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意外的归途 > 第一章

王宁转动钥匙的瞬间,防盗门的锁芯发出
咔嗒
一声轻响,像是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在这栋老式居民楼里漾开细微的涟漪。
楼道里堆积的纸箱散发着潮湿的霉味,与隔壁阳台上飘来的红烧肉香气诡异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他记忆中家的独特气息。
他屏住呼吸,想象着母亲系着碎花围裙从厨房探出头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地弯起弧度。
公文包被他特意放在楼道的消防栓旁,里面的季度报表还带着打印机的余温
——
为了这次突袭,他昨天特意加了三个小时班,把今天的工作提前做完。
门轴转动的吱呀声里,客厅的挂钟恰好敲响十一点。
王宁故意把脚步放得很重,期待着听到母亲惊喜的尖叫,或是父亲假装严肃的咳嗽。
然而迎接他的,是骤然凝固的空气。
第一章
母亲端着的青花瓷碗在手中晃了晃,褐色的药汁在碗沿划出半道弧线,溅在米白色的地板革上,像一滴突兀的泪痕。
父亲手里的老花镜滑到鼻尖,他盯着报纸的眼睛猛地抬起来,浑浊的瞳孔里先是映出王宁的影子,随即被层层叠叠的惊愕覆盖。
你怎么回来了
父亲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沙哑得厉害。
他把报纸往茶几上一摔,报纸边缘的折角被震得微微颤动。
王宁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给母亲买的珍珠发卡,塑料包装硌得指腹发麻。
今天轮休,想着……
轮休
母亲突然插话,她把药碗重重放在电视柜上,碗底与玻璃台面碰撞的脆响让王宁缩了缩脖子。
你们公司不是全年无休吗上回你说连春节都要轮班。
她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眼角的皱纹因为过度惊讶而挤成一团。
王宁这才注意到母亲鬓角新添的白发,像冬日清晨草叶上的霜。
他喉结动了动,刚要解释公司新推行的弹性休假制度,父亲已经站起身来。
老人的背比去年更驼了些,深蓝色的中山装领口磨出了毛边,他盯着王宁的眼睛,仿佛要从里面找出什么隐藏的秘密。
是不是被辞退了
父亲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石头砸在王宁心上。
上个月你说项目奖金发不下来,是不是那时候就出事了
王宁愣住了,他张了张嘴,突然想起三月时跟家里视频,随口提过一句公司资金链出了点问题。
当时母亲正在给父亲喂药,他没在意两人交换的担忧眼神。
爸,您想什么呢
他试图笑一笑,却觉得脸颊肌肉僵硬。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就是……
那是跟女朋友吵架了
母亲突然抓住他的胳膊,她的手很凉,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上礼拜视频她都没露面,是不是闹别扭了小宁啊,两个人过日子要互相迁就,你别总像小时候那样倔……
王宁的心沉了下去。
他和林薇在上个月就和平分手了,怕父母担心一直没说。
那天视频时林薇刚搬走,他对着空荡的客厅撒谎说她去加班,没想到母亲早就看出了端倪。
妈,我跟她……
是不是没钱交房租了
父亲打断他的话,转身从电视柜抽屉里翻出一个铁皮盒子。
锁扣打开时发出老旧的
咔啦
声,里面整齐码着一沓沓用皮筋捆好的零钱。
我跟你妈这几年攒了点,你先拿去应应急,别不好意思……
爸!
王宁提高了声音,眼眶突然有些发热。
他看着父亲佝偻的背影,看着母亲红着的眼眶,突然明白过来
——
在父母眼里,他这个在外打拼的儿子,永远是需要操心的孩子。
他们习惯了他报喜不报忧,习惯了在每个周末等待他强装轻松的视频电话,所以当他突然出现在家门口,他们的第一反应不是惊喜,而是恐慌。
他走上前按住父亲拿钱的手,那双手布满老年斑,指甲缝里还沾着修理水管时蹭到的铁锈。
我没被辞退,没吵架,也不缺钱。
王宁的声音有些哽咽,就是……
就是突然想家了。
客厅里安静下来,挂钟的滴答声变得格外清晰。
母亲突然捂住嘴,肩膀轻轻颤抖起来。
父亲慢慢合上铁皮盒,背对着王宁说:中午想吃什么你妈早上买了排骨。
王宁看着父亲花白的后脑勺,突然想起小时候每次闯祸回家,父亲也是这样背对着他,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切。
他吸了吸鼻子,笑着说:我想吃您做的红烧肉,要放冰糖的那种。
母亲已经抹了把脸走进厨房,抽油烟机嗡嗡地响起来。
父亲重新拿起报纸,却半天没翻过一页。
王宁坐在沙发上,看着茶几上母亲没喝完的药碗,看着墙上自己小学时得的三好学生奖状,突然觉得这个他一直想逃离的家,其实是世界上最温暖的地方。
厨房传来母亲切菜的声音,清脆而规律,像一首温柔的歌。
王宁站起身,悄悄走进厨房,从背后轻轻抱住母亲的肩膀。
妈,我帮您烧火。
母亲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
她没回头,只是轻声说:火早改天然气了,傻小子。
王宁笑了,眼角有温热的液体滑落。
他知道,这个意外的休息日,将会是他记忆里最珍贵的一天。
第二章
红烧肉在砂锅里咕嘟作响时,父亲突然摘下老花镜:去趟菜市场吧,你妈说要加个凉拌木耳,家里的干货吃完了。
王宁正帮母亲摘着豆角,闻言抬头看见父亲已经换上了出门的解放鞋。
鞋帮上沾着几块洗不掉的泥渍,是去年秋天帮邻居李奶奶修院子时蹭上的。
我去吧,您歇着。
他擦了擦手站起来。
一起走。
父亲不容分说地拿起门边的布袋子,顺便让你认认路,以后想吃家里的菜,知道该往哪买。
楼道里的声控灯在父子俩的脚步声中应声亮起,昏黄的光线下能看见墙面上斑驳的霉痕。
王宁想起小时候父亲总背着他上下楼,那时的楼梯似乎永远走不完,父亲的肩膀却像座安稳的山。
您还记得三楼的张阿姨吗
王宁试图打破沉默,去年她儿子结婚,我还随了份子。
早搬走了。
父亲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去年冬天煤气中毒,抢救过来后就跟儿子去南方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你视频时总说忙,这些事就没告诉你。
王宁的心揪了一下。
他确实很久没好好听父母说过家常了,每次通话不是在地铁里就是在加班的间隙,母亲说东家长西家短,他总嗯嗯啊啊地应付。
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这栋楼里已经发生了这么多事。
菜市场离小区不远,穿过两条胡同就是。
刚到巷口就听见此起彼伏的吆喝声,水产摊的腥气混着水果摊的甜香扑面而来。
父亲熟门熟路地拐进东侧的干货区,摊主是个精瘦的老头,看见父亲立刻直起腰:老周,今天怎么亲自来了你家老婆子呢
在家炖肉。
父亲指了指王宁,我儿子回来了,加个菜。
哟,这就是小宁啊
老头眼睛一亮,伸手在王宁胳膊上拍了拍,可算见着真人了!你爸天天念叨你,说你在大公司当经理,忙得脚不沾地。
他拿起一把干木耳往袋子里装,前阵子你爸感冒发烧,躺在床上还跟我念叨,说小宁要是在身边就好了,他最会伺候人。
王宁的脸突然有些发烫。
他想起上个月母亲打电话说父亲有点咳嗽,他当时正在开项目会,匆匆说了句
让爸多喝水
就挂了电话。
原来那天父亲是发烧了。
别听他瞎说。
父亲接过袋子,掏出钱包的手有些不稳,就小感冒,哪至于……
怎么不至于
旁边卖鸡蛋的大婶凑过来,她围着条沾着蛋壳的围裙,嗓门亮得惊人。
那天我去送自家腌的咸菜,就看见你爸裹着棉被坐在沙发上,你妈偷偷抹眼泪呢!说儿子在外面打拼不容易,不敢告诉他。
王宁的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他看着父亲佝偻的背影,看着他鬓角比去年更浓的白霜,突然明白父母那句
我们挺好的
里藏着多少隐忍。
他每个月往家里打钱,以为物质上满足就是尽孝,却忘了他们最需要的是陪伴。
小伙子在哪上班来着
卖鸡蛋的大婶又问,听你爸说是在
CBD
那边
嗯,在金融街。
王宁的声音有些干涩。
那地方可贵了!
大婶咋舌。
你爸说你租的房子要八千一个月,他跟我们算过,说你每个月除去房租就剩不下多少了,总担心你吃不好。前阵子他跟老王头去捡废品,说要给你攒点房租钱……
刘婶!
父亲突然提高了声音,脸涨得通红,别胡说八道!
王宁愣住了。
他看着父亲慌乱地付钱,看着他把布袋子往自己手里塞,突然想起上个月视频时,父亲手上贴着创可贴,当时他说被门夹了,现在想来,大概是捡废品时被什么东西划破了。
回家的路上谁都没说话。
胡同里的老槐树落下几片叶子,飘在父亲花白的头顶。
王宁突然加快脚步,走到父亲身边接过布袋子:爸,以后别捡废品了。
父亲的脚步顿了顿,没说话。
我工资涨了,房租也降了。
王宁撒谎道,他怕说出真相会让父亲更难过,下个月我换个大点的房子,到时候接您和妈去住几天。
父亲还是没说话,只是眼角的皱纹似乎舒展了些。
走到小区门口时,他突然开口:你妈腌了你爱吃的萝卜干,回头带点走。
好。
王宁用力点头,眼眶又开始发热。
推开家门时,红烧肉的香气扑面而来。
母亲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看见他们回来立刻笑了:可算回来了,就等你们开饭呢。
王宁看着母亲眼角的笑纹,看着父亲悄悄把布袋子里的木耳递给母亲,突然觉得这个周末回来是多么正确的决定。
他走到厨房门口,从背后抱住母亲:妈,以后我常回来。
母亲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傻小子,快洗手吃饭。
饭桌上,父亲打开了一瓶珍藏多年的二锅头。
琥珀色的酒液在玻璃杯里轻轻晃动,映出窗外缓缓西沉的太阳。
王宁看着父母脸上久违的笑容,突然明白,所谓家,就是无论你走多远,总有两个人在原地等你,用他们的方式,笨拙地爱着你。
第三章
饭后的阳光斜斜地淌进客厅,在地板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斑。
母亲收拾碗筷时,父亲盯着墙上的挂钟皱起了眉:这钟又慢了半小时,昨天刚调过的。
王宁正帮着擦桌子,闻言抬头看向那只老式摆钟。
深棕色的木质钟壳上刻着缠枝莲纹样,钟摆左右摇晃的幅度越来越小,发出有气无力的
滴答
声。
这是他小时候父亲从旧货市场淘来的,算起来已有二十多年了。
我看看。
王宁放下抹布走过去,掀开钟面玻璃时,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边框,上面还留着小时候他用刻刀划下的歪扭名字。
父亲搬来小板凳坐在旁边,手里拿着老花镜:上个月开始就这样,时快时慢的。你妈说扔了算了,我想着修修还能用。
王宁拆开钟后盖,灰尘在阳光里飞舞。
他仔细检查着内部的齿轮,突然发现有个零件的螺丝松了,旁边还缠着几缕细棉线。
爸,您是不是自己修过
他拿起镊子拨弄着棉线,那线头修剪得整整齐齐,显然是用心处理过的。
父亲的耳朵红了:看网上说缠点棉线能固定,谁知道越弄越糟。
王宁心里一动。
父亲年轻时是机械厂的技术员,退休后总爱摆弄些旧物件,可这几年记性越来越差,上次连电视机遥控器都差点拆了。
他能想象出父亲戴着老花镜,趴在钟前一点点缠绕棉线的样子,台灯的光映着他佝偻的背影,像幅沉默的剪影。
您等着。
王宁找来工具箱,里面的螺丝刀柄都磨得发亮了。
他拧紧紧固螺丝时,眼角余光瞥见工具箱底层压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各种型号的螺丝和垫片,分门别类用小纸包着,每个纸包上都用铅笔写着用途
——
风扇底座衣柜合页小宁的自行车脚蹬。
最后那个字迹已经模糊,王宁却一眼认出来,那是他高中时骑的自行车。
车子早就当废品卖了,父亲居然还留着备用零件。
好了。
王宁合上钟后盖,轻轻晃动钟身,摆锤重新开始规律地摆动,试试吧。
父亲凑过去听了听,脸上露出孩子般的笑容:还是我儿子手艺好。
他突然想起什么,拉着王宁往阳台走,对了,洗衣机也有点毛病,脱水时总晃得厉害。
阳台的角落里堆着几个纸箱子,里面塞满了旧报纸和空瓶子
——
大概是父亲捡来攒钱的。
洗衣机放在最里面,机身已经泛黄,侧面贴着的能效标识早就褪色了。
王宁按下脱水键,机器果然剧烈摇晃起来,发出
哐当
的声响。
您先关了。
王宁蹲下去检查底座,发现有个调节脚松了,旁边还垫着半块砖头。
妈,这砖头是您垫的
母亲端着水杯过来,看见这情景笑了:你爸说找维修工要五十块,我想着垫块砖头也能凑合用。
她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上个月下雨,阳台渗水,这机器底下都锈了,要不……
我修修就行。
王宁打断她的话,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
这台洗衣机是他工作第一年买的,当时花了两千多,母亲心疼了好久,说够买十个老式双缸的。
如今七年过去,他换了三份工作,搬了四次家,母亲却还在用着这台旧洗衣机,宁愿垫砖头也舍不得请人修理。
他找来扳手拧紧调节脚,又仔细清理了排水管里的杂物。
开机时,机器平稳了许多,虽然还是有些噪音,却不再晃动了。
妈,这洗衣机该换了,下次我带台新的回来。
母亲连忙摆手:不用不用,还能用呢。你挣钱不容易,别总想着家里。
她转身从阳台柜里拿出双棉拖鞋,对了,你去年说脚冷,我给你做了双棉拖鞋,试试合不合脚。
王宁接过拖鞋,深蓝色的灯芯绒面上绣着简单的花纹,针脚有些歪歪扭扭,显然是母亲不熟练的手艺。
鞋底用的是旧轮胎剪的,边缘还能看见磨损的纹路。
他突然想起去年冬天跟母亲视频,随口说出租屋没暖气,脚总冻得发麻。
真暖和。
王宁穿上拖鞋,柔软的棉花包裹着双脚,暖意从脚底一直蔓延到心里。
他低头时,看见母亲的手指上贴着创可贴,大概是纳鞋底时被针扎到的。
还有这盏灯。
父亲指着阳台的吸顶灯,有时候按开关没反应,得拍两下才行。
王宁踩着凳子检查线路,发现是接触不良。
他修好灯下来时,看见母亲正在给父亲整理衣领,阳光穿过纱窗落在他们身上,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
父亲的头发几乎全白了,母亲的手背布满了老年斑,可他们对视时的眼神,还像年轻时那样温柔。
晚饭前,王宁又修好了吱呀作响的衣柜门,换了卫生间漏水的水龙头。
每修好一样东西,父母都会露出欣慰的笑容,仿佛他做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临睡前,王宁躺在儿时的小床上,听着隔壁房间父母的低语。
明天让小宁带点小米走,他胃不好。
是母亲的声音。
我把那瓶蜂蜜给他装着,上次听他说总咳嗽。
父亲接着说。
你说他一个人在外头,会不会忘了按时吃饭
下次视频得提醒他,别总熬夜……
王宁用被子蒙住头,眼泪无声地滑落。
他想起自己总抱怨父母跟不上时代,不懂他的工作压力,却忘了他们一直在用最朴素的方式爱着他。
那些他习以为常的牵挂,藏在修好的旧物件里,藏在纳好的棉拖鞋里,藏在每个辗转反侧的夜晚。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照亮了书桌上的相框,里面是他小学时和父母的合影。
照片上的父亲还很挺拔,母亲的头发乌黑发亮,而他坐在中间,笑得没心没肺。
王宁拿起手机,给领导发了条信息:张总,下周想请两天假,回家看看父母。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隔壁的灯灭了。
王宁闭上眼睛,仿佛又听见摆钟规律的滴答声,那声音像父母的心跳,温柔而坚定,陪他走过漫长的岁月。
第四章
晨光透过窗帘缝隙溜进房间时,王宁听见厨房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他翻身坐起,墙上的摆钟刚敲过六点,钟摆规律的晃动声里,混着母亲切菜的脆响。
穿好衣服走出房门,看见母亲正站在灶台前煎鸡蛋,父亲则蹲在客厅地上,往一个蛇皮袋里装着什么。
塑料袋摩擦的沙沙声中,王宁认出那是他高中时用的行李箱,深蓝色的帆布面上印着褪色的校徽。
妈,不用这么早做饭的。
王宁走过去想帮忙,却被母亲推到餐桌旁。
快坐着,粥马上就好。
她的围裙上沾着面粉,眼角的笑纹里盛着晨光,你爸凌晨四点就起来了,说要给你装些红薯,地里新挖的。
王宁看向父亲,老人正把裹着报纸的红薯放进箱角,动作慢得像在进行什么仪式。
蛇皮袋里已经堆了半箱东西,装着小米、绿豆、腌萝卜干,还有一瓶用玻璃罐盛着的腐乳
——
那是他小时候最爱配白粥的。
爸,这些东西超市都有卖,别装了,沉得很。
王宁想去拉父亲,却发现箱子底层露出个药盒的角。
他伸手翻出来一看,是盒感冒药,生产日期还是上个月的。
这是给你备着的。
母亲端着粥过来,看见药盒时解释。
你去年冬天感冒拖了半个月,我跟你爸总惦记着。这药是小区诊所医生推荐的,说见效快。
她又从抽屉里拿出个小布袋,往王宁手里塞,这里面是退烧药和创可贴,你那出租屋楼道黑,别又磕着碰着。
布袋是用旧衬衫改的,针脚细密,里面的药盒都用保鲜膜包着,防潮又干净。
王宁捏着布袋,突然想起上周视频时随口说过办公室有人感冒,没想到母亲记在了心上。
父亲这时又从衣柜顶上搬下个铁盒子,打开时发出
咔啦
的声响。
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沓沓用橡皮筋捆好的零钱,最大面额是五十,最小的是一毛。
这是我跟你妈攒的,
父亲的手指在钱上轻轻摩挲,你别嫌少,拿着应急。
王宁的眼眶瞬间热了。
他每月给家里打三千块,足够父母开销,可他们总想着再帮衬他些。
那些零钱皱巴巴的,边缘都磨圆了,显然是从菜市场买菜时一分一分省下来的。
他想起昨天在菜市场,父亲为了一毛钱跟摊主讨价还价,当时觉得有些难堪,现在才明白那每一分钱里都藏着怎样的牵挂。
爸,我有钱。
王宁把钱往回推,您忘了我上个月刚发了奖金。
奖金是奖金,这是爸妈的心意。
母亲按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
你一个人在外头,手里得有点余钱才踏实。我跟你爸在家花不了多少,菜是自己种的,水电费有养老金顶着。
正说着,父亲突然想起什么,往箱角塞了双棉手套。
你那电动车冬天骑着手冷,
他拍了拍手套上的绒毛,这是你妈用旧毛衣拆了织的,比买的暖和。
手套是深蓝色的,针脚歪歪扭扭,显然是新手的作品。
王宁想起母亲总说眼睛花了,穿针都得戴老花镜,却不知在多少个夜晚,就着台灯的光,一针一线地织完了这双手套。
行李箱渐渐满了,父亲还在往里塞东西。
最后他拿出个相框,是王宁去年带他们去天安门拍的合影。
照片上的母亲笑得眼角堆起皱纹,父亲努力挺直了有些佝偻的背。
放你床头,
父亲把相框塞进箱侧的布袋,想我们了就看看。
王宁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父亲。
老人的背比想象中更瘦,脊椎像串起来的骨头,硌得他心口发疼。
爸,对不起。
他哽咽着说,我以前总嫌你们唠叨,总说没时间回来……
父亲拍着他的背,手有些抖:傻小子,说啥呢。你好好工作,就是对我们最好的孝顺。
母亲别过头去擦眼泪,却被王宁拽进怀里。
妈,下个月我带你们去体检。
他看着母亲鬓角的白发,医生说老年人得定期检查身体。
母亲的眼泪落在他的衬衫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别花那钱,我跟你爸硬朗着呢。
必须去。
王宁加重语气,像小时候撒娇时那样晃着母亲的胳膊,这是命令。
母亲被他逗笑了,用围裙擦了擦眼睛:快吃饭吧,粥要凉了。
早饭吃得很慢,谁都没多说话,却觉得心里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
王宁看着父母互相夹菜的样子,看着他们眼角的皱纹里盛着的笑意,突然明白所谓家,就是无论走多远,总有两个人在身后,把所有的爱都装进你的行囊。
去车站的路上,父亲提着行李箱走在前面,脚步比来时轻快了些。
母亲跟在王宁身边,絮絮叨叨地嘱咐着按时吃饭、少熬夜、有空多视频。阳光穿过树叶落在他们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检票时,父亲突然往王宁口袋里塞了个东西,低声说:到了给家里报个信。
王宁摸了摸,是张纸条,展开一看,上面是父亲歪歪扭扭的字:有事给爸打电话,别硬扛着。
火车开动时,王宁看见父母还站在月台上,父亲正踮着脚朝他挥手,母亲用手帕捂着脸。
他们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两个模糊的黑点,消失在视线里。
王宁打开行李箱,把那盒感冒药放进背包侧袋,把装零钱的铁盒塞进抽屉最深处,把那双棉手套摆在书桌上。
然后他拿起手机,给母亲发了条信息:妈,下周末我再回去看你们。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窗外的风景正飞速后退。
王宁看着远方的天际线,突然觉得心里踏实了许多。
原来无论走多远,只要知道身后有家,有牵挂着你的人,就永远不会迷失方向。
行李箱里的红薯散发着淡淡的泥土香,混着腐乳的咸香,构成了家的味道。
王宁闭上眼睛,仿佛又听见父母的叮嘱,那些话语像温暖的潮水,将他紧紧包裹。
他知道,这行囊里装的不仅是食物和药品,更是沉甸甸的爱,足以支撑他走过人生的每一个春夏秋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