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契约老公总在雨里捡我 > 第一章

>暴雨天送外卖撞上劳斯莱斯,我当场吓哭。
>车窗降下,露出公司CEO周屿的冰山脸:维修费86万。
>我颤抖着摸出全部积蓄——皱巴巴的382块6毛。
>他忽然抽走我的身份证:跟我结婚,债一笔勾销。
>领证当晚,我睡在客房听见他醉酒呢喃:终于找到你了...
>后来他初恋回国,我自觉打包行李。
>雨夜冲出别墅却被车撞飞,弥留之际听见他撕心裂肺喊:
>姜雨儿!你当年在广播站说暗恋的人...一直是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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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约老公总在雨里捡我
挡风玻璃上炸开水花的瞬间,周屿看见那个飞起来的蓝色头盔。
时间好像被这倾盆大雨按下了慢放键。头盔划出一道仓惶的弧线,哐当一声砸在劳斯莱斯幻影光洁如镜的引擎盖上,声音沉闷得让人心惊肉跳。紧接着,一辆黄色的共享单车歪歪扭扭地滑倒,连人带车摔进路边浑浊的积水里,溅起一片狼狈的水帘。
周屿握着方向盘的指关节微微发白。他面无表情地熄火,推开车门。冰冷的雨水带着深秋的寒意,瞬间就砸湿了他昂贵的西装肩线。
车头正前方,一个人影正挣扎着从没过脚踝的污水中爬起来。那人穿着明黄色的外卖冲锋衣,湿透了,紧紧贴在瘦削的背上,勾勒出单薄的肩胛骨形状。头盔已经飞了,露出一头被雨水黏在脸颊和脖颈上的黑色长发。她似乎完全顾不上自己,只顾着在浑浊的水里慌乱地摸索,捞起一个同样湿透了的、印着品牌标志的保温外卖箱。
周屿的皮鞋踏过积水,停在她面前几步远的地方。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落,滴在挺括的衬衫领口上。
女孩终于找到了箱子,紧紧抱在怀里,这才抬起头。一张巴掌大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被冻得微微发紫,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那双眼睛很大,此刻盛满了巨大的惊恐和无措,像只被骤雨打懵、掉进猎人陷阱的小动物。雨水顺着她的发梢、睫毛,不断往下淌。
她的目光先是茫然地扫过那辆有着醒目双R标志的豪车,然后才落到周屿脸上。刹那间,那惊恐的眼神凝固了,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里面清晰地映出周屿那张在集团内部堪称传奇、此刻却冷峻得如同西伯利亚冻土的俊脸。
……周……周总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浸透了冰冷的雨水和绝望。
周屿没有回应她的称呼。他的视线越过她惊恐的脸,落在自己爱车的前保险杠上。一道清晰可见的刮痕,从左侧一直延伸到中间,像一条丑陋的蜈蚣,趴在了那价值不菲的漆面上,刺眼无比。
他薄唇微启,声音低沉平稳,穿透哗啦啦的雨声,却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冰冷硬度,每一个字都精准地砸在姜雨儿的心尖上:
维修费,初步估算,八十六万。
轰——
姜雨儿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片空白。八十六万!这个天文数字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神经末梢上。她眼前阵阵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盖过了震耳欲聋的雨声。身体里最后一点力气仿佛都被这个数字抽干了,腿一软,整个人晃了一下,差点重新栽回那滩污浊的积水里。
她死死咬住自己不住哆嗦的下唇,一股铁锈般的腥味在口中弥漫开来。不能倒,绝对不能倒!她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稳住身体,一只手还死死抱着那个沉甸甸、湿淋淋的外卖箱,仿佛那是她此刻唯一的依靠。另一只手则慌乱地伸向自己同样湿透的外卖冲锋衣口袋。
冰冷的手指在同样冰冷潮湿的布料里摸索,掏出一个同样被雨水泡得发软的、印着卡通猫头的零钱包。拉链似乎也冻僵了,她费了好大的劲才拉开,手指伸进去,哆嗦着把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掏了出来。
几张被水浸得颜色变深、边缘卷曲的纸币,皱巴巴地黏在一起。一把零零散散的硬币,一毛、五毛、一块的都有,散落在她冻得通红的手心里,有几枚还沾着污水的痕迹。
她摊开手心,把那堆湿透了的、可怜巴巴的钱币往周屿的方向递了递。雨水毫不留情地打在上面,也打在她毫无血色的脸上。
我…我只有这些……她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哭腔,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喉咙里艰难地刮过,382块6毛……周总,我、我剩下的分期……分期还您行吗我保证!我用工资……我一分都不会少……
她急切地说着,语无伦次,仿佛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周屿的目光,从她掌心那堆湿漉漉、显得无比寒酸的纸币硬币上抬起,重新落回到她的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愤怒,没有鄙夷,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只有一种近乎审视的锐利,穿透冰冷的雨幕,落在她写满绝望的眼底深处。
姜雨儿被他看得浑身发冷,比这深秋的雨水还要冷。她几乎要撑不住了,眼泪混合着雨水,滚烫又冰凉地滑下脸颊。就在她快要被这无声的压力碾碎时,周屿终于动了。
他伸出手,修长干净的手指,骨节分明,带着一种养尊处优的优雅和不容置喙的力量,没有去碰那些零钱,而是直接探向她冲锋衣胸前的口袋——那里露出了她身份证的一角。
姜雨儿猛地一僵,像被点了穴。她眼睁睁看着那只属于上位者的手,轻而易举地抽走了那张薄薄的、决定着她身份命运的卡片。
雨水冲刷着身份证的塑料封皮。周屿垂眸,指尖拂去上面的水珠,目光落在卡片上清晰的姓名和照片上。
姜雨儿。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语调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然后,他抬起眼,视线再次锁住她。那目光像手术刀,精准地剖开她此刻的狼狈,直抵核心。
跟我结婚。他开口,声音不大,却比刚才报出八十六万维修费时更清晰地穿透了雨幕,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凿在姜雨儿的心上,一年。债,一笔勾销。
暴雨倾盆,世界只剩下震耳欲聋的喧嚣。姜雨儿却觉得自己陷入了一片真空的死寂。
结婚一年债一笔勾销
这几个词在她混乱不堪的脑子里横冲直撞,撞得她头晕目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摔坏了脑子,出现了幻听。眼前这张英俊却冰冷的脸,这个掌握着她生杀予夺大权的男人,怎么会提出如此荒谬绝伦的条件
什……什么她嘴唇翕动,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周屿没有重复。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玩笑的意味,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笃定。他等着她的答案,仿佛只是在等待一份商业文件的签署。
姜雨儿抱着外卖箱的手指用力到骨节泛白。她需要钱,太需要了。不是为这八十六万的巨债,而是为了医院里那张病床上日渐衰弱的母亲。透析的费用像一座沉重的大山,早已压得她喘不过气。每一天,每一单外卖,都是为了从那座山下撬动一点点的希望。
八十六万那是她拼尽一生也无法企及的数字。
而现在,一个看似荒唐的选择摆在了面前。一年的契约婚姻,换母亲的救命钱,换她摆脱这足以压死她的债务……代价是什么是她自己。
雨水顺着她的头发流进衣领,冰冷刺骨,却远不及心头的寒意和屈辱。她看着周屿,看着他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一股尖锐的痛楚从心脏蔓延开。她在他眼中,大概真的只是一个可以用金钱和契约来衡量的物件吧一个为了钱,什么都可以出卖的人。
这个认知让她胃里一阵翻滚。她猛地低下头,牙齿深深陷进下唇,尝到了更浓的血腥味。屈辱的泪水汹涌而出,混在雨水里,无声地砸落。
……好。一个破碎的音节,终于从她颤抖的唇间挤了出来,轻得几乎被雨声吞没。
周屿似乎并不意外。他点了点头,动作干脆利落。他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沉稳冷冽:李秘书,定位发你。开辆车过来,处理事故。另外,他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姜雨儿湿透、狼狈不堪的身影,准备一份婚前协议。
电话挂断。他把姜雨儿的身份证放进自己西装内袋,动作自然得像收起一份文件。上车等。他言简意赅,转身拉开了幻影的后车门,示意她进去。
姜雨儿僵硬地迈开腿,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坐进那奢华无比、散发着真皮和昂贵香氛的车厢,身下柔软的触感却让她如坐针毡。她身上的雨水立刻在干爽洁净的座椅上洇开深色的水渍,刺眼得如同她此刻的身份。她抱着湿透的外卖箱,缩在角落,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分不清是冷,还是别的什么。
周屿坐进驾驶位,没有再看她一眼。密闭的空间里,只剩下空调出风口细微的嗡鸣和她压抑到极致的、几乎听不见的抽气声。
车厢里的空调开得很足,暖风徐徐吹拂,驱散着姜雨儿身上的寒意,却丝毫暖不了她僵冷的心。她像个提线木偶,被周屿的司机送回那间狭小、潮湿的出租屋,又被周屿派来的人接走,去往一个她只在公司内部论坛偷瞄过照片的地方——周屿的别墅。
接下来的日子,快得像一场不真实的快进电影。
婚前协议条款冰冷而详尽,像一把把精确的手术刀,将她和他之间可能产生的任何纠葛切割得干干净净。财产分割、保密义务、一年期限后的无条件解除……白纸黑字,字字诛心。姜雨儿甚至没有细看的勇气,只是在律师平静无波的叙述和最后指定的位置,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笔尖划过纸张,沙沙作响,每一下都像是在她心上划出一道口子。
领证的过程更是简单得近乎敷衍。没有鲜花,没有笑容,甚至没有一个多余的眼神。民政局里喧闹嘈杂,空气中弥漫着各种新人的喜悦和幸福的气息。而他们这一对,像两个格格不入的异类。周屿穿着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面容冷峻,气场强大得让周围的声音都下意识地低了几分。姜雨儿则穿着一件临时买来的、并不太合身的素色连衣裙,脸色苍白,安静地站在他身边,像个误入大人世界的孩子。签字,拍照,钢印落下。两本沉甸甸的红色小册子交到他们手中。
周太太,走出民政局大门时,周屿第一次用了这个称呼,声音平淡无波,司机送你回去。
周太太三个字,像三根冰冷的针,扎得姜雨儿浑身一颤。她低着头,轻声应了句谢谢周总,逃也似的钻进了车里。
车子驶向那栋如同艺术品般矗立在半山腰的别墅。巨大的铁艺门缓缓滑开,映入眼帘的是修剪得一丝不苟的草坪、静谧的泳池和线条冷硬的现代建筑。这里的一切都完美得没有烟火气,空旷得让人心慌。管家是个严肃的中年男人,称呼她为太太,语气恭敬却疏离。
她被安置在二楼走廊尽头的一间客房里。房间很大,装修是清一色的高级灰和米白,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打理的花园景观。家具崭新昂贵,床品柔软舒适,一切都无可挑剔。但这里没有一件属于她的东西,冰冷得像酒店套房。
夜幕降临。
姜雨儿洗完澡,换上自己带来的旧睡衣,躺在松软得几乎要将她吞噬的大床上,却毫无睡意。窗外是城市的点点灯火,遥远而陌生。她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简约的灯带,脑子里乱糟糟的。母亲今天下午的透析费有着落了,这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慰藉。代价是她自己,成了这栋华丽牢笼里的一个名为周太太的摆设。
不知过了多久,楼下隐约传来开门声和脚步声,有些踉跄。紧接着是管家压低的、带着担忧的声音:先生,您喝多了需要醒酒汤吗
不用。周屿的声音传来,比平时低沉含糊许多,带着明显的醉意。脚步声沉重地踏在楼梯上,越来越近,最终停在了她客房门外不远的地方。
姜雨儿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身体绷紧,下意识地往被子里缩了缩。他要进来吗协议里……似乎没有规定这个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
然而,门没有被推开。脚步声停住了。门外一片寂静,只有她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就在她以为他已经离开时,一个极低、极模糊的呢喃声,穿透了厚重的门板,断断续续地飘了进来。
……终于……找到你了……
那声音含糊不清,带着浓重的醉意和一种……一种姜雨儿无法形容的、近乎叹息般的情绪。像跋涉了千山万水,疲惫不堪,终于抵达终点的旅人。
姜雨儿僵住了,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一瞬。
找到谁他喝醉了,在找谁那个……他真正想娶的人吗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猛地冲上鼻腔,眼眶瞬间发热。她死死咬住嘴唇,把脸埋进冰冷的枕头里,将那点不合时宜的、卑微的委屈硬生生憋了回去。协议婚姻,她只是一个工具,一个替身,一个挡箭牌。她有什么资格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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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再也没有声音传来。脚步声再次响起,有些拖沓地走向了走廊另一端的主卧方向。留下姜雨儿一个人在冰冷的黑暗里,睁着眼睛,直到天边泛起灰白。
日子像设定好程序的机器,在一种刻意的、冰冷的平静中向前滑动。
姜雨儿辞掉了辛苦的外卖工作。周屿让人送来了几大箱当季的新衣,吊牌上的价格让她触目惊心。她只挑了几件最素净、最不起眼的日常款,其余的,连同那些昂贵的首饰、包包,都被她原封不动地收进了衣帽间最角落的柜子里。
她需要钱,但不需要施舍,尤其是这种带着契约标签的施舍。
周屿很忙,早出晚归是常态。偌大的别墅里,白天大部分时间只有姜雨儿和沉默寡言的管家、佣人。她像一抹游魂,小心翼翼地活动在自己的房间里,或者别墅外那片广阔却寂寥的花园里。她重新开始在网上接一些零散的翻译活儿,对着电脑屏幕敲敲打打,挣着微不足道却让她心安的酬劳。那是她与过去那个姜雨儿之间,仅存的一丝微弱联系。
和周屿的碰面,屈指可数。通常是在餐厅那张长得离谱的餐桌两端。空气凝固,只有餐具偶尔碰撞发出的细微声响。他很少说话,用餐的姿态优雅而疏离,目光掠过她时,平静无波,像是在看一件无生命的摆设。姜雨儿也学会了沉默,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食不知味地吞咽着那些精致的食物。
唯一打破这死水般沉寂的,是医院里母亲逐渐好转的消息。昂贵的进口药效果显著,母亲的精神好了很多,电话里的声音也渐渐有了生气。这是姜雨儿在这段冰冷契约里,唯一能汲取到的、真实的温暖和坚持下去的动力。
平静,直到那个深秋的傍晚被彻底打破。
那天天气阴沉,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沉闷。姜雨儿坐在二楼小客厅的窗边看书,试图忽略楼下传来的不同寻常的动静。
门铃响了很久,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急切。管家打开门,一个清亮悦耳、带着明显激动情绪的女声清晰地传了上来:
屿哥哥!真的是你!我回来了!
姜雨儿握着书页的手指倏地收紧,纸张被捏出褶皱。屿哥哥这个亲昵到近乎撒娇的称呼,像一根淬了毒的针,猝不及防地扎进她的耳膜。
她屏住呼吸,不受控制地站起身,悄无声息地挪到楼梯口的阴影处,借着廊柱的遮挡向下望去。
玄关处,灯光明亮。一个高挑窈窕的身影正站在周屿面前。她穿着一件剪裁利落的米白色风衣,栗色的长卷发随意地披散着,妆容精致,气质出众。此刻,她正微微仰着头,看着周屿,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惊喜和灿烂的笑容,眼睛亮得惊人。
苏晚周屿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明显的意外,那份惯常的冰冷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
是我呀!苏晚的声音带着雀跃,惊不惊喜我特意没有提前告诉你,就是想给你个Surprise!她说着,很自然地伸出手,似乎想拥抱周屿。
周屿身体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没有避开,但也没有回应那个拥抱,只是任由她的手在自己臂膀上停留了一瞬。
管家站在一旁,表情有些微妙的不自在。苏晚的目光随意地扫过奢华却空旷的客厅,带着一种主人般的审视,最后落在通往二楼的楼梯上,笑容依旧甜美:听说你结婚了新嫂子呢快叫下来让我认识认识呀!
阴影里的姜雨儿,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她看清了苏晚的脸,那明媚张扬的美丽,那与周屿站在一起时无比和谐般配的画面,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几乎无法呼吸。新嫂子这三个字充满了讽刺。
她几乎是踉跄着后退,逃离楼梯口,躲回了自己的客房。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板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带着一种灭顶的钝痛。苏晚,这个名字她记得。在公司茶水间的八卦里,在那些关于周屿过往的只言片语中,这个名字总是和初恋、白月光、遗憾错过这样的词紧密相连。
原来是她回来了。那么阳光,那么自信,那么理所当然地站在周屿面前,称呼着屿哥哥。
而她姜雨儿呢一个躲在阴影里、见不得光的赝品,一个为了钱签下卖身契的契约妻子。协议里写得清清楚楚,一旦周屿找到了真正想在一起的人,或者他的白月光回归,她这个替身就该识趣地退场。
原来那句醉酒的终于找到你了,指的不是她姜雨儿。一直都不是。
门外隐约传来苏晚清脆的笑语和周屿低沉的回应,听不真切,却像钝刀一样反复切割着她的神经。那个声音,那个名字,还有周屿那一瞬间的停顿……所有的细节都在她脑子里疯狂搅动,最终汇聚成一个无比清晰、也无比残忍的认知:她该走了。
契约的核心,就是识时务。她不能等到周屿拿着协议来请她离开,那太不堪。她仅剩的,也就这点摇摇欲坠的自尊了。
姜雨儿扶着门板,慢慢站起来。身体有些发软,但眼神却一点点冷了下来,空洞得可怕。她走到衣帽间,打开角落那个不起眼的柜子,拖出了自己当初搬进来时那个半旧的行李箱。
箱子打开,空荡荡的。她开始机械地收拾。动作很慢,却很坚决。那些周屿买的昂贵衣物、饰品,她一件也没碰。只把自己带来的几件旧衣服,几本翻旧了的书,那个用了很多年的旧笔记本电脑,还有床头柜上那个小小的、她和母亲唯一的一张合照,仔细地放了进去。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淅淅沥沥,很快就连成了片,敲打着玻璃窗,发出沉闷的声响。雨声越来越大,像是要淹没整个世界。
楼下隐约的谈笑声似乎停了。整栋别墅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只有越来越急的雨声。
姜雨儿拉上行李箱的拉链。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她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住了没多久、却从未真正属于她的房间,然后,深吸一口气,握住了冰冷的门把手。
她拖着箱子,脚步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又像是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走廊里空无一人。她走下楼梯,客厅里也空空荡荡。玄关处,苏晚那双漂亮的细高跟鞋随意地脱在一边。
周屿和苏晚呢在书房在露台或者……在主卧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窜出来,狠狠噬咬了她一口。姜雨儿猛地甩甩头,避退眼底瞬间涌上的酸涩。不重要了。都不重要了。她只是这个舞台上一个提前下场的龙套,主演已经归来,灯光不会再为她停留。
她换好自己的旧帆布鞋,伸手去拧那扇沉重的别墅大门。指尖冰凉,带着细微的颤抖。就在门锁发出咔哒一声轻响的瞬间——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周屿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姜雨儿身体猛地一僵,握着门把的手瞬间冰凉,指节捏得发白。她没有回头。行李箱粗糙的拉杆硌着她的掌心,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痛感,却奇异地让她混乱的脑子清醒了一瞬。
我……她开口,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苏小姐回来了。
她顿了顿,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把后面那句协议条款的核心意思挤出来,按照协议……我该走了。
身后是长久的沉默。只有窗外的雨声,哗啦啦,铺天盖地,像是要把整个别墅都冲刷掉。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苏晚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插了进来:呀,这位就是……嫂子脚步声靠近,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雅的香水味,屿哥哥,嫂子这是要去哪儿外面雨这么大。
姜雨儿依旧没有回头。她能感觉到两道目光落在自己的背上,一道带着审视和好奇,一道……她分辨不出周屿此刻的眼神,只觉得那沉默像冰冷的铅块,压得她脊背生疼。
协议是协议,周屿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比刚才更沉,更冷,像淬了冰,但今晚雨太大。明天再说。
明天姜雨儿心底最后一点微弱的火星彻底熄灭了,只剩下冰冷的灰烬。他在苏晚面前,连让她立刻消失都嫌不够体面吗还要等到明天是怕她这个赝品此刻的狼狈,碍了他白月光的眼
一股尖锐的刺痛混合着强烈的屈辱感猛地冲上头顶,烧掉了她最后一丝理智。
不用了!她猛地转过身,声音拔高,带着一种自己都陌生的尖锐和决绝。她终于看清了周屿的脸,他站在离苏晚几步远的地方,眉头紧锁,眼神沉得吓人。而苏晚,就站在他身侧稍后的位置,微微歪着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困惑和一丝无辜。
姜雨儿的目光掠过苏晚那张明艳动人的脸,最后定格在周屿紧抿的薄唇上。所有的委屈、不甘、愤怒和绝望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周总,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每一个字却咬得异常清晰,像碎裂的冰,契约精神我懂。钱我会还,一分不少!从今天起,我们两清了!
说完,她再也不看那两人一眼,猛地拉开了沉重的别墅大门!
冰冷的、带着土腥味的狂风裹挟着密集的雨点,瞬间劈头盖脸地砸了进来,吹得她一个趔趄。她死死抓住行李箱的拉杆,像抓住最后一根浮木,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外面那片被暴雨吞噬的、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姜雨儿!周屿的厉喝声被狂风骤雨撕扯得支离破碎,瞬间淹没在震耳欲聋的雨幕里。
冰冷的雨水像无数根钢针,瞬间穿透了姜雨儿单薄的衣物,刺骨的寒意让她浑身剧烈地一哆嗦。狂风卷着豆大的雨点抽打在脸上,生疼,眼睛几乎无法睁开。别墅区蜿蜒的下山车道被浓稠的黑暗和暴雨笼罩,只有昏黄的路灯在雨帘中晕开模糊不清的光圈,像一个个漂浮的、虚幻的鬼火。
她拖着沉重的行李箱,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冰冷的雨水灌进她的帆布鞋,每一步都踩在冰冷的水洼里,发出噗嗤噗嗤的声响。行李箱的轮子卡在湿滑路面的一道缝隙里,她用力一拽,身体失去平衡,整个人狼狈地摔倒在冰冷湿透的柏油路上。泥水溅了一身,手肘和膝盖传来火辣辣的痛。
身后,别墅的方向,似乎有车灯猛地亮起,穿透雨幕,光束在雨水中扭曲晃动。还有隐约的呼喊声,被风雨撕扯得断断续续,听不真切。
不能停!不能被他抓回去!那个念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不顾一切地爬起来,连滚带爬,甚至顾不上再去拉那个碍事的行李箱,用尽全身力气朝着下山的方向、朝着记忆中通往主路的方向跌跌撞撞地冲去。
屈辱、愤怒、绝望……还有那深不见底的、被当作赝品和垃圾般丢弃的冰冷感,在她胸腔里疯狂地冲撞、燃烧,烧掉了所有的理智和恐惧。她只想逃离,逃离那栋华丽的牢笼,逃离那个男人冰冷的眼神,逃离那个叫苏晚的女人带来的、窒息般的压迫感。
眼前一片模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她冲到了下山主干道的一个岔路口。这里没有路灯,只有远处城市方向隐约传来的、被雨幕扭曲的光污染。暴雨冲刷着路面,汇成湍急的水流。
她站在路边,大口喘着气,冰冷的雨水呛进喉咙,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她需要一辆车,一辆能带她彻底离开这里的出租车,或者任何能载人的车!她颤抖着手伸进湿透的口袋去摸手机,指尖冻得麻木僵硬。
就在这时——
两道刺眼到极致的白光,毫无征兆地、撕裂了厚重的雨幕,如同两把雪亮的铡刀,从她左侧的道路上猛地劈了过来!那光芒如此之快,如此之近,带着一种毁灭一切的狂暴气势!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姜雨儿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感觉那白炽的光芒瞬间吞噬了她全部的视野,巨大的、令人灵魂冻结的恐惧感扼住了她的喉咙。瞳孔里,只剩下那两团急速放大、占据整个世界的死亡光斑!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巨响,压过了天地间所有的雨声风声。
剧痛。那是无法形容的、瞬间炸开的剧痛。像是整个身体被一股无法抗拒的蛮力狠狠撕碎、撞散。她感觉自己飞了起来,轻飘飘的,却又沉重无比。世界在眼前疯狂地旋转、颠倒,破碎的雨滴、扭曲的光影、旋转的黑暗……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尖锐到极致的耳鸣,在颅腔内疯狂地嘶鸣。
意识像断了线的风筝,急速地向着无边的深渊坠落。冰冷,无边的冰冷包裹着她。身体似乎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只剩下一种沉重的、不断下坠的麻木。
好累……好冷……
就这样……结束了吗
也好……母亲…妈妈…对不起……
就在她的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那片永恒的黑暗时,一个声音,一个撕心裂肺、仿佛濒死野兽般绝望的咆哮声,穿透了那尖锐的耳鸣,也穿透了厚重的雨幕和濒死的麻木,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她即将消散的意识上!
姜雨儿——!!!
那声音,是周屿!
紧接着,是急促到混乱、踉跄的脚步声踩踏积水的声音,由远及近,带着一种毁天灭地的疯狂和恐慌。
别睡!看着我!姜雨儿!看着我!
声音近在咫尺,带着剧烈的喘息和无法抑制的颤抖,滚烫的、带着血腥气的气息喷在她的脸上,试图驱散那无边的冰冷。
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大颗大颗地、沉重地砸落在她的脸上、颈窝里。是雨水吗不……雨水是冷的。这个……是滚烫的。
……你当年在广播站……说暗恋的人……那个声音哽咽着,破碎不堪,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撕裂的喉咙里硬生生抠出来的,带着血和泪,一直是我啊!姜雨儿!你听到了吗一直是我!
广播站……暗恋……
这几个字,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她急速消散的意识里,激起了一圈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涟漪。
广播站……那个小小的、堆满设备的房间……麦克风……还有……那个总是趴在窗台外梧桐树影里、安静听她放歌、偶尔会递给她一瓶冰镇汽水的清瘦少年……模糊的面容……原来……是他吗
原来……那句醉酒的终于找到你了……指的不是苏晚……而是……她姜雨儿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酸楚和荒谬感,混合着那濒死的冰冷,猛地攫住了她最后一点残存的意识。
她想扯动嘴角,想露出一个笑,或者问一句真的吗,却连一丝力气都没有了。
原来……是这样啊……
黑暗温柔地、彻底地拥抱了她。那撕心裂肺的呼喊声,那滚烫的液体,那混乱的世界……一切都迅速远去了。
消毒水的味道。
冰冷,恒定,无孔不入。
意识像沉在深海的淤泥里,沉重得抬不起来。每一次试图挣脱,都被无形的力量拖拽回去。耳边是单调的、规律的嘀…嘀…声,像是某种生命的倒计时器。偶尔有压低的交谈声,脚步声,模糊得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
痛……全身都在痛……骨头像是被拆散了又重新草草拼凑起来,每一处关节都在叫嚣。喉咙里火烧火燎,干渴得像是要裂开。
她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终于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一片模糊的白光。天花板。日光灯管。
视线一点点聚焦。白色的墙壁,悬挂的点滴瓶,透明的软管连接着她青筋明显的手背。她转动干涩的眼珠,看到床边趴伏着一个身影。
黑色的头发有些凌乱,散落在白色的床单上。他趴在那里,肩膀宽阔,即使在睡梦中,脊背也绷得笔直,透着一股无法松懈的疲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紧紧地、近乎执拗地握着她的手腕,掌心滚烫,带着薄茧的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她腕骨内侧跳动的脉搏。
是周屿。
记忆如同开了闸的洪水,裹挟着冰冷的雨水、刺眼的车灯、剧痛和那声撕心裂肺的呼喊,轰然倒灌进脑海!广播站……暗恋……一直是他……
心脏猛地一缩,牵扯到胸口的伤处,一阵尖锐的闷痛让她抑制不住地咳了起来,声音嘶哑微弱。
床边的身影瞬间惊醒!
周屿猛地抬起头,眼底布满了蛛网般的红血丝,下颚绷紧,带着新冒出的青色胡茬,整个人憔悴得像是几天几夜没有合眼。看到姜雨儿睁开的眼睛,他瞳孔骤然一缩,里面翻涌起极其复杂的情绪——狂喜、后怕、失而复得的惶恐……还有浓得化不开的痛楚和自责。
他几乎是弹起来的,身体前倾,那只紧握着她手腕的手下意识地又收紧了几分,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雨儿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哪里疼一连串的问题,带着无法掩饰的急切和小心翼翼。
他伸手想去按床头的呼叫铃,动作却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笨拙慌乱。
姜雨儿看着他,看着他眼底深重的疲惫和血丝,看着他从未有过的失态,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只有无声的气流。
周屿立刻俯下身,凑近她,紧张地问:想说什么要喝水
姜雨儿艰难地摇了摇头,积聚起全身的力气,干涩的喉咙终于挤出了几个破碎的气音,轻得像叹息:
周屿……
周屿的身体明显一僵,握着她手腕的手指收得更紧,指节泛白。
……雨……她的声音微弱断续,目光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似乎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停了吗
周屿愣住了。他顺着她的目光,望向病房那扇巨大的、拉着百叶帘的窗户。窗外一片寂静,只有城市清晨特有的、朦胧的光线透进来。
他猛地明白了过来。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心疼和后怕瞬间攫住了他,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几下,强压下眼底汹涌的热意,俯身,额头轻轻抵在她冰凉的手背上。那滚烫的温度和他压抑着巨大情绪的声音,一起传递过来:
停了。他哑声说,每一个字都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雨儿,雨停了。
窗外的晨曦,透过百叶帘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病房里很安静,只有心电监护仪规律而平稳的嘀嘀声,像一首安眠的小夜曲。
姜雨儿靠在摇起的病床上,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里那层死寂的灰翳已经散去,留下一种大病初愈后的澄澈和……一点点不易察觉的茫然。她小口地喝着周屿递到唇边的温水,温热的水流滋润了干涩的喉咙。
周屿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姿态不再紧绷,却依旧守着她寸步不离。他放下水杯,拿起旁边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银色录音笔。金属外壳上有几道细微的划痕,透着岁月的痕迹。
这个,他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我保存了八年。
他按下播放键。
一阵细微的电流沙沙声后,一个清晰、带着少女特有清甜和一点点羞涩的声音,从录音笔里流淌出来,瞬间充满了安静的病房:
……嗯,今天……是高三(7)班的姜雨儿点播的歌曲,《晴天》。她想把这首歌,送给……送给高三(1)班的周屿同学……
录音里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似乎深吸了一口气,带着一种鼓足勇气的坚定:
她说……‘周屿同学,虽然你可能不认识我,但……但每次看到你在篮球场上奔跑的样子,看到你安静地在图书馆窗边看书的样子……就觉得,阳光都特别暖。希望……希望你能一直这样耀眼下去。还有……’
录音里的声音又停顿了,这一次,羞涩感几乎要溢出扬声器:
……还有……周屿同学,我……我好像有点喜欢你。’
少女的声音落下,紧接着,录音笔里传出了那首熟悉的《晴天》的前奏旋律,轻快又带着青春的悸动。
姜雨儿整个人都僵住了。她猛地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周屿,又看看他手中那个小小的录音笔。记忆的闸门被这熟悉又遥远的声音轰然撞开!那个闷热的午后,广播站里只有老旧的空调在嗡嗡作响,她紧张得手心全是汗,对着麦克风念出那张匿名点歌单上自己写下的、鼓足了一生勇气的留言……原来……原来他一直都留着整整八年
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眼眶,视线瞬间模糊。
周屿关掉了录音,病房里只剩下心跳监护仪的轻响。他看着姜雨儿瞬间红透的眼眶和微微颤抖的嘴唇,深邃的眼眸里是浓得化不开的疼惜和懊悔。
对不起,雨儿。他的声音带着沙哑的痛楚,我找了你很久。当年毕业,家里突然安排出国,走得匆忙……后来再回来打听,只知道你家里出了事,搬走了,断了所有联系……直到那天在咖啡店,看到你打工的背影……他闭了闭眼,似乎不堪回首,看到你那么辛苦,却还带着笑……我想帮你,又怕吓到你,更怕……更怕你早已忘了我,或者有了别人……只能用那种最蠢、最混蛋的方式……
他伸出手,指尖带着微微的颤抖,极其轻柔地拂去她眼角滑落的泪珠。
我故意让你撞车……故意说八十六万……我知道那对你来说是天文数字……我卑鄙地利用你的困境……我只是……我只是想把你留在我身边,哪怕是用一个荒唐的契约……我害怕再次失去你的踪迹,害怕到……只能用伤害你的方式……他的声音哽住了,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原谅自己的痛苦,我没想到苏晚会突然回来……更没想到……你会……
别说了……姜雨儿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她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他憔悴不堪的脸,看着那份深藏了八年的录音,还有他眼中那份几乎将她淹没的、迟到了太久的深情和悔恨。
所有的委屈、怨恨、不解,在这一刻,似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又被另一种更汹涌、更酸涩的情感所取代。
你……她吸了吸鼻子,眼泪流得更凶,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微微上扬,带着哭腔控诉,……你混蛋!周屿……你知不知道……那天晚上……你喝醉了……在门外说‘终于找到你了’……我以为……我以为你找的是苏晚……我……
傻瓜!周屿再也忍不住,俯身,小心翼翼地避开她身上的管子,将她整个人连同被子一起,温柔却无比用力地拥入怀中。他的下巴抵在她柔软的发顶,声音闷闷的,带着失而复得的巨大震颤,我找的一直是你!从来就只有你!姜雨儿!
他抱得很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再也不分离。姜雨儿的脸埋在他温暖的颈窝,鼻尖萦绕着熟悉的、带着淡淡消毒水和独属于他的清冽气息。积蓄了八年的委屈和一路走来的辛酸,终于在这个迟来的拥抱里彻底决堤,她揪着他病号服的衣襟,像个受尽委屈终于找到依靠的孩子,放声大哭起来。
哭声在安静的病房里回荡,带着宣泄,也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疲惫和安心。
周屿只是更紧地抱着她,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发顶,任由她的泪水浸湿自己的衣襟,一遍遍在她耳边低语,声音沙哑却无比坚定:
对不起……对不起……雨儿,再也不会了……再也不会让你走了……
窗外,雨过天晴的阳光终于彻底穿透了云层,金灿灿地洒满整个城市,也透过百叶帘的缝隙,温柔地洒在紧紧相拥的两人身上。那光芒温暖而明亮,仿佛驱散了所有阴霾,只留下劫后余生的宁静和重新开始的希望。
心电监护仪上,那代表心跳的绿色线条,在平稳的基线之上,划出了一个小小的、有力的波峰。
天台的夜风带着城市特有的喧嚣和微凉,拂过姜雨儿额前的碎发。她穿着宽大的病号服,外面松松垮垮地披着周屿的西装外套,被周屿小心翼翼地圈在怀里,倚靠着冰凉的栏杆。脚下,是苏醒过来的都市,车流如织,霓虹闪烁,汇成一片流动的光海。
身体深处还残留着车祸后的钝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的微滞感,但心口那块压了太久的巨石,却仿佛被那场差点夺走她生命的暴雨彻底冲走了。她微微仰起头,看着周屿在夜色中依旧难掩疲惫却异常柔和的侧脸轮廓。
周屿。她轻轻开口,声音在夜风里显得有些飘渺。
嗯他立刻低下头,下颌轻轻蹭了蹭她的发顶,带着全然的关注。
那天晚上……姜雨儿顿了顿,组织着语言,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恍惚,我以为……我真的要死了。
她能感觉到环抱着自己的手臂瞬间收得更紧,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轻颤。
别说那个字!周屿的声音陡然紧绷,带着一丝近乎惊悸的严厉,随即又化为深重的后怕,他将脸埋进她的颈窝,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敏感的皮肤上,你知不知道……当那辆车……
他似乎说不下去了,喉结剧烈地滚动了几下,才发出低沉沙哑的控诉,姜雨儿,你差点让我变成鳏夫!
鳏夫两个字,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占有和失而复得的惶恐,重重地砸在姜雨儿的心上。她愣了一下,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混合着酸涩涌上心头。她忍不住弯起了唇角,把脸更深地埋进他带着干净皂香和淡淡药水味的西装前襟里,闷闷地笑了起来。肩膀因为忍笑而微微抖动,牵扯到伤口,带来一丝抽痛,她却毫不在意。
周屿感受到她身体的轻颤,抬起头,看着她在自己怀里笑得像只偷腥的小猫,眼底的阴霾和后怕终于被温柔的笑意驱散。他惩罚性地收紧手臂,却又不敢太用力,只能低下头,用鼻尖蹭了蹭她冰凉的鼻尖,声音低沉,带着劫后余生的叹息和不容置疑的承诺:
所以,为了杜绝这种可怕的可能,姜雨儿同学,你只能嫁给我了。这次是真的,没有协议,没有期限,只有……周屿和姜雨儿。
他的目光深邃如夜空,里面清晰地映着她的倒影,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深情和笃定。
夜风穿过高楼,带来远处隐约的车笛声。姜雨儿仰着脸,看着他那双曾经让她觉得冰冷疏离、此刻却盛满了整个星海的眼眸。八年前广播站里那个羞涩的少女,八年后雨夜中那个狼狈的替身……所有的兜兜转转,所有的阴差阳错,所有的痛苦和泪水,似乎都只是为了这一刻,为了让她看清,也让他看清,那深埋在时光里的、从未熄灭的爱意。
她伸出手,冰凉的手指轻轻抚上他带着胡茬的下颌,感受着那份真实的、滚烫的温度。然后,她踮起脚尖,在他微凉的唇上,印下了一个轻柔却无比郑重的吻。
好。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带着尘埃落定的安宁和满满的勇气,落进周屿的耳中,也落进这城市的夜色里,这次,换我赖着你不走了。周屿。
周屿的回应是更深的吻,带着失而复得的狂喜和一种近乎膜拜的虔诚,温柔地封缄了她所有的言语。
远处,城市的地平线上,最后一抹积雨云的灰暗轮廓终于消散殆尽,深蓝色的天幕如同被水洗过,清澈明净。几颗早起的星辰悄然浮现,闪烁着温柔而坚定的光芒,静静地注视着这座刚刚经历过一场暴风雨洗礼的城市,也注视着天台之上,那对在生死边缘兜转一圈、终于紧紧相拥的灵魂。
夜色温柔,灯火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