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相公通过秋闱的那个冬天,他和儿子从风雪中抱回来一个女人。
那女人穿着甚是怪异,但相公柔嘉维则,毫无芥蒂,就连平时一件衣服都不帮我拿的儿子此时也忙前忙后,亲自照顾她直到她苏醒。
她刚醒便抓住了我相公的手：
我心疼你男二,老天派我周瑶来就是拯救你的！我要帮助你金榜题名！
一向把洁身自好看的比什么都重的相公裴书臣此刻却红了脸颊,但始终没抽回手。
他和周瑶抱着我儿子在温暖的屋内吟诗作对时,却没发现我被皑皑大雪困在了城门口。
那卖炭的老翁拿着手里的半匹红纱一丈绫,跟我说：
姑娘,没炭了,回去吧。
我将怀里揣着的干粮拿了出来递给老翁：
老人家,我这点干粮能不能换我借宿一晚
1
姑娘,你是已经嫁人了吧老翁把红纱白绫系在牛角上,老牛甩了甩头。
那你不回家,跟着我这个老头子也不是一回事啊
我一身素衣薄袄,在风雪里早已四肢发硬,伸出去的手也冻得发紫。
见我不收回拿着干粮的手,老翁叹了口气,接过干粮。
跟老头子走吧姑娘,这大冷天把你放外头过夜我老头子也看不下去。
我使劲搓着手,朝老翁笑道：
多谢老翁！
老人转头拉过牛,老牛乖乖的跟在老人后头,而我跟在老人旁边。
姑娘这是要回娘家
冒着风雪,我缩了缩脖子应道：
不回,出城找点活计讨日子。
你相公呢
和离了。
老人不说话了,默默地牵着牛走,只是离我又近了几分,挡住了几分刮来的风雪。
还记得出门时,裴书臣还在与抱着我儿子裴粼儿的周瑶谈笑风生,得空告知我屋里的碳要烧尽了,让我添些别冻到粼儿和小瑶。
平时在我怀里都待不到一刻钟的儿子此时窝在周瑶的怀里乖乖的睡着了。
家里的炭已经见了底,要想买炭就得上很远的城门口处,可外面还有大风雪,我想着让裴书臣跟我向隔壁借一点好过夜。
可我说完,他动也不动的看着我,眼里似乎还带着不解与满脸的厌恶。
我以后可是当状元郎的人,如今这等求人低三下四的事,我怎么能去干
周瑶一脸歉意的跟我说：
不好意思啊雪娘,粼儿睡着了我一动他就醒,要不然我就替裴哥跟你去了。
裴哥现在可不能生病,外面风雪那么大,在医学这么不发达的时候,可不能因为生病影响他春闱,那就麻烦了,裴哥可是要金榜题名的！
我相信你会理解裴哥的对不对
我确实理解他,这种事我已经干了很多次了,一开始邻居还能出于好心借给我,可后来那家媳妇不乐意了。
你家相公是死了吗仗着自己肚子里有几本破书就能让自家婆娘低三下四了他来我就借！
我回家把这件事告诉他,他却潇洒的摆了摆手。
小门小户,胸无大志！女人就是女人,什么事都干不好,什么事都干不成！说完一眼都不看我,跟儿子拿走了家里剩的最后一点炭。
我已经忘了那晚我是怎么度过得了,只知道很冷,冷到麻木。
出神片刻,已经到了老翁的小院之中。
老人把老牛赶回小亭子,亭子四外圈都是砌的泥墙,里面都是稻草,这下也不怕老牛会冷了。
爷爷你回来啦！这是
从小屋里窜出来一个灰头土脸的小孩,她身上还穿着厚厚的小花袄,她亮晶晶的眼睛打量着我。
我对她笑了笑,她似乎有些脸红。
先进屋,外面冷,大孙女,去烧点水。
好嘞爷爷！
我跟着老人进了屋,是极其简陋的房屋,似乎下一秒就会被风雪掩埋的不留痕迹,可屋里却很温暖,温暖的不像话。
小小的身影忙前忙后,不亦乐乎。
这是我孙女小桃,你上炕暖和暖和,你穿的也太薄了。
没办法,裴书臣不让我外出露脸做活,说这样有失他的身份。
可举人的那点俸禄除了日常开销,还有她们二人饮酒作对诗词歌赋,连笔墨纸砚都不要太次的,剩下的钱如何能让四口人都能穿得起新的厚厚的棉衣。
姐姐喝水！
脆生生的嗓音甜甜的叫着我姐姐。
我笑着告诉她：不能叫姐姐,要叫姨姨。
为什么要叫姨姨姐姐你很好看啊
我愣住了,看着小女孩充满疑惑的黑黑眼珠,眼睛里有着我的倒影,我想仔细分辨却看不出个所以然。
好了小桃,去洗洗你的手和脸,跟个小花猫一样。
喵~小孩可爱的做了个鬼脸,蹦蹦跳跳的走了。
老人吹了吹热水：别嫌老头子磨叽,好好的姑娘怎么离了
低头看着我这一身已经褪了色的素袄,似乎也不怎么好。
其实也不算和离,因为我们之间从来就没有过聘书,我也曾想跟他要那一纸婚书,哪怕不上报,只要写下哄哄我就好。
可他也只是敷衍我几句,以浪费为由拒绝了我。
其实他一开始不是这样的,他也会哄我,也会几天不吃不喝给人家写字只为了给我买一盒胭脂,也会抚摸着我的手,满眼泪水：
对不起,等我金榜题名,我一定让你过上荣华富贵的日子。
我当时是怎么说来着
不求荣华富贵,只要能跟你一直恩恩爱爱,长长久久在一起就好。
那怀里的温暖我已经很久不曾得到了。
没什么,就因为他不愿意跟我去借炭了。
借碳老翁疑惑的看着我。
我托着有些烫手了的热水点了点头。
是啊,就是借碳。
2
那天儿子哭闹着要上街吃糖葫芦,裴书臣便领着他去了。
等回来的时候,他的怀里抱着一个女人,她穿的衣服我从来没见过。
我有些警惕便开口询问：这是谁
没想到裴粼儿插着小手,一脸义正言辞的指责：
娘,你可真坏！这大雪天要是不救神仙姐姐,她要是有什么事你会遭报应的！
听着自己儿子劈头盖脸一顿指责,我愣在那里,我只是问了一句,从来没有说不救。
见我愣在那里,裴书臣一脸不耐烦,连声音都带上几分埋怨：娘子,快烧点热水！我作为读书人,以后要成为父母官的,不能见死不救！
这是我记忆里裴书臣头一次照顾人。
那年他还在寒窗苦读,家里入不敷出,我只得在外面帮人家打打下手,做做伙计挣点小钱生活,没事还要抽出时间回家帮他做饭。
我累倒的时候,他也只是把我送到了医馆,回来继续读他的圣贤书。
等我病好也只一句：娘子你辛苦了,等我金榜题名必补你十里红妆！
他说的情真意切,我也只得继续忙前忙后维持这个家,可后来我差点被人侮辱,本以为他能为我出头,可换来的却是劈头盖脸一顿指责。
要不是你出门做活,那纨绔子能盯上你吗说到底还是你的错！从今以后你别再出去抛头露面了！
从那以后,我被他强制留在家,可家里的一切开销还是那么多,他根本不能降低自己的开销,哪怕降低一点纸墨的标准,他都会发泄一通。
可我想着他那些誓言和他的情真意切,我忍下来了,忍到现在他抱回来一个女子。
女子即使闭着眼,也能看出来她有多么的妍丽,但此时的嘴唇没有半点血色,平白生出来一些怜惜。
裴粼儿也跟着他来回撺掇,小脸上写满了焦急。
神仙姐姐可别有事啊！
我看着二人手忙脚乱忙前忙后,但却插不上手,只得像个外人一样守着早已经凉了的菜,凉了又热,最后换来一句：
清淡些吧,病人刚醒吃不了油水大的。
他依旧十分细心,细心到忘了今晚的饭菜是他点名要吃的。
周瑶醒了,跟她穿的衣服一样,她说的话我也听不懂。
那双握着我相公的手,一向对外人礼貌有佳彬彬有礼的裴举人头一次失了分寸,红了脸,不知道回答什么。
好、好……那就有劳小姐了。
别这么生分,以后就是一家人！我以后就叫你裴哥,你就叫我小瑶吧！
粼儿在一旁低着头,害羞的拉了拉她的衣袖。
神仙姐姐,我叫你神仙姐姐,你叫我粼儿好不好
周瑶看见粼儿眼睛都亮了,直接把他抱在了怀里。
好好好！你以后可是天之骄子！你喊我什么我都不吃亏！
他们三个笑了起来,我在一旁看着心里说不上来的酸涩。
裴书臣注意到了我,走过来又嘱咐我一遍：
娘……嗯……雪娘,明天开始就清淡些,别再大鱼大肉了,就算没有病人,你也应该学会节省,我现在虽不是父母官,但要有父母心。
我心里实在不是滋味,回口：
你要清淡,可儿子还在长身体啊！
娘！你怎么这么没有分寸,我一个小孩都知道照顾病人,你怎么不知道呢
见我脸色实在是不好看,裴书臣揉了揉我的脑袋：
雪娘,小瑶也是来帮我的,等我金榜题名,我就会把她送回她的家乡的,你放心。
看着他坚定地眼神我才消了气,又重新烧了一桌清淡的菜,而我独自把那些大鱼大肉存着下一顿我自己吃。
不能浪费。
诶~怪不得男二最后选择的不是你。
她又开始说些奇怪的话了。
3
说实话,我并不喜欢这个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姑娘。
是因为她跟裴书臣一起叫我雪娘
是因为粼儿整天粘着他
还是因为她整天对我说一些奇怪的话：
诶~怪不得男二最后选择的不是你。
听我一句劝,裴书臣以后我是要把他培养成男一的,而男一只能跟女一在一起。
你在书里面只不过就是一笔带过而已,你还是早点走吧,省的伤到你我会不忍心的,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
你应该有自己的想法和事业,而不是整天围着男人转呀
可我不理解,她自己不也是整天围着我相公转吗
但她确实懂得很多,她总能说出来一些很好的词句,而我只会围着锅台转。
我能看的出来裴书臣对她眼里的欣赏,同样也能看出来他对我渐渐地冷漠,眼神里的嫌弃不会骗人。
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叫我娘子了呢
平时虽然淘气,但还是听我话的粼儿头一次不想去上学：
我不要去夫子那里！那里讲的东西还没有神仙姐姐讲的一半有意思！我要听神仙姐姐给我讲！
我一时生气,拽着他就要往学堂走,粼儿嚎啕大哭,周瑶直接抱起来粼儿：
雪娘你别这样打压他,他可是未来的天之骄子,不能强迫打压式教育,都是封建糟粕,从今往后我教他就好了,我知道的可比什么夫子多多了！
粼儿甜甜的对她撒娇,转头对着我做了个鬼脸,控诉道：
娘真坏！你还没有神仙姐姐一半……不！十分之一,九牛一毛的好！
听了粼儿这话,屋里的裴书臣抬了抬头,又低下头去,一句话都没有说。
周瑶转身抱着粼儿走向裴书臣,给我留下一句话：
NPC果然就是NPC啊……何苦
看着屋内三口人其乐融融,我突然感觉自己变得一无是处。
天上又下起了雪,我想换一身厚点的衣服,可打开衣柜一看,入目的都是素袄,哪里还有厚一点的鲜亮一点的袄子。
嗷,有的。
在周瑶身上呢。
算了,就让她自己围着男人转吧。
我围着虚无缥缈的承诺已经转累了。
也该停下了。
4
小桃很乖也不认生,她悄咪咪的挪到我身边,用温暖的小手试探着拉住我的小手指。
我轻声问她：怎么啦小桃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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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我能求您件事嘛
夜晚,她的一双眼睛还是那样的亮,似乎粼儿的眼睛也对我这么亮过。
是求我让我放他出去玩管我叫娘的时候。
可他那时的眼睛里没有小桃眼里对我的羞怯与期待,有的只是对玩的兴奋和我迟迟不答应的急躁。
你说,姐姐听着呢我尽量把声音变得温柔在温柔,直到小桃攥着我的小手放松了些。
姐姐,你身上有妈妈的味道,你能像妈妈一样今晚抱着我睡嘛
小孩子的声音略带着哽咽、期待、悲伤、怀念。
我的心酸的一塌糊涂,转过身轻轻的抱住了这个小团子,就像没有周瑶以前粼儿还吵着要我抱着他睡的时候。。
谢谢……娘……
她很小声很小声的说完,在我怀里轻轻的拱了拱,但也不敢大动,好像生怕我烦放开她。
我知道怎么样孩子舒服,即使我的手臂会很不舒服,曾经的我也会这样抱着我的孩子。
我调整了一个姿势,但一只手始终在小桃背后轻轻的拍着她。
一直到小桃发出轻轻的熟睡的鼾声。
我是被胳膊麻醒的,天也刚刚亮。
我刚要起身,就听见门框发出来三声响。
是老翁,他小声说：你今日着急进城吗如要不着急的话等我进完炭回来我跟你一起去城里,那里好卖炭。
看着还在熟睡的小桃,我心生怜爱,答应了老翁。
等他回来了,小桃也醒了,看上去似乎比昨天还开心,看向我的眼神也越发的明亮起来。
这孩子是个好孩子。
老翁冷不丁来这一句,我心思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我一把老骨头也活不了几年了,也不知道我死了之后,这小娃娃该怎么样活下去啊！
老翁喝着热水,边举杯边观察我的脸色。
看着小桃忙前忙后的干家务,让她停她还生气的样子着实让人哭笑不得、
她还没扫把高吃力地扫地,一边扫一边还拿大眼睛观察我。
真是爷俩。
我颇为无奈,开门见山。
老人家,首先十分感谢您收留我一晚,但孩子的事非同小可,您是怎么放心要把孩子托付给刚见一面的我您可是要知道我是要走的,不会留在这里。
老翁一脸慈爱的看着小桃。
因为小桃喜欢你,所以我就信你。
我看向小桃,小桃拿过来一杯热乎乎的水递给了我,甜甜的说：
姐姐！喝水暖呼呼！
看着那双黑黝黝的眼睛,我想起了我的粼儿,原来那个满眼都是我,甜甜的叫我娘亲的粼儿。
可如今,他满眼都是他的神仙姐姐,我则是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坏女人。
……
最后,我答应了老翁,但我们达成的条件是,他要跟我一起进城。
小桃也不能没有爷爷。
老翁看了看房子,又看了看窝在我膝边的小桃,最后点了点头。
我抱着小桃坐在牛车的边上,老翁驾着牛车进了城。
毕竟是白天,又是繁华的城里,那些士兵倒也没在抢碳。
老翁的炭很便宜,质量还不错,一会儿就卖的差不多了。
我也没闲着,挨家挨户的走,看哪里还缺人。
可没成想,要不就是白干了几个时辰活说人已经招满了,要不就是做完几道男掌勺不会的菜后说不收女伙计。
大冬天我站在繁华的街道上,心却空落落的,刮起一阵风,我闭了闭酸涩的眼睛。
太阳马上要下山,我走进了最后角落里的一家小饭馆,看起来是刚开的,没有一位食客。
经营这家饭店的是个干练的美丽女人。
罕见的女老板。
她皱着眉看着我身上的衣服：你是来应聘什么岗位的
我淡淡的说：都可以。
都可以老板娘诧异的问。
我点了点头。
她一下子眼睛亮了起来,似乎怕我跑掉,赶忙把我领到后厨,让我抄了几道菜,是今天男掌勺不会的那几道菜。
我得心应手的做了起来。
做完,老板娘没等尝就乐开了花,等吃了之后就更笑的合不拢嘴。
明天你就上岗好不好！真是挖到宝啦！哈哈哈！
我没眼力见的打断了她：
那个老板娘,你们店里还缺不缺买食材的老伙计
老伙计
老板娘往门口一看,一位老人领着一个小女孩站在门口眼巴巴的往里望,他俩身后还有一辆黑黢黢的老牛车。
他们是老板娘又皱了皱眉。
我看了看远处的老人和孩子,冲他们笑了笑,小女孩冲我开心的挥挥手。
是我老爹和我的孩子。
老板娘看着我一脸的恍然大悟,随即怜爱的看向小女孩。
可怜的孩子……没问题！正好我也喜欢小孩！
让你老爹和孩子都来吧！我后院都准备好员工住的地方了,干得好包吃包住！月钱包你满意！
她以为我跟她一样碰到了负心人。
想起来那和谐的三口人。
算了,跟是也没差了。
我冲她发自内心的一笑。
好！
5
老板娘叫阿娇。
这店原来是阿娇和她相公一起开的。
后来生意渐渐火了,有钱了她相公就跟一个更年轻漂亮的人跑了。
后厨没有掌勺的,饭店如何能开起来
这饭店一关就是两年,两年期间开了太多饭店了,曾经的掌勺也没有了,但阿娇不信命,她又把这个铺子用她所有的积蓄包了下来改名再开。
虽然还是有老顾客认识她的,可是吃饭是填饱肚子的,又不是看脸就能饱的。
因为是女的开店,没有男掌勺愿意过来应聘,他们觉得男人不该给女人打工,这样他们会没有面子。
所以阿娇这店就一直没开起来。
她说,许是她运气好,竟然让她碰到我了。
你的厨艺丝毫不比云生楼那个厨子差！你甚至比他更好吃！
云生楼是这里最大的酒楼。
我冲她笑了笑表示同意。
裴书臣的嘴很刁。
因为他吃过山珍海味就再也吃不下糟糠了。
我的厨艺也不能落后,即使我的手被油烫出许多水泡,我的手再也不像周瑶那样纤细白皙。
就因为我是裴书臣的娘子。
一个无名无分可以随意抛弃的女人。
看着门口哐哐作响的爆竹。
飘香阁在这个寒冷的冬天开业了。
我突然想到,快过春节了。
6
越临近节日,即使是春节这个阖家欢乐的日子,飘香阁也是人满为患。
这里的老板娘不仅好看,就连饭菜也是一等一的好吃。
比起大酒楼里面死贵死贵的山珍海味,还是家常便饭更适合老百姓。
春节前一天正好下了场大暴雪,阿娇正好借着这个天气给除了我们之外的员工提前一天放了假。
这阿娇也是苦命人,年幼父母早逝吃百家饭长大,最后找了个男人撇下还在大肚子的阿娇自己跑了。
而最后阿娇的孩子也没保下来。
因此她才那么喜欢小桃,甚至认了干女儿。
我就说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正贴着对联的阿娇说着说着突然大发雷霆。
我赶紧顺着毛捋,一旁的小桃感觉不对劲,进屋倒了杯温水就出来了。
干娘快喝水！喝水就不发火啦！
干娘这么美,生气就不好看啦！
小桃甜滋滋的对阿娇撒娇道。
那干娘问你,干娘和你娘比谁更好看
当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小桃的眼神就一直在我脸上。
黑黝黝的大眼睛让我想起了老翁,啊不,应该是老爹的老伙计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清楚地倒映着我的脸。
娘最好看！
小桃大声喊完,不好意思的看了看阿娇,然后就跑进屋里躲起来不出来了。
把阿娇逗得咯咯笑的停不下来。
我突然想起了粼儿。
粼儿从来没觉得我比周瑶好看。
还经常在我面前说我丑,说我没有神仙姐姐漂亮。
其实我知道,粼儿说的对,我没有周瑶好看,我甚至没有阿娇好看,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就像我的名字雪,落在一堆雪里找不出来谁是特殊的。
我可真是,明知道小桃最喜欢你,我还自找气受。
她也喜欢你这个干娘。
我知道呀,可我毕竟是干娘,你才是她的亲娘啊！
亲娘……
是了,我从来没有告诉过阿娇小桃不是我的亲女儿。
我也从来没有告诉让小桃叫我娘。
一切都是那样水到渠成,一切都是那样自然,就像冬天会下雪,夏天会下雨一样。
只是那天阿娇对她说把你娘叫出来,她就蹦蹦跳跳的到后厨甜甜的叫我：
娘~阿娇姨姨找您~
仅此而已。
如此说来,我离开他们已经有四月有余了。
算算时间,过完年也就要春闱了。
算了……
跟我也无关了。
我赶紧贴完最后一副对联刚要进屋,没来得及关的大门那里我听见有人在喊我的名字,带着失而复得的欢喜,我心里咯噔一声。
我知道这个年似乎要过不好了。
我转过头一看,果然是裴书臣。
娘子……
娘子！
7
我有些不敢认眼前的一大一小了。
裴书臣哪能容忍得了
即使在冰雪容易融化的冬天,暴雨冲刷土地的泥泞的夏天他都容忍不了他的衣摆上有任何的污点。
每当蹭上一点,他都会换一身干净的,然后把脏的递给我,而我就会没有任何怨言的去冰冷的河水里去让他保持最完美无瑕的翩翩君子的样子。
想来是周瑶那双纤长白皙的玉手不能沾任何阳春水了。
不过她就是想,裴书臣也不会同意的,要不然他也不能变成这种邋遢样。
粼儿比他爹更不堪入目,简直就像刚从泥堆里滚出来一样。
那毕竟是我十月怀胎生出来的亲骨肉,看到他这样怎么能不揪心。
但我忍住了,并且转身往屋里走。
见我往屋里走,裴书臣大喊一声：雪娘！
没来得及躲闪,差点被撞一个跟头,但事实却是,小桃被冲过来的粼儿实打实撞了一个跟头,脸颊和手腕直接擦出了血。
粼儿整整比小桃高出一个半头,谁轻谁重可想而知。
可粼儿摔得也不轻,总归是没有小桃重,但多日的委屈连带着现在母亲的无视直接让他坐在地下嚎啕大哭。
娘！你为什么不扶我,要扶那个野丫头！她是谁！你凭什么跟我抢娘亲！娘亲只有我一个儿子你个偷人娘亲的冒牌货！
到最后粼儿就是朝着小桃大喊。
小桃从头到尾都没发出一声,她咬着下唇,疼的小脸煞白,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但她始终没有掉下一滴眼泪,只是看着我,静静地。
我径直略过裴粼儿,抱起小桃就往屋里冲。
当我抱起小桃的那一刻我发现,她在抖,她正在害怕。
这时我明白了小桃为什么不哭不闹。
她害怕我选择裴粼儿。
因为她很清楚,眼前这个脏兮兮的小男孩就是我的亲生孩子,他甚至是个男孩。
而她不是我的孩子,还是个女孩。
她很清楚亲生儿子这个身份的分量。
所以当我第一个抱起她的时候,小桃抱着我的脖子崩溃大哭,她说的话模糊不清,但我清楚地知道她说的是：
我以为你会不要我,娘。
可我一只脚已经迈进了屋内,下一秒我就被人拽了出来,是双眼通红的裴书臣。
这时候老爹和阿娇也冲了出来,阿娇手上甚至还抓了一把菜刀。
娘的！快放开阿雪！
下一秒阿娇的菜刀就要飞出去了,还好老爹及时制止了她。
老干爹你干嘛！阿雪都受人欺负了快放开我！
这是阿雪的前夫！你先冷静点！
他娘的那我更不能冷静了！这死男的还来干什么！看我不整死他！
阿娇！
我的一声让阿娇理智回笼,我赶紧把小桃递给老爹抱着。
看着受伤委屈巴巴的小桃,老爹眼里都是愤怒,但他压制住了看着我。
你自己的事赶紧处理,明天就过年了。
我冲他点了点头。
又看向怒气冲天的阿娇。
阿娇,你先跟老爹回去,我把事处理完我们就回去过节。
她恶狠狠的瞪了裴书臣一眼,随即跟我说。
我就在屋里不远,他要敢动手看我不剁了他！
现在这个院子里就剩下我,裴书臣,裴粼儿。
裴书臣红着眼质问我：
你什么时候背着我跟那样的人有了孩子
啪——
裴书臣不敢置信的看着我。
你打我
没错,我扇了他一巴掌。
亏你还饱读诗书,那书都读狗肚子里了吧！怎么,跟美女待一起久了真以为自己是根葱了
裴书臣,你狗屁不是！
他不敢置信的看着我。
曾经的雪娘不敢这样跟自己的相公这样说话。
因为自己是读书人的妻子,相公说过,自己的一言一行都会影响他的声誉。
曾经我以为他是喜欢我才会跟我上门提亲；
曾经我以为他是爱我才会对我许下十里红妆的承诺；
曾经我以为他控制我的一言一行是为了让我以后适应官场。
但我错了。
大错特错！
他对我上门提亲是因为他穷到一定地步了,只有我愿意在我们两小无猜的感情下答应这门婚事,甚至连一纸婚书都没有。
他对我的承诺不过是控制我的最廉价的手段,因为我是个爱他的傻子,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即使我满手烫泡,即使我满手裂痕,冻疮都不抵周瑶一声裴哥。
因为什么
因为我只是个会做饭伺候人的女人；
因为我只是个给他能生孩子的女人；
因为我只是个把他排在第一位的女人；
因为我只是个围着他转的女人；
因为我只是个曾经深深爱过他的傻女人……
仅此而已。
仅此这些,让我在另一个光鲜亮丽的女人出来之后让他狠狠地把我抛弃。
他从来没爱过我,他爱的从来只有他自己,他的虚荣心。
从头到尾都是我在——
自作多情！
周瑶说错了,不是他没选择我,而是我扔了他了,此时我很庆幸,他没有给我那一纸虚无的承诺。
垃圾就该扔掉！
8
我以为裴书臣这个把面子看的比什么都重的人会发火。
但我那一巴掌似乎他把打醒了,他看着我哭了,泣不成声：
娘子,我真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一无所有了,现在只剩下你和粼儿了,等我三月春闱中榜,四月殿试金榜题名,到那时,我加官进爵,我们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了好不好
我冷笑着看着裴书臣。
你还以为这样的话能哄骗了了我吗
周瑶不要的垃圾我就能要了
娘子你别这样……
我找不到你了,我找遍了所有的镇子都说没看到你,我急坏了,进了城,可发现你成了厨子,我又着急又心疼,堂堂举人夫人怎么能给别人做饭食你离开我身边我才发现我最爱的人是你雪娘,你跟我回去吧好不好
如果是在我没遇到这一切之前他回心转意的话,我可能还会跟他走。
但我现在已经不需要他的爱了。
我深吸一口气,平和心情。
裴书臣,你到现在还不知道你错在哪了吗
我知道我知道！是因为我与周瑶走的太近了,我和儿子也没看清她本来的面目,我发誓,以后肯定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那我回去之后呢裴书臣
我们还是原来幸福的三口之家！
我看着他紧紧抓住的我的手,自嘲的笑了笑。
你还是不懂裴书臣。
我要的从来就不是你的道歉,你的空口无凭。
哪怕你就是个哑巴,说不出话,要是你能行动起来,我也会心甘情愿的为你奉献。
可是我看不到你的心,你的情。
我像个傻子一样等着你,而你却真的把我当傻子。
人是会累的裴书臣,所以我不爱你了。
我跟了你这些年,我们早就两清了。
我慢慢的一根一根的掰开他的手。
从前我也想过,要是他能来像今天这样挽留我,那我会不会回心转意。
可想着想着越来越置身事外,最后不再想起。
我想,我是真放下了。
相公,这是我最后一声相公。
我成了掌勺,现在也一样,也会被油崩出水泡,也会生出冻疮。
可我这是为了自己,不再是因为你。
我再也不想穿着薄棉袄行走在风雪中了。
好冷。
9
娘,你舍得抛弃粼儿吗粼儿很想娘亲,很想很想！
娘你理理我好不好
娘我错了,粼儿真的知错了！
裴粼儿边说边哭,伸出手朝向我。
我知道那是他想让我抱他的手势。
我就站在原地,看着裴粼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娘,娘……我错了,我真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终究是自己的儿子,我的心里发酸。
但一切都回不去了。
雪娘,你难道孩子也要放弃吗你就算不为了我也要想想孩子吧
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裴粼,找你的神仙姐姐去吧！以后我不是你的娘!
娘——
我没有看向他们,大步迈向门里,转身关上了门。
孩子的哭声隔绝在门外渐渐没了动静。
这个春节过得并不开心。
我又搞砸了。
我把前因后果跟阿娇和老翁讲了个清楚,她看着我点了点头,老翁则是一直看着小桃。
阿娇起身抱住了我,拍了拍我的后背。
她温柔的说：
没关系,不管怎么样,小桃永远是我干女儿,老干爹也永远是老干爹。
她话里的意思呼之欲出。
我看着小桃红红的眼睛,半蹲下来看着她黑宝石般的眼睛。
小桃,今天正式询问你的意愿。
你愿意当我的孩子吗
小桃一抽鼻子,高兴地笑出声,随即又哭了,趴在我的脖子上使劲地蹭。
我抱着小桃看着老翁,老翁慈祥的对我笑了笑,说了两个字——
姑娘。
10
裴书臣想在这里租间房子和儿子一起慢慢哄回我。
可错过这次春闱就又要等三年。
正当他左右为难的时候,周瑶又出现了,但这次她很狼狈。
早没有了原来高高在上的神仙姐姐的样子。
裴哥,我错了,你让我回来好不好
我早就在食客的嘴里听说了。
这城东出现了一个长相貌美的女疯子,整天疯疯癫癫满嘴疯话。
什么解救深情男二,因为那一点小人物就乱了分寸,真是投错股了！
不过没关系,趁着男主还没出现,我就要抱大腿！
改写什么结局,就正常推进就好了呀！
不过,这回我要当女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也不知道这周瑶是怎么了,突然间就舍下了裴书臣和她口中的天之骄子。
她也确实找上了另一个与裴书臣交恶的举人。
不过那家比起裴书臣家更是家徒四壁,居无定所。
等那举人从周瑶那里骗走她所有的家当之后,直接舍弃了她,还以她的清白为挟,让她不要说出他哄骗他钱财之事。
周瑶一顿大闹,但最后也只能拖着疲惫的身躯再一次找上裴书臣。
这天的雪似乎比那天我走的时候下的还大。
想起来雪娘每年身上那件永远素到褪了色的薄袄,心里一阵阵揪着疼。
他决定了,他就算赶不上春闱也要把雪娘哄回来。
他花了自己的赶路钱买了件厚实的披风,领着裴粼儿出发去了飘香阁。
周瑶在他背后凄惨的喊着他的名字,可他就像没听见一样。
执着的要把那件厚厚的披风送到我手里。
等我在看见他时,他已经被寒风冻得说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
而我正站在飘香阁门口穿着厚厚的里面塞满了鹅绒的袄子准备开门迎客。
娘……雪娘……
我看着他在寒风中被刺骨的寒风刮红的脸,想起了我走的那晚他与周瑶把酒言欢满脸潮红。
他看向我的眼神里充满了希望,他把那件披风递给了我：
雪娘,下大雪了天冷,赶紧把这个披上,暖和。
我歪着头疑惑地问他：
你觉得我现在还差一件我用不上的披风吗
我用不上披风,不御寒还拖沓,那是一些大小姐才能用得上的东西。
又刮来一阵寒冷的北风,把他眼里最后一丝光亮吹灭。
回去吧,天寒风大。
他又充满欣喜的看向我。
你站在门口影响我开店了。
说完,背后的食客略过他,把他挤到了身后。
他站在门口很久,直到那件披风积满了厚厚的雪之后,他转身低着头走了。
没几天,周瑶闹到店里,跪求我看一眼裴书臣,劝他春闱,否则就赶不上了。
店里被她闹得开不下去迎不了客,阿娇险些拿菜刀闹出人命。
我不得已跟她回去了。
裴书臣只呆坐在书桌旁,圣贤书早已被他晾在一旁,他手里只捧着那件他没有送出去的披风。
周瑶看见他这样,跪下来抱头痛哭：
都怪你,都怪你！要不是你,裴哥也不能这样,他如今不入春闱,不能进京,那我以后该怎么办
你怎么办不是我能管得了的了。我平静的看着他们。
那是你自己选择的路,脚上的泡都是自己磨的,谁也不要赖谁。
我转身欲走,背后传来裴粼儿沙哑的叫声：娘……
我皱了皱眉。
裴书臣抬头看见我,三步并作两步,最后绊倒在我脚边。
曾经只会对我呼来喝去的举人如今却对我低三下四：
雪娘……不,娘子！娘子！求求你,你回来陪我好不好陪我赶考！
只有你能让我高中,只有你娘子……
这一切都不是我自愿的,都是这个女人！是这个女人让我跟你分离的！
娘子,求求你回来好不好,我和粼儿都离不开你……
求求你……
一旁的周瑶不可置信的看着裴书臣。
你说什么明明是你自己不争气,跟我什么关系要不是你整天想着跟使唤狗一样使唤我,我能舍弃你找男主,最后落得了这个下场吗！
裴书臣反应了过来,更加痛苦的看着我,随即冷漠的对周瑶说：
你走吧,我不会赶考了,没有雪娘,我考取功名又有什么意义呢
周瑶崩溃的后退两步,自嘲的笑了笑：
好好好,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我真是穿越界的笑话！哈哈哈……
我不知道她说的什么,只知道她跑了出去,渐渐消失在茫茫风雪中。
我看着裴书臣,也笑了笑。
你不用拿考取功名来威胁我,你考上了大榜上不会写我一言一语,你考不上与我也没有关系,那是你自己的事情了裴书臣。
从今往后,你我井水不犯河水。
他还在觉得我是在乎那功名的人。
其实从头到尾感动得只有他一个人,他在乎的也只有裴书臣一个人。
没有了这一次,下三年他还有下一次赶考,可这次我回头了,谁还来给我下一次。
我踹开了他抓着我裤子的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回去的时候,阿娇抓着小桃的手在门口等着我。
我赶紧上前抱着小桃：
怎的不进屋
还不是怕你一去不回来了。阿娇对我翻了个白眼。
我知她是心疼小桃,也是心疼我。
我对着不说话靠在我怀里的小桃说：
小桃,以后你会碰到很多像娘亲一样你喜欢的人,宁愿冒着风雪也要等着的人。
可你要记住两个字值得。
他是不是值得你这么做,就像娘亲炒的一盘菜,因为客人觉得好吃,所以娘亲值得炒。
可当有一天,这盘菜照样是好吃,但有一个客人胡搅蛮缠就说这盘菜不好吃,那这盘菜娘亲就不要抄了,连同那位客人也一并要赶出去了。
错过了这位客人,还有下一位客人,你说对吗
小桃义正言辞的说：
娘亲的菜就是好吃！说不好吃的都是坏人！吃不上娘亲菜的人都是大惨蛋！
11
又到了春闱放榜的时间。
出乎意料的是,榜上的人都不是熟人,没有裴书臣也没有与他交恶的那个人。
榜首的人更年轻,更富有学识,是当地最年轻的会元,与我也算相识。
他经常上我们这吃饭。
我和裴书臣的事不算秘密,但也没有人为他打抱不平,反而都在为我闷闷不乐。
说我当初怎么看上个这样的人,险些误了一生。
飘香阁掌勺的娘子人长得舒服,说话大大方方温温柔柔,平常看谁家困难吃不上饭,来阁里娘子都跟老板娘讲情不收钱。
要不是那人……他们都想与掌勺娘子在亲近亲近。
到了快关门的时候,食堂的人走的都差不多了,只剩零星的几个人。
我抱着小桃走了过去。
还不回家准备殿试你可是我们认识人里最有希望的了,都指望你拿个状元回来哈哈哈！
面前的少年似乎喝了点酒,脸红红的,眼睛也湿漉漉的。
雪娘,你知道我今天看见谁了吗
小桃在一旁悄咪咪的告诉我：
娘,我知道,是裴家那两个人。
他继续说,言语里带着些委屈和试探：
是,是裴书臣和他儿子……
见他心情实在是不好,我语气柔了几分：
那怎么了
那裴小公子说,你只能是他的娘,谁也夺不走,你以后终归是要回去的……这,是真的吗
我笑着摸了摸小桃的头,她眼睛里的失落消失不见,用软乎乎粉糯糯的小脸蹭着我。
怎么会,连你也信我反问道。
他激动地摇了摇头,随即低下头攥紧双拳,脸憋得越来越红,刚要开口我打断了他：
我以后就想和阿娇把这个酒楼打理好,把小桃抚养成人,老了我若还有几年活头,就去逛一逛河山,这样就好了,仅此而已。
我假装看不见他眼里的失落,抱着小桃起身。
你以后会看见更多的人,现在不过都是你人生中的过客罢了,眼界放宽些。
可我只喜……
小公子,不要轻易许下承诺。
我看着他,身影与当年向我提亲的那个血气方刚的裴书臣的身影渐渐重合：
娘子,等我高中,我肯定会给你幸福。
那时的我,觉得他这句话是金口玉言。
不是因为他有多么的金贵,只是在我心中,那时的他最珍贵而已。
我笑了笑,转过了身：
客人们,本店打烊了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