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电梯七日诡局 > 第一章

电梯里的灯光闪了一下。
我刚按下负一层的按钮。那是我停车的地方,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动作。
但电梯没有下降。
正对我的镜面,那张映出我疲惫脸庞的金属板,突然像融化的蜡一样扭曲。一缕鲜红的液体从镜子顶端渗出,蜿蜒而下,画出一条刺目的血痕。
血腥味瞬间灌满狭小的空间。
我僵在原地,心脏猛地一缩。
滋……滋……
电梯顶部的喇叭发出一阵电流杂音,随即,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机械女声响起。
欢迎来到七日生存游戏。
游戏规则一:玩家必须遵守每层楼的特定指令。
游戏规则二:违反规则者,将被吞噬。
游戏开始。
话音落下的瞬间,电梯猛然失重,疯狂下坠。我尖叫一声,死死抓住扶手,身体却像一片落叶被抛起又砸下。
楼层显示屏上的数字开始疯狂跳动,最后定格在一个鲜红的7上。
它不是在显示楼层。
它在倒数。
恐惧像冰水浇透我的全身。这不是故障,这是一个陷阱,一个我亲手触发的诅咒。
我疯了一样去拍开门按钮,但那按钮像死了一样,毫无反应。我又去按其他楼层的按钮,1楼、2楼、10楼……所有的按钮都失去了光泽,唯有那个-1键,依旧闪烁着不祥的红光。
是我按下了它。
是我开启了这一切。
电梯的坠落感没有停止,但速度似乎变得平缓。窗外的世界是一片漆黑,偶尔有扭曲的光影闪过,像穿梭在时间的隧道里。
倒计时从7跳到了6。
一天过去了
不,不可能。我进入电梯才几分钟。这个7代表的不是天数,而是别的什么。或许是生命,或许是机会。
我的大脑一片混乱。生存游戏吞噬
这听起来像是恐怖小说里的情节,可镜子上那道尚未干涸的血痕,以及鼻尖萦绕的铁锈味,都在告诉我——这是现实。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既然是游戏,就一定有规则,有通关的可能。
我掏出手机,没有信号。手电筒还能用,我照向电梯的四角。除了那面渗血的镜子,一切都和我平时乘坐的电梯没什么两样。公司的标志,年检的标签,甚至角落里一小块不起眼的污渍。
太真实了,真实得令人绝望。
就在我快要被这无尽的坠落逼疯时,电梯突然叮的一声,停住了。
剧烈的震动让我差点摔倒。
我稳住身形,看向楼层显示屏。上面没有任何数字,只有一个暗红色的18。
十八层。
我住的公寓最高只有十六层。
电梯门缓缓滑开,门外不是我熟悉的任何地方。
门外是一条酒店式的走廊,铺着暗红色的地毯,墙上挂着几幅看不清内容的油画。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陈腐的霉味。
我的脚像生了根一样,不敢踏出电梯半步。
就在这时,身后的镜面再次起了变化。
血迹慢慢褪去,浮现出一行新的小字,同样是鲜红色,像是用血写成的。
【18层规则:请用口红,在电梯镜面上画出一个完美的唇形。】
【提示:倒影会模仿你的一切。若它认为你的作品不够完美,它将拖你进入镜中世界,取代你。】
我下意识地看向镜子。
镜中的我,脸色苍白,眼神惊恐。但当我仔细看去时,却发现一丝不对劲。她的嘴角,似乎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诡异的微笑。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口红……我的包里正好有一支。是今天早上为了见客户特意买的,色号还是最艳的正红色。
我颤抖着手,从包里翻出那支几乎全新的口红。拧开盖子,冰凉的膏体散发着一丝香气。
我深吸一口气,走向镜子。
当我靠近时,镜中的我也靠近。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我甚至能看清她瞳孔中映出的我的恐惧。
她的微笑,更明显了。
我伸出手,将口红的尖端轻轻贴在冰冷的镜面上。
必须完美。
什么是完美没有标准,没有参考。唯一的裁判,是镜子里那个虎视眈眈的自己。
我屏住呼吸,凭着记忆中自己的唇形,开始勾勒。上唇的唇峰,下唇饱满的弧度,嘴角的收尾……我的手抖得厉害,画出的线条歪歪扭扭。
不……我心里一沉。
果然,镜中的我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毫不掩饰的失望与冰冷。她的手,从镜子里伸了出来,抓向我的手腕!
那只手毫无血色,指甲青紫,像一截枯枝。
我吓得尖叫,猛地向后一缩,险险躲开了那一下。
不行,这样不行。
我看着镜面上那个失败的唇印,又看了看镜中那个面露凶光的我。它在等着我犯错,等着我失败。
恐惧不能解决问题。
我闭上眼,脑海里浮现出无数美妆博主的教学视频。她们总是那么自信,手腕稳定,一笔呵成。
冷静,一定要冷静。
我再次睁开眼,这一次,我没有看镜中倒影的眼睛,而是死死盯着我自己的手,以及口红在镜面上移动的轨迹。
我擦掉失败的痕迹,重新开始。
这一次,我的手稳了很多。我摒除了所有杂念,脑子里只有一件事:画画。把镜子当成一张画纸,把口红当成画笔。
流畅的线条,精准的角度,饱满的色泽。
一个精致、完美的红唇印,出现在镜面上。
当我画完最后一笔时,镜中的我脸上那股恶意瞬间消失了,它变回了我原本的样子,甚至还对我露出了一个赞许的微笑。
它伸出的手,也缩了回去。
镜面上的规则文字渐渐淡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我瘫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
电梯门唰地一声关上了。
轿厢内恢复了之前的坠落感,楼层显示屏上的数字,从6跳到了5。
我又活下来一轮。
可这只是开始。
电梯的下坠感似乎永无止境。
在数字从5跳到4之前,电梯又一次停下了。
叮。
这次的楼层显示是9。
门一开,一股冷风吹了进来。外面是一条废弃的医院走廊,墙皮大片剥落,天花板上的灯管一闪一闪,发出滋啦的声响。
走廊的尽头,一个穿着红裙子的小女孩背对着我,正在一下一下地拍着皮球。
啪……啪……啪……
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格外清晰。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这种场景,几乎是恐怖片的标配。
身后的镜面上,新的规则如期而至。
【9层规则:遇见穿红裙的小女孩,请立刻闭上眼睛,完整背诵一首童谣。】
【提示:在她离开前,绝对不要睁开眼睛。她不喜欢被人看见。】
我几乎是在看到规则的瞬间就闭上了眼睛。
不敢有丝毫犹豫。
黑暗笼罩了我,但听觉变得异常敏锐。
啪……啪……啪……
皮球的声音停了。
接着,是细微的脚步声。她转过身,朝我走过来了。
我的心脏狂跳,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背诵童谣,童谣……我脑子里一片空白,那些熟悉的旋律全都消失了。
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不对,这个太长了。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对,就这个!
我用尽全身力气,控制住颤抖的声音,开口唱道: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脚步声在我面前停下了。
我能感觉到,她就站在我面前,离我非常近。一股冰冷的、带着泥土腥气的味道钻进我的鼻子。
我强迫自己继续唱下去:挂在天上放光明,好像许多小眼睛……
我的声音在发抖,好几次差点破音。
姐姐。
一个稚嫩的童声在我耳边响起,近得像是贴着我的耳朵。
你的声音,真好听。
我的头皮瞬间炸开,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死死闭着眼睛,不敢动弹,嘴里机械地重复着歌词。
你为什么不睁开眼睛看看我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委屈和好奇。
我的裙子,是妈妈新给我买的,可好看了。
诱惑。
这是赤裸裸的诱惑。
我咬紧牙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来保持清醒。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我的歌声已经不成调了,更像是在念经。
女孩没有再说话。
我能感觉到她的视线,像针一样扎在我的眼皮上。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走廊里死一般寂静,只剩下我微弱的、发抖的歌声。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听到了那细碎的脚步声。
她转身,走远了。
啪……啪……啪……
皮球的声音再次响起,越来越远,直到完全消失。
叮。
电梯门关闭的提示音,此刻听来如同天籁。
我猛地睁开眼睛,双腿一软,靠着电梯墙壁滑了下去。镜子里,我的脸没有一丝血色。
我又赢了一次。
显示屏上的数字,变成了3。
电梯继续下坠。
这一次,我注意到电梯的角落里,似乎有一个模糊的影子。刚刚闭眼的时候,我好像听到了除了我和女孩之外的、第三个人的呼吸声。
data-fanqie-type=pay_tag>
我猛地转头,角落里空空如也。
是我的错觉吗
还是说,这电梯里,从一开始就不止我一个人
这个念头让我毛骨悚然。
电梯没有在任何楼层停留,径直向下。
显示屏上的数字一路狂跌,穿过1,穿过0,最后停在了那个我最熟悉的数字上。
-1。
一切开始的地方。
叮。
门开了。
这一次,门外不是停车场,而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一个修长的身影站在黑暗与光明的交界处,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他缓缓走了进来。
我看清了他的脸。
那是一张极为英俊的脸,皮肤白得近乎病态,眉眼精致得像是画出来的。但他眼中的神情,却是一种疯狂与偏执交织的冷漠。
他手里,握着一把闪着寒光的手术刀。
我的呼吸停滞了。
是他。
电梯角落里那个一闪而过的影子。
那个在我闭眼时,多出来的呼吸声。
他一直都在。
他一步步向我走来,皮鞋踩在金属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像死神的倒计时。
我被一股无形的气场压迫得连连后退,直到后背抵住冰冷的镜面,退无可退。
你好。他开口,声音低沉悦耳,却带着彻骨的寒意。
他的目光在我脸上逡巡,像是在欣赏一件即将被摧毁的艺术品。
我们又见面了。

我们什么时候见过我确信我从没见过这么一个……危险的男人。
他走到我面前,停下脚步。我们离得很近,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
他抬起手,用那把锋利的手术刀,轻轻抵住了我的咽喉。冰冷的刀锋贴着我的皮肤,我甚至不敢吞咽口水。
你知道吗他凑近我,温热的气息喷在我的耳廓,这是第七次循环了。
我的瞳孔猛地收缩。
第七次……循环
什么意思难道我已经死了六次了
前六次,你都死在了这里。他轻声说,语气像是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死在我的刀下。
恐惧像潮水般将我淹没。我无法理解他的话,但我能理解他眼中的杀意。
为什么我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
他笑了,那笑容病态而迷人。
因为,你每一次都想逃。
而这一次,他用刀锋轻轻划过我的下颌线,力道控制得极好,只留下一道冰凉的触感,你似乎学乖了一点。
他指的是我在18层和9层的表现。
他一直都在看着。
不过,没关系了。他的眼神变得狂热而深邃,七次,是一个轮回。是一个完美的数字。
你该属于我了。
话音未落,他眼神一凛,握着手术刀的手猛地用力——
剧痛从我的喉咙传来。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视线开始模糊,力气从身体里被抽走。
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之前,我似乎听到他的一声叹息,带着无尽的疲惫和悲伤。
为什么……你还是不记得我……
……
猛烈的失重感让我瞬间惊醒。
我发现自己好好地站在电梯里,喉咙上没有任何伤口。
我看向镜子,镜面正在渗出鲜血。
电梯顶部的喇叭发出滋滋的电流声。
欢迎来到七日生存游戏。
楼层显示屏上,那个鲜红的7,刺痛了我的眼睛。
一切,又回到了起点。
不,不是起点。
我记得一切。18层的口红,9层的童谣,还有负一层那个自称杀了我六次的病娇少年。
这不是简单的重置,这是一个无限循环。而我,保留了上一次循环的记忆。
这或许是不幸中的万幸。
欢迎来到七日生存游戏……
机械女声还在重复着开场白。电梯开始下坠。
这一次,我没有像第一次那样惊慌失措。我强迫自己冷静地观察着电梯里的每一个细节。
如果那个少年说的是真的,这是第七次循环,那么前六次我都做了什么我为什么会一次又一次地失败
这一次,我必须做点不一样的。
我没有去按那些没用的楼层按钮,而是走到电梯的角落,就是那个少年曾经站立的地方。
我用手机的手电筒仔细照射着墙壁。
金属墙面很光滑,但在一道不起眼的划痕旁边,我发现了一些更细微的刻痕。
那是一个字母组合。
A.Z.
像是用指甲或者别的什么尖锐东西刻上去的。字迹很轻,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A.Z.……
这是什么意思是某个人的名字缩写吗
我将这两个字母牢牢记在心里。
电梯停在了18层。
熟悉的走廊,熟悉的规则。
【18层规则:请用口红,在电梯镜面上画出一个完美的唇形。】
这一次,我没有丝毫犹豫。我拿出包里的口红,走到镜子前。镜中的我依旧挂着那丝诡异的微笑。
我熟练地在镜面上勾勒出完美的唇印,一气呵成。
镜中的我露出了满意的神情,迅速恢复了正常。
电梯门关闭,倒计时从6跳到了5。
在电梯继续下坠的间隙,我又发现了新的东西。在口红印的旁边,镜面上残留着一些淡淡的痕迹,像是之前被擦掉的字。
我凑近了看,勉强能辨认出几个词。
……颜色……他喜欢……
他他是谁是那个少年吗
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中的口红。正红色。是他喜欢的颜色
线索,到处都是线索。只是之前的我被恐惧蒙蔽了双眼,完全没有注意到。
电梯很快停在了9层。
门外,那个穿红裙的小女孩依然在拍着皮球。
我立刻闭上眼睛。
一闪一闪亮晶晶……我开始背诵童谣。
这一次,我不再只是被动地防御,我集中全部注意力去倾听。
女孩的脚步声走近,停下。
姐姐,你的声音真好听。
还是那句话。
但我这次捕捉到了一丝异样。在她说话的时候,我好像听到了另一个微弱的声音,混杂在她的童声里。
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叹息。
……对不起……
我的心猛地一颤。
是幻觉吗
我继续唱着童谣,女孩的诱惑再次传来。
你为什么不睁开眼睛看看我
就在她说完这句话后,那个男人的声音又出现了,这次清晰了一点。
别看。
是警告。
他在帮我!
那个少年,那个在负一层杀掉我的男人,在这一层,竟然在保护我
女孩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她沉默了片刻,然后带着一丝不甘,转身离开了。
脚步声远去。
叮。
我睁开眼睛,心乱如麻。
那个少年到底是谁他为什么要杀我,又为什么要帮我他说的你该属于我了,又是什么意思
这一切都太矛盾了。
电梯开始向负一层坠落。
显示屏上的数字变成了3。
我握紧了拳头。这一次,在负一层,我不能再坐以待毙。
我必须问个清楚。
叮。
电梯门在负一层缓缓打开。
那个病娇少年依然站在黑暗中,仿佛从未离开。
他走了进来,手中依旧握着那把手术刀。
你记得了。他开口,不是疑问,而是陈述。他湛蓝的眼眸里,没有了上一次的冰冷,反而多了一丝……期待
我没有后退。
我直视着他的眼睛,鼓起全身的勇气,念出了那个我在墙上看到的缩写。
A.Z.
我看到他的身体僵硬了一瞬。
你是谁我追问道。
他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看着我,眼神复杂难辨。
我又试探着叫出了一个名字,一个埋藏在我记忆深处,几乎快要被遗忘的名字。
……阿泽
这个昵称说出口的瞬间,他眼中的防备与疯狂瞬间崩塌了,取而代之的是汹涌的、几乎要将他吞没的痛苦。
他握着手术刀的手,在微微颤抖。
别……这么叫我。他的声音沙哑,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就是他!
虽然样貌有了些许变化,气质更是天差地别,但我认出来了。那双眼睛,那双曾经总是含着笑意望着我的眼睛。
他是林泽。
我五年前失踪的男朋友。
五年前,我们因为一点小事大吵了一架。他摔门而出,我以为他只是去冷静一下。
可我等了一天,一夜,一个星期。
他再也没有回来。人间蒸发了。
我报了警,找遍了所有他可能去的地方,但都一无所获。他就这样,彻底消失在了我的生命里。
没想到,五年后,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重逢。
林泽,是你吗我的声音带上了哭腔,这五年,你到底去了哪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连串的问题,像刀子一样刺向他。
他脸上的痛苦更深了。他闭上眼,像是无法承受我的目光。
你不该来这里。他再次开口时,声音已经恢复了冰冷,但那份刻意的疏离,却显得那么脆弱。
他猛地睁开眼,眼中的疯狂再次浮现,甚至比上一次更加浓烈。
他举起手术刀,朝我冲了过来。
这一次,他的动作更快,更狠。
但我没有躲。
我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看着他冲到我面前。
就在刀尖即将刺入我心脏的瞬间,我看到了他手腕上戴着的东西。
那是一条编织的手绳,已经很旧了,颜色也褪得差不多了。
那是我亲手编给他的,上面还挂着一个刻着我名字首字母的小银牌。
我的眼泪瞬间决堤。
他看到了我的目光,看到了我眼中的泪水。他的动作,在那一刻,迟滞了。
就是这一瞬间的迟疑,让他眼中的疯狂出现了一丝裂痕。
但他还是动手了。
刀锋刺入身体的痛感传来,但远不及我心中的万分之一。
对不起……
在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我听到了他贴在我耳边的低语,充满了绝望。
……
欢迎来到七日生存游戏。
冰冷的机械女声再次将我唤醒。
我又回到了起点。
电梯的镜面上,鲜血淋漓。显示屏上,红色的7触目惊心。
但我没有了恐惧。
我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林泽。
我要带他出去。
循环往复,日夜无分。
我不知道自己经历了多少次18层的口红挑战和9层的童谣考验。每一次的重复,都让我对这个诡异空间多了一分了解。
我不再害怕。
每一次循环,我都像一个寻宝的猎人,在这个被诅咒的电梯里,搜寻着关于林泽的、被撕碎的记忆。
那些他留下的线索,就是他灵魂的碎片。
我发现,18层的规则完美的唇形,并非只是考验画技。当我使用他曾经送我的那支绝版豆沙色口红时,无论画得多潦草,镜中的倒影都会满意地退去。
他记得我的喜好。
9层的童谣,一闪一闪亮晶晶,是他小时候他妈妈哄他睡觉时唱的歌。有一次,我在背诵时,无意中将一句歌词唱错,唱成了他妈妈教他的那个独有版本。
那一次,红裙小女孩没有靠近我,她只是远远地站着,然后就消失了。
他用自己的记忆,为我修改了规则。
每一次在负一层与他重逢,我们的对话也越来越长。
他不再一上来就动刀,而是会和我站一会儿,用那双复杂的眼睛看着我。
你为什么还在这里这是他问得最多的一句话。
我来带你回家。这是我唯一的回答。
他会露出一丝苦涩的笑。
这里没有家,这里是囚笼,是……吞噬灵魂的怪物。他告诉我,五年前,他和我吵架后,心烦意乱地走进了这部电梯。不知道按错了什么,就被卷入了这里。
他成了第一批玩家。
和他一起的,还有很多人。但他们都失败了,被规则吞噬,成为了这个空间的一部分。比如18层的倒影,9层的女孩。
只有他,靠着对我的执念,活了下来。
但他也被困住了。他成了这个游戏里的一个高级NPC,一个病娇少年的角色,负责清理像我这样的闯入者。
我杀了你,是为了保护你。有一次,他这样对我说。
这个空间会吞噬一切外来者。我杀了你,让你进入循环,就能在你的灵魂上打下属于这里的‘烙印’。只有这样,你才不会被它直接抹杀。
他的每一次挥刀,都是在保护我。
这个真相,让我心如刀绞。
那你呢你怎么办我问他。
他沉默了。
我注意到,随着循环次数的增加,他的身体变得越来越透明。尤其是在他为我修改规则之后,他会虚弱很长一段时间。
他在用自己的灵魂,修补这个游戏的漏洞,为我铺就一条生路。
这是第六次循环了。在又一次负一层的对峙中,他看着我,眼神前所未有的严肃。
下一次,第七次,就是最后的机会。
这个空间的能量已经因为我的破坏而变得不稳定。第七次循环结束时,会出现一个短暂的出口。
你必须在那之前,打败最终的守护者。
守护者是谁我急切地问。
他却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
他举起刀,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结束了这次循环。
只是这一次,他的动作无比轻柔。
第七次循环。
一切都感觉不一样了。
电梯下坠时,发出的不再是平稳的嗡鸣,而是刺耳的、金属摩擦的尖啸。墙壁上的血痕比任何一次都更加鲜艳,像是刚刚流淌下来。
显示屏上的数字,从7开始,跳动得异常迅速。
6、5、4……
几乎没有给我任何喘息的时间。
电梯门在18层和9层甚至没有完全打开,只是开了一条缝,我瞥见了外面扭曲崩坏的场景,随后门就立刻关上了。
那些规则,似乎已经对我失效了。
因为林泽,已经为我付出了太多。
数字直接跳到了1。
电梯没有在负一层停留,而是继续向下。穿过了-1,-2,-3……数字开始疯狂地乱码,最终,定格在一个我从未见过的符号上。
一个狰狞的骷髅头。
叮——
这一次的提示音,拖得极长,像一声悲鸣。
电梯门缓缓打开。
门外不再是任何我熟悉的场景。那是一个宏大而空旷的殿堂,穹顶高得望不见顶,四周的墙壁上刻满了诡异的符文。
大殿的正中央,摆放着一个由白骨堆砌而成的王座。
王座上,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穿着红裙子的小女孩。
她不再是那个天真无邪的孩童模样,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古老而邪恶的微笑。她的眼睛,是两个深不见底的黑色漩涡。
她就是最终的守护者。
欢迎光临,最后的玩家。她的声音不再稚嫩,而是由无数个声音叠加而成,男女老少,充满了怨毒与疯狂。
你很特别,竟然能走到这里。
在她的王座旁边,我看到了另一个身影。
林泽。
他被数条黑色的锁链捆绑着,跪在地上,身体已经变得半透明,仿佛随时都会消散。他抬起头,虚弱地看着我,眼中充满了歉意和焦急。
来吧,王座上的女孩拍了拍手,兴致盎然地说道,来玩最后一局游戏。
游戏的奖品有两个。
她一指林泽:他的灵魂,你可以带走。
又一指殿堂尽头,那里凭空出现了一扇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大门:或者,你的自由。
你只能选一个。
我的心沉了下去。
选我……快走……林泽用微弱的声音对我喊道。
女孩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声在大殿里回荡。
别急,游戏还没公布规则呢。
她翘起腿,用一种欣赏好戏的眼神看着我们。
规则很简单。
只有一个人能离开。另一个人,将成为这里新的傀儡,新的影子,永远被困在这里。
而决定胜负的方式是……
她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个残忍至极的笑容。
由你们,亲手抹去对方记忆里,关于自己最珍贵的那一段。
谁先动手,谁就赢了。
抹去对方最珍贵的记忆。
这是我听过最残忍的规则。
赢家带着自由和一颗空洞的心离开,输家带着完整的记忆和破碎的灵魂被永远囚禁。
无论怎么选,都是输。
怎么样是不是很有趣女孩的声音充满了恶意,我最喜欢看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恋人,在绝望中做出选择的样子了。
我看着被锁链捆住的林泽,他的脸上满是痛苦。
我们之间最珍贵的记忆是什么
是第一次见面时,他在图书馆里帮我拿下最高一层书架上的书,阳光洒在他侧脸的那个下午
还是他向我告白时,在漫天烟花下,那个紧张又笨拙的吻
亦或是……他消失前,我们吵架时,他摔门而出,却又在门口回头看我的那一眼那一眼里,有愤怒,有不舍,还有我当时没有读懂的、深深的爱意。
每一个,都那么珍贵。
我怎么能亲手抹去
快动手啊。女孩不耐烦地催促着,再拖下去,那扇门可就要关上了。
林泽抬起头,他看着我,眼神却异常坚定。
小雅,他叫着我的名字,抹掉我向你告白的那段记忆。那是我一生中最勇敢的时刻,也是最珍贵的。
你忘了我,然后活下去。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汹涌而出。
不……我摇着头,我做不到。
我宁愿被困在这里,也不要用这样残忍的方式换取自由。
我深吸一口气,看向王座上的女孩,一字一句地说道:我选择,留下来。
女孩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林泽的眼中也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被巨大的感动和心痛所取代。
不……不行!他激动地挣扎起来,锁链发出哗啦啦的响声,你必须走!
就在这时,林泽突然笑了。
那不是被迫的、痛苦的笑,而是发自内心的,我曾经最熟悉的那种温柔的笑。
小雅,你还是那么傻。
他转过头,不再看我,而是看向王座上的女孩。
我来。他说,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我来抹去她关于我的记忆。
女孩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这才对嘛。
林泽的目光,最后一次落在我脸上。那眼神里,有爱恋,有不舍,有决绝。
我选择抹去的记忆是……
他缓缓开口。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
听到这句话,王座上的女孩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我也愣住了。
因为我们都知道,这并不是我们之间最珍贵的记忆。
那只是一个美好的开始,但远不及后来刻骨铭心的种种。
他在撒谎。
你……女孩意识到了不对劲,她猛地站起身。
但已经晚了。
林泽的身上,爆发出刺眼的光芒。那是他积攒了无数个循环、用自己灵魂碎片积攒的全部力量。
他不是在遵守规则。
他是在用自己最后的生命,强行打破这个游戏的规则!
不!女孩发出了凄厉的尖叫,她的身体在光芒中开始扭曲、消散。
整个殿堂剧烈地晃动起来,穹顶开始崩塌,墙壁上的符文一个接一个地熄灭。
林泽,用他的灵魂作为代价,引爆了这个囚禁他五年的牢笼。
殿堂在崩塌。
巨石从穹顶落下,地面裂开深不见底的缝隙。那个自称守护者的女孩,已经连同她的白骨王座一起,化为了飞灰。
林泽身上的锁链也寸寸断裂。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向我伸出手。
快……去那扇门……
他的身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化作无数光点,消散在空气中。
我冲过去,死死抓住他那只正在消失的手。
我不走!我哭喊着,要走一起走!
傻瓜……他笑了,笑容里满是宠溺和无奈,已经来不及了。
他用力将我推向那扇散发着白光的门。
快走!不然我们两个都得死在这里!
我被他推得一个踉跄,但我又立刻回身抱住他,仿佛要将他揉进我的身体里。
林泽,你别不要我……
他的身体已经近乎完全透明,我几乎抱了个空。
我能感觉到他的气息,最后一次拂过我的耳畔。
五年前,我不辞而别,让你活在我的影子里,等了我五年。
这一次……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飘渺,像一句来自天边的叹息。
换我做你的影子。
他最后看了我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千言万语。
然后,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我猛地推向那扇门。
一股巨大的力量将我吸了进去。
我最后看到的画面,是林泽完全消散的身影,和那个彻底崩塌的黑暗殿堂。
……
强光让我睁不开眼。
等我再次恢复视力时,我发现自己正站在公司一楼的大厅里。
周围人来人往,一切正常。
我下意识地看向那部电梯。门正缓缓关上,发出叮的一声轻响。那上面贴着的年检标签,崭新而刺眼。
一切,都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手心里,静静地躺着一把冰冷的、闪着寒光的手术刀。
我的另一只手腕上,那条我送给林泽的、本该早已褪色的手绳,此刻却像新的一样,鲜艳如初。
这不是梦。
我缓缓走到大厅的落地窗前,看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
倒影里,我脸色苍白,眼角还挂着泪痕。
而在我的身后,一个模糊的、半透明的影子,静静地站着。
他正温柔地笑着,一如五年前的那个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