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腥风里的迟到者
陈铭推开海天阁包厢厚重的雕花木门时,浓郁的菜香混着空调冷风扑面而来,里面谈笑风生戛然而止。
十几道目光齐刷刷钉在他身上,像审视一个闯入者。
他刚卸完一车凌晨抵港的帝王蟹,灰扑扑的工装沾着星星点点的水渍和难以忽视的鱼腥味,头发被汗黏在额角,整个人风尘仆仆。
哟!我们的大忙人可算来了!
班长李强率先开口,声音拖得老长,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手里晃着红酒杯,大伙儿等你等得花儿都谢了,菜都凉透了!
就是就是!说好的七点,这都快七点二十了!
打扮精致的张莉皱着鼻子,用手在鼻尖前夸张地扇了扇,陈铭,你这身味儿……也太冲了吧刚从海鲜市场捞出来
哄笑声低低响起。
陈铭脸上堆起歉意的笑,腰下意识地弯了弯,连声道歉:对不住,对不住各位老同学!实在对不住!码头刚接完货,紧赶慢赶还是迟了,路上堵得厉害……
堵车呵!
角落里传来王海阴阳怪气的声音,就你忙在座的谁不是分分钟几万块上下我们可都放下手里的事,专程为了等你一个人,干坐了一个多小时!
他特意加重了专程和一个多小时。
真不好意思,我的错,我的错!
陈铭脸上的笑容更卑微了,快步走向圆桌旁唯一的空位——那位置紧挨着上菜口,显然没人愿意坐。
他拉开椅子,工装粗糙的布料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那股子海腥味似乎更浓了些。
同桌几个女同学不动声色地把椅子往旁边挪了挪。
道歉有用要警察干嘛
李强嗤笑一声,酒杯重重顿在桌上,知不知道为了这顿,我们点的都是什么档次的酒菜就这瓶酒——
他指着桌上开好的那瓶红酒,拉图副牌!你估计听都没听过吧几千块一瓶!还有这道澳洲龙虾刺身,这道黑松露烩花胶……随便报个菜名出来都够你小半年工资了吧让大家饿着肚子等你个跑腿的
嘲讽像冰雹一样砸过来。
陈铭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但依旧保持着那副谦卑的姿态。
是是是,让各位久等,实在过意不去。我认罚!认罚!
他伸手去拿桌上一个空酒杯,准备倒酒。
罚酒
坐在他对面的赵刚猛地站起来,动作快得带倒了筷子。
他一把抢过陈铭刚拿起的酒杯,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轻蔑和恶意,就你这身咸鱼味儿,也配喝这酒别糟蹋好东西!
话音未落,赵刚手腕一扬,满满一杯深红色的昂贵酒液,带着冰冷的弧线,哗啦一声,兜头盖脸地泼在了陈铭头上!
暗红的液体顺着陈铭的头发、脸颊、工装的领口迅速淌下,滴滴答答落在光洁的地板上,晕开一片狼狈的深色。
浓烈的酒气瞬间压过了他身上的鱼腥味。
包厢里瞬间死寂。
所有人都被赵刚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住了,随即又变成一种看戏般的兴奋和默许。
陈铭被泼得一个激灵,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脸上竟然又奇迹般地挤出了笑容,甚至还用手胡乱抹了把脸上的酒水,对着赵刚点头哈腰:泼得好,泼得好!赵哥消消气,是我不对,该罚!
这副逆来顺受、毫无血性的样子,彻底点燃了某些人心中阴暗的优越感。
真是贱骨头!
张莉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
没见过世面,泼他几千块的酒都当赏他了!
王海嗤笑。
就是,你看他那怂样,穿成这样也好意思来海天阁知道这地方吃一顿多少钱吗够他打多少年鱼
李强重新坐回主位,语气刻薄得像刀子。
2
海天阁的主人
陈铭顶着湿漉漉、散发着酒气的头发和工装,脸上依旧挂着那副被酒水冲刷得有些模糊的卑微笑容,仿佛刚才那杯当头浇下的不是羞辱,而是琼浆玉液。
他拉开那把紧挨着上菜口的椅子,准备坐下。
等等!
李强抬手制止,眼神里满是嫌弃,陈铭,你就打算这么一身味儿加酒气坐这儿你自己闻不到,我们还嫌熏得慌呢!这顿饭还怎么吃
他环视一周,这样吧,你也别坐了。反正菜都凉了,大家也等你等得够烦。我看你就站边上,给大家倒倒酒,服务服务,也算将功折罪了。大家说怎么样
班长英明!
对对对,让他服务!省得坐那儿碍眼!
正好,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高档服务!
一片附和的哄笑声响起,带着恶意满满的快意。
陈铭脸上的笑容似乎凝固了一瞬,随即又化开,腰弯得更低了点:行,行!应该的!能为各位老同学服务,是我的荣幸!大家吃好喝好!
他真就站在了上菜口旁边,像个等待召唤的服务生,只是身上还穿着那件湿漉漉、混合着鱼腥和酒臭的灰色工装。
气氛重新热烈起来。
同学们推杯换盏,故意大声谈论着各自的事业成就、豪车名表、海外度假,言语间充满了对陈铭的指桑骂槐和优越感的炫耀。每当有人酒杯空了,就有人高声喊:
陈铭!倒酒!没点眼力见儿!
那个谁,陈跑腿的,把这碟骨头收了!
服务员!哦不,陈铭,再拿包餐巾纸来!
陈铭像上了发条的木偶,带着那标志性的、近乎麻木的谦卑笑容,穿梭在桌边,添酒、换碟、递纸巾。
每一次靠近,都引来一阵夸张的捂鼻动作和毫不掩饰的鄙夷目光。
就在这时,包厢门被轻轻敲响,然后推开。
一个穿着笔挺深色西装、胸牌上写着大堂经理的中年男人端着两盘精致的果盘走了进来,脸上带着职业化的热情微笑:各位贵宾,打扰了,这是本店赠送的……
经理的话音戛然而止。
他的目光扫过圆桌,精准地落在了站在上菜口、正拿着酒瓶给李强倒酒的陈铭身上。
一瞬间,经理脸上的职业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他端着果盘的手都抖了一下,差点没拿稳。
老……老板!
经理失声叫了出来,声音都变了调,充满了惊愕和惶恐,您……您怎么在这儿!还……还穿着这身
他快步绕过圆桌,几乎是冲到陈铭面前,腰瞬间弯成了九十度,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老板!您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提前通知一声这……这……您这是……
他看着陈铭湿漉漉的头发、沾着酒渍的工装,还有手里拿着的酒瓶,整个人都懵了,手足无措,额头上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整个包厢,刚才还充斥着喧嚣和刻薄的嘲笑,此刻却像被按下了静音键。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的谈笑声、碰杯声、刻薄的指令声,全都消失了。
李强端着酒杯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得意和刻薄凝固成一种滑稽的呆滞。
赵刚正准备夹菜,筷子啪嗒一声掉在桌上。
张莉捂着嘴的手忘了放下,眼睛瞪得像铜铃。
王海张着嘴,仿佛能塞进一个鸡蛋。
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荒诞离奇的一幕:海天阁的大堂经理,正对着那个他们刚刚肆意羞辱、泼酒、呼来喝去的臭跑腿的陈铭,毕恭毕敬地弯着腰,口口声声喊着……老板!
陈铭脸上那副谦卑到近乎谄媚的笑容,终于缓缓消失了。
他平静地放下手中的酒瓶,随手拿起旁边一块干净的餐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脸上残留的酒渍和手上的污渍。
动作从容,甚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他抬眼,目光平静地扫过一张张因震惊而扭曲的脸,最后落在面如土色、冷汗直冒的大堂经理身上,淡淡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刺破了死寂:
没事,老周。我穿这身,体验一下生活。
顺便,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弧度,看看我这些‘专门等了我一个多小时’的老同学。
3
星辰之巅的耳光
老……老板!
周经理的声音还在发颤,腰弯得更低了,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您看这……这真是……我该死!我失职!我马上让人给您拿干净衣服!马上清场!让厨房重新做……
不用了,周经理。
陈铭抬手制止了他,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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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餐巾擦干净最后一点酒渍,随手将餐巾丢在旁边的服务台上。
那身湿漉漉、散发着混合气味的工装穿在他身上,此刻竟透出一种诡异的、掌控一切的气场。
他目光再次扫过包厢。
空气凝固得如同铅块。
刚才还趾高气扬的李强,此刻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握着酒杯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赵刚眼神躲闪,额头冒汗,恨不得钻进桌子底下。
张莉和王海等人更是瞠目结舌,嘴巴张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有眼神里充满了惊骇、茫然和一丝被愚弄的羞愤。
体验得差不多了。
陈铭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甚至还微微笑了一下,但那笑意丝毫未达眼底,各位老同学吃得还满意吗这里的澳洲龙虾和黑松露烩花胶,味道可还过得去哦,对了,还有这瓶‘拉图副牌’,
他瞥了一眼桌上那瓶被赵刚用来泼他的酒,其实年份一般,口感偏涩。下次来,我让老周给你们开瓶正牌尝尝。
每一句话,都像一个无形的耳光,狠狠抽在每个人的脸上。
尤其是李强和赵刚,脸皮火辣辣地疼。
这……这不可能!
王海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和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他指着陈铭,声音因为激动而尖利,陈铭!你他妈演戏是吧!你花了多少钱请这经理陪你演这出!就为了在我们面前装逼你当我们是傻子吗!
他的话像是一根救命稻草,瞬间点燃了其他人心中残存的侥幸和不愿承认现实的羞怒。
对!肯定是假的!
张莉也尖声附和,脸上带着强行挤出的不屑,海天阁是什么地方普城最高档的饭店!老板能是你这副德行穿着工装来上班还被泼一脸酒骗鬼呢!
就是!陈铭,你他妈也太虚伪了!为了点可怜的自尊心,搞这种下三滥的把戏!
李强也缓过劲来,强撑着班长的架子,指着周经理,你!你收了这小子多少钱敢冒充海天阁的经理信不信我报警抓你们诈骗!
面对铺天盖地的质疑和谩骂,周经理气得脸都涨红了:你们!你们简直……
老周。
陈铭再次抬手,语气依旧平静,只是眼神更冷了。
他制止了周经理的辩解,目光平静地看向群情激愤的老同学们,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加深了。
看来,海天阁的档次,还是入不了各位老同学的法眼。
他慢悠悠地说着,从湿漉漉的工装口袋里掏出一个不起眼的、同样沾着点污渍的黑色皮质卡套,看起来像个普通的公交卡包。
他用两根手指,从卡套里夹出一张薄薄的卡片。
卡片通体漆黑,材质似金非金,在灯光下泛着内敛的哑光。
卡片的正面,没有任何银行标识或VIP字样,只有一颗用碎钻镶嵌而成的、熠熠生辉的星辰图案,下方是一行极小的、几乎难以辨认的烫金编号。
整个设计简洁、神秘,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尊贵感。
既然觉得这里配不上各位的身份,
陈铭夹着那张黑卡,在指尖随意地翻转了一下,碎钻星辰折射出冰冷的光芒,正好,我名下还有个地方,可能勉强够格让各位‘见见世面’。
他抬眼,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缓缓扫过一张张写满不信、嘲讽和惊疑的脸,最终落在李强脸上,声音清晰地吐出几个字:
‘星辰之巅’。我的。
星辰之巅四个字,如同平地惊雷!
如果说海天阁是普城餐饮界的明珠,那么星辰之巅就是整个东南沿海最顶级的销金窟,集超五星级酒店、顶级私人会所、奢华娱乐城于一体,是真正的富豪名流聚集地,会员制森严,普通人连大门朝哪开都不知道!
传闻其幕后老板极其神秘,能量通天!
李强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眼珠子瞪得几乎要凸出来!
他手里那杯一直端着的红酒,啪嚓一声,失手掉落在昂贵的地毯上,暗红的酒液迅速洇开,像一滩刺目的血。
赵刚像被抽掉了骨头,瘫软在椅子上。
张莉和王海彻底石化,嘴巴张得能塞下灯泡。
陈铭看着他们精彩纷呈的表情,仿佛在看一场荒诞剧。
他随手将那张代表着星辰之巅无上权力的黑卡丢在满是狼藉的餐桌上,卡片在杯盘间发出轻微的脆响。
看来,大家还是不信
陈铭脸上的最后一丝伪装彻底卸下,只剩下冰冷的嘲讽和洞悉一切的漠然,没关系。毕竟,在各位眼里,我大概永远都是那个靠助学金和贷款才能活下去的穷小子,是那个穿着工装、一身鱼腥味、活该被泼酒的贱骨头。
他顿了顿,眼神锐利如刀锋,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每个人心头:
只是各位大概忘了,十年前我就在码头扛货,闻的就是这股腥味。十年后,这股腥味,养活了半个普城的海鲜市场。
他指了指自己身上的工装,也养活了……你们脚下踩的这家海天阁,还有你们提都不敢提的‘星辰之巅’。
至于你们信不信……
陈铭拿起桌上自己的旧手机,屏幕裂了条缝,他毫不在意地按了几下,然后点开免提,将手机随手放在那杯泼剩的红酒旁边。
手机里清晰地传来一个沉稳而恭敬的中年男声:陈总,您吩咐。
陈铭对着手机,声音平静无波:老刘,让楼下准备车。另外,‘星辰之巅’那边,通知一下,我半小时后带几位‘尊贵的客人’过去体验一下顶层的‘星河’套房。嗯,就现在这批客人。
电话那头的声音没有丝毫迟疑:明白,陈总!车辆立刻备好!‘星河’套房马上准备就绪!随时恭候您和贵客光临!
清晰的对话,如同最后的审判锤,狠狠砸下!
包厢里死寂得可怕,只剩下手机挂断后微弱的忙音,以及一片粗重而混乱的喘息声。
李强面如死灰,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赵刚把头深深埋了下去。
张莉和王海眼神涣散,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无形的鞭子抽了无数遍。
陈铭不再看他们一眼,弯腰捡起地上自己那顶沾了酒水的旧鸭舌帽,随意地扣在还有些湿漉的头上,遮住了额角。
走吧,
他直起身,声音恢复了最初的平淡,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不是要带我去‘见世面’吗车在楼下等着了。‘星辰之巅’,今晚我请客。
他率先转身,走向包厢门口。
那身沾着鱼腥、酒渍和尘土的灰色工装,在灯火辉煌的包厢里,在众人惊骇、羞愧、难以置信的目光聚焦下,竟走出了披风猎猎的气势。
哦,对了,
陈铭的手搭在门把手上,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补充了一句,如同投下最后一枚深水炸弹,忘了说,你们刚才提到的那个‘吓死人’的、给山区孩子建学校的慈善项目……
他嘴角勾起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
启动资金,是我出的。项目名字,还是我起的。
门被拉开,走廊明亮的光线涌入。
陈铭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留下包厢内一片死寂的狼藉和十几张彻底崩塌的脸。
虚伪!太他妈虚伪了!
王海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杯盘跳动,发出刺耳的声响,他脸色涨红如同猪肝,声音嘶哑地咆哮,试图用愤怒掩盖那几乎要将他吞噬的难堪和恐惧,他肯定早就计划好了!故意穿成这样!故意迟到!故意激怒我们!就是为了这一刻!为了羞辱我们!他妈的!这个阴险小人!伪君子!
对!绝对是串通好的!
张莉也尖声附和,声音带着哭腔和歇斯底里,那个经理!那个电话!都是假的!都是演员!他陈铭算个什么东西!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后面的话她说不下去了,因为连她自己都无法相信这拙劣的辩解。
海天阁经理那惶恐到骨子里的样子,电话里那声清晰无比的陈总,还有那张神秘的黑卡……一切的一切,都指向那个让他们灵魂都为之战栗的事实。
李强瘫坐在主位上,眼神空洞地望着满桌的珍馐佳肴和那杯泼洒的红酒,仿佛在看自己彻底崩塌的世界。
他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赵刚更是恨不得把脑袋缩进衣领里,刚才泼酒时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只剩下无边的悔恨和恐惧。
虚伪……
李强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干涩无比,充满了被碾碎的自尊和无法言说的挫败感。
这个词,此刻听起来更像是对他们自己最大的讽刺。
4
虚伪者的囚笼
星辰之巅巨大的鎏金招牌在夜色中流淌着冰冷的光,像悬在头顶的审判之剑。
劳斯莱斯幻影组成的车队如同沉默的钢铁洪流,碾过普城最繁华的街道,最终停在这座地标性建筑宛如宫殿般宏伟的入口前。
车门被穿着笔挺制服、戴着白手套的侍者恭敬拉开。
陈铭第一个下车,那身沾着鱼腥、酒渍、尘土的灰色工装,在星辰之巅极致璀璨的水晶灯光下,显得格格不入,又无比刺眼。
李强、赵刚、张莉、王海等人几乎是互相搀扶着,腿脚发软地挪下车。
他们抬头仰望这座高耸入云、流光溢彩的巨塔,巨大的压迫感让他们呼吸困难。
门口穿着考究、气质冷峻的安保人员投来的审视目光,更让他们如芒在背。
海天阁的经历像一场噩梦,而这里,仿佛噩梦的终极形态。
陈……陈铭,
李强的声音干涩发颤,带着最后一丝挣扎,别……别以为弄几辆租来的车,找几个群演,就能唬住人!‘星辰之巅’是什么地方你……
他的话被一阵急促而整齐的脚步声打断。
星辰之巅那扇沉重的、镶嵌着星辰图案的合金大门豁然洞开。
一位身着剪裁完美、面料昂贵的深紫色丝绒西装的中年男人快步走出,身后跟着两排身着统一黑色制服、身姿笔挺如标枪的管理层人员。
男人面容儒雅,眼神却锐利如鹰,胸口的铭牌在灯光下反射着冷光——总经理:刘振邦。
刘振邦的目光瞬间锁定陈铭,脸上职业化的沉稳瞬间被极致的恭敬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取代。
他几乎是小跑着来到陈铭面前,在距离三步时停下,身体呈标准的四十五度鞠躬,声音洪亮而清晰,响彻寂静的入口广场:
陈总!欢迎您莅临!‘星河’套房已按您吩咐准备完毕,随时可以使用!
他身后的管理层齐刷刷躬身,动作整齐划一。
空气再次凝固。
李强剩下的话死死卡在喉咙里,脸瞬间惨白如纸。
赵刚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张莉死死捂住嘴,眼睛瞪得溜圆,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
王海嘴唇哆嗦着,看着刘振邦那发自骨子里的敬畏姿态,看着星辰之巅这群精英对着陈铭工装背影的深深鞠躬,最后一丝演戏的幻想被彻底碾碎,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荒谬感。
陈铭只是随意地点了下头,仿佛眼前这足以让普城任何富豪动容的迎接场面微不足道。
他抬步往里走,刘振邦立刻侧身半步,恭敬引领,全程微微欠身,姿态放得极低。
各位老同学,
陈铭的声音平淡地传来,不是要带我‘见世面’吗跟上吧,别让刘总久等。
这句话像鞭子一样抽在众人身上。
他们面无人色,在星辰之巅安保人员冰冷目光的注视下,如同提线木偶,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那道刺眼的灰色工装身影后,走进了这座他们只在传说中听闻过的顶级销金窟。
5
星河下的审判
踏入星辰之巅内部的瞬间,极致的奢华如同实质的海啸扑面而来。
挑高数十米的大堂穹顶镶嵌着流动的星空投影,巨大的水晶吊灯如同凝固的银河倾泻而下。
光可鉴人的黑曜石地面倒映着来往宾客优雅从容的身影,空气里弥漫着清雅昂贵的香氛。
穿着顶级定制服饰的男女低声谈笑,侍者如同幽灵般无声穿梭。
这里的一切都散发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阶级壁垒。
穿着工装、浑身污渍的陈铭,和他身后一群脸色惨白、手足无措、衣着普通甚至显得寒酸的同学,成了这片璀璨星河里最扎眼的异类。
无数道或好奇、或审视、或毫不掩饰鄙夷的目光如同聚光灯般投射过来,让他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刘总!
刘总晚上好!
沿途遇到的管理人员和侍者,无不恭敬地向刘振邦问好,而刘振邦只是微微颔首,目光始终聚焦在身前的陈铭身上,态度恭敬得近乎卑微。
这无声的细节,像一把把烧红的烙铁,反复烫在李强他们的心上。
直达顶层的专用电梯无声而迅捷。
当电梯门在顶层打开时,映入眼帘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这根本不像一个房间,而像一片悬浮于城市之巅的梦幻星河。
整层被打通,360度无死角的落地窗外是普城辉煌的万家灯火,如同倒置的璀璨星河。
穹顶是流动的星云投影,脚下是透明材质铺设的星轨,行走其上仿佛漫步虚空。
中央巨大的环形沙发区域如同星环,每一处细节都彰显着无法想象的财富和地位。
陈总,您看还有什么需要
刘振邦躬身问道。
很好。
陈铭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渺小的城市,背影在浩瀚的星河背景下显得有些孤寂。
他没有回头,声音清晰地传来:刘总,麻烦你告诉这几位‘贵客’,我们‘星辰之巅’最顶级的‘星河’套房,包场一晚需要多少预算还有,普通会员想进来喝杯酒,最低消费门槛是多少
刘振邦立刻会意,转向面如土色的李强等人,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各位贵宾,陈总是我们‘星辰之巅’唯一的所有人。‘星河’套房是陈总的私人专属空间,从不对外开放,更无包场价格。至于普通会员资格,
他顿了顿,报出一个让李强等人眼前发黑的天文数字年费,……这只是入会门槛,在店内的最低消费另计。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得他们头晕目眩。
专属空间天文数字的会员费最低消费另计他们之前在海天阁炫耀的所谓高档消费,在星辰之巅面前,连入门级的零头都算不上!
而这一切的拥有者,正是那个被他们肆意泼酒、呼来喝去、骂作贱骨头的陈铭!
巨大的羞辱感和认知崩塌带来的眩晕感,让张莉再也支撑不住,腿一软,瘫坐在冰冷如星辰的地面上。
王海扶着旁边的装饰柱,胃里翻江倒海,脸色惨绿。
赵刚低着头,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只有李强,还残留着一丝扭曲的挣扎。
他猛地抬头,眼睛赤红,指着陈铭的背影嘶吼,声音因为极度的羞愤而变形:陈铭!你够了!你以为有钱就了不起吗!你他妈就是个虚伪到骨子里的混蛋!故意装穷!故意让我们出丑!你就是心理变态!你……
虚伪
陈铭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那双眼睛在星光的映衬下,深不见底。
李班长,你刚才在包厢里,是不是还提到过一个给山区孩子建学校的慈善项目说得慷慨激昂,仿佛自己捐了座金山
李强像被掐住了脖子,嘶吼戛然而止,脸憋得通红。
巧了。
陈铭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整个空间,那个项目的名字,叫‘启明星计划’。启动资金,八千万。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扫过李强瞬间煞白的脸,扫过张莉、王海、赵刚惊骇欲绝的表情,最后落回李强身上,一字一句,如同宣判:
是我匿名捐的。项目名字,是我起的。
轰——!
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彻底崩塌!
李强如遭雷击,身体剧烈一晃,噗通一声,双膝重重砸在冰冷如星辰的地板上!
他像一滩烂泥般瘫软下去,嘴唇哆嗦着,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眼泪混合着鼻涕不受控制地流下,在奢华的地面上留下肮脏的痕迹。
张莉发出一声短促的、绝望的尖叫。
王海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吐了出来,秽物的酸臭瞬间弥漫在清雅的空气里。
赵刚瘫在地上,失魂落魄。
陈铭冷漠地看着眼前这群彻底崩溃的老同学,如同看着一群在泥泞中挣扎的蝼蚁。
他眼中没有快意,只有一片深沉的疲惫和厌倦。
刘总。
他开口。
陈总,您吩咐!
刘振邦立刻上前一步。
送客。
陈铭的声音毫无波澜,他最后看了一眼窗外脚下那片属于他的璀璨星河,转身走向套房深处,将那身刺眼的工装背影和身后的一片狼藉彻底隔绝。
用员工电梯。
刘振邦心领神会,对着衣领上的通讯器冷声下令:安保,送这几位先生女士离开。员工电梯。
冰冷的声音如同最后的丧钟。
几个身材高大、面无表情的安保人员迅速上前,如同处理垃圾一般,毫不客气地将瘫软在地、失魂落魄的李强、张莉、王海、赵刚等人架了起来,拖向与这璀璨星河格格不入的、隐藏在角落的、专供员工使用的货梯。
通往底层的货梯冰冷、狭小、弥漫着清洁剂的味道。
电梯门缓缓关闭,隔绝了顶层那梦幻般的光芒和令人窒息的压力。
电梯下降的失重感传来,如同坠入无底深渊。
李强呆滞地看着电梯门倒影中自己那张涕泪横流、如同小丑般的脸,脑子里只剩下陈铭最后那句冰冷的话在疯狂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刀子,反复凌迟着他仅剩的自尊:
虚伪……
货梯抵达底层后门,通往黑暗的后巷。
他们像垃圾一样被请了出来。
冰冷的夜风一吹,带着后巷特有的馊臭味。
李强一个趔趄,直接扑倒在湿漉漉、满是油污的地面上,脸贴着冰冷肮脏的地砖,再也爬不起来。
张莉蹲在墙角,抱着头无声地啜泣,昂贵的裙摆拖在污水里。
王海扶着墙还在干呕。
赵刚失魂落魄地望着巷子口透进来的、属于星辰之巅的遥远灯光,眼神空洞。
巷子口,一辆破旧的收泔水的三轮车突突地开了过来,刺鼻的馊水味瞬间盖过了他们身上的酒气和呕吐物的酸臭。
驾车的老师傅瞥了一眼这几个瘫在巷子里、形容狼狈的男女,皱了皱眉,嘟囔了一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飘了过来:
啧,年纪轻轻,有手有脚,咋混得还不如我这收泔水的
这句话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李强趴在地上,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濒死般的呜咽。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星辰之巅那遥不可及的冰冷塔尖,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充满了无尽悔恨和绝望的嘶吼:
陈铭——!!!
吼声在肮脏的后巷里回荡,很快被城市的喧嚣吞没,只剩下三轮车突突远去的尾音和巷子里弥漫的、令人作呕的酸腐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