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我觉得镜子里的那个人挺蠢的。
我举起手,他也装模作样举起手,可他却不知道我举的是右手,他举的是左手。
我哈哈大笑,指着他嘲讽地骂了句傻逼。
他也指着我,没有说话,只是他笑得更加开心了,眼里是浓浓的鄙视。
1
镜中迷影
我叫沈安,是一名心理咨询师。
陈默是我的病人,但他不知道的是,我也是一个病人。
或许是日复一日浸染在别人的精神世界,我渐渐察觉到自己也出现了问题。
比如,照镜子的时候,虽然镜子中的人做着和我相同的动作,但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有自己的想法。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因为怕失去现在的工作。
在原本的计划中,我会治好陈默,然后休一个长假,背上行囊出去走走。
也许在新环境里,再加上自身多年的经验,等我休假结束,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但我没想到,陈默会提出那个请求。
2
记忆裂痕
陈默的病情很奇怪,他看起来很正常,但是记忆缺失了。
按他的话说,他从老家搬走之前的记忆,几乎都记不清了。
尤其是关于他妹妹的记忆。
沈安,你要相信我啊,我肯定有一个妹妹的。小时候父母离异,不管我们,我和妹妹相依为命。对我来说,她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记不清妹妹的样子了,甚至我记不清她后来怎么样了,去了哪里。
一说到妹妹,陈默脸色变得涨红,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前倾。
我一定要想办法记起她,或许她正在某一个地方,等着我！
我有些心虚,低头没敢看他的眼睛,顺势拿起面前的水杯递了过去。
没想到陈默反而用力地抓住我的胳膊。
沈安,你和我一起回清水市吧。
清水市也是我的老家,我也是在多次治疗之后才知道,我和陈默居然是老乡。
陈默,你冷静一下。之前你已经回去过好多次了,不是都没有结果嘛,这件事要从长计议。
陈默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径直走到我的面前。
沈安,这一次不一样,这一次我找到了重要的线索！你知道我的状态不稳定,我需要你。
我盯着他坚定的目光,脑海里咀嚼着他说的话。
重要的线索……
我的心底传来一丝悸动。
3
寻人启事
清水市,我已经快二十年没有回来了。
回来的路上,陈默说了他发现的重要线索。
他在家里翻到了一张老照片,照片里他站在一座山上,旁边有一座色彩鲜艳的大风车。后来他又回到清水市,几番打探下,有位老人认出这是石桥村拍摄的。
我和他都相信,只要找到了老家的具体位置,即便依旧记不起妹妹,也可以从街坊邻居的口中获得线索。
只是石桥村比较偏僻,今天有点晚了,我和陈默只能先在镇上住下了。
陈默在酒店办理入住,我烟瘾犯了,出去抽根烟。
酒店墙角贴满了小广告、寻人启事。
我吐了口烟圈,眼神漫不经心地在寻人启事上扫过。
突然,一份寻人启事上的照片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照片上是一个小女孩,身形瘦削,脸色苍白,看起来病怏怏的,但那双眼睛却很亮,充满了对生活的希望。
一时间,我愣住了,直到烟烫到了手指才回过神。
我永远不会忘记这张脸。
哥哥起床了！
小时候每天早上醒来,映入眼帘的都是这张苍白的脸以及那双充满活力的眼睛。
但我也确实忘记了她。
这是我最大的秘密。
和陈默很像,我的记忆也出现了问题,我记得我有一个妹妹,却记不清后来妹妹怎么样了,去了哪里。
之所以答应陈默,陪他来到这清水市,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这个。
我有预感,我的病情很可能也源于此,如果我能找回遗忘的记忆,那么大概率就可以恢复正常。
只是万万没想到,线索会出现的如此突兀以及……简单,让我心中充满了不真实的感觉。
我伸手抚平了面前的寻人启事,仔细观察起来。
准确地说,这其实是半份寻人启事,可能是风太大,撕碎了纸张。如今的半张纸上,只留下了妹妹的照片,甚至照片都缺了一角。
没有任何说明性的文字,也没有任何联系方式。
不过也不是一无所获。
纸面上皱巴巴的,明显是湿了之后又风干的痕迹；纸张下面却压着许多小广告、其他的寻人启事,上面却空空如也；纸张贴的位置较高,我一米八五,这张纸正好和我的视线平齐。
贴了有一段时间,但时间不会很久；张贴的人很高,大概率是一个男性。
我在心里暗暗琢磨,消化着发现的线索。
是谁呢,还有其他人在寻找妹妹吗
难道是家里人吗
可我现在只记得妈妈、爸爸以及其他的亲人,我完全没有印象了。
我和妈妈近期一直有联系,她从没和我提过清水市的事,应该不是她做的。
那会是谁呢
沈安,抽完了么要用一下身份证。
陈默探出个脑袋朝我喊着,我应了一声往回走,走着走着,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张寻人启事,心里的疑惑更重了。
4
镜中挑衅
因为有心事,再加上换了新环境,晚上睡得很不安稳。
早上,我睡眼惺忪地来到洗漱台,准备洗漱。
这时我突然发现面前的镜子上有字,是有人用牙膏写的。
胆小鬼,别找了,回去吧。
全身的血液嗡的一下冲到头顶,我把牙缸往洗漱台狠狠一撂,转身打算下楼找前台调监控。
我最恨的就是别人骂我胆小鬼,倒要看看,是谁在背后捣鬼。
刚走到门口,我的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
清水市虽然偏僻,但犯罪率没那么高,更何况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偷偷溜进我的房间,不可能什么都不带走,只留下这么一行字嘲讽我。
我转过身,缓缓走到镜子前,盯着镜子里的我。
是你做的么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露出一抹戏谑的笑意。
我拿起面前的湿毛巾,用力地压在镜面上。
第一,我不是胆小鬼,最起码现在不是了；第二,我要找到妹妹,谁也阻止不了,你也不行。
直视着他的眼睛,我一点一点地将镜面上的字迹擦去。
但他似乎并不在意,嘴唇一张一合,无声重复着胆小鬼三个字。
我咬紧牙关,额头青筋跳动,恶狠狠地盯着他。
就在这时传来的敲门。
沈安,出了点小意外。
5
暴雨前夕
我故意开了两间房,借口是晚上打呼噜,怕影响陈默睡觉。
当然,真正的原因只有我自己知道。
沈安,最近是雨季,刚才我查了这几天的天气预报,三天之后有暴雨,可能会持续几天。我们要么现在出发,快去快回,要么只能等暴雨过去之后再去了。
听了陈默的话,我心里咯噔一下。
石桥村比较偏僻,进村只有一条土路。赶上了暴雨,不好开还是其次,有一段山路还容易遇到山体滑坡。
我和陈默都不想冒险。
而且——我摸了摸放在脚边的背包,我只带了一周的药,如果不能及时赶回去,我担心我的情况会加重。
我清楚地认为镜子中的人有意识这种情况,本质上是一种幻觉,所以一直在偷偷吃药。
但是随着来到清水市,我不安地发现这种幻觉变得严重。
这也让我确信,我的病情一定与缺失的记忆有关,我一定要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无奈之下我只能加大药量,如今还能撑几天我心里也没有底,但我确定等到暴雨结束是不可能了。
在这个小镇上,我不知道能不能买到需要的药,也很难在不被陈默察觉的情况下去医院。
走吧,快去快回,时间应该来得及。我们现在就出发。
6
风车之谜
我们花了两个多小时才赶到石桥村,又花了半个多小时爬到了山顶。
空气中透着暴雨前特有的潮湿、闷热,连带着我们的心情也变差了。
我靠,终于到了！
陈默满头大汗,但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沈安,快看,虽然变旧变破了,但一定是这里。
陈默从背包里翻出来之前的照片,我也凑了过来,看了一眼,顿时有些诧异。
原来只有半张,照片中只剩下这个风车。
风车的底座是一个很大的圆柱,我和陈默转了一圈发现了一扇小门。
小门上只有一个简单的插销,陈默直接打开插销,走了进去。
我本来想阻止他,见他已经进去了,只得跟上。
里面空间不大,意外的是里面像是被人打扫过,没有荒废多年的样子。
地面上摆着一个纸壳箱,打开箱子,映入眼帘的是几张照片。
咦我惊呼出声,心跳陡然加速,颤抖地伸手拿起照片仔细端详了起来。
照片的背景是山上的大风车,风车前站着一个愁眉苦脸的小男孩和一个兴高采烈的小女孩。
哈哈哈,哥哥你太慢了,我都等半天啦。
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身影,双手叉着腰,站在山头上,笑嘻嘻地望着我。
是妹妹！
妈妈怀妹妹的时候,生过一场大病,导致妹妹从小就体弱。不过妹妹很乐观,每天坚持晨跑,还经常爬山,身体素质反而比我这个哥哥强了很多。
这张照片是小时候端午节照的。
但是,等一下,这些照片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沈安,你怎么了
察觉到我的状态不对劲,陈默凑了过来。
你拿这些干嘛你认识照片里的人吗
我......
我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只得随便编一个理由敷衍过去。
我带回去研究研究,看看能不能发现其他线索。
陈默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没说什么就出去了。
我把几张照片塞进背包,也跟着出去了。
看着陈默的背影,我暗暗盘算着。陈默会不会对我产生怀疑呢因为我刚才反应确实有些太大了。
7
谎言交织
下山的路上,陈默走着走着突然开口问道。
沈安,以前很少听你谈论家里的事情,你是独生子女么
我瞥了他一眼,大脑迅速运转,脸上尽力保持着平静。
怎么了,突然问这个
没事啊,只是刚才看你的情绪很激动,照片里的人你认识么
我当然认识。
无论是寻人启事,还是刚才的照片,都像是一把把钥匙,打开了尘封的记忆。
但我不能如实告诉他,如果那样,这趟旅程可能也就到此为止了。
谁愿意自己的同伴是一个欺骗自己,而且精神很不稳定的人呢
说实话,这趟旅程的收获已经远远超出我的预期,很顺利,顺利得让我感到不真实。所以我不想这么快就结束。
我需要一个谎言,来维持目前的状态。
认识。严格意义上说,我不算独生子。我也有一个妹妹,但是后来父母离异,我跟着母亲,妹妹跟着父亲。后来母亲带着我离开了清水市,我和妹妹再也没有联系过了。
我撒了一个谎,但不完全是谎言。准确地说,我记忆缺失的节点不是在父母离异之后,而是之前。
在父母离异之前,我的记忆就已经出现了问题,记不住妹妹的存在了。
这样啊。
陈默拖着长长的尾音,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那咱们俩的经历还挺像的嘛。
我迎着他的目光,笑着回答。
说起来确实还挺相似的。你有什么收获吗有记起新的东西吗
没有啊,我还是什么都没有记起来,不像你,看起来收获还挺大的。
他扭头冲我笑笑,像是要回避这个话题,加快脚步向山下走去。
我眼睛微微眯起,视线缓缓在他的背影扫过,压下心底的疑惑,快步跟了上去。
8
村中敌意
确定了山顶风车的情况,我们下一步的计划是在村里逛逛。
石桥村很大,但透着几分荒凉。可能是年轻人都去了城里,路边只有零星几个老人在乘凉。
我们在山脚遇到了一个大爷在锄地,陈默走上去恭敬地打了声招呼。
大爷,你好……
谁知话还没说完,大爷拎起锄头直接砸了过来。
陈默措手不及,急忙侧身躲开,身上还是溅上了许多泥土。
哎,大爷,你这是干嘛啊
大爷也不搭话,高举锄头作势就要再砸下来。
陈默有些气恼,抬脚就想踹过去。
这一脚踹下去可还了得！
我见状不妙,连忙上去抱住陈默,把他往后拖。
等走远了,陈默还在骂骂咧咧。
这老头特么脑子有病吧。
可能年纪大了,性格比较孤僻吧。
我一边安慰着他,一边拉着他继续在村里转悠。
我们陆续又问了几个老人,结果收到的都是白眼,脾气爆的直接上来动手。
沈安,这叫什么事啊。这些老头一个一个的油盐不进啊。
我也没啥办法,眼看着天色渐晚,只能和陈默先回市里。
9
疑云重重
晚上,我躺在床上,一边看着今天找到的照片,一边复盘最近发生的种种事情。
风车、寻人启事以及今天发现的照片,这一切都如此顺利,甚至出现得有些突兀。
仔细想想,这一路的行程似乎都是陈默在主导,而且他的状况和我也极为相似。
真的只是巧合么
10
记忆消逝
早上迷迷糊糊醒来,手在床上一阵摸索。
昨晚太困了,看照片的时候,不知不觉睡着了。
摸了一阵却什么也没找到。
我猛地起身,床头已经空空如也。
床底、床头柜都找了一遍,哪还有一张照片的影子。
不应该啊,还能掉到哪里呢
我扩大了搜索范围,地上、桌上都找了个遍,但还是没有找到照片。
怎么会这样这么重要的东西我不可能乱丢的呀。
脑袋中灵光一闪,我急忙穿上衣服,推门往楼下跑。
来到之前看到寻人启事的地方,那些小广告依旧在,唯独妹妹的那张寻人启事不见了。
我一言不发走回了房间,站在洗漱台前。
是你把那些东西藏起来的
不仅仅是照片,回来的路上我又仔细地回想了关于妹妹的记忆,惊恐地发现,随着这些物品的丢失,记忆也在慢慢被遗忘,本来清晰的细节,如今已经记不清了。
镜子中映出了一张愤怒的面孔,但没多久,原本的愤怒就被戏谑取代。
是我做的。
我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地承认,但他这副你能拿我怎么样的神态,顿时点燃我的怒火。
笑吧,我倒要看看你还能笑多久。等我找回所有的记忆,就是你消亡的时候！
哈哈哈,每次你都是这么天真啊。
我皱起眉头,心里莫名升起一股紧张。
你什么意思
我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在你的心底,并不希望寻找到真相
不可能！
这怎么可能呢,我和妹妹的关系很好,我当然很想找到她；妹妹是病情的关键,我当然很想找到她；妹妹……她可是我妹妹,我当然很想找到她……
我口中不断说着各种理由,可身子却不由自主地后退。
令我惊恐的是,随着我一步步后退,镜子中的我非但没有后退,反而一步步向前。
不,你不要过来！幻觉……这都是幻觉……
我从背包里掏出药片,看也不看,直接往嘴里塞。
你看看你,总是想着逃避,从来不敢面对。
仿佛被戳中某根心弦,一股无名业火猛地爆发。
你闭嘴！
下一刻,一切都平静了下来。
镜子是镜子,桌子是桌子。
房间内的每一样东西都很正常。
除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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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秘密同行
在去石桥村的路上,陈默关切地问我有没有事,说是早上听到我房间有争吵声。
我推脱说在和朋友打电话,因为一点小事闹得不太愉快。
对于陈默,我的感觉很复杂。一开始以为他只是普通的患者,因为我们有相同的目标,所以开启了这趟旅程。但现在看起来,他绝对有着自己的秘密……
不过从目前看来,结果是好的。
所以我不打算主动戳破这层窗户纸,将计就计或许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12
村头烟雨
再次来到石桥村,我们俩边逛边打听消息。
结果从村东头走到村西头,始终没有什么有价值的收获。
不过倒是意外地知道了村子里的人为什么如此排外了。
据说十几二十年前,清水市来了一伙人贩子,石桥村以及周边几个村子里,不少小孩都被拐卖了,现在不少人还抱有希望,四处贴寻人启事,想找回孩子。
这几年来了不少外乡人,但都是卖保险、卖保健品的,骗了不少人的钱。
结果就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我和陈默蹲在村头的田埂上抽烟,一边休息一边讨论下一步该怎么办。
以及,我们都在想,妹妹的失踪会不会和当年的人贩子有关。
还没抽几口,一个冷漠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来。
喂,别在这抽烟。
回头一看,一个大爷扛着铁锹,满脸不悦地站在不远处。
这块是我家地,你们别给地里稻草点了,以前出过人命。
好嘞大爷,我们这就走。
我们也不好争辩,起身离开。
13
卫生所遇
又转了一会儿,我们路过村卫生所。
陈默在大门口张望了一会儿,径直走了进去,一边走一边向我招手。
我跟在后面,仔细打量着这个小小的卫生所。
卫生所里只有一个医生,姓王。
王医生很健谈,几番寒暄过后,就和陈默侃侃而谈。
我坐在旁边,闭着眼靠在椅背上。
熟悉,太熟悉了。
妹妹身体不好,一到冬天经常会得的流感,每次都是我陪着她来这里打针。
哥哥,我嗓子好疼啊
脑海中又浮现出妹妹皱着小脸,泪眼汪汪看着我的样子。
小曦别害怕,针打完感冒就好啦。下个月你就过生日了,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哥哥给你买。
妹妹本来紧皱的眉头一下子舒展开来,笑嘻嘻地抱着我的胳膊。
好哇,我已经想好了一个生日礼物,但是我怕妈妈不同意,哥哥你要帮我说服妈妈！
好好好,听你的。
嘿嘿,哥哥最好啦！
喂喂喂,沈安快醒醒,别睡了,下雨了。
可能是最近精神压力太大了,我不知不觉睡着了。
陈默坐到我旁边叹了一口气。
本来看你太累,想让你多睡会儿来着,没想到才一会儿雨就下得这么大了。
我迷迷糊糊地看向窗外,此时的狂风卷着豆大的雨滴叮咣砸在玻璃上。
下暴雨了么我们现在往回赶还来得及么
我看向陈默,陈默还没搭话,王医生先开口了。
这么大的雨我建议你们还是别走了,那段山路很危险,这几年出过好几起事故了。你们要是不介意,可以先住我这。
和村里的老人不一样,王医生对我们很热情。
本来我以为王医生让我住在卫生所,毕竟有现成的床位,结果他带着我们顶着雨,跑到了后面的三层自建小楼。
我心里吐槽了一句真有钱。
王医生有一个儿子,在外地了,目前只有他自己住。
他在二楼给我们一人安排了一个房间,让我们先熟悉一下环境,然后就回房间换衣服了。
我有些尿急,就和陈默说：陈默,我上厕所去,你先收拾吧。
好,厕所在前面左转就是。
陈默脱下湿透的外套,指了指前面。
我应了一声就往前走去。
14
暴雨困局
暴雨来得太突然了,我和陈默猝不及防被困在了村里。
陈默...
陈默很奇怪,他和王医生似乎很熟,甚至对房子结构也很熟,清楚地知道厕所在哪里。
小曦,我终于记起妹妹的名字了。
很好听,也很适合她。
妹妹,你还好吗
随着我记起的事情越来越多,二十年来的思念也冲破时间的封印,如同海潮般汹涌而来。
我怕我明天或者之后又会忘记妹妹的名字,于是把妹妹的名字记在纸上,放到床头。
15
梦境迷途
早上洗漱完后,我去找陈默。当时办理酒店入住的时候,我记下了他的房间号。
可我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回应。
我皱了皱眉,不由得加重了敲门的力道。
半晌过后,房门被猛地拉开。
我刚想开口,却发现面前站着一个我完全不认识的人。
你特么谁啊,有毛病啊。
对不起对不起,我记错房间号了。
我急忙道歉,对方却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随即砰的一声用力关上了门。
我再次查看门牌号,是这里啊,可陈默去哪了
下楼来到酒店大堂,我询问前台小姐有没有看到陈默,就是和我一起办理入住的那个人。
前台小姐想了想,露出一个职业化的微笑。
先生,您一直都是一个人啊,之前也是一个人办理的入住。
什么
我瞪大了眼睛,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你确定没有其他人和我一起入住吗我再次确认道,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丝颤抖。
前台小姐耐心地翻看着入住记录,然后抬头,眼神中带着一丝疑惑：是的,先生,记录上显示只有您一个人的信息。
我双腿发软,冷汗如雨般涌出。
幻觉,呵呵,都是幻觉。
我颤抖着从背包里掏出一大把药片,正要塞进嘴里,然而药片瞬间化为粉末,哗啦啦地从指缝间泄露而出。
正当我不知所措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陈默,你真的想要找到你的妹妹么
我骤然转头,发现原本的前台小姐竟变成了一个与我一模一样的人,脸上那三分戏谑的笑容透露出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啊啊啊
他的出现仿佛成了我所有情绪的宣泄口,无论是痛苦、愤怒、迷茫,还是其他种种情绪,都找到了释放的途径。我双眼通红,怒吼一声,猛地扑过去,一拳狠狠地砸向了他。
下一刻,我的拳头穿透他的脸颊,而他仿佛镜子般瞬间碎裂成无数片,每一片上都映照出我惶恐的脸。
我猛地从床上弹坐而起,大口喘着粗气,睡衣已被大量汗水浸透。
原来...
是梦啊...
16
药尽心乱
暴雨陆陆续续持续了三天,坏消息是由于山体滑坡,进村的路彻底被封锁了。
更坏的消息是,我带来的药在昨天就已经用光了。
我的情绪开始变得极不稳定,时而焦躁不安,恨不得将眼前的一切都砸得粉碎；时而心神不宁,坐在墙前愣愣地出神。
陈默可能察觉到我的不对劲,经常来找我聊天,平时也会有意无意地从我的房间门口路过,甚至把住的房间也搬到了我的隔壁。
有那么一瞬我感到可笑,到底谁是患者谁是医生呢
趁着下雨的间隙,我跟陈默说想一个人出去走走。
陈默盯着我看了好长时间,犹豫再三后叮嘱我注意安全。
17
旧校回忆
我在村里漫无目的地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了一所废弃小学前。
因为计划生育再加上进城潮,单独一个村子已经没有那么多适龄的小孩了,现在都是几个村子的孩子合并到一个学校里。
实际上,自从第一天来到村子,我便留意到了这所学校,然而我没有选择前往,因为其中蕴藏着太多我不愿回想的记忆。
尼玛的,刚才考试让你传纸条,你为什么不传班上的小混混带着他的两个跟班将我堵在了角落,我蜷缩在那里,不敢抬头。
老...老师在看着,我...不敢。恐惧和委屈化作一滴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我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也记不清这是第几个理由。
我不明白,明明我已经如此小心地避开他们,他们为什么总是针对我。
你不敢你不敢就不给我抄答案了是吧是不是就是故意让我考不好,然后看着我爹揍我那老子今天先把你揍了！
话还没说完,拳脚已经落下。
疼痛从全身各处袭来,我蜷缩得更紧了。
或许是打累了,小混混停下动作,揉了揉手腕。
把你身上的钱交出来！
我心中一惊,下意识地摸向了裤兜,那是我今天刚刚和妈妈要的二十块钱,留着给妹妹买礼物的。
可下一刻我就后悔了,因为小混混也看到了我的动作。
大门上仅是象征性地挂了一把锁,甚至锁并未真正锁上。
我推开门,步入校园,在一间间教室门口缓缓走过。
一年级,二年级,三年级……
过往的一幕幕如同幻灯片般,在我的脑海浮现。
停在四年级门口,我低头望去,和其他的教室不同,这间教室没有上锁。
推门进去,我走到讲台前。
教室内的景象与记忆中一样,桌椅依旧整齐排列,只是如今已覆满灰尘。
我走向教室后排角落,那里的桌子上摆着一个兔子玩偶。
这是妹妹最喜欢的玩偶。
白色的绒毛中,镶嵌着两颗红宝石般的眼睛,熠熠生辉地看着我。
在这间空荡荡、被人遗忘的教室里,这只兔子玩偶孤零零地趴在桌子上,仿佛被困在了一个名为时间的陷阱中。
妹妹,你是否也是如此,被困在了某处
小混混招呼两个跟班按住我的胳膊,他伸手从裤兜摸出那二十块钱。
呦,还挺多的嘛,小子懂事了,知道孝敬小爷了,今天先饶了你。
他一挥手让两个跟班松手,眉开眼笑地转身就要离开。
住手！
一回头,妹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这边,手里拎着一根捡来的木棍就冲过来,狠狠砸向了小混混。
可她比我还小两岁,再加上从小身体不好,哪里打得过小混混。
小混混抓住木棍,随手一推,妹妹就扑倒在地。
看见妹妹被欺负,我大叫一声也扑了过去。
可惜现实不是爽文,不是一腔热血就能解决所有的问题。
我又被三个人按在地上打了一顿。
特么的,以后见了小爷就老实点。今天的事敢跟家里说,小爷下次把你腿打折！
小混混转身离开了,我趴在地上呜呜地哭着。
哥哥,别怕,回家我就告诉妈妈,我不信他们还敢欺负你。
妹妹紧紧地抱着我,轻声安慰着我。
我紧紧地抱住兔子玩偶,亦如当年妹妹紧紧地抱住我。
妹妹,你放心,哥哥一定会找到你的。
一滴滴泪水悄然滑落,轻轻滴落在玩偶上。
18
书房密谋
因为药品耗尽,我的状态越来越不稳定,有时我甚至出现幻觉,看到另一个我站在旁边。
已经没时间拖下去了,必须主动出击。
我想直接找陈默摊牌,却发现他没在房间,甚至整个二楼都没见到他的影子。
犹豫了一下,我偷偷上了三楼。
没走几步我就听到一个房间里隐约有声音传来。靠近之后,发现原来是王医生的书房。
他最近的状态看起来很不稳定,这个要不要晚点给他看
这是王医生的声音,他在说什么
似乎是在权衡利弊,陈默停顿了一会才开口。
也可以,他刚才应该会去学校,不出意外的话,现在已经发现那个玩偶了。既然如此,这个东西先收起来吧。
我透过门缝看到陈默把一个文件袋递给了王医生,王医生转身把它放进书架中。
先下去吧,估计他快要回来了。
闻言,我心中一惊,赶忙慢慢往后挪动。
好在他们又聊了两句家常,我趁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躺在床上,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心脏剧烈地跳动。
尽管之前已有怀疑,但亲耳听到陈默与王医生的密谋,仍使我震惊不已。
由此可见,一路上的寻人启事、照片以及今天的玩偶,都是他们精心策划的。
可是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
还有,今天文件袋中又是什么东西
19
真相揭晓
半夜,我悄无声息地起身。
目标明确——书房里的那个文件袋。
出于谨慎,我摸黑溜进厨房,抽了把菜刀攥在手里。转身时却一脚撞上垃圾桶,哐当一声闷响砸在死寂里！心脏瞬间提到嗓子眼,屏息凝听……好在,黑暗吞没了那声响动。
蹑手蹑脚摸上三楼,凭着白天的记忆,我很快找到了文件袋。
我迫不及待地撕开封口,想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啪！
头顶灯光骤然大亮,刺眼的白光瞬间刺破黑暗,将我钉在原地。
沈安
陈默看到我手中拿着的档案袋,脸色一变。
等一下,沈安,现在还不是时候。
听到这番话,一股无名怒火直冲心头,我迅速抽出刚才的菜刀,怒视着陈默,厉声质问道：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你先冷静一下……
你让我怎么冷静！
我用力挥刀,菜刀猛地砍入书桌。
盛怒之下,我也顾不上其他。
陈默咽了口唾沫,我能看到他眼中的恐惧。
沈安,你先听我把话说完。你一直在找妹妹,那你知道你妹妹叫什么名字么
啊
我怒极反笑,搞不懂他怎么会在此时问出这么弱智的问题。
我叫沈安,那我妹妹当然叫沈曦啊,可看着他一脸严肃的表情,我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或许并不简单。
等一下！
父母离婚后,我跟随母亲生活,并改随母亲姓氏,更名为沈安。
那以前......
我一点点抬头,不敢置信地望向陈默。
我妹妹...叫陈曦,而我...我才是陈默！
陈默,我是王明,咱俩是发小。当年你跟随你妈妈离开石桥村之后没多久,我也离开了。后来我成为一名心理咨询师,本来以为咱们再也不会见面了,没想到一年前你突然出现在了我的诊所。
一边说着,一边慢慢靠近我。
了解到了你的情况后,我就带着你回到石桥村。结果很顺利,你很快便想起来当年的一切。我不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这对你打击很大,你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三天,等你出来时,你不仅忘记了当年的事,甚至忘记了我们回石桥村的事。
他伸出手,轻轻地将我手中的菜刀拿去。
我不信邪,又带着你回到石桥村,最终结果和上次一样。痛定思痛后,我觉得是信息量太大,让你接受不了,于是便有了这次。我联系了我叔叔,让他帮我在各个地方留下线索,让你能一点一点记起过去的事。甚至我改成你的名字,假装和你有一样的症状,也是希望你能回想起之前的事。现在你手中所拿的,就是最后一份线索,本来我计划让你休息几天之后再给你,没想到……现在的你,真的准备好了么
20
火海罪孽
我看着王明,心中五味杂陈。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低下头,看着手中紧握着的那份线索,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感。
准备好了么
我的思绪再次飘回到那个教室,那里空无一人,只有那个兔子玩偶孤零零地趴着。
在我脑海中的某一个记忆孤岛上,妹妹是否也在孤独地徘徊着
我颤抖着打开了文件袋,里面装着一份旧报纸。
……我市石桥村昨日发生火灾……造成一人死亡……事故原因还在调查中……
老板,来一瓶老村长。
好,小默又来给你爸爸买酒啦。
走到了没人的地方,我拧开瓶盖,咕咚喝了一大口。
顿时酒精特有的辛辣感顺着食道在胃里炸开,下一刻,残留在口腔的酒气随着呼吸直冲头顶。
我扶着墙剧烈咳嗽,泪水也控制不住地流下来。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已经如此谨慎低调,为什么被欺负的还是我
我恨,我不甘心。
我要让他们怕我,我要做他们不敢做的事。
又灌了一口酒,任由醉酒的麻木感一点点将我包裹。
我晃晃悠悠走出村子,漫无目的地在田间瞎逛。
已经秋天了,田间堆满了成堆的稻草。
可能是酒精的原因,一个邪恶而大胆的想法在心头浮现,如同魔咒一般,一瞬间就蛊惑了我。
地头有一间茅草屋,往常农忙的时候有人图方便会住在里面,但现在已经被废弃了,成了流浪猫的乐园。
我从附近的田地搬来几捆稻草,摆在茅草屋周围,接着捡起一根木棍,将其别在门上,最后点燃了面前的稻草。
早已风干了的稻草,霎时剧烈燃烧,几个呼吸间,连带着茅草屋也被点燃。
看着升腾而起的火焰,我哈哈大笑。
这,是我的杰作,有谁不害怕以后谁还敢欺负我
至于里面的流浪猫,哀嚎吧,成为我杰作的一部分吧！
喂,有人吗救命啊！
真的有声音传来,只是不是我预想中的猫叫。
竟然是人！屋子里有人！
我刚才根本没想过查看屋子里的情况。
刹那间巨大的恐惧在心底爆发,我根本来不及思考,转身就跑。
身后的火焰燃烧得更加猛烈。
直到晚上,我才知道困在那片火海里的,是我的妹妹。
那一刻,天旋地转。我像被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连呼吸都停滞了。
后来,妹妹的葬礼上。
妈妈偷偷地把我拉到了屋子里,悄悄地问我妹妹最近有没有和谁闹矛盾。
我的心猛地一缩,抬头正对上妈妈布满血丝的眼睛,带着几分愤怒,以及浓浓的、化不开的哀伤。
巨大的恐惧和滔天的愧疚如同海啸将我淹没。我恨不得立刻死去,替她躺在那冰冷的棺椁里！
我张着嘴,喉咙里却发不出一个音节,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难道要说是你的儿子,杀了你的女儿么
冷汗止不住地往外冒。
没有的妈妈。
一个声音响起。
清晰,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漠。
我愣住了,这是我的声音。
我扭头看向镜子,正对上了镜子中我的目光,一抹轻蔑的笑容在他嘴角浮现。
妈妈眼中的愤怒消散了,换来的是彻底绝望的灰败。
都怪我,她缠着我说想养一只流浪猫当做生日礼物……我不该答应的,我不该答应的……
她低声呢喃着,那股绝望的味道,仿佛一柄利刃,狠狠插进我的内心。
我大口喘着粗气,那些尘封的记忆终于再次重见天日。
原来,我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那股愧疚经历了二十年的发酵,如今再次将我包围。
啊——
我痛苦地大叫。
陈……沈安,你还好么
王明走了过来,王医生听到声音,也赶了过来。
说了让你早点回去,每次都不听。
透过书房里的镜子,我看到了他。
呵呵,我倒是好奇,如果妹妹知道了,当初把自己锁在屋子里、并亲手点燃大火的人,就是她最喜欢的哥哥,她会怎么样呢她身体不好却那么努力地活着,结果却被你亲手结束掉,她得要多恨你啊。
你闭嘴！我...我也不想啊...
我跪在地上,痛苦地抱头。
哥哥！
一个轻飘飘的、无比熟悉的呼唤声,毫无预兆地钻入耳朵。
我浑身剧震,猛地抬头——
镜子里映出的,不再是我,也不是那个轻蔑的镜像。
是她。
妹妹,陈曦。
只是那张苍白的小脸上,再没有记忆中阳光般温暖的笑容,反而透着一丝诡异。怀里紧紧抱着一个被大火烧焦的兔子玩偶。玩偶那双曾经鲜红的塑料眼睛,此刻像两滴凝固的、猩红的血,死死地盯着我。
她一步一步,缓缓向我走来。
哥哥,你还欠我一个生日礼物呢……
21
人格融合
沈安,恭喜你啊,刚才的测试结果已经出来了,你的状态很不错,之前人格分裂的倾向也没有了,现在是一个完整的人格了。来,在这里签个字。
沈安是我的发小,虽然我们好多年没见过面了,但我还是衷心地为他感到高兴。
不过感觉他现在变得和以前有点不一样,比如现在很喜欢摆弄打火机,拿火机烤一些东西。
可能是人格融合的后遗症吧。
嗯啊,我真的很谢谢你,王明,没有你我可能永远也无法恢复。我计划出去旅行一段时间,车快到了,等我回来再好好叙叙旧。
嗯嗯,好。
等沈安离开之后,替他做测试的老师走了过来。
王明,虽然结果是好的,但我怎么总感觉不对劲啊。
你啊,总是疑神疑鬼,现在不是挺正常的么。
我笑着回了他一句,低头看向了沈安刚才签的字。
只见纸上写着一个娟秀的名字,陈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