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那年烟火,未及说再见 > 第一章

1.
叛逆的青春岔路在那间略显昏暗的教室里,阳光努力地透过脏兮兮的窗户玻璃,洒下几缕斑驳的光。
晓妍坐在教室后排的角落里,眼神游离,望着窗外那棵随风摇曳的老槐树发呆。
她的头发染成了张扬的紫色,校服也被她改得松松垮垮,与周围那些认真听讲、埋头做笔记的同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老师在讲台上声情并茂地讲着函数的奥秘,粉笔在黑板上哒哒作响,可晓妍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读书有什么用那些大道理我都听腻了!晓妍心里暗暗想着。她觉得自己的生活被读书束缚得太紧,每天都是没完没了的作业、考试,未来似乎一眼就能望到头。
她向往外面自由自在的世界,想象着自己成为一名摇滚歌手,在舞台上尽情释放自我,台下是欢呼的粉丝。
回到家,妈妈正在厨房忙碌,香味飘满了屋子。宝贝,今天在学校学得怎么样啊妈妈笑着问道。晓妍却皱了皱眉头,把书包往沙发上一扔,不耐烦地说:别问了,烦死了!妈妈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眼神里闪过一丝失落。
晓妍的成绩越来越差,老师找她谈话,她总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父母苦口婆心劝导,她却顶嘴说:我不想读书了,我要做自己喜欢的事!
她开始频繁逃课,和一群同样叛逆的朋友混在一起。他们在街头闲逛,抽烟(此为不适合未成年人行为,仅为情节需要描述,切不可模仿)、喝酒(此为不适合未成年人行为,仅为情节需要描述,切不可模仿)、去网吧打游戏,以为这就是自由和个性。
青春的岔路晓妍站在高三毕业的节点,眼神中满是决绝。
那曾经承载着无数梦想与汗水的校园,此刻在她眼中,却像是一座刚刚逃离的樊笼。
2.
高三这一年,如同一架高速运转的机器,将她的精力与热情一点点榨干。堆积如山的习题册,密密麻麻的笔记,还有那永无休止的考试与排名,像沉重的枷锁束缚着她。
每次坐在书桌前,灯光昏黄,书本上的文字仿佛都变成了张牙舞爪的怪物,向她扑来,压得她喘不过气。
父母的期望,老师的叮嘱,像无形的鞭子,时刻抽打着她前进。他们口中美好的未来,在晓妍看来,不过是遥不可及的幻影。她渴望自由,渴望一种没有压力、没有束缚的生活。
于是,当高考的硝烟散去,她毅然决然地宣布不再读书。父母的劝说如耳边呼啸的风,她充耳不闻。我受够了!她大声地喊着,眼中闪烁着倔强的光。在她心中,外面的世界才是她的向往,那里有她未曾体验过的精彩,有她梦寐以求的洒脱。
就这样,晓妍怀揣着对未知的憧憬,踏上了离开校园的路。她的背影,在夕阳下显得有些单薄,却又无比坚定。只是,前方等待她的究竟是什么,她自己也并不清楚。但此刻,她只知道,她要去寻找属于自己的那片天地,哪怕荆棘满途。
晓妍离开校园后,一头扎进了打工的生活里。
她在一家小餐馆找了份服务员的工作。清晨,城市还在沉睡,晓妍便随着闹钟的声响,睡眼惺忪地从狭小出租屋的床上爬起。
简单洗漱后,她套上那件略显老旧的工作服,匆匆出门。餐馆里,她像个不停旋转的陀螺。
客人一进门,她立刻堆起笑容,快步上前引座、递菜单。点菜时,她耐心倾听,不时礼貌地给出建议。上菜时,她小心翼翼地端着盘子,穿梭在桌椅间,脚步匆忙又稳健。
遇上客人的催促、抱怨,她总是低声道歉,眼中闪过一丝委屈,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忙碌起来,她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
到了饭点,餐馆里人声鼎沸,她在嘈杂中扯着嗓子与厨房沟通菜品,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发丝也被汗水浸湿贴在脸颊。好不容易闲下来一会儿,她累得瘫坐在角落的凳子上,双腿又酸又胀,胳膊也因端盘子而酸痛不已。
3.
下班后,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在街头,城市的霓虹闪烁,却照不亮她心中的迷茫。看着身边来来往往的行人,她有时会想,自己当初离开校园的选择是否正确。但很快,她又会握紧拳头,告诉自己要坚持下去,在这看似艰难的打工生活中努力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在日复一日忙碌又略显枯燥的打工生活中,晓妍遇到了逸凡。
逸凡是餐馆附近一家汽修店的学徒,生得浓眉大眼,笑起来时,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两颗可爱的虎牙。
一次偶然的机会,晓妍去汽修店给餐馆的小货车咨询维修事宜,便与逸凡有了交集。逸凡热情地为她解答,那真诚的眼神和温和的语气,让晓妍心头泛起一丝别样的涟漪。
从那之后,逸凡总会在晓妍休息的间隙来找她聊天。他们聊各自的家乡,聊小时候的趣事,也聊对未来的憧憬。晓妍发现,逸凡虽然学历不高,但有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梦想着有朝一日能拥有自己的汽修店。
逸凡也被晓妍身上那股坚韧和对生活的独特见解所吸引。随着相处的增多,情愫在两人心间悄然生长。
一个微风轻拂的傍晚,逸凡鼓起勇气向晓妍表白。他红着脸,眼神中满是紧张与期待,晓妍的脸颊瞬间染上一抹红晕,心中满是甜蜜与慌乱。她轻轻地点了点头,就这样,两人开始了恋爱。
恋爱后的日子,充满了简单的幸福。休息时,他们会手牵手漫步在公园,听鸟儿的鸣叫,看花朵的绽放。逸凡会在晓妍忙碌一天后,悄悄给她送来一杯热奶茶,那温暖的温度顺着指尖传到晓妍心里。
晓妍也会在逸凡为复杂的维修工作犯愁时,静静地陪在他身边,给予鼓励。尽管生活依旧忙碌且辛苦,但因为彼此的陪伴,那些疲惫仿佛都减轻了许多。他们在这平凡的城市一角,相互依偎,共同编织着属于他们的小美好,在打工的岁月里,寻找着属于他们的那份甜蜜与安稳。
在一个看似平常的傍晚,晓妍家中却弥漫着紧张压抑的气息。
4.
晓妍的爸爸妈妈一脸严肃地坐在客厅沙发上,目光紧紧锁住站在对面的晓妍。
我们已经知道你和逸凡的事了。妈妈率先打破沉默,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我们不同意你们在一起。
晓妍的心猛地一紧,手指不自觉地攥紧衣角,眼神中满是慌乱与委屈。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般,发不出声音。爸爸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严肃地说道:你们现在还小,感情的事以后再说。
晓妍的爸妈坐在沙发上,眼神中满是关切与焦急。妈妈率先打破沉默,她的声音轻柔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晓妍,你才18岁,正是读书的好时候啊。
她的目光紧紧锁住晓妍,试图探寻女儿内心的想法。爸爸也在一旁语重心长地说道:孩子,18岁的年纪,未来有着无限的可能。现在放弃读书,以后你会后悔的。
他微微向前倾着身子,神情认真。晓妍低着头,双手无意识地绞在一起。她知道父母说得在理,可心中对未来的迷茫,以及对当下生活的复杂情绪,让她一时难以抉择。
妈妈站起身,缓缓走到晓妍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宝贝,18岁的你,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读书能为你提供充足的养分,让你开得更加绚烂。别在这个时候停下脚步呀。
晓妍抬起头,对上妈妈满是疼惜的目光,眼眶不禁红了。爸爸接着说:18岁,是充满希望的年纪,有知识傍身,未来的路才会更宽广。听爸妈的话,回来读书吧。
晓妍的眼眶渐渐泛红,那些和逸凡一起度过的美好时光如电影般在脑海中闪过——一起在公园小径上漫步时的欢声笑语,在饭馆相互鼓励、共同逛街的温馨场景……可是我们是真心喜欢对方的。
晓妍终于鼓起勇气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真心喜欢能当饭吃吗妈妈的语气有些急切,你们还不懂得什么是真正的感情,现在的喜欢不过是一时冲动罢了。
晓妍咬着嘴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知道,此刻与父母的这场对话,将会对她和逸凡的未来产生巨大影响,而面对父母的反对,她满心的迷茫与无助,不知道该如何才能让他们理解自己的感情,也不知道自己和逸凡的未来究竟在何方。
晓妍沉默良久,心中的天平在父母的话语下渐渐倾斜,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在晓妍答应爸妈回来读书后的那两天,她的心里就像揣了只小兔子,一直不踏实。
5.
逸凡得知她答应父母的决定后,脸上的失落怎么也藏不住。两人见面时,逸凡紧紧握着晓妍的手,却什么也没说。
晓妍看着逸凡,想起两人一起经历的点点滴滴——那些甜蜜的过往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她的心开始动摇,觉得要是离开逸凡,生活就像缺了一块。
于是,仅过了两天,
平静仅仅维持了两天。第三天的清晨,阳光透过窗户轻柔地洒在晓妍家的地板上,可这温馨的氛围却被晓妍的一句话瞬间打破。爸妈,我不想回来读书了。
晓妍站在客厅中央,眼神中透着一丝倔强。妈妈手中正在收拾的抹布差点滑落,她惊愕地转过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晓妍,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两天前你明明答应得好好的。
爸爸原本正看着报纸,此刻也放下报纸,站起身来,脸上的神情严肃起来:晓妍,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突然就反悔了晓妍咬了咬嘴唇,双手不自觉地攥紧衣角,嗫嚅着:我……我还是觉得现在读书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妈妈的眼眶有些泛红,声音里带着焦急与无奈:你才18岁,不读书以后能做什么我们都是为了你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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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妍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挣扎,她知道爸妈是爱自己的,可内心的想法又如此强烈,让她难以顺从父母的意愿。爸妈,我知道你们为我好,可我真的不想再回到学校了。
她的声音虽然不大,却透着一股坚定。爸爸看着晓妍,眉头拧得更紧了,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下来:晓妍,你要为自己的未来负责,不能这么任性。
6.
晓妍低下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一场新的家庭矛盾,在这看似平常的清晨,悄然拉开了帷幕,而晓妍和爸妈之间的分歧,似乎也变得更加难以调和。
夜色漫进汽修店的卷帘门时,晓妍正蹲在角落帮逸凡擦着沾满油污的扳手。白炽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逸凡额角的汗珠顺着下颌线滑进工装领口,他闷声说:你妈下午又来电话了,说重点班的名额还留着。
晓妍手里的动作顿了顿,把擦干净的扳手放进工具箱,金属碰撞声在安静的车间里格外清晰。我不去。她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上次模拟考那点分数,去了也是拖后腿,还不如在这里踏实。
逸凡直起身,油污蹭在脸颊上也没在意:可你不该困在这,我...没有困不困的。晓妍打断他,伸手把他脸颊上的油污擦掉,指尖带着洗不掉的洗洁精味,你在这儿修零件,我在餐厅端盘子,晚上能一起蹲在路边吃烤串,这就挺好。读书那条路太远了,我怕走快了,回头就看不见你了。
逸凡没说话,只是把手里的扳手攥得更紧,铁柄上的凉意透过掌心传来,却抵不过晓妍指尖残留的温度。远处夜市的灯光亮起来,映着两人并肩蹲在地上的影子,渺小却紧紧挨着,像两颗固执地靠在一起的星星。
从那之后,晓妍的妈妈天天打电话,铃声总在餐厅最忙的饭点响起。晓妍要么攥着手机躲进后厨的储物间,要么干脆按掉,等收工后回一条在忙,没事的短信,实在烦才接起电话。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电话里妈妈的声音带着哭腔,重点班的老师都来问了,你就真甘心一辈子端盘子晓妍靠在堆满洗洁精箱子的墙角,听着前厅传来的碗筷碰撞声,低声说:妈,我现在挺好的。
好什么好妈妈的声音陡然拔高,逸凡那孩子是不错,但你们俩现在这样能有什么未来你跟他耗着,是把自己的一辈子搭进去!
7.
晓妍没接话,指尖无意识抠着墙皮上的霉斑。挂了电话回到前厅,刚好撞见逸凡站在门口,手里还攥着刚修好的餐厅后厨门锁。他显然听到了什么,眼神里带着点局促,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晓妍接过他递来的钥匙,故意扬高声音:刚好门锁坏了,你来得真及时。晚上想吃什么我请你吃餐厅的新菜。逸凡张了张嘴,最终只是点了点头,眼底的情绪被他低头时的阴影藏了起来。后厨的抽油烟机嗡嗡作响,把那些没说出口的沉重,都裹进了油烟里。
就这样,晓妍死活不肯回来读书,妈妈的电话从苦口婆心变成唉声叹气,她却铁了心守在城里的餐厅,守着和逸凡一起攒起来的小日子。
转眼年关近了,餐厅贴出除夕歇业的通知,逸凡把她往车站推:回去吧,阿姨这半年没少念叨你,我初三就开工,等你回来。
推开家门时,弟弟晓宇正举着游戏机在客厅转圈,看见她突然定住,手柄啪地掉在沙发上:姐!你真回来了妈早上还在念叨你会不会偷偷带逸凡哥回来呢!
厨房传来锅铲碰撞的声音,妈妈探出头,围裙上沾着面粉,眼眶红了却故意板着脸:还知道回来我还以为你要跟那小子在城里啃泡面过年呢!
年夜饭的桌子摆得满满当当,糖醋排骨是晓妍爱吃的,炸丸子是晓宇的心头好。晓宇一边往嘴里塞丸子,一边叽叽喳喳讲学校的事:
姐,你不知道,妈前几天偷偷翻你朋友圈,看见你跟逸凡哥在路边吃烤串的照片,跟爸说‘你看她瘦的,肯定没好好吃饭’,结果转头就炸了一大盆丸子,说等你回来带走。
8.
晓妍刚夹起一块排骨,闻言突然噎了一下,妈妈在旁边瞪了晓宇一眼:吃你的饭,哪那么多话!
饭后晓宇拉着晓妍看他的新游戏机:姐,这是你上次寄回来的那个!超好玩!我跟同学说我姐在城里打工,给我买最新款游戏机,他们都羡慕我!
晓妍摸着弟弟的头笑,余光瞥见妈妈在厨房偷偷抹眼泪。夜里妈妈把她拉进房间,从衣柜里翻出一件新棉袄:试试,你去年那件袖口都磨破了。
又塞给她一沓叠得整整齐齐的钱,别总傻乎乎地跟逸凡凑钱,他修车辛苦,你端盘子也累,钱该留着自己花。
晓妍捏着钱,突然说:妈,逸凡他对我很好,我们俩攒钱呢,以后想租个带阳台的房子。妈妈没说话,只是帮她把棉袄拉链拉好,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大年初二下午,晓妍要回城里了。晓宇抱着她的胳膊撒娇:姐,你能不能多留一天
车子发动时,晓妍看见妈妈站在门口,手里攥着她忘带的围巾,晓宇扒着车窗喊:姐!我会帮你劝爸妈的!你跟逸凡哥好好的!后视镜里,妈妈的身影越来越小,却一直站在原地没动。
晓妍掏出手机给逸凡发消息:我快到了,带了妈炸的丸子,晚上热一下当菜。很快收到回复:好,我买了菜,等你回来做饭。
车窗外的阳光暖融融的,晓妍摸了摸口袋里妈妈塞的钱,又想起晓宇偷偷说的话,心里像揣了个暖炉。日子或许没那么容易,但只要家人还在牵挂,身边有想等的人,再难的路,好像也能一步步走下去。
8.入夏后的一场暴雨,把餐厅后厨的电路泡坏了,停业整修要半个月。晓妍正愁没收入,逸凡拿着张招工启事跑来找她:汽修店旁边新开了家汽车美容店,招洗车工和前台,老板说能让我们俩一起干,包吃住,工资比你在餐厅还稳点。
晓妍看着启事上包吃住三个字动了心。餐厅的宿舍挤着四个人,她早就想换个能安安稳稳放行李的地方。逸凡又补充:我跟老板说了你手脚麻利,他说让你试试前台登记,不用总在后厨闻油烟,下雨还能在屋里待着。
第二天两人就去了新地方。晓妍的前台桌靠窗,能看见逸凡在隔壁汽修店举着扳手的身影,偶尔抬头对视,就能收到对方一个咧嘴笑。洗车工忙不过来时,她会挽起袖子帮忙擦车身,洗洁精的味道换成了泡沫清洗剂的清香,倒也亲切。
晚上收工,两人不用再挤公交去出租屋,美容店后院的小隔间收拾得干干净净,晓妍摆上从餐厅带回来的绿萝,逸凡把修好的小台灯擦亮放在床头。你看,晓妍指着窗外,这里能看见星星,比以前那间亮多了。逸凡从背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等攒够钱,咱们再换个带阳台的,给你种满花。
9.秋老虎正烈的时候,晓妍总觉得没胃口,闻着油烟味突然一阵反胃。她扶着墙缓了缓,脑子里闪过前阵子逸凡念叨的这个月例假怎么还没来,心跳莫名快了半拍。
验孕棒上的两道红杠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两人半天说不出话。出租屋的白炽灯嗡嗡作响,逸凡攥着那张薄薄的试纸,指节泛白:我……我上个月刚过22岁生日,你也才19岁他声音发颤,带着少年人猝不及防的慌乱,却还是下意识把晓妍往怀里带了带。
晓妍靠在他肩上,闻着他工装外套上的机油味,眼泪突然掉下来:怎么办啊我妈知道了肯定要气死,我们连自己都养不活……她摸了摸小腹,那里还没任何动静,却像压了块千斤石。
逸凡比晓妍早出来几年,手上的活儿已经练得熟了,说话时眼神亮堂堂的,别担心,我多接几单晚班,争取年底换个带阳台的房子,给你养点花。
晓妍把验孕棒藏在枕头下的第三个晚上,妈妈突然带着晓宇出现在出租屋门口。她没敲门,是餐厅同事偷偷给的地址,手里还攥着晓妍忘在家里的医保卡,上面的购药记录写得清清楚楚。
跟我走。妈妈的声音冷得像冰,抓着晓妍胳膊的手用力到发颤。晓宇站在旁边,眼圈红红的,想说什么又被妈妈一个眼神制止了。逸凡刚从汽修店回来,满手油污地想拦,却被晓妍爸爸推了个趔趄:我们家晓妍才19,你想毁了她一辈子
晓妍被塞进车里时,看见逸凡站在路灯下,工装外套被风吹得鼓起来,像只受伤的鸟。她想喊他的名字,妈妈却死死按住她的嘴,眼泪砸在她手背上,滚烫又冰冷。
回到家的第二天,妈妈就把她拽进了医院。手术室的门关上时,麻醉起效前的最后一刻,她脑子里闪过逸凡给她煮的番茄鸡蛋面,闪过两人蹲在路边吃烤串的夜晚,眼泪混着消毒水的味道,糊住了眼睛。
10.出院那天,妈妈把她锁在房间里,没收了手机。晓妍躺在床上,摸着空荡荡的小腹,像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窗外的麻雀叽叽喳喳,她突然想起逸凡说过等孩子生下来,就叫安安,平平安安的。
半个月后,晓宇偷偷把手机塞给她,屏幕上全是逸凡的未接来电和消息,最新一条是昨天发的:我在你家楼下,等你出来。晓妍跑到窗边,看见逸凡蹲在老槐树下,穿着她买的那件棉服,头发乱糟糟的,像在冷风里站了很久。妈妈突然推门进来,一把抢过手机摔在地上,碎片溅起来,像他们碎掉的日子。
那天晚上,晓妍听见爸妈在客厅吵架,妈妈哭着说我是为她好,爸爸叹气说孩子心里苦。她抱着膝盖坐在床上,眼泪无声地掉,心里空落落的,好像有什么东西,随着那个没来得及成形的小生命一起,永远地离开了。
术后的日子像泡在温水里的棉花,闷得人喘不过气。晓妍被妈妈锁在房间里,窗帘拉得严严实实,连窗外的麻雀声都透着遥远。直到她开始按时吃饭、不再对着墙壁发呆,妈妈才终于松口,却递来一张去往邻市的汽车票。
我托你表姑找了个会计班,包吃住,学半年就能考证。妈妈把行李箱拉链拉得咔咔响,语气不容置疑,女孩子得有个正经手艺,总比在餐厅端盘子强。晓妍摸着小腹上还没消的浅痕,没说话,只是把逸凡送的那张路上小心的纸条,悄悄塞进了裤兜。
表姑家的小阁楼成了晓妍的新住处,窗外是陌生的街景,每天清晨都被会计班的晨读声叫醒。她学着记借贷方,对着算盘珠子发呆,指尖总想起端盘子时的温度,想起逸凡修零件时专注的侧脸。
表姑看得紧,手机被没收,只有每周三下午能打个电话回家,妈妈总在那头问学得怎么样,绝口不提逸凡。
会计班放寒假那天,晓妍抱着刚领到的习题集往表姑家走,冷风卷着雪籽打在脸上,生疼。街角的公交站台旁,一个穿深蓝色工装棉服的身影让她脚步猛地顿住——那衣服袖口的补丁,是她去年亲手缝的。
她心跳得像要炸开,攥着习题集的手指泛白,刚想往前走,就看见表姑从超市出来,一把挽住她的胳膊:冻坏了吧快回家,我炖了排骨汤。说话间,表姑的目光扫过站台,突然加快了脚步,快走,雪要下大了。
晓妍被拽着往前走,后背像长了眼睛,她知道那个身影在看她。她想回头,想喊他的名字,可表姑的手攥得很紧,嘴里不停念叨着下学期就要考实操了。擦肩而过的瞬间,她听见风里传来一声模糊的晓妍,像幻觉,又像心脏被狠狠攥了一下。
11.直到进了单元楼,晓妍才敢回头。站台空荡荡的,只有一件深蓝色的棉服被风吹得轻轻晃动,像个被遗落的影子。表姑把她推进电梯,按下楼层键:刚才那谁啊看着脏兮兮的,别跟不三不四的人来往。晓妍没说话,电梯门合上的瞬间,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砸在习题集的封面上,晕开一小片墨迹。
后来在朋友龙裔电话里说,那天逸凡是揣着半个月工资来的。龙裔这个晓妍和逸凡共同朋友像个隐形的坐标,串起晓妍和逸凡那些没说透的心事。他或许见过他们蹲在汽修店门口分烤串的夏天,听过逸凡念叨要给晓妍攒房租的认真,也藏着晓妍后来不敢问的他还好吗
他从汽修店老板那里打听到她学会计的城市,坐了六个小时的绿皮火车,在雪地里找了三个小时,才在会计班门口等到她放学。
他说看见你了,说你穿着干净的羽绒服,手里拿着书,好像……好像过得挺好的。朋友的声音低下去,他没敢叫你,怕给你添麻烦,在车站蹲到天黑才回去,上车前给我发消息,说让你好好读书。
那个寒假,晓妍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做题,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却总在写到应收账款时走神。窗外的雪下了又停,她知道有个人曾在风雪里站过很久,带着一身机油味和满心的期待,而他们之间,只隔着一个转身的距离,却像隔了一整个冬天的风雪,再也没能靠近。
会计班的老师夸她学得快,说她对账目的敏感度比同龄人强。晓妍只是笑笑,把作业本上不小心写下的逸凡两个字,用橡皮擦掉,擦到纸页发毛。
周末同学们去逛街,她就坐在阁楼里,对着窗外的月亮发呆,想起以前和逸凡蹲在路边吃烤串的夜晚,月亮也是这样亮,风里都是烟火气。
12.三个月后,晓妍拿到了初级会计证。妈妈来接她回家,看着证书笑得眼角堆起皱纹:你看,听妈的没错吧以后找个办公室的工作,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晓妍抱着证书,突然问:妈,逸凡他……
别再提那个名字!妈妈的脸立刻沉下来,把她往车站推,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你还小,以后的日子长着呢。汽车发动时,晓妍回头望了一眼表姑家的阁楼,好像看见那个在餐厅端盘子的自己,那个和逸凡挤在出租屋里的自己,都被远远地留在了身后。
只是在夜深人静时,她总会梦见汽修店的白炽灯,梦见逸凡递来的番茄鸡蛋面,梦里的热气氤氲着,让她想抓,却怎么也抓不住。
拿到会计证那天,晓妍跟着表姑去新公司熟悉环境,办公室的窗正对着街心公园,阳光落在她刚铺好的桌布上,暖融融的。手机突然震动,是龙裔发来的消息,只有短短一行字:晓妍,你有空回个电话,关于逸凡的。
她攥着手机跑到楼梯间,心脏跳得发紧。电话接通时,龙裔的声音带着哭腔:晓妍,前阵子听汽修店的人说,逸凡骑摩托车去接活,路上为了躲一辆闯红灯的货车,摔进沟里了……
他怎么样晓妍的声音在发抖,指尖冰凉。
腿伤得厉害,医生说以后走路可能要瘸了。龙裔吸了吸鼻子,他从医院出来就搬离出租屋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汽修店老板说他把攒的钱都拿去交医药费了……
晓妍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眼前突然闪过那个穿深蓝色棉服的身影,闪过他蹲在雪地里的背影,闪过他给她煮面时认真的侧脸。那些被刻意压在心底的画面,像被戳破的气球,一下子全涌了上来。她想起他总说等学会修大车就带你换大房子,想起他攥着验孕棒时又慌又喜的样子,眼泪突然决堤。
13.晚上回到表姑家,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翻出藏在书里的那张纸条——路上小心,字迹被摩挲得发毛。窗外的路灯亮起来,她好像看见逸凡一瘸一拐地走在路边,背影被拉得很长,孤单得让人心疼。
表姑推门进来送牛奶,看见她红着眼圈,叹了口气:我知道你难过,但人总要往前看。他现在这样,你们就算在一起,也是拖累。晓妍没说话,只是把脸埋进枕头里,压抑的哭声被棉花吸走,只剩下肩膀无声地耸动。
——那个曾在风雪里等她的少年,那个说要养她一辈子的少年,终究被她弄丢在了人海里。
办公室的空调嗡嗡作响,晓妍看着电脑屏幕上的报表,突然发现自己把管理费用写成了逸凡,笔尖悬在键盘上,久久落不下去。窗外的阳光明明很暖,她却觉得心里某个角落,永远留在了那个飘着雪的冬天,冷得发疼。
逸凡就像一滴水落进了大海,没了踪影。
晓宇后来去邻市的工地找过,工头说确实有个拄拐杖的年轻人来干过活,搬砖、和泥都肯下力气,可干到秋收就突然辞工走了,连工资都是托人代领的。有人说看见他背着帆布包上了去南方的绿皮火车,有人说在县城的修车铺见过个瘸腿的师傅,眉眼有点像,却没人敢确定。
晓妍的手机里存着那个没打通的号码,微信对话框停留在两年前那句等你回来。她偶尔会对着对话框发呆,想打个电话。
有次出差路过一个小镇,晓妍在集市上看到个卖红薯的摊位,炉子上的红薯冒着甜香,摊主却背对着她蹲在地上抽烟,拐杖斜靠在一旁。
她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慢慢走过去,对方刚好转过头——是张陌生的脸,带着风霜,却不是她要找的人。她尴尬地笑了笑,买了块红薯,咬在嘴里甜得发腻,心里却空落落的。
妈妈总说:忘了吧,他要是心里有你,怎么会不联系晓妍没说话,只是把那件深蓝色的棉服洗得干干净净,叠在衣柜最深处。她不知道逸凡现在在哪,是还在跟扳手、机油打交道,还是换了个安稳的营生;不知道他的腿有没有好一点,走路还会不会疼;不知道他会不会偶尔想起她,想起那些一起在油烟和机油味里攒起来的日子。
日子一天天过,晓妍在报表里算着别人的账目,却算不清逸凡的去向。
14.他就像从她的生活里被生生剜掉的一块,留下的空缺风一吹就疼,却再也找不回原来的模样。偶尔路过汽修店,听见里面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她还是会下意识地停下脚步,望一眼门口,好像下一秒就会有个穿工装的少年走出来,笑着喊她的名字,只是那声晓妍,终究没能再响起。
深秋的雨敲打着办公室的玻璃窗,晓妍对着电脑屏幕上的报表发呆,指尖悬在键盘上迟迟未落。手机弹出一条本地新闻,标题是职校技能大赛落幕,汽修专业学子获金奖,配图里的少年穿着蓝色工装,举着奖杯笑的样子,像极了当年的逸凡。
她突然就想起18岁那年,妈妈在电话里哭着说你就真甘心一辈子端盘子,想起自己攥着手机躲在后厨,固执地说有逸凡在就好。
那时总觉得读书是条遥远又孤独的路,而和逸凡挤在出租屋里的日子,哪怕清贫,也是踏实的暖。可现在,她坐在窗明几净的办公室里,算着精准的数字,过着妈妈期盼的体面日子,心里却像被雨水泡透的棉絮,沉得发闷。
表姑敲门进来送文件,看见她对着新闻出神,叹了口气:当年让你读书是对的吧你看现在多好,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晓妍扯了扯嘴角,没说话。她想起逸凡瘸着腿在工地搬砖的传闻,想起集市上那个认错的红薯摊主,突然问自己:如果当初回了学校,是不是就能有能力护着他是不是就不会让他一个人扛着所有苦
15.下班路上,雨还没停。晓妍撑着伞走过街角的汽修店,看见学徒们围着一辆旧摩托讨论故障,笑声混着机油味飘出来。她突然站定,雨水打湿了刘海,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当初不肯读书,是怕走快了就看不见他;可如今她沿着对的路往前走了很远,却把他彻底弄丢在了身后。
到底是对是错呢她不知道。或许人生从来就没有标准答案,只有被时光推着往前走的人,和那些留在原地、再也回不去的遗憾。雨越下越大,晓妍拉了拉衣领,加快脚步走进人群里,背影被路灯拉得很长,带着一丝连自己都说不清的茫然。
雨停的那个周末,晓妍约朋友在商场的奶茶店见面。朋友刚从服装店下班,穿着熨帖的工作服,头发利落地扎在脑后,见到她就笑着挥手:没变啊,还是这么瘦,就是比以前看着稳重多了。
两人点了奶茶,聊起这几年的日子。朋友说自己在服装店做店长,从导购慢慢熬上来,每天算业绩、调陈列,忙得脚不沾地:你当会计多好,坐在办公室里风吹不着,我这天天站着,脚后跟都磨出茧子了。
16.晓妍搅着杯子里的珍珠,听她说起店里的趣事,偶尔插句话,心里却总惦记着那个想问的名字。沉默片刻,她还是开了口:你……这几年有见过逸凡吗或者听谁提起过他
朋友的动作顿了顿,吸管在杯子里戳出轻响:前年在火车站见过一次,他背着个大帆布包,拄着拐杖,好像要去外地。我喊他名字,他愣了一下,没停脚,就远远挥了挥手,看着挺急的。
她抬眼看晓妍,后来听以前餐厅的同事说,他好像去南方学开挖掘机了,说那个不用总走路,能挣钱治腿。
晓妍握着奶茶杯的手指收紧了,杯壁的凉意渗进皮肤。原来他去了南方,原来他还在为生活奔波,原来这些年他一直没停下脚步,只是方向里再也没有她。
朋友看出她的低落,拍了拍她的手背:别想太多了,人都得往前看。你现在工作稳定,人也踏实,会遇到合适的人的。晓妍扯了扯嘴角,没说话,只是看着窗外来往的人群,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
分别时,朋友要回店里加班,临走前说:要是以后听说他的消息,我再告诉你。晓妍点点头,看着她快步走进商场的背影,突然觉得这几年的日子像一场无声的电影,她和逸凡都成了彼此故事里的过客,连一句像样的告别都没有。
奶茶早就凉了,晓妍拎着空杯子站在路口,晚风吹起她的头发。她拿出手机,翻到朋友说的那个南方城市的名字,手指悬在搜索框上,却迟迟没按下去。有些想念只能藏在心里,有些重逢或许永远只是念想,就像当年她不肯回头的读书路,和他消失在人海里的背影,终究都成了回不去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