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一大早,天还没亮,苏棠睡得迷迷糊糊,隐约听见院外传来阵阵的敲门声。
只是她昨晚在空间消耗了不少异能,睡得又晚,听见声响,并没有第一时间爬起床。
隔着房门,她听见一阵轻地像落雪的脚步声,从外边晃过,低低的交谈声传来。
没一会儿,声音消失,连带着院门也重新被关上。
苏棠再次醒来,天已大亮,屋檐外的碎雪,发出咯吱的声响。
她翻身爬起,穿好衣服,刚推准备推开门,就见见堂屋外,传来三个孩子刻意压低的声音。
“这些东西哪来的?”
老大的霍星临声音,略显迟疑。
他的眼神一一扫过,桌面上摆放着的东西。
视线停在那块印着小碎花的布料,看起来软乎乎的。
像是城里姑娘才穿得起的料子,还有旁边半袋白花花的米,颗颗饱满。
老二霍星野满眼惊奇,踮着脚,手指快碰到那盒蛤蜊油时又猛地缩回来,鼻尖动了动,
“会不会是…小叔买的?”
他眼睛瞪得溜圆,盯着那支裹着铁皮的油膏,他的脸、手背都冻裂了,要是抹上这个,肯定不会疼了。
可转念一想,又摇了摇头。
小叔哪来的钱呢?钱都交医药费了
他咬了咬唇,猜想,“难道是…那个女人?!”
霍星野越想越觉得是,他没忘记昨天的时候,她做了好多红薯饼去卖。
说不定是卖了红薯饼的钱,然后买回来的这些东西
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霍星野个头才刚到哥哥肩膀,被晒成浅褐色的圆脸蛋,皱巴巴地拧成一团。
他瞪着眼睛,凶巴巴的像只炸毛的小狼崽,“她是不是想污辱我们!让我们替她干见不得人的勾当!”
他龇着牙,说着‘凶恶’的话,动作幅度大得,能看见嘴角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霍星临听见霍星野的话像炮仗似的炸开,眉头猛地一拧,没回头,只抬了抬胳膊,骨节分明的拳头虚虚攥着,不轻不重地往弟弟后颈砸了一下。
力道刚够让他瑟缩一下,却没带半分真狠劲。
“闭嘴。”
他声音压得极低,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用拳头抵了抵弟弟的背,“蠢蛋,喊那么大声干什么?”
“还有那不是什么污辱,你是想说贿赂吧?”
霍星野被砸得缩了缩脖子,刚要瞪眼反驳。
看见哥哥眼底那抹沉下来的警惕,又默默把话咽了回去,只撇撇嘴,用更小的声音嘟囔:“我这不是怕那女人使坏吗”
最小的霍星遥没说话,只是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那盒彩色纽扣。
那颜色真漂亮,红的像山楂,蓝的像天上的水
她小手攥着衣角,手指泛白,忽然轻轻“啊”了一声,伸手想去够,却被霍星临一把按住。
“先别碰。”
霍星临压低声音,眼神警惕地瞟向苏棠紧闭的房门。
他心里诧异苏棠的变化,却不敢真去相信,毕竟
以前,他们捡掉地上的米粒,都要骂他们是贼。
现在突然弄这些
一旁鬼精的霍星野,忽然指着桌角的铅笔和练习本,声音发颤:“哥,你看那个!是给给我们的?”
霍星遥顺着他的手看去,小身子晃了晃,呆呆地眨了眨眼睛。
她认得这个,邻居家的小花有一本,上面能写字、能画出红红的太阳
霍星遥张了张嘴,手指绞着哥哥的衣角,不安地左顾右盼起来。
霍星临抿紧唇,拉过两个弟妹往墙角退了退,声音略显冷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吩咐,
“总之你们别碰,等她出来问清楚再说。”
两人乖乖点了点头,却还是忍不住回头,目光在那些东西上,粘了好一会儿。
两双眼睛里,藏着一丝连他们自己都不懂的、微弱的希冀
就在这时,苏棠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三个孩子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绷紧了身子,齐齐转头看过来。
几双大大的眼睛里,警惕、复杂、期盼几种情绪揉杂在一块儿,乱得像团麻。
苏棠像是没看见三人一样,径直走到院子的大缸边舀水,搪瓷缸子碰着缸沿,发出清脆的响。
“你们过来搭把手,把灶里的火点燃了。”
她语气平平的吩咐,情绪自然。
霍星临没动,霍星野攥紧了拳头。
只有年纪最小的霍星遥,怯怯地抬眼,下意识往苏棠的方向去。
小丫头刚大病初愈,小脸瘦黄瘦黄的,顶着一头凌乱的浅棕色小卷毛,迈着小步子过去。
等两个哥哥反应过来,要拉住她的时候。
小家伙已经屁颠屁颠跑到苏棠跟前了,抬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怯生生地望着苏棠。
“妈妈”
软糯糯的称呼传进耳朵,饶是故作镇定的苏棠,都差点没绷住。
妈…?妈妈?
噢噢对了,原主为了更加名正言顺,搬进霍家没几天,就逼着三个孩子喊自己“妈”。
除了已经记事,年纪稍大的两个继子,死活不肯改口外。
只有年纪最小,最听话的霍星遥。
在不记事时,没了亲妈,好不容易有点记忆,又没了爸。渴望亲情,被原主哄两句,很快就改了口。
即便原主对她非打即骂,小丫头也一直没改过口
苏棠默默洗了把脸,才转过身,低头看向只有她腰那么高点的小丫头。
霍星遥明显是害怕她的,对上她视线的一瞬,瘦小的身体,轻轻瑟缩了下。
小丫头乖乖仰着头,柔软的浅棕色头发,像多盛开的小蒲公英,眼睛很大,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
就是脸太瘦了,没什么肉,也没什么血色。
身上穿着哥哥穿旧的小褂子,袖子太长,只露出,冻得泛红的手指。
苏棠想伸手摸她软乎乎的脸,但手刚碰了冰水,默默作罢。
她轻咳了一声,目光扫过桌上的物件,像是才想起来似的。
“那块碎花布。”苏棠低声开口。
“回头给你做件新夹袄,颜色亮,还能挡寒。”
她低着头,这话是对小星遥说的。
小丫头呆呆的,像是没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
霍星临和霍星野却听得清清楚楚,猛地抬头,两双同样黑沉沉的眼睛里,满是探究。
苏棠转头看向两人:“桌上的东西,差不多都是买给你们的。”
“你们的脸冻裂了,那蛤蜊油,早晚抹点。布料和纽扣,是要做衣服和缝衣服的”
苏棠说着,声音卡壳。
她突然想起,自己压根不会做衣服
她顿了顿,视线挪向桌上的文具,“书和笔,一人两本两支,自己拿着。”
“等开了春,村里学堂会招人,到时候我去跟学堂说,让你们三个都去上学。”
“去上学?”
霍星野没忍住,拔高了声音。
意识到自己声音大了,又立刻捂住嘴,眼里却全是不敢信。
本以为,不让他们再去上工干活,就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没想到,她竟然愿意让他们重新去上学!
那学费
霍星野眼里的热切褪去。
学费需要一笔不小的数目,他们三个人加起来,一学期最少十几块。
她舍得吗
霍星临的抬头,眼下有淡淡的青黑,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
“你想干什么?”
他不信天上掉馅饼这种好事。
苏棠拉起一旁霍星遥的小手,把她往屋檐下带,“不干什么。”
她淡淡说着,“你们识了字,能算清账,将来不管是下地,还是做点别的,都比睁眼瞎强。”
霍星临看着她,又看了看弟弟妹妹表情迷茫,眼神发直的样子,手指在身侧蜷了蜷。
苏棠没再管他们,自己转身进了厨房。
吃了早饭,她还有事情要去做
屋外的雪还在下,屋檐上垂落的碎雪,砸在地面,窸窣作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