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许是常年卧着不见风日,脸色透着种病气的苍白,可眼角眉梢却攒着股子精神头。
听见门响,他费力地侧过身,枯瘦的手扒着炕沿,指节因为用力泛着青白。
看清是苏棠,他喉头动了动,声音带着久病的沙哑,却急慌慌地往外蹦:“苏棠丫头,你来了!”
他想坐起来,腰腹却使不上力,又重重跌回枕头上,急得胸口起伏:“你王婶都跟我说了说你带着她做事,还给工钱”
王老头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水光,他抬手抹了把脸,“我们家这光景,拖累了你是大恩人,是我们王家的活菩萨啊!”
苏棠愣了下,开口:“我哪是啥恩人,是王婶的手艺好,针脚细,手艺比供销社的裁缝都齐整,我请她去帮忙,是我沾了她的光。”
炕梢缩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梳着两条歪歪扭扭的辫子,正拿着块碎布往嘴里塞,看见苏棠,突然咯咯笑起来,手舞足蹈地要往炕下蹦。
“花丫头,坐好。”王婆子急忙过去按住她,又转头对苏棠歉疚地笑了笑,“让你见笑了。”
她把炕边的小马扎往苏棠跟前挪了挪,“你刚从公社回来?我听村里人说,你领了那个什么执照?”
苏棠坐下,从口袋里掏出执照递过去。
王婆子的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才小心翼翼地接过来,指腹抚过上面的红印章,嘴唇动了动,像是在默念上面的字。
她年轻时在镇上的裁缝铺当过学徒,识得几个字,可此刻看着“个体工商户”几个字,满脸欣慰地笑。
“王婶,我今天来,是想请你帮个忙。”苏棠从布包里拿出画稿,
“我打算在镇上租个铺子,开成衣铺。这些样式,得麻烦你帮忙做。”
画稿摊在炕桌上,王婆子凑近看了又看,声音发颤:“这衣裳真好看。可我这家里”
她扭头看了眼炕上的男人,又看了眼傻笑的女儿,声音低了下去:“你叔他兰丫头又是这光景,我走不开。”
王婆子以为苏棠要带她去镇上,看铺面,满是纠结犹豫。
苏棠见王婆子眼里的光暗下去,忙把画稿往她面前推了推,声音放得更温和:“王婶,你别急着应我,先听我说。”
“我不是让你去镇上守铺子,还跟从前一样,你在家做就行。做好了我来取,不用你多跑一趟。”
王婆子猛地抬起头,眼里的疲惫被惊讶冲散了大半:“在家做?真的?”
“真的。”苏棠肯定地点头,“这些细活本来就适合在家安安稳稳做。镇上铺子只用来挂样衣、招呼客人,做活计还是家里自在。”
她顿了顿,“工钱还是和之前一样,一套衣裳手工费一块。”
“我做!我做!”王婆子赶忙应声,透着股子劲,“小棠你放心,我保证一针一线都按画稿来,要是做坏了,一分钱都不要你的!”
“哪能让你白做。”苏棠笑着把画稿叠好,放进她手里,“我先放五套的料子在你这,浅蓝色的做衬衫,碎花的做裙子,你先试试手。做好一套我就结一套的钱,不拖欠。”
她从布包里掏出叠放整齐的布料,浅蓝色的确良泛着柔和的光泽,碎花布上的小雏菊印得鲜亮,都是这年头少见的俏色。
王婆子伸手摸了摸,布料滑爽挺括,不比供销社凭票供应的棉布差多少。
苏棠看了眼窗外,日头已经落到西侧,土墙上的影子缩成一小团。
“王叔,王婶,我把料子留下,得回去了。”
王婆子忙把布料放好,又从灶房摸出两个烤得焦脆的红薯,往苏棠手里塞:“拿着吃,刚烤好的,热乎。”
苏棠没推辞,揣着热红薯离开。
她刚从东边的巷口出来,拐过街角,就撞见迎面走来的张萍。
苏棠挑了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