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树的手指死死抠在冰冷的防盗门把手上,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度而绷得发白,皮肤下的青筋微微跳动,像是随时要挣脱束缚。凌晨三点钟的死寂,沉甸甸地压在锦绣家园七号楼这破败的走廊里,只有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和身后陈默竭力压低的嗓音在搅动这粘稠的黑暗。
杨哥……这门,不对劲。陈默的声音紧贴着杨树的耳根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手里那部专门用来直播的手机镜头,忠实地在两人紧绷的侧脸和那扇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防盗门之间来回晃动。
杨树的目光死死钉在门中央那个小小的猫眼上。它不再是寻常的漆黑孔洞,此刻正幽幽地透出一种暗沉、粘腻的红光,像一颗被强行按在金属门板上的、充满怨毒血丝的眼球。惨淡的月光从走廊尽头那扇早已碎裂的窗户里斜射进来,被扭曲的窗框切割,如同一柄巨大的、歪斜的十字架,冰冷地投在脚下污秽不堪的暗红色地毯上。
别碰那猫眼!杨树猛地低吼出声,几乎是同时,他闪电般探出手,一把攥住了陈默下意识就要伸向猫眼的手腕。陈默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浑身一抖,直播镜头也跟着剧烈摇晃了一下。屏幕上瞬间被疯狂滚动的弹幕淹没。
卧槽!主播手速!
666!有情况!
门上有啥看不清啊!
主播快跑!这氛围绝了!
陈默被杨树抓住的手腕僵在半空。隔着薄薄的衣袖,一股怪异的感觉顺着他的皮肤瞬间爬满了脊背——那不是预料中金属门把该有的冰凉坚硬。
是温热的。
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带着微弱弹性的温热,仿佛他攥住的不是冰冷的门把,而是一截……活物的肢体。
杨……杨哥陈默的声音都变了调,带着惊恐的嘶哑。
杨树没有回答,他的呼吸在死寂的楼道里显得格外粗重刺耳,每一个吸气都像是扯着破风箱。你看猫眼周围。他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声音干涩紧绷。
陈默强忍着甩开手的冲动和胃里翻江倒海的不适,屏住呼吸,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将脸凑近了那扇散发着诡异温热的门。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在猫眼金属框与老旧木门框的接缝处,一丝丝极其粘稠的暗红色液体,正极其缓慢地、无声无息地渗出来。它们汇聚成微小的珠状,带着令人作呕的油亮光泽,顺着门缝边缘,如同垂死生物渗出的体液,一滴、一滴……沉重地砸落在下方同样暗红的地毯上,洇开一小片更深的、令人心悸的湿痕。
血腥味腐烂味还是某种无法言喻的、源自更深层腐朽的气息陈默分辨不清,只觉得那股若有似无的、令人窒息的恶臭猛地钻进了鼻腔。
操!陈默猛地抽回手,像是被烫到一样,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激起一阵灰尘。他大口喘着气,死死盯着那扇门,仿佛那不是门,而是一张正在渗出污血的巨大怪口。
手机屏幕上的弹幕更加疯狂地刷过:
主播咋了看到啥了
那红的是啥油漆血!
镜头别晃啊!急死我了!
默哥脸都白了!绝对有问题!
报警吧主播!别玩了!
杨树依旧死死盯着那渗血的猫眼和门缝,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他缓缓抬起刚才抓住陈默的那只手,借着手机屏幕的光,看到自己掌心似乎也沾染上了一抹极其浅淡的、令人不安的暗红印记。他用力在裤子上擦了擦,那印记却如同烙印般顽固。
走!杨树猛地转身,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一把拽住还在惊魂未定喘息的陈默,这地方邪性!先撤!天亮再说!
陈默如蒙大赦,忙不迭地点头,几乎是手脚并用地跟着杨树,踉踉跄跄地沿着那条被扭曲月光切割的走廊,朝着楼梯口逃去。手机镜头慌乱地扫过布满灰尘蛛网的墙壁、堆满杂物的角落,最后定格在两人仓惶逃离的背影上。身后,那扇渗着血珠的防盗门,在直播画面的一角,那猫眼的红光似乎在他们转身的刹那,极其诡异地、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冰冷的夜风灌进楼道,吹在两人汗湿的额头上,带来一丝虚假的清明。但那股门缝里渗出的、如同腐朽内脏般的粘腻恶臭,却像跗骨之蛆,牢牢地缠绕在鼻端,挥之不去。
天光艰难地刺破铅灰色的云层,吝啬地洒下几缕惨白的光线,勉强照亮了锦绣家园七号楼前那片杂草丛生的空地。一夜惊魂,杨树和陈默脸上的疲惫如同沉重的铅块,眼下的乌青浓得化不开。但更浓的,是眼底深处那抹挥之不去的惊悸。
他们请来了李三爷。这位在本地小有名气的风水师,干瘦得像一截风干的枣木枝,脸上沟壑纵横,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藏青色布褂。此刻,他正蹲在201那扇依旧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防盗门前,浑浊的老眼锐利得如同鹰隼,仔细审视着门框边缘那些早已干涸发黑的暗红污迹。
陈默举着手机,镜头对准李三爷和那扇门,直播间的人数随着清晨的到来和风水师现场破局的标题噱头开始稳步攀升,弹幕滚动着各种猜测和催促。
李三爷伸出枯枝般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刮下一点凝固的黑色污垢,放在鼻尖下嗅了嗅。他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死结,沟壑纵横的脸上每一道皱纹都刻满了凝重。他从随身携带的旧布褡裢里摸出一个小小的铜盒,打开,里面是殷红如血的朱砂粉。他又拿出一个巴掌大的黄铜罗盘,罗盘上的指针在靠近门缝时,竟像发了疯一样,剧烈地左右摇摆、震颤,发出细微的嗡嗡声,完全无法指向任何方位。
嘶……李三爷倒抽一口冷气,布满老人斑的手背青筋暴起,死死按住躁动不安的罗盘。他抬头看向杨树,眼神复杂,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沉重。
杨小子,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如同砂纸摩擦,你昨晚,是不是碰了这上面的东西沾上了
杨树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摊开自己的右手掌心。那里,昨夜门把手留下的温热触感和那抹浅淡的暗红早已消失,但此刻,在惨淡的晨光下,掌心靠近手腕的地方,竟不知何时浮现出几道极其细微、扭曲的暗红色纹路,像几条沉睡的蚯蚓,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异。他猛地攥紧拳头,将那诡异的印记藏起。
李三爷的目光在杨树藏起的手上停留了一瞬,没再追问。他深吸一口气,用食指蘸了饱满的朱砂,屏息凝神,然后极其缓慢、极其郑重地,在那片干涸发黑的、杨树昨晚站立位置的地毯污迹边缘,画下了一个浑圆的圈。朱砂殷红刺目,如同一个诡异的封印。
这是‘往生咒’的引子……李三爷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穿透岁月的森然,每一个字都像冰碴子砸在杨树和陈默的心上,这门后面……镇压着东西。很凶的东西!怨气冲天,锁都锁不住了!这门上的血……是警告!是标记!
镇压什么东西陈默的声音发颤,手机镜头也控制不住地抖动着。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但在死寂中却无比清晰的按键音,突兀地从陈默手中的手机里响起。紧接着,直播画面毫无征兆地剧烈闪烁,色彩瞬间褪尽,变成一片刺眼、密集、疯狂跳跃的黑白雪花点!滋滋的电流噪音瞬间充斥了整个楼道,尖锐得刺人耳膜!
怎么回事陈默惊叫一声,下意识地低头去看自己的手机屏幕。
就在那一片混乱的、疯狂跳跃的雪花点间隙,屏幕瞬间黑了下去,如同最深的墨。屏幕变成了一面模糊的镜子。
镜子里,清晰地映出了陈默自己因惊恐而扭曲变形的脸。
而在他的脸后面,楼梯口那片被阴影彻底吞噬的角落里,一个模糊的、不成比例的、仿佛被强行拉长压扁的人形黑影,正一动不动地矗立在那里!它没有清晰的轮廓,只有一片纯粹、粘稠、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黑暗,头部的位置微微歪斜,像是在无声地凝视着他们!
啊——!陈默的魂儿差点从头顶飞出去,恐惧的尖叫撕裂了清晨虚假的宁静。
跑!!!李三爷的反应快到极点,他浑浊的老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惊骇,枯瘦的手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一手一个,猛地拽起几乎僵在原地的杨树和魂飞魄散的陈默,朝着楼梯下方亡命冲去!
哐啷——!!!
就在他们转身逃离的刹那,一声震耳欲聋、如同巨木爆裂的恐怖巨响,猛地从身后那扇201的防盗门内炸开!
木屑、碎裂的金属铰链、带着锈迹的螺丝钉如同霰弹般喷射而出!陈默在狂奔中惊恐地回头瞥了一眼,就这一眼,让他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那扇厚重的、被朱砂画圈的防盗门,竟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洪荒巨手从内部狠狠撕裂!门板扭曲变形,破开一个巨大的、不规则的窟窿!
而在那狰狞的破洞后面,在门内那片浓得化不开的、翻滚的黑暗之中,无数双腐烂肿胀、皮肉剥落、露出森森白骨的手,正争先恐后、疯狂地扒着碎裂的门框边缘,奋力地向外抓挠、撕扯!那些手臂层层叠叠,互相挤压,发出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和粘稠液体滴落的吧嗒声,如同地狱之门洞开,恶鬼即将倾巢而出!
走啊!!!杨树目眦欲裂,嘶吼着,连拖带拽,几乎是架着腿软如泥的陈默,跟在李三爷身后,连滚带爬地冲下楼梯。身后,那令人头皮炸裂的扒门声、湿漉漉的拖行声、以及一种非人的、充满饥渴的嗬嗬低吼,如同跗骨之蛆,紧追不舍!
负一层地下车库的空气,弥漫着浓重的灰尘、机油和某种说不清的、淡淡的霉菌混合的沉闷气味。惨白的日光灯管悬在低矮的天花板上,发出电流不稳的嗡嗡声,光线忽明忽灭,将偌大的车库切割成一片片晃动跳跃的光斑和深不见底的阴影。每一根承重的方形水泥柱,都像沉默的墓碑,投下扭曲拉长的影子。
杨树背靠着一根冰冷粗粝的水泥柱,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肺部火辣辣的疼。他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和蹭到的灰尘,警惕的目光如同探照灯,一遍遍扫过光线无法穿透的幽暗角落。陈默瘫坐在旁边一个废弃的轮胎上,脸色惨白得像一张浸透水的纸,嘴唇还在不受控制地哆嗦,双手死死抱着那部如同救命稻草般的手机。李三爷则靠在对面的柱子上,闭着眼,干瘪的胸膛急促起伏,枯瘦的手指快速捻动着腕上那串油亮的枣木佛珠,嘴唇无声地翕动,像是在念诵着什么经文。
车库深处,某个角落传来滴水的声音,嗒…嗒…嗒…规律得令人心头发毛。
三……三爷,陈默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劫后余生的哭腔,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刚才……楼梯口那个……那个影子……还有门里那些手……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李三爷捻动佛珠的手指猛地一顿,缓缓睁开眼。他的眼神疲惫而沉重,里面翻涌着杨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惊惧,有悲悯,还有一丝深藏的痛苦。那门……是封印,也是献祭的通道……他的声音比在地下室时更加沙哑,像是砂轮在摩擦生锈的铁器,那些东西……是被那屋子‘吃’进去的,困在里面的怨魂……它们出不来,所以需要‘引子’,需要新的……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杨树下意识捂住的右手手腕。
杨树心头剧震,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他猛地想起掌心那诡异的暗红纹路,想起门把手那活物般的温热……自己是引子那个标记
就在这时,陈默手中的手机屏幕突然自己亮了起来!没有解锁,没有操作,手机竟然自动切换到了相册,打开了最新录制的视频文件!
操!手机自己动了!陈默吓得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屏幕开始播放一段视频。看角度和光线,正是他们三个多小时前,刚刚踏入七号楼单元门时的情景!画面有些摇晃,是陈默举着手机直播的视角。
视频里:
杨树第一个推开单元门,侧身让后面的李三爷和陈默进去。
陈默举着手机跟进,镜头习惯性地扫了一下身后空荡荡的、光线昏暗的走廊。
李三爷最后一个进去,单元门在他身后吱呀一声关上。
一切似乎正常。
但就在单元门合拢、画面即将移开的瞬间!
视频被陈默猛地按了暂停!他死死盯着屏幕,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呼吸骤然停止!
回……回放!刚才!门关上那里!慢放!放大!陈默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手指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僵硬,几乎戳不穿屏幕。
杨树和李三爷立刻凑了过去。
视频被一帧一帧地回放,放大……
单元门合拢的最后一瞬,门缝彻底消失前……
在那门内,单元门内侧,走廊深处那片被阴影笼罩的地方,一个模糊的小小身影,静静地站在那里!
她穿着一身鲜艳到刺目、如同凝固鲜血般的红色连衣裙。
裙子很旧,带着一种过时的款式,裙摆下露出一小截同样颜色暗红、样式老旧的小皮鞋。
她低着头,长长的黑发垂下来,完全遮住了脸。
她就那么无声无息地、诡异地站在他们刚刚走过的、本该空无一人的走廊深处,仿佛从一开始就在那里,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啊——!陈默发出一声短促的、被掐断般的惊叫,手机脱手而出,啪嗒一声掉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屏幕朝上,那个穿着血红连衣裙、低头遮脸的模糊小女孩身影,在忽明忽暗的车库灯光下,显得无比清晰,无比阴森!
杨树浑身冰凉,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动。他死死盯着地上手机屏幕里的那个身影,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攫住了他。
李三爷的身体猛地晃了一下,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他枯树皮般的老脸上瞬间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里那个小小的、血红的身影,嘴唇剧烈地颤抖着,捻动佛珠的手指僵硬地停住,那串油亮的枣木珠子发出细微的咔哒碰撞声。
红……红裙子……李三爷的声音像是从破旧的风箱里艰难地挤出来,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惊悸和难以置信,是……是她……张法医家的囡囡……
张法医杨树猛地抓住这个名字,像是抓住了一根飘摇的稻草,声音嘶哑,三爷,你认识
李三爷的目光依旧死死钉在手机屏幕上那个模糊的小女孩身影上,仿佛被无形的钩子勾住了魂魄。他的身体微微佝偻着,仿佛不堪那记忆的重负,声音低沉、破碎,带着一种穿透时光的冰冷:
张法医……张明远……以前市局最好的法医之一……就住这楼上……301……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结滚动,三年前……腊月里……快过年了……天寒地冻……他家……煤气泄漏……爆炸……起火……
车库的灯光诡异地闪烁了一下,瞬间的黑暗如同冰冷的潮水漫过三人的身体。李三爷的声音在黑暗中继续,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进听者的骨头:
火……烧得……太凶了……消防队砸开门冲进去的时候……晚了……全都晚了……他的呼吸变得急促,张法医……他爱人……还有……这个小囡囡……一家三口……都……都在客厅里……烧得……面目全非……尤其是……尤其是孩子……
李三爷猛地闭上了眼睛,枯瘦的手指用力掐着眉心,仿佛要驱散那刻在脑海里的恐怖画面。
那孩子……当时……就穿着这么一身红裙子……是她妈妈……过年给她买的……他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后来清理现场……邻居们私下都说……那孩子烧得最……最不成样子……几乎……认不出来了……怨气……怨气太重了……
从那以后……这栋楼……就开始不太平了……301没人敢住……楼下201……就是你直播那家……住进去的人……不是疯……就是死……李三爷睁开眼,眼神里充满了深不见底的恐惧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明悟,‘锁魂门’……原来是真的……张法医懂点这个……他……他是不是……临死前……用自己的血……画了那扇门……想锁住他女儿的怨灵还是……还是他女儿……自己……
他猛地刹住话头,浑浊的目光再次投向地上手机屏幕里那个穿着血裙、低头静立的模糊身影,又缓缓移向杨树,最终落在他那只下意识紧握成拳、藏着诡异暗红纹路的右手上。
她……她跟着我们……陈默牙齿咯咯作响,声音带着哭腔,从……从我们进楼开始……她就跟着我们了!
不是跟着‘我们’,李三爷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令人心胆俱裂的尖锐,枯瘦的手指猛地指向杨树的手腕,是跟着那个‘标记’!她是被那扇门的血……被那封印的气息……被新来的‘住户’……引出来的!
住户杨树如遭雷击,一股寒气瞬间冻结了他的四肢百骸。
那扇门……那扇‘锁魂门’……它需要新的灵魂……去填补……去平息里面那些东西的怨气!李三爷的声音充满了绝望,沾了那门的血……你就是它选中的……下一个‘住户’!杨小子……你……你昨晚……是不是……推门了!
data-fanqie-type=pay_tag>
轰隆——!
杨树的脑袋里仿佛炸开了一道惊雷!所有的线索瞬间串联成一条冰冷的绞索!
温热如活物的门把手……渗血的猫眼和门缝……李三爷画圈的血迹……掌心诡异的纹路……楼梯口的黑影……扒门而出的腐手……还有这个如影随形、穿着血裙的小女孩……
不是巧合!不是意外!从他昨晚第一次触碰那扇门、沾染上那诡异温热的瞬间,他就已经踏入了死亡的陷阱!他成了那扇锁魂门选定的猎物,成了这座凶宅预订的新住户!那个小女孩……张法医的女儿……她不是在尾随,她是在……等待接收
住户……杨树喃喃自语,低头看着自己紧握的拳头,指缝间似乎还残留着昨夜那门把的温热触感,一种被冰冷毒蛇缠绕脖颈的窒息感瞬间攫住了他。
车库的灯光疯狂地闪烁起来,忽明忽暗,如同垂死挣扎的脉搏。每一次短暂的黑暗降临,都仿佛有无形的视线从四面八方那些深不可测的阴影角落里投射而来,冰冷粘腻。滴水声不知何时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细微、如同指甲刮擦水泥地面的声音,断断续续,时远时近,折磨着三人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李三爷猛地挺直佝偻的背脊,浑浊的眼中爆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他手忙脚乱地翻着自己那个破旧的布褡裢,发出哗啦啦的声响。找……找生路!这鬼地方……一定有生路!当年张法医……不可能不留后手!
他哆嗦着掏出几张边缘磨损、画着复杂扭曲朱砂符文的黄纸符箓,又摸出几枚边缘磨得发亮的古旧铜钱,甚至还有一小截用红绳捆着的、散发着奇异药香的乌黑木头。
生路后手杨树的声音干涩,他看着李三爷手中那些在闪烁灯光下显得如此脆弱无力的物件,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绝望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手机屏幕上,那个穿着血红连衣裙的小女孩身影,在明灭的光线下,似乎……微微抬了一下头
地下车库的灯光如同垂死者的喘息,在疯狂的明灭中,将三人扭曲的影子投向冰冷的水泥柱和布满灰尘的废弃车辆。每一次短暂的黑暗降临,都伴随着陈默无法抑制的惊喘和杨树瞬间绷紧的肌肉。那细微的、如同指甲刮擦水泥地面的声音,如同跗骨之蛆,在车库空旷的角落时隐时现,方向飘忽不定。
三爷……我们……我们该怎么办陈默的声音带着哭腔,紧紧攥着那部如同救命稻草却又带来无尽恐惧的手机,屏幕还停留在那个穿着血裙的模糊小女孩画面上。
李三爷枯瘦的手指死死捏着那几张朱砂符箓,手背上青筋虬结。他浑浊的眼珠快速转动,扫视着周围,像是在绝望中搜寻最后一丝微光。车库……车库通着楼里的设备层……还有……还有大楼废弃的锅炉房……那边……可能有路!当年……当年张法医好像……好像提过一嘴……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不确定。
设备层锅炉房杨树强迫自己冷静,迅速在脑海中勾勒这栋老旧居民楼的内部结构图。那通常是在地下更深、更封闭、更无人问津的角落。走!试试!他一把拉起瘫软的陈默,声音斩钉截铁。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等等!陈默突然叫住他们,脸上血色尽褪,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幕。屏幕不知何时自动切换回了直播界面!右上角显示的人数,赫然是一个令人头皮发麻的七位数——**1,000,000+**!直播间被彻底引爆了!弹幕如同汹涌的洪流,几乎完全覆盖了画面:
卧槽卧槽!一百万了!
主播还活着吗刚才那门炸了!
镜头晃得太厉害!拍清楚点啊!
那个红裙子小女孩呢求后续!
主播快看弹幕!有人说这楼以前死过法医一家!
打赏刷起来!火箭走起!主播别怂!冲进去看看!
报警!快报警啊!弹幕帮忙报警!
疯狂滚动的弹幕,带着看客的兴奋、猎奇、催促,如同冰冷的针,刺穿着三人濒临崩溃的神经。这巨大的流量,此刻却像一张裹尸布,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妈的!杨树低骂一声,一股邪火混杂着冰冷的恐惧直冲头顶。他猛地夺过陈默手里的手机,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他深吸一口气,对着镜头,嘴角扯出一个僵硬到近乎狰狞的弧度,声音刻意拔高,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
观众朋友们!谢谢大家的火箭和礼物!突破一百万了!牛逼!现在,我们就满足大家的好奇心!带你们直击核心!201室!真正的凶宅现场!大家礼物刷起来!弹幕走一波!
他一边嘶吼着,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死死扫视着周围晃动的阴影,空闲的右手,悄然无声地摸向了腰间——那里,插着一把由雷击桃木心削制、刻满了辟邪符文的匕首,冰冷的木质手柄贴着他的皮肤,带来一丝微弱的、聊胜于无的慰藉。
陈默看着杨树这近乎癫狂的表演,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认命般地从背包里又掏出一个备用的运动相机,默默别在胸口,打开了录制。李三爷则紧紧攥着符箓和铜钱,嘴唇无声地快速念诵着,眼神死死盯着杨树手中的手机屏幕,仿佛那里面随时会冲出噬人的恶鬼。
三人如同奔赴刑场的囚徒,在百万双虚拟眼睛的注视下,再次踏入了那如同巨兽咽喉般的楼道入口。
通往二楼的楼梯间,光线比之前更加昏暗。空气中那股混合着灰尘、霉菌和淡淡血腥气的腐朽味道,浓烈得令人作呕。墙壁上,不知何时,出现了许多凌乱的、湿漉漉的暗红色手印!它们大小不一,有的清晰五指分明,有的则模糊一片,如同被拖拽的抹布,一路向上蔓延,一直延伸到二楼走廊深处那扇半开着的、如同地狱之口的201室门前。
杨树举着手机,镜头缓慢而沉重地扫过那些触目惊心的血手印。直播间的弹幕瞬间爆炸:
卧槽!血手印!是真的血吗
主播别进去!求你了!
特效吧太假了!
刚才楼梯口那个黑影是不是就在里面!
礼物刷了!主播快进去!
杨树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每一次搏动都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回响。他强迫自己的视线离开那些血手印,镜头一点点移向201室洞开的房门。门内一片漆黑,如同浓稠的墨汁,吞噬着门外微弱的光线。
就在这时,镜头扫过了房间内靠墙摆放的那个巨大的、老式的木质衣柜。
衣柜的门紧闭着。
但在两扇柜门之间,那道狭窄的缝隙里……
镜头猛地停住!瞬间拉近!
杨树全身的血液,在那一刻,彻底冻结!
在那条幽深的、不足一指宽的缝隙里,赫然镶嵌着一只眼睛!
一只没有瞳孔、没有眼白,只有两团幽幽燃烧、散发着惨绿色磷火的……眼睛!
那磷火冰冷、怨毒,死死地穿透柜门的缝隙,如同实质般钉在杨树的脸上!钉在直播间的屏幕上!
呃……杨树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被扼住的呜咽,握着手机的手剧烈颤抖起来。
直播间瞬间死寂了一秒,紧接着,弹幕如同海啸般彻底淹没了画面:
眼睛!!!柜子里有眼睛!!!
我看到了!绿色的火!
啊啊啊啊啊——!
主播快跑!!!
报警!快报警啊——!
就在这百万观众集体目睹、心神俱裂的瞬间!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猛地炸开!那扇紧闭的木质衣柜门,如同被内部积蓄的恐怖力量瞬间撑爆!厚重的木板如同脆弱的纸片般四散崩飞,带着尖锐的呼啸声射向房间各处!
一股难以想象的、浓烈到极致的、混合着腐肉、尸液、蛆虫和深重怨毒的恶臭,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猛地从爆裂的衣柜内部喷涌而出!
紧接着,是腐尸!
无数的腐尸!
它们如同腐烂的瀑布,如同地狱打开了泄洪闸口,密密麻麻、层层叠叠、互相挤压缠绕着的腐烂肿胀的尸体,如同潮水般从衣柜内部轰然倾泻而出!
这些尸体早已面目全非,皮肉呈现出腐败的灰绿色,如同浸水的破布般松弛剥落,露出下面森森的白骨和暗红色的筋肉。无数肥白的蛆虫在空洞的眼窝、张开的腐烂口鼻、破裂的腹腔里疯狂蠕动、翻滚、掉落。粘稠的暗黄色尸液混合着黑红色的血块,随着尸体的倾泻,如同肮脏的喷泉,溅射得满墙满地都是!
噗通!噗通!噗通!
沉重的、湿漉漉的腐肉砸落在地板上的闷响连成一片,伴随着骨骼碎裂的咔吧声和蛆虫被碾爆的细微噼啪声,构成了一曲令人魂飞魄散的死亡交响!
哇——!陈默第一个崩溃,胃里翻江倒海,再也忍不住,弯腰剧烈地呕吐起来。
杨树被这地狱般的景象冲击得大脑一片空白,手机差点脱手。他下意识地后退,脚下却踩到了一滩滑腻粘稠的尸液,一个趔趄!
就在这身体失衡、视野晃动的瞬间!
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飞溅到墙壁上、一面嵌在墙里、布满灰尘和蛛网的、早已模糊不清的穿衣镜碎片!
镜子的碎片里,映出了他自己因极度惊骇而扭曲变形的脸。
而在他那张脸的后面……
一个穿着褪色碎花连衣裙的、小小的身影,正紧贴着他的后背!
她低着头,长长的黑发垂下来,遮住了脸。
一只皮肤青白、指甲漆黑的小手,正无声无息地、缓缓地……朝着杨树因惊恐而圆睁的右眼……伸了过去!
呃啊——!!!
一声非人的、撕裂般的惨叫猛地从杨树喉咙里迸发出来!那不是恐惧的呐喊,而是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剧痛和无法言喻的亵渎感!
冰冷!
一种穿透骨髓、冻结灵魂的冰冷!
不是金属,不是冰,而是一种带着死亡气息、深入脑髓的阴寒!那只青白的小手,如同烧红的烙铁,却又带着地狱般的酷寒,精准地、不容抗拒地刺进了他的右眼窝!
眼球在瞬间被挤压、变形、破裂!
粘稠温热的液体混合着神经断裂的剧痛,如同高压电流般瞬间击穿了杨树所有的意识!视野被一片猩红和彻底的黑暗粗暴地撕裂、吞噬!他感觉自己半个头颅都被这只冰冷的手掏空了!
杨树——!陈默肝胆俱裂的嘶吼声仿佛从极远的地方传来。
孽障!!李三爷凄厉的咆哮伴随着铜钱破空和符箓燃烧的噼啪声。
但这一切,对杨树而言,都变得模糊而遥远。他像一截被砍倒的朽木,重重地摔倒在冰冷粘腻、遍布腐肉和尸液的地板上。剧痛如同狂暴的海啸,一波波冲击着他残存的意识,每一次都将他推向彻底崩溃的边缘。粘稠的血液混合着无法名状的液体,从他的右眼窝汩汩涌出,糊满了半张脸。
他用仅存的左眼,透过一片血红和模糊的泪光,看到李三爷状若疯虎,将燃烧的符箓和铜钱不要命地砸向那个紧贴在他身上的、穿着碎花裙的小小身影。符箓爆发出刺目的金光,铜钱如同烧红的烙铁,每一次击中,空气中都响起一阵令人牙酸的、如同烧焦皮肉般的滋滋声和一股刺鼻的恶臭!
那个小小的身影在金光和灼烧中剧烈地扭曲、颤抖,发出一种非人的、充满无尽怨毒的尖锐嘶鸣!她松开了插入杨树眼窝的手,猛地向后飘退,如同被狂风吹散的烟雾,瞬间隐没在房间深处那片翻滚的尸骸和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
走……走啊!!李三爷的声音嘶哑破裂,他踉跄着扑过来,枯瘦如柴的手臂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一把拖起地上如同破布袋般的杨树。陈默也连滚爬爬地冲过来,架起杨树的另一只胳膊。
三人如同丧家之犬,跌跌撞撞地冲出201那间已然成为真正炼狱的房间,冲过布满血手印的走廊,朝着楼梯口亡命狂奔。身后,房间里传来令人头皮发麻的、如同无数湿漉漉的肢体在地板上拖行的粘稠声响,还有那低沉怨毒的嘶嘶声,如同冰冷的毒蛇,紧追不舍!
杨树的意识在剧痛和失血的眩晕中浮沉。每一次颠簸,右眼窝的伤口都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让他几欲昏厥。他仅存的左眼视野模糊、晃动,只能看到脚下肮脏的台阶和陈默惊恐万分的侧脸。
往……往下!设备层!锅炉房!李三爷的声音在粗重的喘息中断断续续,带着一种绝境中的孤注一掷。
他们沿着楼梯,一路向下,向下!楼梯间的感应灯早已全部损坏,只有陈默胸前的运动相机发出微弱的光芒,勉强照亮脚下几级湿滑的台阶。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汽、铁锈和更深沉的腐朽气味,温度也骤然降低,如同进入了冰冷的墓穴。
终于,他们冲到了楼梯的最底层。一扇锈迹斑斑、虚掩着的厚重铁门出现在眼前,上面用红漆潦草地写着设备重地,闲人免进。门后,是伸手不见五指的绝对黑暗,一股带着浓重霉味和铁腥气的冷风从门缝里吹出,如同巨兽冰冷的呼吸。
就……就是这里!李三爷的声音带着一丝渺茫的希望。
陈默用肩膀猛地撞开沉重的铁门!
吱嘎——!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在死寂中响起。
门内,是一个巨大的、如同地下墓穴般的空间。高高的穹顶隐没在黑暗中,巨大的、早已停用的锅炉如同沉默的钢铁巨兽蹲伏在中央,周身缠绕着粗大的、锈蚀斑驳的管道,如同怪物的血管。冰冷的水滴从管道缝隙和穹顶不断滴落,发出空洞的回响。
而更令人心胆俱寒的是,地面上,积蓄着深达膝盖的、浑浊发黑的积水!水面漂浮着一层厚厚的、油污般的污垢和不明碎屑,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积水冰冷刺骨,瞬间浸透了他们的裤腿,寒意如同钢针般扎入骨髓。
水……水里有东西!陈默刚踏入积水,就发出一声变了调的惊叫,惊恐地抬起脚。
浑浊的水面下,似乎有无数的阴影在缓慢地蠕动、起伏!
杨树被两人架着,半个身体浸在冰冷的污水里,右眼窝的剧痛和刺骨的寒意让他残存的意识稍微清醒了一丝。他艰难地转动唯一能视物的左眼,看向这片如同地狱冥河般的积水空间。巨大的锅炉投下浓重的阴影,锈蚀的管道如同垂死的巨蟒缠绕。水面之下,浑浊的黑暗中,隐隐约约,似乎有无数肿胀、苍白的东西在缓缓地……上浮
快!快找路!一定有出口!李三爷的声音带着濒死的喘息,他一边用力拖着杨树往稍微干燥一点的锅炉基座方向挪动,一边焦急地四处张望,浑浊的眼睛在黑暗中徒劳地搜寻着。
杨……杨哥……陈默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一种极度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颤抖,像是发现了某种比死亡本身更可怕的东西。他架着杨树的手臂在剧烈地发抖,另一只手死死举着那部屏幕已经碎裂、但仍在顽强工作的直播手机。
你……你看这个……回放……昨晚……第一次……推门……陈默的声音破碎不堪,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血沫。
他手指僵硬地操作着,调出了手机里保存的一段录像——正是昨晚凌晨三点,他们在201门外,第一次遭遇那渗血猫眼时的场景!
录像画面晃动得很厉害,镜头对准了那扇散发着不祥红光的防盗门。杨树的手正攥在门把手上,陈默的声音在画面外响起:杨哥,这门不对劲……
就在这时,陈默将录像暂停,然后极其缓慢地、一帧一帧地向前回放。
画面定格在杨树的手攥住门把,陈默的手即将伸向猫眼,杨树突然抓住他手腕的那一刹那!
就在杨树低吼别碰那猫眼!的同时!
录像画面被陈默猛地放大!放大到极限!对准了门板上那个散发着诡异红光的猫眼!
透过猫眼那小小的、暗红色的凸透镜片……
在那一闪而过的、模糊变形的影像里……
赫然映出了一张脸!
一张因为凸透镜而扭曲变形、但五官轮廓却清晰可辨的脸!
那是……杨树自己的脸!
是他自己惊疑不定、带着一丝狠戾表情的脸!
仿佛他当时,不是站在门外,而是……正从门内的猫眼里,死死地向外窥视着门外的自己!
轰——!!!
杨树残存的左眼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大小!一股比右眼被掏空更加冰冷、更加绝望的寒意,瞬间冻结了他全身的血液,连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原来如此!
原来从那一刻起……不,甚至更早!从他第一次触碰那扇门,当他成为标记的那一刻起……他的一部分,就已经被那扇门、被这凶宅……吞噬了锁住了或者说……他,已经成了这凶宅的一部分一个在门外活动,而倒影却被禁锢在门内的……活着的住户
嗬……嗬……杨树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抽气声,仅存的左眼死死盯着手机屏幕上那张从猫眼里窥视着自己的、扭曲的脸,巨大的恐惧和荒谬感如同冰冷的海水,将他彻底淹没。
就在这时!
哗啦……哗啦……
冰冷浑浊的积水深处,响起了沉重而粘腻的搅动声。
在三人被这绝望真相冲击得魂飞魄散之际,周围的水面,开始剧烈地波动起来!
一个个肿胀、苍白、皮肤被泡得如同烂棉絮般的人形轮廓,缓缓地从浑浊发黑的积水深处……浮了上来!
它们没有头发,没有清晰的五官,只有被水浸泡得浮肿变形的、坑坑洼洼的头颅,和同样肿胀、布满尸斑的躯体。浑浊的污水从它们裂开的嘴角、空洞的眼窝里不断涌出。数量之多,几乎填满了锅炉周围所有的水面!它们无声无息地、僵硬地……朝着被围困在锅炉基座上的三人,缓缓地聚拢过来!
前无去路,后有腐尸。
杨树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剧痛和冰冷抽离,仅存的左眼视野开始模糊、发黑。他靠着冰冷锈蚀的锅炉外壳,身体无法控制地向下滑落。陈默和李三爷惊恐绝望的呼喊,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变得遥远而不真切。
就在他残存的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秒。
他涣散的目光,无意识地落在了陈默手中,那部屏幕碎裂、却仍在顽强直播着的手机屏幕上。
直播间里,百万级的在线人数如同一个冰冷的嘲讽。
最后一条弹幕,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看透结局的平静,清晰地滑过屏幕,烙印在杨树逐渐放大的瞳孔深处:
主播,你身后的镜子里……有东西在笑。
镜子
杨树残存的意识,如同被冰冷的针刺了一下。
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动着如同灌了铅般沉重的脖颈,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自己身后——那巨大锅炉被污水浸泡、锈蚀得如同斑驳鬼脸的弧形金属外壳望去……
冰冷、浑浊、布满锈迹和水渍的金属表面,模糊地映照出他们三人此刻狼狈不堪、濒临绝境的倒影。
而在杨树自己那个模糊的倒影身后……
在那片深沉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黑暗背景里……
一张脸,正清晰地贴在他的倒影肩膀上!
那不是张法医女儿的脸。
那张脸惨白浮肿,眼窝是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嘴唇却以一种极其夸张、极其诡异的弧度,向上咧开,形成一个巨大无比、充满了无尽恶意和嘲弄的……
笑容。
冰冷的污水漫过了杨树的胸口。肿胀的尸体带着刺骨的寒意,如同漂浮的冰山,缓缓地、无声地围拢挤压过来,腐烂的手指触碰到他浸在水中的手臂皮肤,留下粘腻冰冷的触感。
杨树残存的左眼瞳孔里,最后倒映着的,只有锅炉金属外壳上,那张紧贴在他倒影肩头的、无声狞笑的惨白鬼脸。
百万观众的最后一条弹幕,如同冰冷的墓志铭,凝固在直播间漆黑的屏幕上:
主播,你身后的镜子里……有东西在笑。
直播信号,在那一刻,诡异地中断了。屏幕陷入一片死寂的漆黑。
只剩下地下设备层深处,那冰冷浑浊的积水,还在缓缓地、持续地……向上漫涌。
凶宅直播:我在镜中笑
>杨树成了血色猫眼的活体门锁,地下室积水中浮出无数肿胀尸体。
>陈默崩溃回放录像:第一次推门时,猫眼里闪过你的脸!
>李三爷嘶吼:三年前张法医用血锁住女儿怨灵,你是他选中的替死鬼!
>百万观众最后弹幕:主播,你身后镜子里有东西在笑。
>杨树看向锅炉镜面倒影——惨白鬼脸正贴着他肩膀狞笑。
>冰冷尸群淹没他胸口时,杨树突然笑了。
>他摸索着掏出桃木匕首,狠狠刺进自己空洞的右眼窝。
>现在,他对着倒影低语,换你当门锁了。
---
冰冷的污水像无数条滑腻的毒蛇,瞬间缠上杨树的腰腹,刺骨的寒意穿透皮肉,直刺骨髓。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地撞击着胸骨,牵动着右眼窝那个巨大的、不断涌出温热液体的空洞,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眩晕。肿胀、苍白、散发着浓烈尸臭的浮尸,如同地狱里漂来的冰山,缓慢而坚决地从浑浊发黑的水中升起,层层叠叠地围拢过来。它们腐烂的手指,带着滑腻冰冷的触感,已经触碰到了杨树浸在水中的手臂和小腿,如同水蛭吸附,带来深入骨髓的阴寒。
陈默的牙齿在疯狂地打颤,咯咯作响的声音在死寂的地下空间里异常清晰,如同濒死鸟类的哀鸣。他架着杨树的手臂抖得像风中的枯叶,几乎要把杨树拖倒在水里。李三爷枯瘦的身体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死死抵住杨树的另一边,浑浊的老眼在黑暗中徒劳地扫视着锈迹斑斑的巨大锅炉和缠绕如巨蟒的冰冷管道,寻找着那渺茫到近乎绝望的生路。
杨……杨哥……陈默的声音带着一种灵魂被抽离的破碎感,每一个音节都浸满了冰冷的恐惧。他死死举着那部屏幕碎裂、却如同诅咒般仍在工作的直播手机,屏幕微弱的光芒映着他毫无血色的脸,像一张刚从坟墓里挖出的面具。你……你看这个……回放……昨晚……第一次……推门……
他的手指僵硬如铁,带着临死前的痉挛,艰难地在布满裂纹的屏幕上滑动、点击。手机发出不堪重负的嘶哑嗡鸣,画面剧烈闪烁了几下,终于稳定下来——正是昨夜凌晨三点,那扇散发着不祥血光的201防盗门外。
画面晃动,镜头聚焦在杨树攥住门把手、指节发白的手上。陈默画外音颤抖:杨哥,这门不对劲……
陈默的手指猛地停顿,然后以慢得令人窒息的速度,一帧、一帧地回放。
画面定格在杨树抓住陈默手腕、低吼别碰那猫眼!的瞬间。
陈默将画面中心,死死地对准了门板上那个幽红如血、如同活物眼球般的猫眼!
放大!极限放大!
模糊、扭曲、带着凸透镜特有的变形……但在那暗红色的、如同凝固血块般的镜片深处……
赫然映出了一张脸!
一张惊疑不定、带着一丝狠戾和决绝的脸!
那张脸的五官轮廓,在血色的扭曲中,清晰得如同用刀刻进杨树的灵魂深处!
是杨树自己!
是他昨夜站在门外时,自己的脸!
仿佛他当时,不是站在走廊里,而是……被禁锢在门板之后,正透过那只血色的猫眼,怨毒而绝望地……窥视着门外那个对此一无所知的自己!
呃……嗬……杨树喉咙里发出被碾碎气管般的抽气声,仅存的左眼瞳孔瞬间缩至针尖大小!一股比尸水更冰冷、比眼窝被掏空更彻底的绝望和荒谬感,如同万吨冰水,瞬间灌满了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血液冻结,心脏停跳!原来如此!原来从那个瞬间,不,从他第一次沾染那门把温热、掌心浮现暗红纹路的那一刻起……他的倒影,他的一部分,就已经被那扇门、被这座贪婪的凶宅……吞噬了!禁锢了!他,杨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闯入者,一个被选中的猎物,却从未想过,自己早已在无知无觉中,成了这凶宅的一部分,成了那扇锁魂门上一个活动的、活生生的……门锁!一个在门外行走,而灵魂的一部分却被死死钉在门内,承受无尽怨念冲刷的……祭品!
原来……是这样……杨树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锈铁,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的气息。
不!不只是这样!李三爷猛地嘶吼起来,声音如同濒死的野兽,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和一种被命运愚弄的狂怒!他枯瘦的手死死抓住杨树湿透的衣领,浑浊的眼珠几乎要从深陷的眼眶里凸出来,死死瞪着杨树那张因剧痛和绝望而扭曲的脸!
张法医!张明远!他根本不是想锁住他女儿的怨灵!他是……他是想给她找一个‘替身’!一个能承受这凶宅所有怨气、能代替他女儿被永远钉死在这扇门上的……‘门锁’!李三爷的声音尖利得能刺破耳膜,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杨树残存的意识,三年前!他临死前!用他自己和他全家的血!画的不是封印!是献祭的阵法!是转移诅咒的通道!他选中了你!杨树!你的八字!你的命格!他从档案里看过!你是最合适的‘容器’!最完美的……‘替死鬼’!
轰隆!!!
李三爷的话语,如同在杨树早已崩裂的识海里投下了一颗核弹!所有的线索、所有的诡异、所有的绝望,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串联成一条通往无尽深渊的锁链!
温热如活物的门把……渗血的猫眼……掌心暗红扭曲的纹路……楼梯口被拉长的黑影……衣柜里倾泻的腐尸……紧贴后背插入眼窝的冰冷手指……还有这猫眼里映出的、属于他自己的、绝望的窥视……
不是意外!不是偶然!这是一场精心策划了三年的、跨越生死的……恶毒献祭!他从踏入这栋楼的那一刻起,不,甚至更早,当他的资料被某个绝望的父亲在火焰中翻阅时,他就已经是一枚被命运标记的棋子!一个注定要被填入这扇锁魂门的……活体祭品!
替死鬼……门锁……杨树仅存的左眼失去了所有焦距,空洞地望着头顶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穹顶。冰冷的污水已经漫过了他的胸口,挤压着肺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和腐尸的腥臭。肿胀的浮尸群越聚越近,它们腐烂的手臂如同水草般缠绕上来,冰冷粘腻的触感紧贴着他的皮肤。那些没有五官的、被水泡得浮肿变形的头颅,无声地对着他,黑洞洞的眼眶深处,似乎有无尽的饥渴和怨毒在翻涌。
陈默的尖叫和李三爷拼尽全力的拉扯,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遥远而模糊。
杨树的身体在冰冷和重压下,不受控制地向后滑倒,重重地靠在巨大锅炉那冰冷、锈蚀、布满水渍的弧形金属外壳上。冰冷的触感透过湿透的衣服,刺入骨髓。
就在他残存的意识即将被剧痛、冰冷和无边绝望彻底吞噬的前一瞬。
他涣散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无意识地落在了陈默手中那部垂死挣扎的直播手机屏幕上。
直播间,那象征着百万看客的数字,像一个巨大而冰冷的嘲讽。
最后一条弹幕,带着一种穿透屏幕的、洞悉结局的冰冷平静,如同墓志铭般缓缓滑过,清晰地烙印在杨树逐渐扩散的瞳孔深处:
主播,你身后的镜子里……有东西在笑。
镜子
锅炉……
杨树残存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被这行字猛地拨动了一下。
一股莫名的力量,支撑着他那如同灌了铅般沉重的脖颈。他极其艰难地、一寸一寸地,转动头颅。颈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轻响。他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将涣散的视线,投向自己身后——那巨大锅炉被污水浸泡、锈蚀得如同狰狞鬼脸的弧形金属外壳。
冰冷、浑浊、布满暗红铁锈和滑腻水渍的金属表面,模糊地映照出他们三人此刻濒临绝境的倒影:陈默惊恐扭曲的脸,李三爷绝望嘶吼的侧影,还有他自己……湿透的头发紧贴额角,左眼圆睁却空洞无神,右眼位置是一个血肉模糊、深不见底的窟窿,半边脸颊糊满了粘稠发黑的血污和污水的混合物……
而在杨树自己那个模糊、破碎、如同浸泡在血水中的倒影身后……
在那片倒影所依存的、深沉的、如同凝固了千年怨毒的黑暗背景里……
一张脸,正清晰地、紧紧地贴在他倒影的肩膀上!
那张脸惨白浮肿,如同在水中浸泡了无数岁月,皮肤呈现出一种死鱼肚般的灰败。眼窝处,是两个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洞。而那张嘴……那张嘴却以一种完全违背了物理极限的、极其夸张、极其诡异的弧度,向上咧开!嘴角几乎要撕裂到耳根!形成一个巨大无比、充满了无尽恶意、嘲弄和一种终于得逞的、令人毛骨悚然的……
狞笑!
那不是张法医女儿的脸。
那张脸的五官轮廓,在锈迹和水渍的扭曲下,依稀透着一股杨树感到陌生却又带着一丝诡异熟悉感的……中年男人的特征。冰冷,怨毒,充满了某种扭曲的、得偿所愿的狂喜!
是张法医还是……这凶宅吞噬的、无数怨念凝聚出的终极恶意
冰冷的污水漫过了杨树的锁骨,腐尸的手臂如同铁箍般缠绕上来,勒紧了他的脖子,粘腻冰冷的触感紧贴着他裸露的皮肤。力量在飞速流逝,肺部被挤压,窒息感如同黑幕笼罩下来。陈默的哭喊和李三爷带着哭腔的咒骂,像是隔着一堵厚厚的玻璃墙。
就在那狞笑的鬼脸倒影,在锈蚀的锅炉镜面上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几乎要贴上杨树真实的后颈皮肤时……
杨树那张因剧痛和失血而惨白如纸、糊满血污的脸上,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一个同样扭曲的、带着无尽疲惫、疯狂和一丝奇异解脱意味的……笑容,在他脸上浮现。
他沾满污血和粘液的左手,如同濒死的毒蛇,艰难地、颤抖着,摸索着探向自己腰间——那里,还别着那把由雷击桃木心削制、刻满了辟邪符文、此刻却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的匕首。
冰冷的木质手柄入手。
没有半分犹豫。
用尽身体里最后残存的所有力气!
杨树握紧桃木匕首,手臂以一个决绝到极致的角度,猛地向后、向上回刺!
噗嗤——!
一声沉闷、令人牙酸的、如同扎破腐烂皮革的声响,在冰冷死寂的地下空间中骤然响起!
那把刻满符文的桃木匕首,带着杨树全部的生命力、所有的愤怒、绝望和最后一丝疯狂的决断,狠狠地、精准无比地……捅进了他自己那个早已血肉模糊、空洞洞的右眼窝深处!
更深!更狠!
直没至柄!
呃啊——!!!
这一次的嘶吼,不再是纯粹的痛苦,而是混杂着一种解脱般的宣泄和一种近乎毁灭的疯狂!粘稠的、混合着组织液和黑血的液体,顺着匕首的木柄,如同小蛇般蜿蜒流下。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缠绕着杨树脖颈的冰冷尸臂,猛地一僵!
周围不断聚拢、挤压过来的肿胀浮尸群,动作出现了刹那的停顿!
就连锈蚀锅炉镜面上,那张紧贴着杨树倒影肩膀、咧开巨大狞笑的惨白鬼脸,那夸张诡异的笑容,也瞬间凝固!黑洞洞的眼窝里,似乎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错愕!
杨树的身体因这自毁性的一击而剧烈地抽搐着,仅存的左眼却死死地、穿透浑浊的空气,死死地钉在锅炉镜面里,那张因惊愕而僵硬的鬼脸倒影上!
他的嘴唇翕动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带着血沫的嘶哑气音,每一个字都耗尽生命,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和……掌控:
现在……
他对着镜中那张凝固的、属于门锁的倒影,低语。
换你……当门锁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
嗡——!!!
一股无形的、肉眼不可见的冲击波,猛地以杨树的身体为中心,轰然爆发!
他插在右眼窝里的桃木匕首,那些刻蚀的符文骤然爆发出刺目欲盲的、纯净的金红色光芒!那光芒如同燃烧的烈焰,瞬间驱散了周围的黑暗和阴冷!
缠绕在杨树身上的冰冷尸臂,如同被滚油泼中,发出滋滋的灼烧声,瞬间冒起浓烈的、带着焦臭的黑烟,猛地缩了回去!周围那些层层叠叠、几乎要将他淹没的肿胀浮尸,在金红光芒的照耀下,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冰雪,发出凄厉无声的嘶嚎,身体剧烈地扭曲、融化、蒸腾起大股大股腥臭的黑气,如同沸汤泼雪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瓦解!
整个地下空间剧烈地震动起来!锈蚀的管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穹顶簌簌落下大片的灰尘和碎屑。浑浊的积水如同沸腾般翻滚,咕嘟咕嘟冒出巨大的气泡!
走!!李三爷枯瘦的脸上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那光芒混合着极度的震惊、狂喜和一种抓住最后稻草的决绝!他枯瘦的手臂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趁着浮尸溃散、束缚消失的瞬间,猛地将几乎失去意识的杨树从污水中拔起,狠狠推向同样被这剧变惊呆的陈默!
带着他!快走!出口!一定有出口在震动的地方!快!!!李三爷的声音嘶哑破裂,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自己却猛地转身,面对着锅炉镜面上那张在金红光芒中疯狂扭曲、尖啸、试图挣脱束缚的鬼脸倒影!他毫不犹豫地将腕上那串油亮的枣木佛珠狠狠扯断!一把朱砂符箓不要命地洒向那面倒影!口中发出凄厉到极致的古老咒言,每一个音节都如同燃烧的生命之火!
杨哥!陈默如梦初醒,巨大的求生欲压倒了恐惧。他爆发出全部力气,架起浑身瘫软、右眼窝还插着那把散发着金红光芒匕首的杨树,朝着震动最剧烈、似乎有微弱气流涌来的锅炉后方一个巨大管道断裂的缺口处,连滚爬爬地亡命冲去!
三爷——!陈默在冲入那黑暗缺口的最后一瞬,回头嘶喊。
他看到李三爷枯瘦的身影,如同一支燃烧殆尽的蜡烛,张开双臂,死死挡在那面映照着疯狂鬼脸的锅炉镜面前。刺目的金红光芒和浓烈的黑气在他身上交织、碰撞、吞噬……最终,被一股从镜面深处汹涌而出的、如同实质的黑暗彻底吞没!
轰隆——!!!
身后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整个地下空间仿佛要彻底坍塌!
陈默肝胆俱裂,再不敢回头,架着杨树,手脚并用地爬进那狭窄、布满尖锐铁锈和冰冷油污的管道裂缝深处,没入一片绝对的黑暗之中。身后,只有崩塌的轰鸣、刺耳的金属扭曲声,以及……一声悠长的、仿佛带着无尽解脱和悲怆的叹息,穿透层层阻碍,萦绕在耳边,久久不散。
冰冷、粘稠、带着浓重铁锈和机油味的空气,刺入鼻腔。陈默不知道自己拖着杨树在这条仿佛永无止境的、倾斜向上的废弃管道里爬行了多久。身后那毁灭性的崩塌声早已被厚厚的金属和土层隔绝,只剩下自己粗重如牛的喘息、心脏擂鼓般的跳动,以及杨树微弱到几乎消失的呼吸声。
光线。极其微弱的光线,从前方管道缝隙处渗透进来。
生的希望如同强心剂注入陈默几乎枯竭的身体。他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用肩膀狠狠撞向那锈死的、布满蛛网的金属栅栏!
哐当!
栅栏被撞开!刺目的、久违的天光猛地涌了进来,晃得陈默睁不开眼。
新鲜的、带着雨后泥土和青草气息的空气,贪婪地涌入他几乎窒息的肺部。
他连拖带拽,终于将杨树从那如同地狱咽喉的管道里拖了出来。两人重重地摔倒在锦绣家园七号楼后方一片荒草丛生的空地上。身下是潮湿的泥土和冰冷的碎石。
天空是铅灰色的,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冰冷的雨丝无声地飘落,打在脸上,带着刺骨的寒意。
陈默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肺部火辣辣地疼。他挣扎着坐起身,看向旁边的杨树。
杨树仰面躺在泥泞中,浑身湿透,沾满了黑色的油污、暗红的血痂和灰黄的泥土,狼狈得如同刚从坟墓里爬出。他的右眼窝,依旧深深地插着那把古朴的桃木匕首,匕首的木柄暴露在外,周围的皮肉呈现出一种怪异的焦黑色,却没有新的血液流出。他的胸膛微微起伏,证明他还活着,但脸色是一种死寂的灰败,仅存的左眼紧闭着,嘴唇干裂苍白。
陈默颤抖着手,探了探杨树的鼻息。微弱,但确实存在。他又看向杨树那只插着匕首的右眼窝,一股寒意混合着劫后余生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他不敢拔,甚至不敢触碰。
他下意识地摸向口袋,想找手机报警求救。口袋空空如也。那部记录了一切、承载着百万观众目光、也如同诅咒般的直播手机,早已遗失在崩塌的地下深处,或许连同那最后的弹幕和地狱般的景象,永远埋葬。
他茫然地抬起头,目光扫过眼前这栋如同巨大墓碑般矗立的七号楼。
死寂。
整栋楼笼罩在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之中。没有灯光,没有人声,甚至连鸟雀都远远避开。那些黑洞洞的窗口,像无数只失明的眼睛,冷漠地注视着下方泥泞中的两人。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死死地钉在了二楼。
201室的那扇窗户。
窗户玻璃上,厚厚的灰尘和污垢,模糊了室内的景象。
但就在那模糊的玻璃后面……
陈默的瞳孔骤然缩紧!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
在那扇布满灰尘的窗户玻璃深处……
一个极其模糊、极其黯淡的……暗红色光点……
幽幽地、如同呼吸般……
闪烁了一下。
微弱,却固执。
像一颗深埋在死寂之下的、永不瞑目的……
血色猫眼。