里瞬间冻结。阿哲……八十万……
我的心跳声在死寂的狭小空间里被无限放大,咚!咚!咚!沉重得像是要把胸腔震碎。一股寒流自头顶急速灌下,瞬间冻僵了四肢百骸。原来那笔钱……还在他们手里那笔用我丈夫鲜活生命换来的赔偿金……那笔我在撕心裂肺、无数个绝望的夜里攥紧电话、低声下气恳求他们借一点帮我渡过难关、偿还当时为了安葬他而欠下债务的钱……他们是怎么对我说的
——欣欣,不是爸妈不帮你,阿哲走了,你自己更要留点钱傍身!我们替你保管着,一分都不会动你的!等你真的需要安家、生孩子的时候……
——那些债哎呀,都是自家人,急什么等你缓过来再说!现在要紧的是你自己先挺住!
——
还有弟弟赵阳那时隔三差五、理直气壮的短信:姐,我想买个新手机,苹果刚出的Max,顶配的好多同学都有……
——姐,给莎莎买个包包吧,她生日……LV新出的那款就行……
那时我是怎么过来的靠白天在格子间里拼死拼活,晚上接各种外包设计做到凌晨三四点,喝最劣质的咖啡提神,吃泡面吃到胃绞痛……每一次向他们开口,自己都觉得像跪在地上乞讨!每一次拒绝,都像钝刀子在心上反复切割!
虚掩的门缝里,母亲刺耳的声音还在继续,像尖刀剐蹭着耳膜:那点钱算什么!莎莎这病是天意!你忘了阿哲他命里就不该……
你他妈小声点!父亲低吼了一声打断,压着嗓子,声音沉得像是从地缝里挤出来,还提那死鬼干什么!都是命!现成能配上型的就是欣欣!割她一点骨髓怎么了能死啊!她血型当初出生时算过的……大师都说她是给赵家子孙挡灾的料!他的话像冰冷的毒蛇,贴着皮肤,阴恻恻地缠绕上来。
就是!这次是赵阳的声音,年轻、充满不耐,还带着一种奇异的、居高临下的理所当然,她是我姐,救她弟媳不是天经地义她的命就是赵家的!那笔钱留着以后养孙子不是正好大师都说了……姐这命格,生来就是给赵家子孙保驾护航的‘肉盾’。
我扶着粗糙冰冷的墙壁,指甲用力抠进石灰缝里,细碎的粉末簌簌落下。口腔里弥漫开一股浓郁的铁锈味,嘴唇被自己狠狠咬破。冰冷的瓷砖透过单薄的衣衫刺入脊椎,试图唤醒那早已被绝望冻僵的身体,可徒劳无功。厨房下水道隐约传来一股腐朽的陈油垢味,混合着消毒水的刺激气息,令人作呕。
挡灾保驾护航肉盾
原来我存在的价值……如此清晰明白。阿哲走了,用命填了弟弟的孽障;现在轮到我了,轮到我的骨髓,甚至……更深处的东西,去填另一个无底洞。
客厅的灯光,此刻在我眼里,惨白如停尸房的太平灯。
客厅。
空气凝重得如同凝固的胶体,每吸一口都像吞咽着玻璃渣。父母和赵阳把我围在中间,杜莎依旧靠在赵阳怀里,只是哭声愈发悲切,梨花带雨,身体颤抖得像秋天最后一片叶子。
母亲再次扑倒在我脚边,这次真的跪了下去,灰白的头发从廉价的塑料发箍里散落出来,枯槁的手指死死抓住我的裤脚:欣欣!算妈求你了!你就答应了吧!救救莎莎!莎莎就是阳阳的命!阳阳的命就是我和你爸的命啊!她的眼泪这次终于滚了下来,烫得像火星子溅落在裤腿上。
父亲喘着粗气,浑浊的眼睛通红:没有莎莎!阳阳这辈子还有什么活头!欣欣!你难道想看着你弟弟打一辈子光棍!想看着我们这个家……彻底毁了吗!他盯着我,那眼神不再是看女儿,而是在看一件待价而沽的物件,一件必须发挥出最终价值的工具。
赵阳也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膝盖砸在地板上发出沉重的闷响。他扬起那张俊朗却写满痛苦和急切的脸:姐!姐!我求求你了!我后半辈子给你当牛做马都行!你不能这么狠心……不能啊!莎莎等不了了!医生说了,再拖就……就只有三个月啊!他那精心打理的发型乱了,泪水浸湿了昂贵的衣领。杜莎在一旁配合地剧烈咳嗽起来,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
我的目光缓缓扫过他们。母亲脸上那被眼泪濡湿的沟壑,父亲眼中的血丝和恐惧,赵阳年轻脸庞上的绝望和……隐藏至深的不耐烦。最后,视线定格在杜莎那根露在限量款外套袖子外的手腕上——小巧、白皙,毫无血色,纤细得像是没有生病,腕骨处还有隐隐未褪的红痕,大概是……勒痕刚刚试戴过最新款的钻戒或者镯子她察觉到了我的注视,哭得更伤心了,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
整个空间都是他们的哭声、哀求声,编织成一张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网,朝我兜头罩下。所有的声音都在向我灌输一个唯一的结论:这是我的义务,是我的宿命,是我存在的全部价值。
呼……
我长长地、极其缓慢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气流灌入肺腑,刺得生疼。那股淤积在心口的、混杂着剧痛、绝望和某种被彻底引爆的荒诞感的情绪,似乎被这口冰冷的空气冻结了,沉淀了,转化成一种奇异的、异常平静的力量。
我抬起眼,脸上甚至……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地……牵扯出一个笑容。那笑容浮在苍白的脸上,肌肉僵硬,嘴角上扬的弧度透着浓浓的疲惫和一种事不关己的麻木,空洞得吓人。
好。我清晰地吐出一个字。
瞬间,客厅里的哭嚎哀求声像是被一把无形的利刃斩断了。父母,赵阳,甚至杜莎都愣了一下,脸上那悲恸欲绝、濒临崩溃的表情还没来得及转换,只剩下愕然。
……好父亲反应慢半拍地反问了一句,语气里带着难以置信的犹疑。
好。我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干涩,但无比确定,骨髓是吧我捐。
真的!母亲尖着嗓子确认,声音拔高了八度,狂喜从眼底瞬间炸开,甚至没去深究我脸上那不自然的笑容。她猛地从地上爬起来,扑上来想要抱我,被我僵硬地后退半步避开了。
真的!姐!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赵阳几乎立刻跳了起来,脸上悲戚一扫而空,只剩下劫后余生的狂喜和……一种我就说嘛的如释重负。他激动地去拉杜莎的手,莎莎!你听见没!姐答应了!你有救了!
杜莎的咳嗽也奇迹般地停住了,她抬起泪眼婆娑的脸,看向我时,那双刚刚还写满绝望的眼睛里,飞快地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得意以及更深处的……某种如释重负后的轻松她怯生生地对我挤出一个感激的笑容:谢谢……谢谢姐……
不过,在他们激动喜悦的气氛还没来得及蔓延开时,我再次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所有声音,让父母和赵阳欣喜的表情再次僵在脸上,明天早上,我要去银行一趟,处理点我的存款到期转存。我自己去就行。我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后天上午,我准时去医院找医生办手续。
短暂的死寂。
父亲脸上的喜色凝固了片刻,随即眉头拧成一个疙瘩,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地审视着我:你存款转什么存还要你自己去现在什么时候了!他的疑虑毫不掩饰地透出来。在他此刻的认知里,我整个人,包括我所有的财产,都应该处于为杜莎移植骨髓这场重大战役的严密保护或者说监管之下。
母亲的脸色也瞬间从狂喜变成阴沉,她靠近一步,急急地说:你的钱!还转存什么!现在是救命要紧啊!那钱放着也是放着!难道你还担心我们拿你的不成!傻孩子!赶紧的,你把卡给你爸,让他明天去帮你转!都是一家人,信不过谁呢!语气里充满了理所应当的急切和不耐烦,仿佛我提出去趟银行是十恶不赦的浪费时间与家族资源。
我扯了扯嘴角,那个麻木的笑容加深了一点,带着洞悉一切后的疲惫嘲讽:怎么怕我去银行一趟,就不捐骨髓了或者……把钱转走我的目光平静地扫过父亲那张精明算计的脸,又掠过母亲焦躁不甘心的眼神,我只是去处理一下。我的存款,我总得知道它变成一张怎样的、为救莎莎而准备的手术费用票据吧我的骨髓要抽,这点知情权总该有我特意加重了骨髓两个字。
话说到这个份上,带着点软硬兼施、自认委屈的意味。父亲和母亲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眼神里有怀疑,有戒备,但更多的是一种迅速权衡利弊后的妥协。毕竟,骨髓还没抽出来,这个肉盾还没发挥最终价值。在这个节骨眼上,不能逼得太紧把人吓跑了。
父亲重重地哼了一声,算是默许,但眼神里的警告意味丝毫不减:行!那你快去快回!别耽误工夫!莎莎的病情,可是一分钟都耽误不起!他下了定论,再次强调时间的紧迫性。
母亲也赶紧补充,语气放软了一点,带着哄骗:就是!欣欣懂事!明天去银行处理完就赶紧回来!妈给你煮糖水鸡蛋补补身子!你看你瘦的!
赵阳松了口气,注意力立刻又回到了杜莎身上,两人靠在一起,窃窃私语着什么,大概是关于婚礼的细节嘴角都不自觉地上扬着。
我点点头,没再看他们任何一个人:嗯,我先回去了。明天一早办完就回来。说完,我转身,脊背挺得笔直,一步步走出这个令人窒息的客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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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上老旧防盗门的那一刹那,身后隐约又传来母亲压低的、带着得意和如释重负的声音:老头子,你看,我说什么来着到底是赵家的女儿,胳膊肘不能往外拐的……
我没有丝毫停顿,继续往下走。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我摸黑一步步向下。四周一片漆黑,只有手机屏幕在我按下按键时,发出一点微弱惨白的光。
冰冷的屏幕光映在我脸上,像一个面无表情的鬼。指尖在数字键上划过,带着一种压抑后的绝对沉静,没有任何犹豫地按下了那个早就刻在脑子里的号码。
嘟…嘟…只响了两声,电话就被接通了。一个沉稳的男声传来:您好,XX派出所。
我吸了一口气,冰冷楼道里带着霉味的空气冲进肺腑。我用一种平静到诡异、带着浓重疲惫和彻底放弃挣扎的声线开口,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稳稳地传递过去:
喂警察同志吗我要报警……我的家人……
黑暗的楼梯间里,我的声音很轻,却又像淬了冰的钢针,刺破沉寂。
他们在密谋强制摘取我的肾脏。就在XX医院肾内科。我的弟弟,赵阳,和我那名义上的‘弟媳’,杜莎。理由是……为了给我妈治病。
【第二章】婚礼上的丧歌
市中心的爱神礼堂,今天被铺天盖地的粉红色气球和昂贵的香槟玫瑰装点成了梦幻城堡。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穹顶洒下来,落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反射出刺眼的光。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到几乎让人窒息的香水、百合和玫瑰的甜腻气息。
巨大的金色拱门下,穿着笔挺西装的司仪正满面红光、慷慨激昂地念着串词,话语里充满了天作之合、神仙眷侣、情深似海这样令人起鸡皮疙瘩的溢美之词。背景的大屏幕上,循环播放着赵阳和杜莎在马尔代夫、欧洲小镇拍摄的精修婚纱照,每一帧都精致完美,笑容甜蜜得像兑了蜜糖浆。
赵阳一身顶级的阿玛尼定制西装,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英俊的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幸福微笑,志得意满。身边的杜莎更是美艳不可方物,顶级设计师量身打造的白色露背缎面婚纱,勾勒出她纤细玲珑的腰身。价值不菲的珍珠钻石项链在她光洁的锁骨上闪耀,精致妆容下容光焕发,挽着赵阳的手臂,姿态优雅从容,眼波流转间全是新嫁娘的娇羞和甜蜜。谁能看得出,两天前她还病得只剩一口气、需要我骨髓去救命
我和爸妈坐在主位家属席。今天我的角色尤为特殊,一个自愿献出骨髓拯救新娘、为这场完美婚礼保驾护航的伟大亲姐姐。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我穿着他们施舍给我的一身价格低廉、款式老气的肉粉色套装裙,裙子的布料粗糙,摩擦着皮肤,袖口和领口的线头有些扎人。它似乎试图让我融入这粉色的、欢庆的海洋,却突兀得像一块洗褪色的补丁。我安静地坐在那里,像个透明人,更像一个供人观看的道德符号。
母亲特意凑到我耳边,带着邀功和强压下的、对于她眼中大功臣女儿的控制欲:看这婚礼……欣欣,妈做主给你买的这身,行吧喜庆!一会儿婚礼结束,我和你爸就送你去医院附近的酒店住着。医生那边都安排好了,大后天一大早,给你抽骨髓。她身上的酒红色真丝旗袍,是她一辈子都没穿过几次的高级货。她的语气里充满了对未来孙子的畅想,莎莎这孩子也是孝顺,病着呢还惦记着婚礼……唉,她说了,等她好了,立刻抓紧给你添个大侄子!到时候啊……
我端坐着,背脊挺得笔直,目光没有焦距地落在司仪那张唾沫横飞的脸上。台下,几个杜莎的闺蜜,花枝招展的伴娘们,正拿着手机对着我一顿偷拍,屏幕上闪烁的光像无数窥视的贼眼,紧接着是手指飞快地点击屏幕——截图、发群、配文:
快看!新娘那个传说中的‘骨髓工具人’姐姐!穿得像个乡镇企业会计!跟莎莎简直是云泥之别啊……
听说她老公三年前死了惨哦,我看她一脸克夫相,活该命硬……
啧啧,要不是为了救莎莎,这种场合她配坐主位你看赵阳他爸妈那表情,像供着个随时要炸的雷!
快拍快拍,她那脸跟哭丧似的,发给莎莎他们群里看看乐子……
她们的窃笑声像蚊子一样嗡嗡地传过来。母亲也听到了,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随即又堆起刻意的笑容,压低声音略带责备地对我说:欣欣,别绷着脸!今天是你弟弟大喜的日子!大喜的日子!来,妈给你夹块龙虾!新换的酒店大厨手艺好极了!高兴点!
父亲则全程紧绷着脸,眼角余光像监控探头,时不时扫向我放在桌下的手包位置。我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巨大的屏幕变幻,司仪那热情得几乎要燃烧起来的声音拔得更高:……亲爱的朋友们!让我们用最最热烈的掌声!欢迎这对经历了生死考验、终于在今天结下金玉良缘的新人!请我们的新郎赵阳先生!和美丽的新娘杜莎小姐!闪!亮!登!场!!
雷鸣般的掌声、欢呼声、口哨声瞬间淹没了一切!宾客们激动地站起来,伸长脖子,手机摄像头像枪林弹雨般聚焦过去。在浪漫舒缓的婚礼进行曲中,聚光灯骤然打亮!
厚重的、描金嵌水晶的欧式大门向两边缓缓开启!
粉红色的花瓣和闪亮的水晶碎片如同瀑布般从天花板上倾泻而下!绚烂夺目!
万众瞩目之中,身着洁白婚纱、宛若天仙下凡的杜莎,深情款款地挽着新郎赵阳的手臂,两人相视一笑,眼神是那么的坚定、甜蜜,仿佛穿越了生死的真爱化身!他们嘴角上扬的完美弧度,在聚光灯下闪耀着精心算计后的幸福光彩。他们并肩,迈开了第一步——
就在这一刻!
滋啦——!
一声尖锐到足以撕裂耳膜的电流啸叫声猛地炸响!
嗡————
整个礼堂的音响系统发出了令人心脏骤停的、持续不断的啸叫!紧接着,主屏幕上那美轮美奂的新人婚纱照陡然消失!
画面猛烈地跳动、扭曲、闪烁!
婚礼进行曲戛然而止!
所有的灯光,包括那梦幻的粉红灯光束,猛地灭了一瞬间!
整个华丽喧闹的婚礼现场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掐住了咽喉!欢声笑语、掌声口哨,瞬间冻结在空气中!只剩下电流啸叫持续折磨着所有人的耳膜!所有人都被这突发变故惊得呆在原地,脸上的笑容僵住,不明所以地看向主舞台——看向那突然死机、闪烁着诡异雪花的大屏幕!
下一秒!
所有灯光倏然又亮了起来!恢复了正常!
但背景大屏幕却不再是那幸福恩爱的婚纱照!
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放大了数倍的、盖着鲜红印章的文件局部照片!
猩红的,XX市铁路运输法院印章!
上面一行清晰无比、如同烙印般的黑体字:
【死亡赔偿金调解协议书】
下方几行小字,但关键内容在照片中被重点圈出!
赔偿申请人:赵欣
赔偿义务人:XX铁路局
赔偿总金额:人民币捌拾万元整
赔偿事由:因事故救援导致其配偶阿哲不幸身亡……
这文件的出现,如同往沸腾的油锅里猛然泼进一瓢冰水!
嗡嗡的议论声瞬间像潮水般在台下低低涌动起来!所有宾客的眼睛都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目光在屏幕上那张刺目的红色协议文件和我——主位上那个穿着寒酸、面色惨白的女人——身上疯狂切换!
新娘杜莎的笑容彻底僵在脸上,原本红润的面色骤然褪去血色!她的身体开始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新郎赵阳的脸,一瞬间褪尽了血色,英俊的五官因为惊骇而扭曲,他猛地扭头,凶狠、惊疑不定又带着巨大恐慌的目光,像两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向主位上的我!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死亡协议照片惊住的几秒间!
屏幕上陡然又切换了!
这次,是几段文字——微信聊天记录的截图!时间是,一年、半年前,甚至……就在一周前!
第一段:
阳阳:姐,江湖救急!手头紧!上次你答应借我的三万块周转还没给呢
姐:赵阳,那钱是阿哲的抚恤金……我不能动!银行定期……
阳阳:[一个翻白眼的表情]
就几万块!天天念叨!你留着下崽啊!
姐:那是留着急用……你姐夫走……
阳阳:知道知道!烦不烦!人死不能复生,钱不就是给人用的!快点!等着买车险呢!穷酸样!
第二段:
莎莎:姐姐,我在专柜看到最新款的香奈儿流浪包了!黑色的好经典!阳阳说只有你眼光最好…嘻嘻…姐姐帮我去看看呗专柜价……截图[标价46800.jpg]
姐:杜莎,这…太贵了…
莎莎:哎呀姐!你是我亲姐姐嘛!等我病好了,让阳阳加倍孝顺你![笑脸][比心]
爱你哦姐!
姐:………………
第三段,更是直接!就在三天前!
妈:欣欣,把你身份证拍个照过来!银行那边办你存款转存要用!快点!
妈:人呢!赶紧的!磨蹭什么!杜莎的病等不起!
妈:赵欣!你是不是反悔了!翅膀硬了敢藏身份证!
妈:你把卡和密码直接告诉我爸!我们自己弄!
姐:[转账3000元记录]
密码:910823
妈:行。算你识相!别忘了后天的事!莎莎就是咱全家的天!你敢误事试试!
聊天截图里的语气、措辞,将这一家子吸血虫的本质暴露得淋漓尽致!
台下彻底的炸了!巨大的哗然声轰然爆发!宾客们再也忍不住,爆发出难以遏制的惊呼和难以置信的议论!
我的天!八十万是老婆的卖命钱!
这他妈是人干的事吗逼死了女婿,还惦记着花人家抚恤金
赵阳那新跑车…杜莎身上那钻戒…都是用这钱买的!
艹!合着这白血病婚礼是演戏呢!
快看!赵阳他妈那脸色!啧啧啧…藏得够深啊!
赵欣!你搞什么鬼!!
一声撕心裂肺、裹挟着暴怒和恐慌到极点的咆哮从婚礼入口处炸开!新郎赵阳彻底失控了!他英俊的面孔扭曲狰狞如择人而噬的恶鬼,精心打理的头发凌乱不堪。他那身顶级的阿玛尼西装再也支撑不住他完美新郎的体面。
他像一头发狂的公牛,一把甩开杜莎死死抓住他手臂的手!杜莎穿着厚重婚纱和高跟鞋,被甩得一个趔趄,尖叫着差点摔倒!但赵阳哪里还顾得上她!他眼里只有主位上那个端坐着、像个索命修罗的女人!
他疯了似的拨开挡路的宾客座椅!昂贵的金属椅子腿在地上刮擦出刺耳的噪音!粉红色的气球被他粗暴地撞开,爆裂!水晶碎片散落一地!他朝着家属主席的方向,状若癫狂地扑来!脸上肌肉狰狞地抽搐着,牙关紧咬,牙齿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咯咯作响!他的目标是我——是那个掌控了音响、播放了他最恐惧秘密的我!
关掉!我操你妈的!赵欣!给老子关掉!!他嘶吼着,唾沫横飞!
坐在我旁边的母亲和父亲,此刻已经完全懵了!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们!母亲的嘴张着,那身酒红色真丝旗袍也无法再让她显露出一丝主家老夫人的体面,她浑身筛糠一样抖着,脸色煞白如纸,眼神是彻底的惊惶失措,仿佛天塌地陷!父亲赵建国更是像被无形的巨锤砸中了后脑,整个人瘫软在高级宴会椅里,嘴唇哆嗦着,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那双平时精明算计、盛气凌人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无边的恐慌和……濒临死亡的恐惧!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本能地伸出一只枯干的手,徒劳地想要阻止疯狂扑来的儿子,或者阻止屏幕上的死亡信息徒劳无功。
台上,被甩开的新娘杜莎,在最初的惊恐尖叫和踉跄之后,终于站稳了身体。然而,当她的目光对上赵阳那双充满戾气和警告的眼神,再感受到台下无数道或愤怒、或鄙夷、或嘲弄、或探究的锐利视线时,她精心维持了两个月的绝症坚强新娘人设终于崩塌了!一股巨大的、难堪的、恐惧的,以及被当众扒光伪装的屈辱感和恐慌感瞬间摧毁了她的心理防线!
呜……她精致的妆容被彻底破坏,嘴角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穿着昂贵婚纱的她,在这一刻就像一个拙劣表演后被当场拆穿的小丑。巨大的心理压力和对未知后果的恐惧让她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声音刺破了混乱的人群噪音:
啊——!!!不是我的错!不是我!是赵阳!是他!是他让我装的!他说…他说他姐那还有钱!骨髓…骨髓都是假的!我不要做检查!我根本就没病!钱…那些钱…婚房补贴……还有那…那……
她的尖叫声突然卡壳,似乎意识到自己失口说出了更致命的东西!
——婚房补贴!
这四个字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瞬间在混乱的宾客浪潮中炸开更大的波澜!无数双眼睛齐刷刷地、带着惊疑和难以置信再次聚焦到杜莎身上!
赵阳!钱!骨髓是假的!装病!婚房补贴!!
这几个关键词像炸弹一样在每个人脑海里引爆!台下彻底疯了!惊呼声、咒骂声、桌椅被撞开的混乱响声、不敢置信的尖叫声混杂在一起!整个爱神礼堂陷入了史无前例的巨大混乱!
而赵阳,距离主位已经只剩几步之遥!他的眼睛里只剩下疯狂的恨意和毁灭一切的杀意!
就在赵阳布满血丝、几乎要滴出血来的眼球,距离我仅有咫尺之遥,那只粗壮、指节因为愤怒而捏得发白的手带着风声,眼看就要揪住我衣领的瞬间——
我放在膝盖上的手,极其平静地、无声地移动了一下。
指尖,轻轻在手机屏幕上一个深红色的小图标上点了一下。
嗡————
刚才刺耳电流啸叫后短暂停息的音响系统,再次发出强劲的能量震动声!
紧接着!
屏幕再次跳转、切换!
巨大的屏幕上,这一次,不是图片,不是文字!
是……一段录音文件的波形图!
一个完全迥异于此前那种麻木、平静到极点,充满了深深的悲怆、压抑到极致后反而显出一种骇人空旷感的声音,如同来自地狱深处的回响,在整个被混乱引爆的礼堂上空炸开!清晰地灌入每一个人剧烈跳动的耳膜!盖过了所有的嘈杂!那是我的声音,却又仿佛是另一个人:
……今天,是阿哲离开我们的……第一千一百零九天……声音顿了顿,空旷得像无人的荒野,……他临走前跟我说,想再尝尝……我妈腌制的酱肉。可那个周末……他被一通电话叫走了……
背景音里,隐隐传来父母压抑不住的剧烈喘息、抽气声,惊恐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他们认出了这是……他们家里的客厅!录于……某个深夜!
赵欣!你他妈的放了什么!!!!赵阳的狂吼再次传来,带着破音的绝望和一丝……无法理解的恐惧他猛地停住了扑向我的脚步,惊恐万分地瞪着大屏幕!他甚至不知道我还录了什么!
我的声音继续在冰冷的麦克风效果下扩散,如同没有灵魂的审判宣告:
……阿哲的骨灰盒……就放在我们的卧室床头柜上……他走的时候,什么……都没来得及带……除了那一身,染透了……为我弟弟挡下撞击重创的……铁路制服……
警察告诉我……货车撞上时……他身上唯一完好能辨识的东西……就是挂在脖子上的……一个硬皮小笔记本……
翻开……第一页只有一行字……我的声音陡然带上一丝剧烈的颤抖,那是刻入骨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被再次活生生撕开的痛楚!
‘给我家欣欣的买房基金存折账号:XXXXXXXXX,密码……910823。’
轰!!!!
最后这句话,像一个巨大的、冰冷的铁锤,带着三年前那场惨烈车祸的全部血腥气息和铺天盖地的绝望,狠狠砸在了此刻奢华、喧闹、粉红一片的婚礼殿堂上!
偌大的礼堂里,时间仿佛被冻结了数秒。
死寂!令人心脏麻痹的、压抑到极致的死寂!所有人脸上混杂着愤怒、鄙夷、猎奇表情在这一刻彻底凝滞,然后被一种难以言喻、深入骨髓的惊悸和同情所取代。
台下有个女人率先受不了这窒息的气氛,捂住嘴低呼一声天哪……,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紧接着,是第二道啜泣声,第三道……
台上,彻底崩溃的新娘杜莎,听到那个她无比熟悉的密码数字——910823,再听到那个买房基金存折……她像是被人狠狠掼了一锤,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眼神空洞,嘴里无意识地发出一声短促、怪异的嗬声,然后白眼一翻,穿着那身价值不菲的婚纱,在无数人的惊呼声中,软绵绵地——向后倒了下去!如同一朵陡然凋零的人造假花!
莎莎!!!赵阳终于从极度的震惊和那种被当众剥皮抽筋的巨大羞辱中回过一丝神,发出一声变了调的惊叫,下意识地想要转身去接住晕倒的新娘!但恐慌下穿着锃亮皮鞋的脚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猛地一滑!身体失去平衡!他狼狈地挥舞着手臂,像个笨拙可笑的小丑,根本抓不住任何东西!
啪唧!!
他重重地摔倒在地!侧躺在地面上,昂贵的西装沾满了肮脏的水晶屑粉红色的花瓣,脸朝下,英俊的鼻子狠狠磕在地板上!鲜红的鼻血瞬间流淌下来!他发出一声痛苦狼狈的闷哼,挣扎着想爬起来,却显得那么力不从心。
而此刻,主位上,我慢慢站了起来。
穿着那身如同抹布一样寒酸、可笑的肉粉色劣质套装,在奢华礼堂的聚光灯下,在无数或怜悯、或震惊、或复杂难辨的目光注视下,像一个格格不入的、闯入粉红异世界的异端。
我的右手,一直拎着一个不起眼的、款式老旧褪色的布袋子。
在所有目光聚焦的此刻,我低下头,神色麻木得如同被剥离所有情绪的木头人。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我的手——伸进了那个老旧褪色的帆布袋子里。
慢慢地,一点一点地……从袋子里掏出来的……
不是大家预想中的任何东西。
而是……
一把粗糙的、散发着淡淡劣质草药味和焚烧后留下的烟火气的——
冥钱纸灰!
厚厚的一沓!粗糙的黄纸上带着明显的烧焦痕迹和灰白的余烬!无数细碎的、带着阴冷寒气的纸灰随着我的动作簌簌飘落!在礼堂金色的光柱下飞舞!
哗——!!!!
这一次,不是惊呼,是无数人倒吸冷气、头皮发麻的抽气声!整个场面诡异得像恐怖片!
我捧着那把冰冷刺骨的纸灰,抬起了脸。脸颊紧绷,眼神空洞,嘴唇因为咬得过紧而渗着血丝,但那双眼底深处,却翻涌着一种被逼到极致后燃烧一切、毁灭一切的疯狂火焰!我捧着这堆象征着死亡、代表着祭奠的不祥之物,像一个刚从地狱归来的使者。我的目光没有看地上那对形容狼藉、如同垃圾般被唾弃的新郎新娘,甚至没有看一眼旁边瘫软如泥、面如死灰、抖得如同秋风中枯叶的父母。
我的眼神,径直穿透了混乱不堪的人群,直直地、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悲怆和解脱的平静,看向了大屏幕的角落——那里,阿哲那张穿着干净铁路制服、带着温柔阳光笑容的遗照,不知何时已经被我悄悄地切换了上去,静静地悬浮在角落,正沉默地注视着这荒唐、混乱、沾满了鲜血与欺骗的一切。
我捧起手中那把冰冷的纸灰,用力地、仿佛用尽了全身最后一点力气,往空中用力一扬!动作决绝得如同在进行一场最后的告别仪式!
灰白色的纸屑带着淡淡的焚烧气息和冰冷的死亡寒意,混杂着残留的金粉水晶屑、粉红色的玫瑰花瓣,在金色的聚光灯下洋洋洒洒,如同肮脏而诡异的雪,落满了这原本代表着幸福、纯白无瑕的婚礼殿堂!
拿去!
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压抑到顶点后的、近乎裂帛的嘶哑,穿透死寂,清晰地刺入每一个人的耳膜:
给他烧的……新婚礼钱。阿哲……你看……这地儿……够不够气派
纸灰飞舞,落在杜莎晕倒后苍白的脸上,落在赵阳狼狈流血的西装上,落在我父母惊骇欲绝的脸上,落在每一个目瞪口呆的宾客肩头……
全场死寂!
只有摄影机仍在冰冷地、无声地转动着镜头,记录下这宛如地狱绘卷般的一幕幕。
【第三章】终曲:淬毒的真相
接下来的日子,我的名字成了互联网上最滚烫、最矛盾的符号。
赵家吸女儿骨髓婚礼闹剧
这话题像个冲天炮,直接引爆了热搜榜首,后面跟着一个深红色的爆字,整整挂了三天三夜都没掉下去。打开任何一个社交平台、短视频APP,铺天盖地都是那天婚礼现场的混乱片段——屏幕上的死亡赔偿金协议、聊天截图的贪婪索取、杜莎那绝望崩溃的我没病!婚房补贴!!尖叫,赵阳如同恶狗扑食般冲过来的狰狞表情,还有最后漫天飞舞、如同丧葬纸钱般的冥币纸灰……
每一帧画面都冲击力十足,每一个细节都精准戳中大众的道德神经。
愤怒的浪潮几乎要将网络冲垮。
吃绝户!吸干亲姐姐血还要在婚礼上剜人家骨髓!赵阳杜莎这对狗男女就该千刀万剐!
那个姐姐的表情,死一样的平静……看得我心都碎了……那得多绝望才能变成那样
她老公为了救小舅子死了,抚恤金被父母弟弟搜刮干净,最后还要被抽骨髓救个装病的弟媳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地狱空荡荡,魔鬼在人间!
卧槽!婚房补贴!那是什么鬼!细思极恐啊!
人肉!必须人肉!曝光赵阳杜莎还有那两个老不死的所有信息!让他们社会性死亡!
最新‘励志’人设:克夫!卖命钱!骨髓工具人![狗头]
汹涌的民意像失控的洪流。赵阳和杜莎那点个人信息在网络上被扒得底裤都不剩——新买的豪华小区、跑车车型车牌、奢侈品牌购物记录截图……他们的微博、抖音、小红书账号评论区彻底沦陷,被铺天盖地的谩骂、嘲讽和死亡威胁淹没,甚至还有网友自发组织了打卡赵杜豪宅、给小区物业疯狂打电话、P黑白遗照刷屏的操作。
我租住的那个破旧老小区的地址也被神通广大的网友翻了出来。每天都有正义的陌生人送来各种东西——有表达愤怒的花圈白菊被粗暴地丢在楼下垃圾箱旁(花圈上用油漆写着吸血鬼一家不得好死!),有看似善意实则窥探的一袋袋廉价水果(里面夹杂着刺探我想法的小纸条),还有媒体记者、网络主播举着长枪短炮在楼下日夜蹲守,像闻到血腥味的秃鹫,只要我一露面,就有无数话筒递过来和刺眼的闪光灯怼到脸上:
赵欣女士!你对网上称你为‘悲情复仇者’怎么看
能谈谈你现在的感受吗恨他们吗
有消息说你前夫阿哲的赔偿金被完全侵吞,情况属实吗
婚房补贴是怎么回事!杜莎昏迷前那句话警方介入调查了吗
你会原谅你的父母和弟弟吗现在你成了‘名人’了!
这些尖锐的问题像密集的箭矢射向我被痛苦熬干的身躯。我裹紧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外套,低着头,用沉默、麻木和无视织成一副盔甲,在保安的帮助下推开那些苍蝇般嗡嗡作响的围堵者,艰难地挤过人群回家。
家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屋内是死一般的寂静和老旧管道隐约的漏水嘀嗒声。我瘫坐在冰凉的地板上,背靠着门板,手指无意识地拂过阿哲遗照冰冷的玻璃框。照片上他温柔带笑的眉眼,似乎也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悲哀。网络上那些同情、愤怒的声音,那些声嘶力竭的呐喊与声讨,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遥远而不真实。所有的喧嚣都无法填补那沉入骨髓的巨大空洞。心像一个破败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尖锐的干涩和疼痛。我抱着膝盖,身体忍不住地开始细微的颤抖,一种巨大的寒冷从心底蔓延开来,像数九寒天的冰水兜头浇下,冻结了血液。视线逐渐模糊,不是因为眼泪,而是被一种更深的、如同死水般的窒息感彻底淹没。
然而,在那些雪花般翻腾的谴责信息中,也开始悄然滋生另一种更粘稠、更阴鸷的声音,像水底的青苔蔓延开来:
这个赵欣也不是好东西吧明明老公用命换来的赔偿金自己攥不住,被吸干了就掀桌子毁人家婚礼早干嘛去了
看她婚礼上撒冥币那个眼神,狠得吓死人!这么精明的女人,真能被算计三年
就是!说不定当初嫁给她老公也是图人家铁路职工稳定呢!结果短命鬼死了没捞到好处,娘家又靠不住,现在逮着机会就闹大想要赔偿金呗!
细思极恐!那录音…聊天截图…冥币…时机把握得那么好!一看就是处心积虑设的局!她最后不就是想要钱翻本
楼上有理!这种家庭出来的‘樊胜美’,心机最深!装可怜博同情罢了!现在成网红了,流量变现指日可待!打赏和广告费收到手软吧真会演!
冷血是真冷血!父母弟弟再不好也是亲人,当众断人活路…啧啧啧…
这些言论,像冰冷的蛇信子,吐着精致利己、处心积虑、博同情、想当网红的毒液,逐渐在某些理中客的分析下获得零星认同,形成一股带着恶意的暗流。人性的反转戏剧性,本就更容易吸引眼球。偶尔有一两条替我辩驳的声音你们有没有人性!被这样吸血了还不能反抗,也迅速被淹没在她那是反抗吗她是踩着亲人尸体博上位!、你懂什么!这种女人最可怕!的嘲讽之中。
我蜷缩在阴暗的房间一角,手机屏幕幽蓝的光映在我面无表情的脸上。手指划过那些针针见血、字字诛心的分析和恶毒的诅咒,像是隔着屏幕在刮擦我的骨头。指尖在那些污秽不堪的词汇上停留,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着青白。没有愤怒,没有反驳的力气,只觉得一阵巨大的荒谬席卷全身,像是看一场光怪陆离、与自己全然无关的闹剧。那冰冷的、尖锐的无力感再次袭来,将我拖向更深的泥沼。呼吸都变得粘滞而疼痛。这世界仿佛是个巨大的、回响着恶意噪音的空旷容器。我慢慢闭上眼,手机的微光从指缝间流泻出来又消失。
哐!哐!哐!
极其粗鲁、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感的敲门声骤然响起,砸碎了屋内的死寂!声音之大,震得老旧的木门都在簌簌发抖,连带着墙壁上剥落的墙皮都在震动!比那些记者的敲门声更厚重,更不容抗拒。
我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心脏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惊得狂跳起来,如同擂鼓般撞击着胸腔。刺骨的寒意再次不受控制地从尾椎骨窜上来。指尖不由自主地掐进掌心,留下几个深深的、泛白的月牙印痕。
是赵阳还是杜莎他们终于按捺不住要鱼死网破上门报复了还是网络上那些愤怒的正义使者查到了门牌号冲上来堵门亦或是……那群闻到流量的狼又找到了新的猎杀方式
门外,短暂的沉默后,一个沉稳、刻板、带着公事公办的金属般质感的声音穿透了门板:
赵欣女士你好!XX区刑警队的!麻烦开一下门配合调查!声音顿了顿,似乎在展示证件,发出纸张翻动的窸窣声,关于赵阳、杜莎涉嫌‘假病骗取巨额婚房装修污染补贴’案件,我们需要向你了解情况!请开门!
假病骗取婚房补贴!!
这七个字像一道刺破混沌的苍白闪电,狠狠劈进了我被冰冷和麻木层层包裹的大脑!瞬间驱散了那些盘踞不散的恶意噪音!心脏在最初的停滞之后,猛烈地搏动起来!
什么!
我僵在原地,几秒钟的绝对静止。大脑里只剩下那几个字在疯狂回荡:假病……骗取……婚房装修污染补贴……巨额!
呼吸骤然变得急促!巨大的惊愕如同一桶冰水,混着瞬间点燃的烈油,炸得我五脏六腑都在翻腾!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带着一丝荒谬疯狂预感的热流猛地顶上了喉咙!
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冰冷的地板上爬了起来!拖鞋也来不及穿!赤着脚,脚底板踩在地上,每一步都留下冰冷的印记,踉踉跄跄地扑向门边!
透过那扇薄薄的门板上那根小小的、狭窄得可怜的门镜孔洞。
外面楼道里昏暗的光线下。
清清楚楚地站着两个人!
他们穿着笔挺的、带着肩章领章、象征国家暴力机关的深蓝色警服!
为首的那位中年警官,表情严肃、眉头微锁,脸上带着常年与罪恶打交道的冷峻和一种凝重的探究。他的目光锐利得仿佛能穿透猫眼,直刺进来!他一手举着一个打开的、印着鲜明警徽的黑色警官证!另一只手……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正以一种极具力量感和威慑力的姿态,悬在门板外侧——预备着再次敲击!
他的身后,跟着一位同样穿着笔挺警服、拿着记录仪和文件夹的年轻警官,神情也同样肃然,眼神锐利。
那身警服带来的冷硬威严感和那打开的证件上清晰的国徽图案,像一块巨型的磁石,瞬间将我混乱世界里的所有碎片狠狠吸住!牢牢地钉在眼前这一刻!
婚房装修污染补贴!假病!骗取!巨额!
杜莎昏迷前那声恐惧至极的尖叫碎片——婚房补贴!还有那…那……——和此刻门外清晰传入的指控,瞬间在脑海里轰然对接!
一个荒诞、残忍、带着极致讽刺的真相轮廓,像黑暗舞台上骤然打下的聚光灯,猛地在我混乱的思维里清晰起来!
巨大的、撕扯般的荒谬感和一丝冰冷的预验证实的快意,像电流一样顺着脊椎急速窜上头皮!浑身汗毛都瞬间炸开!
咔哒。
我的手甚至有些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却异常坚定地,用力拧开了那根冰冷到骨子里的老旧门锁。
屋外楼道那混合着陈旧石灰味和尘土的空气,随着门缝的开启,猛地涌入。
站在门外的,是两双深邃、带着职业性审视却又隐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的眼睛。
赵欣为首的中年警官开口,声音比刚才隔着门板时更沉、更稳,如同磐石,我们是XX区刑侦支队的民警陈国栋。他再次清晰地展示了一下证件,目光扫过我赤着的脚、苍白的脸和身上单薄的旧衣,关于你弟弟赵阳及未婚妻杜莎涉嫌以伪造白血病重症骗取国家‘严重装修污染致病专项补贴’一案,我们依法展开调查,现有几个关键情况需要向你核实。他身旁的年轻警官打开了执法记录仪,屏幕的红点幽幽亮着,镜头无声地对准了我。
他说话间,眼神锐利地扫过我身后家徒四壁、冷清破败的屋内环境,目光在墙角阿哲那张蒙着薄灰的遗照上短暂停留了一瞬。
我们初步查明,陈警官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的重量,杜莎的‘急性髓系白血病’诊断证明、相关伪造的血液检测报告和住院手续档案,以及所谓前期巨额治疗的虚假支出凭证,均系伪造。赵阳通过其在市卫生局工作的朋友田某(现已被控制)疏通关系拿到医院伪造文书。而他们目前居住、刚装修完毕的‘翠湖云天’A座1801号精装房,根本……没有做过任何环保检测!检测报告也是伪造的。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如实质般压在我身上,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力量:他们利用这套房和伪造的白血病重症信息,在半年内向市住建局申报并通过了‘严重装修污染致病紧急救助与搬迁补贴’,骗取国家专项资金……他报出了一个天文数字。此外——
中年警官的语速平缓,却字字如铁钉,锤进我的脑海:
我们在对他们的住所进行依法搜查时,陈警官的眼神陡然变得极其锐利,如同冰冷的解剖刀,仿佛要刺穿我的身体看到灵魂深处隐藏的东西,发现了一个小型保险柜。
我的呼吸骤然停滞!心脏疯狂地撞向胸腔!
来了!
强行打开后,陈警官紧紧盯着我的眼睛,不错过一丝一毫的变化,在里面发现了一份…标注为‘绝密’的文件……以及一份……由我市中心医院出具的……
他的语速特意放慢,加重了最后三个字:
……死亡证明副本。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直冲头顶的滚烫激流瞬间炸开!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刹那疯狂奔涌向大脑!巨大的耳鸣掩盖了一切!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那被绝望和剧痛封存了三年多、埋在意识最底层的那个清晨的黑暗记忆碎片,如同地狱的岩浆般猛地冲破封印!带着焚烧一切的炽热和毁灭性的悲伤,轰然喷发——
——很遗憾……车祸冲击太大……现场…没找到遗体……只能凭DNA…
——我抱着那个冷得像冰块、轻飘飘的骨灰盒……
——我对着那张简单写着阿哲名字的、格式粗糙的薄纸发呆……
——父亲在旁边哀叹着:唉……啥都没剩下……太惨了……烧得太干净……就剩这点灰……
——赵阳那时红肿着眼,哽咽着附和:都怪我……姐夫是替我死的…医院那边手忙脚乱…死亡证明就一张草草打印的纸……
那张纸!那张只有姓名、死亡日期、死因车祸和模糊遗体残缺,仅凭DNA比对确认寥寥几行的薄纸!那张让我认定阿哲尸骨无存、挫骨扬灰的证明!那张……作为唯一身份了断、被父亲语焉不详地妥善处理了的证明!
一个匪夷所思、令人浑身冰冷的念头像毒蛇一样钻出——那份被赵阳夫妇锁进保险柜绝密文件里的死亡证明……是什么副本!
陈警官敏锐地捕捉到了我神色的剧变——那种由惊愕转向难以置信、再到刻骨恐惧、然后骤然爆发的巨大悲伤和……被彻底欺骗的狂怒!
赵欣女士,陈警官的语气更加凝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和职业性的悲悯,那份藏于保险柜中的‘死亡证明副本’,我们核查过,是由我市中心医院医务处于三年前出具的,具有完整有效的公章、主治医师签名。上面关于遗体情况记录非常清楚……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下:
遗体……保存相对完好。无肢体残缺。家属——赵建国、李彩凤、赵阳——曾当场签字确认……并办理了……
轰!!!
我如遭雷击!身体猛晃!眼前瞬间被一片猩红的血雾弥漫!
全身的力气在刹那间被抽空!双腿一软,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栽去!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玄关墙壁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但我感觉不到疼!巨大的轰鸣声在颅内炸响!
相对完好!家属签字确认!这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心脏最深处最柔软的血肉上!
窒息!
灵魂在这一刻仿佛被无形巨手撕裂粉碎!
欣欣!你看这些天杀的畜生!把你害成啥样了!!!父亲赵建国嘶哑着、充满痛心疾首的哀嚎从客厅门口传来。他和母亲李彩凤像两个瞬间苍老了十岁的乞丐,被两位年轻民警请了过来。他们头发蓬乱,衣服皱巴巴,脸上混合着恐惧、绝望和一丝强装的悲痛,一进门就企图扑向我,嘴里喷吐着含糊的辩解和求饶,我们……我们是被他们骗了啊!他们说医院太忙弄丢了!谁知道那俩兔崽子……把钱都……把阿哲的遗体也……
母亲李彩凤更是涕泪横流,不顾一切地想要扑过来抱住我的腿:欣欣!妈的亲闺女啊!妈糊涂啊!妈该死!都是他们骗我!他们说……阿哲烧得没法看……不想让你再伤心一次才……她试图用指甲死死抓住我的裤脚,那张刻满伪善和恐惧的脸上充满了摇尾乞怜的、令人作呕的可怜相。现在阿哲……阿哲的补偿金……还有莎莎……那些骗来的钱……都……都被他们挥霍光了……
钱呢!
我猛地抬起眼!那双眼睛血红!如同濒死野兽最后的、燃烧着毁灭一切火焰的疯狂目光!死死钉在父亲和母亲脸上!声音尖厉得几乎要劈开空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地狱深渊里挤出来的!
我问你们!那笔钱呢!阿哲的卖命钱!八十万!你们扣住的钱!莎莎骗来的补贴!挥霍光!告诉我!光在哪儿!
父亲被我吼得浑身一哆嗦!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消失殆尽!嘴唇剧烈地抖动着,眼神躲闪,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垂死挣扎般的声音,最终在民警威严的注视下彻底崩溃!他瘫软下去,老泪纵横:
钱……钱……我们是被骗了……莎莎说…说投资那个啥新能源基金……稳赚不赔……还给我看合同……还签了字……她说赚了翻倍……你弟弟就能……就能……谁知道那合同也是假的啊……钱……钱早被他们……转走了……一分…一分都没剩下啊!!
嗡——!
大脑一片空白!
被转走了!一分都没剩下!
最后一丝支撑着我勉强站立的力气彻底烟消云散!
世界在我眼前开始旋转、扭曲!耳膜深处传来尖锐的、持续不断的鸣叫!
意识在崩塌前的一瞬间,我看到——
为首的陈警官冷峻的脸上没有任何意外,他朝旁边那位年轻的警官点了下头。
年轻的警官会意,从随身携带的一个厚厚的蓝色卷宗夹里,极其郑重地、动作间带着一丝不忍,抽出了一份清晰的复印件!文件抬头的几个大字带着冰冷无情的法律质感!
【银行流水追踪文件】
下面清晰地罗列着密密麻麻的转款记录!收款方赫然是赵阳和杜莎控制的多个隐蔽账户!
其中一条被重重红色记号笔圈出——
就在婚礼闹剧发生后的第二天!
一笔数额为……八十万元的资金……
从父亲赵建国名下一个极其隐匿的子账户……
通过极其复杂的洗白路径……
最终……流向……
我最后的意识捕捉到了那个收款方的名字,一个冰冷、无情、代表着另一种终结的名字——
XX市XX遗体保存与处理服务中心(高端私人订制)
下面还有一串潦草却刺眼的标注小字:
遗体低温长期保存(VIP定制仓协议)
期限:30年
协议签署人:赵建国
李彩凤
赵阳
日期:三年前阿哲车祸后第7天
轰隆!
眼前彻底陷入一片无边的、粘稠的黑暗!
所有感官都在这一刻冻结!坠入冰渊!又仿佛被投入滚沸的油锅!
身体像是失去了所有重量,轻飘飘地向无尽的深渊坠落、坠落……
在意识彻底沉沦进那无声死寂的冰海深处前,一个被极致荒诞淬炼过、浸透了所有悲哀与狂笑的念头,如同从骨髓深处榨出的、冰冷的火焰,清晰地浮现在意识即将熄灭的刹那:
那笔钱。
那笔我丈夫用命换来的八十万。
我被人像猪狗一样惦记着骨髓去救的那对新人……
他们竟然……竟敢……
他们竟然用这笔血泪钱……
买了一个——
……装着他遗体的——
冰——棺——
三年前那场冰冷的死亡之火,兜兜转转,原来烧不尽的是贪婪的皮囊下蛆虫般的人性。这世界原来不要我的命,他们只要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