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棠听着她们酸溜溜的话,才意识到不对劲。
她停住了脚步,没应声,树荫底下的王大婶抢了话头。
王大婶手里攥着把蔫黄的菠菜,眼神在苏棠身上溜了一圈,又抻着脖子打量她身上的灯芯绒外套,撇着嘴说:“这可是上海来的时兴货吧?咱们村头供销社可没见过这样式。”
旁边的李婶跟着搭话,手里择着豆角,“咔嚓”声不断:“人家现在是开铺子的老板了,镇上那家‘锦绣春成衣铺’,谁不晓得?听说一天赚的钱,抵咱们庄稼人干半年呢。”
她这话音刚落,几个婶子就跟着“啧啧”起来,眼神里的热乎劲儿像是要把苏棠烫出个洞来。
苏棠挑了挑眉,这几句话入耳,她算彻底明白这群婶子那酸溜溜的眼神和话究竟因何而来了。
这些日子她在镇上忙着铺子的事,偶尔回村总撞见些异样的目光,当时没往心里去,没想到竟引来了这么多人的眼红。
苏棠脸上没什么波澜,声音清清淡淡的,刚好能让在场的人都听清:“王大婶眼神真好,这外套确实是托人从上海带的料子做的,花了我半个月的工钱呢。”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李婶,手轻轻晃了晃:“至于铺子,刚开不久,每天忙到后半夜,赚的都是辛苦钱。要说抵庄稼人干半年,那是夸张了——真有这本事,我也不用大冷天来回跑了。”
说着她弯了弯唇角,笑意却没到眼底:“各位婶子要是得空,不如来铺子里看看?裁块布做件新衣裳,我给算便宜些,总比在这儿猜来猜去实在。”
这话不软不硬,既没炫耀也没动气,却把话里的刺都挡了回去。
几个婶子被噎了一下,手里的活计慢了半拍,脸色各异。
王大婶又开了腔,这次的话锋明显往霍时身上拐:“说起来霍家也是好福气,时小子常年在外头忙活,家里有大嫂这么个能干人撑着,三个孩子也照顾得妥帖。不像我们家那口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
“可不是嘛。”李婶接话接得飞快,眼睛却在苏棠和霍时之间来回溜着,话里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大妹子年纪轻轻的,当初嫁过来时我们还替你捏把汗呢,谁能想到霍老大人都没了,你还愿意守着这三个半大的孩子过活。”
“不过这也是霍家的福气,苏棠妹子是块做生意的好料子。现在好了,有这么个能干的嫂子撑着家,时小子在外头也能放宽心不是?”
这话听着像是夸赞,可那“嫁”字、“嫂子”两个词咬得格外重,尾音拖得长长的,透着股子阴阳怪气的劲儿。
青石村谁不知道,当初那事儿闹得沸沸扬扬的——苏棠一个黄花大闺女,在霍老大意外去世后,一分彩礼没要,硬是以霍老大未婚妻的名义住进了霍家,说什么就算人走了,她也是霍家的大嫂。
全村人都等着看霍家和苏棠的笑话,谁心里不清楚?明摆着是苏棠没安好心,盯着霍家那点家当呢。
苏棠脸上的笑淡了些。
电光火石间,她意识到什么,低下头,目光落在三个孩子身上。
星临将弟妹护在身后,小小的脊背挺得笔直。星野和星遥垂着头,小手紧紧攥着衣角,一声不吭,那股沉闷的劲儿里,藏着明显的退缩。
霍时眉头微微一蹙,周身的冷气似乎重了几分。
他没看那些婶子,目光沉静地落在苏棠身上:“回家。”
说完便抬脚要走,却被向来胆大又自来熟的王大婶小跑着拦了下来。
王大婶脸上堆着热络的笑,手在围裙上蹭了蹭:“时小子别急着走啊,婶子正想跟你说句话呢。你看你大嫂这铺子越做越大,肯定忙不过来是吧?我家二丫刚初中毕业,手脚麻利得很,能不能去铺子里搭把手?工钱不用多,够她自己吃喝就行”
这话一出,其他各怀心思的几个婶子也跟着七嘴八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