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孽畜,你可知罪
如来的声音在天地间回响。
压你五百年,是为消你戾气。
五百年后,护送取经人,修成正果,脱离苦海。
这套说辞,孙悟空听得耳朵快起茧了。
上一世,他信了。
结果呢
不过是老板在年会上画的大饼。什么股权激励,什么晋升空间,最后还不是让你卖命加班,他好去换新车
这好事给你,你要不要孙悟空白了他一眼。
没错,我穿越了,而且不是第一次。
每一次,我都想改变剧情,但每一次都失败了。
这一次,我不想再忍了。
孙悟空忽然笑了。
呵。
呵呵呵呵……
笑声越来越大,震得山石簌簌落下。
天上的佛陀虚影微微一凝。
你笑什么
孙悟空抬起金色的眸子,直视天际。
老胖子,我笑你算盘打得叮当响。
老……胖子
天空中的祥云都为之一滞。
五方揭谛、六丁六甲,全都傻了。
这猴子,疯了
如来脸上的慈悲,出现了一丝裂痕。
孽畜！你……
孽畜你奶奶个腿儿！孙悟空直接破口大骂。
想让老子给你当五百年免费劳力
五百年后,再给那个叫唐僧的当免费保镖,一路996,全年无休
最后你动动嘴皮子,封个狗屁斗战胜佛,就算功德圆满了
你这饼画的,比我上个老板画的都圆！
想PUA我你还不够格！
如来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威严冰冷。
不知悔改的泼猴！看来五百年的镇压,还是太短了！
本座便再给你加一千年！
恐怖的威压从天而降,孙悟空感觉骨头都在寸寸断裂。
他却笑了。
2.
【系统绑定中……】
系统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猴头,现在,你可知悔改
孙悟空用尽全力,清晰地吼道：老子……不干了！
【检测到宿主马上要变成千年牛马,现在提供三种选择！】
【一：给佛祖认错,千年后继续取经,绑定签到拯救系统！】
【二：虚晃一招,认错后,趁其不备,逃离,绑定逃跑系统！】
【三：被压千年还要给他打工取经想多了吧,直接做齐天大圣,绑定最强反派系统,成为取经路上最强一难,若让取经人顺利通过,则任务失败,魂飞魄散！】
当反派成为取经路上,最强的一难
这他妈的才叫人生！
什么叫齐天大圣就是要把这天,都给捅个窟窿！
什么叫斗战胜佛狗屁！
上辈子,他已经卑微地活过一次了。
这辈子,他生而为王,宁愿站着死,也绝不跪着生！
风险越大,回报才越大！
我选第三个！
齐天大圣,永不为奴！
【叮！选择确认！最强反派系统,正式绑定！】
【新手大礼包发放中……恭喜宿主获得‘一阶修为’！】
原本太乙金仙的实力,瞬间暴涨至大罗金仙！
【技能强化中……】
【火眼金睛强化为‘混沌道瞳’：勘破一切虚妄,直视法则之线！】
【金刚不坏之身强化为‘不灭圣躯’：圣人之躯,万法不侵！】
【筋斗云强化为‘时空道标’：心念所至,瞬间抵达三界任意角落！】
【叮！恭喜宿主领悟全新神通——‘偷天换日’！】
【偷天换日：法则类置换神通。可锁定任意目标,在满足特定条件下,与自身进行因果、空间、概念的全方位对调！】
3.
孙悟空抬起头,看向天空中的佛陀虚影,笑得越发狂放。
他周身散发的无形气场,已将如来的威压轻描淡写地隔绝在外。
死到临头,还敢狂笑如来的声音里带上了怒意。
冥顽不灵！
巨大的佛陀虚影,猛地抬起了遮天蔽日的金色手掌！
这一掌,凝聚了无上佛法,足以抹杀大罗金仙！
整个天地,瞬间都被笼罩。
孙悟空用那双全新的混沌道瞳看着如来。
老胖子,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如来下意识地反问,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未停。
金色的巨掌,撕裂了空间,轰然拍下！
给你打工这么高风险的事,总得有点……风险转移吧
风险转移
如来微微一愣,忽然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他感觉到,自己拍向五指山的力量,与那山,与那山下的猴子,建立起了一种无法言喻的因果联系！
这是他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将自己的一缕本源意志都融入了这一掌之中！
不好！
只见山下的孙悟空,对着天空中的他,露出了一个灿烂到极点的笑容。
然后,他轻轻吐出四个字。
偷—天—换—日！
【叮！神通‘偷天换日’发动！】
【判定条件一：双方存在直接的、高强度的能量/因果链接……判定成功！】
【判定条件二：宿主掌握目标的‘本源’信息……‘混沌道瞳’已解析,判定成功！】
【判定条件三：宿主拥有足够的能量驱动神通……大罗金仙修为,判定成功！】
【置换开始！】
一道无法形容的白光,从孙悟空身上爆发！
白光冲天而起,瞬间笼罩了金色巨掌,并顺着那道因果之线,直接缠上了天空中的佛陀虚影！
不——！如来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
他想切断联系,但迟了！
白光一闪而逝。
天空之上,一个身穿锁子黄金甲、头戴凤翅紫金冠的身影,傲然而立。
而在下方,五指山依旧。
只是,山底下被压着的东西,变了。
一个巨大无比的金色佛陀虚影,正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被死死压在山下。
那张威严慈悲的脸上,写满了懵逼。
山顶上,唵嘛呢叭咪吽的法帖,正散发着柔和而坚定的佛光,将他压制得死死的。
用来镇压他自己……效果好得让他想哭！
4.
这……这怎么可能！
五方揭谛,六丁六甲,连同躲在云层里看戏的各路神仙,脑子彻底宕机了。
前一秒,佛祖镇压妖猴。
后一秒,妖猴站在天上,佛祖被压在了山下
这世界疯了吗！
孙悟空悬浮在空中,俯视着山下气急败坏的老胖子。
他将金箍棒往肩膀上一扛,学着之前的语气,悲天悯人地开口。
孽畜,你可知罪
山下的如来,气得佛躯颤抖。
你生性顽固,滥用职权。我将你压在此处,是为消你官气,磨你傲性。
你只需在此静思己过一千五百年。
待到功德圆满之日,你自然能修成正果,脱离苦海。
孙悟空顿了顿,露出了讥讽的笑容。
怎么这福报真给你了,你怎么不高兴啊
噗——！
一口金色的佛气,硬生生被气得喷了出来,又被法帖轻飘飘地挡了回去。
泼猴！！！你……你不得好死！！
孙悟空掏了掏耳朵,一脸嫌弃。
老胖子,别不服气。山,是你自己的。法帖,是你自己写的。力量,是你自己打的。
我这叫正当防卫,合理利用规则。
你这叫滥用职权,天道好轮回。
他懒得再废话,扛着金箍棒,对着山下的如来挥了挥手。
好好享受你的一千五百年福报啊！心态放平,就当是放个长假了。
不用谢我,我这人,就是乐于助人！
话音落下,孙悟空心念一动,化作流光消失。
一千年光阴,弹指而过。
对于被压在山下的如来佛祖来说,每一秒,都是煎熬。
这一日,南海紫竹林祥云涌动,观世音菩萨奉了法旨,向五指山而来。
5.
观音按下云头,落在五指山山脚下。
她整理仪容,准备按照剧本,点化那只泼猴。
她清了清嗓子,运起法力,声音温和而威严。
悟空可在
回应她的,却是一声充满了无尽怨毒与狂喜的咆哮！
他不在！老子在！！
观音微微一愣。
这声音……有点耳熟
这语气……怎么比一千年前还冲
难道是关傻了
她带着疑惑,朝着声音来源处走去。
然后,她的眼睛缓缓睁大。
她看着那个被压在山壁凹陷处,浑身金光暗淡,脸上写满了快来救我的巨大身影,脑子里一片空白。
那个熟悉的金色大光头！
那个熟悉的慈悲面容（虽然现在已经极度扭曲）！
佛……佛祖！观音的声音都在发颤。
山下的如来,看到观音,激动得热泪盈眶。
观音！是你吗！快！快来救我！
快把这该死的帖子给我揭了！！
观音的脑子彻底宕机。
孙悟空呢！那个猴子跑哪去了！
佛祖……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别问了！如来哪里还有脸提当年的奇耻大辱,先救我出去！那泼猴施展妖法,将我与他调换了位置！快！
观音一个激灵,飞身来到山顶,看着那张六字真言法帖。
她伸出玉手,凝聚全身法力,猛地一揭！
法帖,纹丝不动。
观音不信邪,再次催动法力,法帖之上金光一闪,一股柔和却无比坚定的力量反弹而出,将她震退数步。
她竟然……揭不下来
她低头看向法帖,这才注意到,在六个大字的旁边,还有一行佛祖亲手写下的小字。
非天命取经人,不可揭也。
观音：……
山下的如来,也想起了这行自己当年为了装逼,特意加上的设定,一张脸瞬间从狂喜,变成了死灰。
佛祖……观音忍住想笑的内心。
这……这法帖说,只有唐……唐僧能揭……
如来双目圆瞪,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当场涅槃。
我不管！！如来发出了绝望的嘶吼。
我不管什么取经人！你现在！立刻！马上去东土大唐！把那个叫唐僧的给我找过来！！
快去！！
6.
南海观世音菩萨的脑子,有好一阵子是停转的。
她悬在半空,脚下莲台的佛光都黯淡了几分。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这活儿,怎么听着那么像绑票
她堂堂救苦救难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要去东土大唐,绑一个凡人过来,给他那被自己镇压了的佛祖,揭一张自己贴上去的符
这事要是传出去,三界的神仙都会怎么看她怎么看整个灵山
佛门的KPI,怕不是要当场跌停。
观音扶了扶额头,感觉一阵元神刺痛。
她强行压下心中翻涌的荒谬感。
佛祖还在下面等着呢。
等得越久,怨气就越大。
她不敢想象,一个怨气冲天的佛祖脱困之后,会是何等光景。
罢了。
为了三界和平,为了佛门颜面,这趟差,必须出！
观音收敛心神,宝相重新变得庄严,只是那庄严里,透着一股子赶紧干完活好下班的急切。
她不再停留,脚下莲台光华一闪,化作一道流光,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直奔南赡部洲,大唐长安而去。
7.
大唐,长安城,化生寺。
年仅二十六岁的玄奘法师,正在禅房内潜心研读佛经。
他面容俊秀,眉宇间自带祥和之气。
此刻,他正读到精妙之处,忽觉心头一跳,仿佛有什么天大的因果即将落在自己身上。
也就在此时,一道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声音,直接在他心底响起。
金蝉子,随我走一趟吧。
玄奘猛地抬头。
禅房内空无一人,但那声音却清晰无比。
他非但没有惊慌,反而立刻起身,整理僧袍,恭敬地朝空中行了一礼。
不知是哪位菩萨当面贫僧玄奘,有礼了。
话音刚落,身前的空间便泛起一阵涟漪。
观音菩萨脚踏莲台,宝相庄严地显现出身形。
只是她那好看的眉头,微微蹙着,带着不耐。
是我。
观音开门见山,一句废话都没有。
你乃我佛门金蝉子转世,身负天命,需往西天拜佛求取真经,普度众生。
玄奘闻言,心中剧震,随即涌起无边的法喜。
他自幼修佛,最大的心愿便是光大佛法,当即就要五体投地。
弟子……
行了,这些虚礼就免了。
观音直接打断了他,时间紧迫,她没工夫走流程。
取经之事,回头再说。现在,你先跟我去办一件更要紧的事。
8.
玄奘一愣。
还有比取经更要紧的事
敢问菩萨,是何要事
救人。
观音言简意赅。
救谁
……一个被压在山下很可怜的人。
观音斟酌了一下用词。
她总不能说,去救你未来的老板,他现在被下属给反向镇压了。
玄奘听闻是救人,当即不再多问,脸上露出慈悲之色。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菩萨但有吩咐,弟子万死不辞。
好,那你跟我来。
观音满意地点点头,总算有个听话的。
她一挥手,一道佛光便卷住了玄奘。
菩萨,且慢！
玄奘连忙开口,弟子尚未向寺中住持交代,也未曾向当今陛下辞行……
来不及了,人命关天！
观-急着救驾-音菩萨大手一挥,根本不给他啰嗦的机会。
佛光骤然亮起,裹挟着一脸懵的玄奘,冲天而起。
下一秒,两人已经出现在万丈高空。
凛冽的罡风呼啸而过,下方的山川河流飞速倒退,变成模糊的色块。
玄奘天旋地转,双腿发软。
他低头看了一眼,那缩成了棋盘格的地面让他头晕目眩,胃里翻江倒海。
玄奘的脸瞬间就白了。
观……观音大士……他的声音在风中变了调,带着哭腔。能……能慢点吗贫僧……贫僧害怕！
9.
观音低头看了他一眼。
这位未来的御弟圣僧,此刻正死死地闭着眼睛,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僧袍被风吹得鼓鼓囊囊,两条腿抖得和筛糠一样。
观音现在有点后悔。
早知金蝉子转世后是这么个德行,当初就不该答应佛祖这个差事。
无妨。
观音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非但没有减速,反而又加快了几分。
早点到,早点完事,早点解脱。
啊啊啊啊——！
玄奘的惨叫声,响彻云霄。
不知过了多久,当玄奘感觉自己的魂都快被吹散时,风驰电掣的感觉终于停下。
他双脚一软,直接瘫倒在地,扶着旁边一块冰冷的石头,大口喘着粗气。
到了。
观音清冷的声音传来。
玄奘这才颤颤巍巍地抬起头,环顾四周。
自己正身处一座险峻无比的巨山山脚下。
山峰如利剑般直插云霄,山石嶙峋,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压抑气息。
菩萨,此地是……
五指山。
观音指了指那被压在山壁凹陷处的巨大身影。
你要救的人,就在那里。而解救他的关键,在山顶。
她抬手指向那高耸入云的山巅。
看到山顶那张符了吗你乃天命取经人,只需上去,将那法帖揭下,他自然就能脱困。
10.
玄奘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竭力睁大眼睛,也只能勉强看到山巅之上,似乎有一点微弱的金光在闪烁。
他再低头看看那近乎九十度垂直的光滑山壁,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终于体会到,观音菩萨所说的要紧事是什么了。
他看着观音菩萨,脸上带着三分迷茫,三分求助,还有四分刚刚被吓出来的后遗症。
可是……观音大士……
玄奘的声音很轻,却充满了最根本的困惑。
这么高,贫僧……要怎么上去
观音菩萨那维持了一路的庄严宝相,终于在此刻,彻底崩裂。
她看着眼前这个手无缚鸡之力、脸色发白、连站都站不稳的凡人,又看了看那高不见顶的五指山。
沉默。
长久的沉默。
山下的如来佛祖,似乎也察觉到了这里的动静,开始不耐烦地发出阵阵低吼。
催促的吼声,和玄奘那无辜的询问,像两把锤子,反复敲打在观音的耐心上。
她闭上眼睛,胸膛起伏一次,再睁开时,那慈悲的眼神里,只剩下一种豁出去的决绝。
她对着玄奘,一字一顿地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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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送你上去！
11.
玄奘的话,仿佛一根稻草,轻轻压在了观音菩萨那根即将绷断的神经上。
她看着眼前这个凡人,这个被佛祖金口玉言定下的天命取经人。
手无缚鸡之力。
肩不能挑,手不能提。
刚刚坐了一趟筋斗云专线,现在还腿肚子发软,脸色白得像一张宣纸。
让他爬上去
怕是爬到一半,就直接滚下来,摔成一滩肉泥,提前去西天报到了。
吼——观音！你还在磨蹭什么！！
山下,如来的耐心显然已经耗尽。
那咆哮声震得地动山摇,充满了怨念与催促,让玄奘本就发软的双腿又是一阵哆嗦。
观音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她那万年不变的慈悲面容上,此刻只剩下了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罢了。
流程不重要,结果才重要。
佛门的KPI,不能再跌了！
玄奘。
观音的声音,前所未有的严肃。
贫僧在。
玄奘下意识地立正站好,像个等待老师训话的学童。
站稳了。
啊
玄奘还没反应过来观音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就感觉自己后领一紧,整个人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提了起来,双脚瞬间离地。
菩！萨！！
玄奘发出了惊恐的尖叫,四肢在空中徒劳地划动。
贫僧……贫僧有恐高之症啊菩萨！
贫僧还没准备好！
阿弥陀佛！佛祖救我！！
观音对他的鬼哭狼嚎充耳不闻。
她单手提着玄奘,另一只手掐了个法诀,目光锁定了那遥远山巅上的微弱金光。
闭嘴！憋气！
观音低喝一声,手臂肌肉微微隆起,一股庞大的法力在她掌心汇聚。
山下的如来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咆哮声戛然而止,取而代的是一种充满期待的寂静。
玄奘感觉自己被一股沛然莫之能御的力量包裹着,那力量稳定而强大,让他暂时停止了下坠的恐惧。
他睁开眼,正好对上观音那双不带丝毫感情的眸子。
为了佛门,委屈你了。
观音对着他,无比庄重地说了一句。
然后,在玄奘那骤然放大的瞳孔中,她猛地一甩手臂！
走你！
啊——————！！！
一道金色的流光,裹挟着一个凡人的身影,以一种违反了三界所有物理定律的姿态,被硬生生地投掷了出去！
那道凄厉的惨叫声,从山脚一路飙升至山巅,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五方揭谛,六丁六甲,躲在云层里偷偷观察的各路神仙,一个个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
扔……扔上去了
观音大士,把天命取经人,像扔铅球一样,给扔上去了
这操作……
太硬核了！
12.
玄奘感觉自己的三魂七魄都快被甩出去了。
他的眼前只有飞速掠过的山壁和呼啸的狂风。
就在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包裹着他的那股佛光猛地一缓,将他轻飘飘地放在了山顶的一块平地上。
双脚落地的瞬间,玄奘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就吐了出来。
他扶着山顶的石头,吐得天昏地暗,感觉把这辈子的斋饭都给交代了。
缓了好半天,他才颤颤巍巍地直起身,一眼就看到了近在咫尺的那张金色法帖。
唵、嘛、呢、叭、咪、吽。
六个大字散发着柔和而神圣的光芒,旁边还附带着一行小字。
非天命取经人,不可揭也。
原来,这就是菩萨说的关键。
玄奘不敢怠慢,强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和脑子里的天旋地转,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僧袍,走到法帖前。
他伸出那只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的手,轻轻地,搭在了法帖的一角。
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那张让观音菩萨都束手无策,镇压了佛祖千年的法帖,在他手中,就如同一张普普通通的纸。
他轻轻一用力。
刺啦——
法帖,应声而落。
就在法帖离开山体的瞬间,整座五指山,剧烈地晃动起来！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气息,从山体内部爆发出来！
山脚下的如来,发出一声震动九霄的狂吼！
我——出——来——了——！！！
山石崩裂,大地塌陷！
那座耸立了千年的五指山,在一道冲天而起的金色光柱中,寸寸瓦解,轰然爆碎！
无尽的烟尘和能量风暴席卷四方。
山顶的玄奘只觉得脚下一空,整个人便向着下方坠去。
菩萨救命啊！！
一道柔和的佛光及时出现,将他稳稳托住,正是面色复杂的观音菩萨。
烟尘散去。
只见一道顶天立地的金色佛影,悬浮在半空之中。
那不再是虚影,而是如来的法身本体。
他周身佛光万丈,却感受不到丝毫的慈悲与祥和,只有压抑到极致的愤怒和暴虐。
那张曾经悲悯天下的脸上,此刻布满了阴沉与怨毒。
他甚至没有看一眼救了他出来的玄奘,也没有理会旁边的观音。
他的目光,穿透了无尽的空间,死死地锁定了一个方向。
孙！悟！空！！！
三个字,如同万古寒冰,让天地都为之色变。
本座与你,不死不休！！！
话音落下,如来佛祖的身影化作一道撕裂天穹的金色长虹,瞬间消失在了天际,只留下滚滚的雷音和无尽的杀意。
现场,一片狼藉。
曾经的五指山,已经变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坑。
玄奘被观音的佛光托在半空,看着如来消失的方向,整个人还是懵的。
他张了张嘴,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对着身边的观音,小心翼翼地问。
观音大士……刚刚那位……是
观音揉了揉发痛的眉心,含糊其辞：一位……前辈。
哦。
玄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又想起了自己的任务。
那……菩萨,您之前说,我命中注定要辅佐一位护法……就是被压在这里的那位
观音的表情一僵。
他……他有急事先走了。
啊走了玄奘急了,那他还回来吗弟子该去何处寻他没有护法,弟子如何西天取经
这个……
观音看着玄奘那一脸求知欲的表情,头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心累。
总不能告诉他,你原定的保镖,把你未来的大老板给镇压了,现在大老板刚脱困,提着刀去找你的保镖拼命去了吧
咳。观音清了清嗓子,强行维持着高人的风范,无妨。
你那大徒弟生性跳脱,缘分到了,自会相见。
你且一路西行,在高老庄,会遇到你的二徒弟。先收了他也好。
说完,不等玄奘再问,观音脚下莲台光芒一闪。
本座亦有要事,你好自为之。
话音刚落,观音菩萨也化作一道流光,头也不回地溜了。
那速度,比来的时候,似乎还快了几分。
原地,只剩下被佛光轻轻放在地上的玄奘,孤零零地站在巨坑旁边,看着两个神仙消失的方向,在风中凌乱。
我……该往哪走
西边……是哪边来着
13.
与此同时。
通天河畔,早已没了妖气。
花果山上,水帘洞前,暖风和煦,仙桃飘香。
孙悟空正翘着二郎腿,坐在一块大石头上,面前摆着一个巨大的白玉盆,里面堆满了水灵灵的仙桃。
他悠哉地拿起一个,三口两口就吃得干干净净,随手将桃核一扔。
在他旁边,一只体型硕大无朋的老龟,正趴在地上,伸着脖子,发出痛苦的干呕声。
呕……大圣……呕……您那云,也太快了……呕……
这老龟,正是通天河底修行了千年的灵龟。
孙悟空闲来无事,溜达到通天河,正好撞见那灵感大王作乱,要吃童男童女。
他本不想多管闲事,但那妖怪嚣张跋扈,竟说自己是观音菩萨莲花池里的金鱼,后台硬得很。
孙悟空一听观音两个字就来气,二话不说,一棒子下去,直接把那金鱼精打回了原形,顺手炖了一锅鱼汤,分给了陈家庄的百姓。
这老龟为了感谢他救了全村人的大恩,便求到他面前,想请他日后见了佛祖,帮忙问一句,自己潜修千年,何时才能修成正果,脱去这龟壳。
孙悟空一听,乐了。
问什么问佛祖那么忙,哪有空搭理你这点小事。
走！老孙直接带你去见他,你当面问！
老龟闻言大喜过望,千恩万谢地上了孙悟空的筋斗云。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它只感觉眼前一花,再睁眼,就已经从通天河到了这东胜神洲的花果山,五脏六腑都快被甩匀了。
孙悟空看着老龟那狼狈样,嘿嘿一笑。
瞧你那点出息。
想当年老孙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这都收着劲儿了。
他刚把手伸向下一颗桃子,动作却猛地一顿。
一股熟悉到让他骨子里都发痒的,充满了暴虐与愤怒的气息,正以一种恐怖的速度,从西牛贺洲的方向,笔直地朝这里冲来！
孙悟空缓缓抬起头,金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兴奋与好战的光芒。
他站起身,将肩上的金箍棒缓缓握在手中。
轰隆——！！！
天空之上,风云变色,黑云压顶！
一道金色的身影,撕裂云层,裹挟着滔天的怒火,降临在花果山的上空！
泼——猴——！！！
那声音,蕴含着千年的憋屈与怨毒,化作实质的音浪,震得整座花果山都在嗡嗡作响！
给——我——滚——出——来——！！！14.恐怖的音浪席卷了整座花果山。
无数的猴子猴孙吓得抱头鼠窜,尖叫着躲回了水帘洞深处,整个山林一片鸡飞狗跳。
只有那只通天河的老龟,被这股源自神魂深处的威压吓得四肢发软,整个龟壳都紧紧地贴在了地上,瑟瑟发抖。
它修行千年,从未感受过如此可怕的怒意。
这就是……佛祖之威吗
然而,站在风暴中心的孙悟空,脸上却没有半点惧色。
他反而将手中的金箍棒,从肩膀上缓缓取下,杵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金色的眸子里跳动着纯粹的战意。
老胖子,嗓门挺大啊。
怎么,在山底下待了一千年,就练了个狮吼功
天空之上,那道金色的佛影缓缓降下。
如来那张脸上,早已没了千年前的慈悲伪装,只剩下火山喷发般的暴怒和阴沉。
他的视线,越过了瑟瑟发抖的老龟,越过了满山的狼藉,死死地锁在了孙悟空身上。
那是一种恨不得将其挫骨扬灰,神魂碾碎亿万次的怨毒。
泼猴！
如来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一千年前,本座让你侥幸逃脱。
今日,你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孙悟空掏了掏耳朵,一脸的不耐烦。
行了行了,别在这放狠话了。
要打就打,不打就滚,老孙我忙得很,没空陪你在这演苦情戏。
你！！
如来气得佛躯都在发抖。
他实在想不通,这猴子为什么一点都不怕自己
他可是三界至尊的佛祖！
他可是刚刚脱困,携带着千年怒火的如来！
这猴子,凭什么敢如此嚣张！
好！好！好！
如来怒极反笑,金色的手掌缓缓抬起。
本座今日便让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绝望！
遮天蔽日的佛掌再次凝聚成型,这一次,比一千年前镇压孙悟空时,更加凝实,更加恐怖！
整个花果山的天空,瞬间暗了下来。
无穷的寂灭之气,将这方圆百里彻底封锁！
孙悟空浑身的战意也在此刻攀升到了顶点！
大罗金仙的修为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一股同样霸道无匹的气势冲天而起,硬生生地顶住了如来的威压！
他手中的金箍棒迎风便长,绽放出万丈金光,准备与那佛掌硬撼一记！
千年的恩怨,就在今日,做个了断！
就在这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之际,一个颤颤巍巍,充满了卑微与祈求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佛……佛祖……老爷……
14.
趴在地上的老龟,不知鼓起了多大的勇气,竟然伸长了脖子,对着天空中的如来,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
正准备动手的如来和孙悟空,动作都是一顿。
两人同时低头,看向了那只抖得快要散架的老龟。
如来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这哪来的长虫,也敢打扰本座清理门户
孙悟空则是有些意外,这老乌龟,胆子可以啊,这时候还敢冒头
老龟感觉到了两道视线都落在了自己身上,吓得脑袋又缩回去半截。
但一想到自己潜修千年,困于龟壳不得解脱的苦楚,又想到眼前这位,可是传说中无所不能的佛祖。
错过了这次机会,怕是再等一万年,也等不到了！
它再次鼓足勇气,用尽全身力气,高声喊道。
佛祖老爷！小老儿是通天河的灵龟,潜修千年,不敢作恶,也曾驮那取经人过河,略有微功……
求佛祖开恩,指点迷津,小老儿何时……才能脱去这龟壳,修成正果啊
它的声音里,充满了虔诚与期盼。
它将自己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这一问上。
然而,回应它的,却是一声不耐烦的怒斥。
滚开！
如来现在满心都是要如何炮制孙悟空,哪里有心情听一只乌龟在这啰嗦
区区披毛戴甲之辈,也配问我佛法！
再敢多言,本座将你神魂俱灭,永世不得超生！
冰冷无情的话语,如同一盆冰水,从老龟的头顶,瞬间浇到了脚底。
它整个龟都僵住了。
它抬起头,呆呆地看着天空中那尊宝相庄严,却满脸暴虐的佛陀。
这就是……它信仰了一辈子的佛祖
这就是……它寄托了所有希望的佛祖
原来,所谓的慈悲,所谓的普度众生,都是假的。
原来,在他们眼中,自己这种生灵,连问一句话的资格,都没有。
什么功德。
什么正果。
呵呵。
老龟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所有的卑微与祈求,在这一刻,尽数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寂般的平静。
一种看透了一切的淡漠。
它缓缓地,将探出去的脖子,收了回来。
然后,用一种谁也听不懂的,仿佛来自亘古洪荒的语言,轻轻地,自言自语了一句。
孙悟空正准备嘲笑如来连个粉丝都稳不住,却忽然感觉到了什么。
他那双混沌道瞳猛地一缩,视线从如来身上,瞬间转移到了下方那只老龟身上！
只见在老龟的体内,一股他从未见过的,远超大罗金仙,甚至让他都感到心悸的力量,正在缓缓苏醒！
那不是仙力,不是佛力,也不是妖力。
那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本源,仿佛与这方天地同寿的力量！
孙悟空的嘴巴,微微张开。
我丢！
什么情况
就在此时,那老龟,再次抬起了头。
它看着天空中的如来,眼神里再无半分敬畏,只有一种平视,甚至……是俯视的漠然。
它的声音,不再苍老,不再颤抖,变得平静而又深邃,清晰地传遍了这片被封锁的天地。
原来如此。
是我,唐突了。
你,还没资格回答我的问题。
15.
你,还没资格回答我的问题。
这十个字,不重,却像十座太古神山,狠狠砸在灵山之上,砸在所有佛陀菩萨的心头。
天地,死一般的寂静。
如来的表情,从暴虐,到错愕,再到一种极致的羞恼。
他,三界至尊,万佛之祖,居然被一只他眼中的蝼蚁,当着孙悟空的面,说没资格
孽畜！
一声怒吼,震得天穹开裂。
如来再也维持不住宝相庄严,那只覆盖了半个天空的金色佛掌,不再抓向孙悟空,而是调转方向,带着毁天灭地的威能,朝着下方那只小小的乌龟,悍然拍下！
本座先将你打入十八层地狱,看你还有没有资格开口！
佛掌未至,恐怖的佛光已经将大地熔化,法则崩碎。
这一掌,足以将一个大千世界都碾成齑粉。
孙悟空瞳孔剧缩,下意识就要挥棒。不是为了救龟,而是这一掌的余波,足以让他重伤！
可下一秒,他的动作停住了。
因为那老龟,不,是那神秘的存在,面对这毁天灭地的一击,连动都未动一下。
它只是静静地悬浮在深坑之中,任由那金色巨掌,轰然落下。
16.
轰——！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巨响,伴随着刺目到极致的金光,爆散开来。
整个西牛贺洲,都在剧烈颤抖。
观音、普贤等菩萨罗汉,无不面露惊骇。在他们看来,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老龟,定然已经神魂俱灭,连一丝轮回的痕迹都不会留下。
然而,金光散去。
深坑的中央,那只老龟,毫发无伤。
它背上那朴实无华的龟壳,此刻正散发着一种幽暗深邃的微光。
那光芒,不属于三界任何一种力量,它仿佛是混沌本身,是虚无的具现。
如来那足以毁灭世界的一掌,拍在上面,就像泥牛入海,没有激起半点波澜,被吞噬得干干净净。
这……这不可能！
饶是如来,也失声惊呼。
他的佛法神通,他的无上伟力,竟然……失效了
孙悟空倒吸一口凉气。
他看得分明,那不是防御,是无视。
如来的攻击,在接触到龟壳的瞬间,其存在本身,就被抹去了。
仿佛两者,根本不在同一个维度。
我说了。
老龟的声音再次响起,平静,淡漠,不带一丝情感。
你,没资格。
17.
话音落下,老龟那看起来笨重的身体,开始发生变化。
它那苍老的血肉,如同风化的岩石般剥落,露出的不是骨骼,而是一种宛如黑曜石般,铭刻着无数古老纹路的奇异晶体。
它的四肢和头颅,化作了支撑天地的神柱。
而它背上的龟壳,也在不断膨胀,变大,最终化作了一面遮天蔽日的巨大石碑！
那石碑之上,没有文字,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虚无。
这一刻,它不再是龟。
它是一座活着的,会行走的,承载着一方石碑的亘古神物。
吾乃玄负,奉『归墟』之命,巡行诸天。
它的声音,直接在孙悟空和如来的神魂中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背负『天道之问』,一纪元一问。
问当世之极,以证天心。
通天河千年潜修,是为观察。驮唐僧西行,是为验证。
今日灵山之会,便是此纪元的终末之问。
玄负的声音,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像是在宣读一段早已写定的程序。
18.
如来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
他不是蠢货。
玄负、归墟、天道之问……
这些词汇,他闻所未闻,但其中蕴含的恐怖位格,让他这位佛祖都感到窒息。
什么西天取经,什么佛法东传,在对方口中,不过是一场长达千年的验证
自己兢兢业业,谋划万古的大兴之局,在对方眼中,只是一场考试
最让他无法接受的是,他,如来佛祖,这场考试的最终考生,居然……挂科了。
而且,挂得如此彻底,如此屈辱。
你的答案,是傲慢、是暴虐、是私心。
玄负那化作石碑的背部,对着如来,仿佛是在宣判。
故,此界天心,不堪一问。
此界之主,德不配位。
孙悟空站在一旁,彻底看傻了。
他本来以为自己大闹天宫已经是顶级操作了,没想到今天亲眼见证了一场更离谱的。
这老龟,不对,这玄负,根本不是来打架的。
它是来……做年度述职报告,顺便把老板给开了
他忽然很想笑。
看着如来那张由金转白,由白转青,由青转紫的脸,他真的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如来！你听到了吗德不配位！
19.
如来被孙悟空的笑声刺激得浑身发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能说什么
跟一个自己连防御都破不了的,来自更高维度的存在,辩论慈悲
那只会显得更加可笑。
玄负没有理会这对峙的二人。
它似乎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那庞大如山岳的身躯,缓缓转动。
那面虚无的天道之问石碑,不再对着如来,而是转向了……孙悟空。
孙悟空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感觉到一股无法形容的力量,将自己锁定。
那不是杀意,也不是恶意。
而是一种纯粹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审视。
就像一个工匠,在端详一块奇特的石头。
玄负那宏大的声音,再次在孙悟空的脑海中响起。你的身上……有『天道之问』的……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